第七集 孤峰迷城 第六章 機運
李珣盤坐雲朵上,目光瞅過,盯在秦婉如臉上,卻不發一言。
秦婉如的修為十分精湛,應不在明璣等人之下,這從她駕雲之術的舉重若輕處,便能看得出來。
按常理來說,若是兩人翻臉,李珣絕不是她的對手。可常理畢竟也僅僅是常理而已。
沒有了明璣等人的掣肘,也不需要保命求全的演技,面對的更是知根知底的死對頭,李珣胸懷間一股陰冷冰寒的凶厲之氣,便逐分逐毫地透體而出。
不過,他還沒蠢到即刻生死相搏,而是將心情醞釀得足了,方冷笑道:「秦妃娘娘安好!兩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
「小國師能回歸師門,進修大道,也是可喜可賀!」秦婉如的語氣則是真誠得很,這也分外使人感覺到她胸中深不可測。
李珣是見識過她的演技的,也不以為意,微一抽嘴角,單刀直入地道:「那種名稱叫起來已沒有意義,換個罷。如你現在,陰陽宗?秦婉如?」
秦婉如淺淺一笑,福身行禮道:「陰陽宗,月華長史,秦婉如!」
「月華長史?」
李珣這次是真的被震了一下,他順理成章地猜到了對方的宗門,卻絕沒有想到,秦婉如占的竟然是「月華長史」這一敏感的職位,這不得不讓他表示驚訝。
日曜書官、月華長史,這兩個不倫不類的職位,看上去不起眼,在陰陽宗內,其實就是下任宗主的候選人!
日曜為男,月華為女,分別統御五嬪七卿,可說是宗主之下,最關鍵的一個職位。
這也就是說,現在站在李珣眼前的,便是陰陽宗數百年後的宗主?
李珣只覺得世界變得無比荒謬,想一想在嵩京的那段日子,在倍感荒唐的同時,也有一點兒本性的虛榮,緩緩地膨脹開來。
出於這種心態,自見面後,李珣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眼前的美人兒。李珣忽覺得,此時秦婉如的裝束,他以前好像見過的。
白襯青紋的袍服,青翠欲滴的長春籐紋路,還有那別緻的層紗廣袖,這一切打入李珣腦海,使他在恍若時空倒錯的迷離中,恍然大悟。
記得那時初見……不,已不是初見,但卻是他一生中最恣意的輕狂日子,當時,正是他親手剝下了這層衣衫,將眼前的美人壓在身下,宣告他的強勢地位。
如今想來,當時的輕狂實在可笑,以至於再見時很有些諷刺的味道。
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輕狂的回憶,也是一團灼熱奔放的火,雖不知道它能夠點燃什麼東西,但李珣血管內,確實是沸騰了!
「原來是陰陽宗未來的宗主當面!」李珣冷冷地看過去:「小子何幸,竟然值得秦長史動這樣的手腳!」
「也不甚難,只是要控制那幾個小妖,確是費了一番工夫,但能幫小
國師消去一個麻煩,也是值得的。「
麻煩?李珣心頭一跳,他有什麼麻煩?
秦婉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動人,她這個神情,倒和陰散人有七八分相似,李珣見了,心中不由一悸。
只見她做出一臉驚奇狀,道:「小國師莫非忘了?這世上,知道百鬼道人這個名號的,可還不少呢!」
這輕飄飄的一段話,便如一陣降隆的驚雷,猛轟在他的頭頂!
沉默!在這一剎那,李珣只能用這種最笨拙的方式,來抵擋來自對方的侵襲。
但是,嘴可以不說話,眼睛卻是瞞不過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洩露了什麼,他只看到,秦婉如臉上綻放出來的美麗笑靨。
「果然,沒錯呢!」
中計了!李珣睜大了眼睛,原來,這件事秦婉如也不敢確定的,李珣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到了這些蛛絲馬跡,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此一變,他心中剛剛升上來的氣勢便被打掉三分。
其實,轉過來想想,秦婉如在受制前,顯然已有警覺,從他施展的功法上推論,他和幽魂噬影宗的瓜葛是瞞不過人的。
對了,還有那個代表百鬼身份的竹牌,秦婉如也是見過的,再加上前兩年百鬼實是大大出了一次風頭,只要轉過這個彎兒來,並不怎麼難猜。
然而,她只知道這些麼?
李珣隱隱間覺得有些古怪,而此時秦婉如已幽幽開口:「不愧是九真之首,第一邪宗……」
她前面的話還在讚歎,後面卻話鋒一轉:「果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人們都以為自冥火閻羅之後,貴宗後繼乏人,難復昨日風光,卻不曾料想,貴宗竟還有這般手段!」
這關幽魂噬影宗什麼事?
李珣一時間被弄懵了,他忽然發現,秦婉如的想法,似乎有了些偏差。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一時間也想不了太多,他只能憑著感覺,瞬間定下了一個方案來。
他眼中射出了森森寒光,身上也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
然而,秦婉如卻沒有半點兒回應,反而悠悠地道:「是鬼靈轉生罷!」
李珣怔住了,秦婉如則繼續說了下去:「本來我也奇怪,你一個明心劍宗的弟子,未到二十,怎麼會有如此精純的功力,而且,竟通曉幽魂噬影宗的惑神之術!便是你天資再好,在連霞山上,又有誰來教你?
「如此,便只有鬼靈轉生術了,傳聞貴宗此類大法,可使壽元當盡之人,攜一線靈念轉生奪胎,從頭修道。
「想必這一次,道友看中的是這副元胎道體罷!
「凡間小兒,必是爭不過的……可笑血散人,卻不知他算計的人物,已經變得全然不同!是又不是?」
李珣完全聽傻了,鬼靈轉生他是知道的,其中確實也有這奪舍重生的一步,但那也是在沖關失敗後不得已為之的手段。
難得秦婉如見識廣博,又想像力豐富,竟然可以想到這上面去。
他這種表情,看在秦婉如眼中,則是另一種表現,她笑容愈顯自信:「嵩京之事,想必是小國師你早有謀算,裡應外合,又能是以有心算無心,我們敗下陣來並不冤枉。
「只是小國師終究還是疏忽了,百鬼道人算什麼,區區一個末流貨色,早已死無全屍,他又有什麼能耐拜入第一邪宗的門下?也只有小國師你……元胎道體、轉世鬼靈合在一處,才有這種資格!」
李珣心中泛起止不住的荒謬感,他總算明白了,為何世上有「聰明反被聰明誤」之說。
秦婉如無疑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修,可就是她太聰明了,聰明到在無法解決某個疑惑時,竟然憑空想出這樣一個離奇古怪、偏又絲絲入縫的身份來!
她怎麼就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是有「奇遇機緣」這樣的事情呢?
不過……這樣實在是太妙了!
他腦中轉得極快,聽秦婉如的語氣微妙,當即再一次調整態度,他先露出滿眼殺機,但很快又軟化了下來。
他舉起雙手,苦笑道:「秦長史饒了我罷,看在咱們還有點兒姐弟情分上!當年的事情,也說不出誰對誰錯;再說,大家也都沒什麼損失,不是麼?」
他露出一副極無奈的樣子,實際上卻是死死盯著秦婉如每一絲神情變化。便在他說出「都沒什麼損失」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對方眼角處閃過的一絲精光。
很快的,秦婉如便微揚起眉毛,露出一個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沒損失?」
見她這副表情,李珣恨不能當場狂笑,一洩心中的郁氣。是啊,沒損失,兩散人已經喪失神智,淪為他最忠誠的狗,這又算什麼損失呢?
他肯定自己已經把握住了秦婉如的思路,心中大定,腦子裡顯得分外清晰。
他極快地改換口氣,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從容笑道:「當年衝突,大家都不好過。但怎麼說也沒有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小弟只看秦長史的姿態,便知師叔應是貴體無恙,不是麼?」
秦婉如白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李珣微微垂下目光,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狂喜之色,待心緒沉靜下來之後,方低聲道:「不瞞秦長史,小弟此次在明心劍宗,確有要事。師姐當然可以給兄弟難看,不過,這對我們大家都沒有什麼好處不是?」
說著,他便露出一個非常坦然的笑容,卻不小心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一聲悶哼,笑容也變成了鬼臉。
秦婉如笑看他一眼道:「請小國師放心,這種事情,卻輪不到我去管,陰陽宗對這事沒興趣。」
「噢?」李珣先是面露疑色,後又在秦婉如的盯視下迅速轉變,露出坦蕩的模樣來:「那就多謝了……當然,小弟也不能欠這個人情,若秦長
史有什麼要求,只要力所能及,小弟必將做到!「
「婉如不會和小國師客氣!」秦婉如輕言淺笑,竟是微一福身,優雅之後,說不盡的溫婉柔媚,看得李珣心中一蕩。
但接下來的話,卻不能讓他這麼輕鬆了:「說起來,婉如真還有事相求。」
果然!
李珣自從確認了秦婉如的身份,便知她從數日前起,便在一直算計,若她此時不提出點什麼要求來,才是真正可疑——雖然,她的真正目的早已達到。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姿態之後,這才應聲:「秦長史請講!」
「就是……咦,現在沒時間說了呢!下次罷!」
此時下方已是不夜城的地界,可李珣也非常明白,這是她又在玩弄心理戰的把戲,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秦婉如則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方折得方方正正的布巾模樣的東西來,迎風一招,即刻變成了一塊閃爍著金屬光芒的面具,看上去質地非常堅硬,顯然是一件不俗的寶貝。
「無顏甲?」
秦婉如淺笑頷首。
李珣哼了一聲,他並不奇怪這寶貝在這兒,秦婉如說謊做戲的本事,他見多了。剛剛說無顏甲不在身上,恐怕就是為了增加與他接觸的機會罷?現在話都說開了,自然也就無需如此。
秦婉如抬起雙腕,眸光顧盼間,竟是示意要親自幫李珣戴上。
李珣倒很想體會一下,被未來陰陽宗主服侍的滋味,不過,這顯然不符合現在的情勢。
他嘿嘿一笑,道聲「不敢當」,伸手接了過來,看面具裡面,竟還敷著一層藥膜,顯然是早有準備。
他目光一瞥,也不遲疑,向臉上一敷,正如秦婉如所說,面具雖是貼著臉上的傷口,卻沒有絲毫的痛楚。這面具果然是件寶物,雖然只露了兩眼在外,口鼻均被擋住,但卻沒有半點兒不透氣的感覺。
李珣不冷不熱地謝了一聲,秦婉如則操控浮雲下移,繼而回眸一笑:「嗯,這算不算又一個人情呢!」
「何必斤斤計較!」李珣口上這麼說,卻沒有真的拒絕的意思。
一方面,「落入下風」的他,沒資格拒絕,此外,在即將送來大禮之前,付出一點兒小小的報酬,又能怎樣?
「哈、哈唔……哼哼哼哼……」
李珣強抑著即將噴口而出的大笑,在面具和衣袖的雙重阻隔下,將它變成這樣的怪音。
沒辦法,他不得不笑!他在笑秦婉如的自作聰明,也笑自己的好運道。
他想,他現在終於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當年,秦婉如在「惑神」之法的鉗制下為李珣所用,最終被陰散人親
手除去——現在看來,當時陰散人顯然是留了一手,使她最終活轉過來。
然而,在「惑神」的作用下,她已失去了最關鍵時段的記憶,也就是說,她根本就不知道,陰散人和血散人最終的命運如何!
別說是她,就是當時唯一存有神智的青鸞,在幽玄大法的強勢攻擊下,也未必能知道兩名「難友」的結局。
想必秦婉如作了最壞的打算,畢竟,成為傀儡的陰散人不會和她聯繫,這兩年通玄界也再沒有陰散人的蹤影。
但是,她也不會就此死心,所以,她盯上了李珣。
李珣之所以敢大模大樣地回到明心劍宗,所依仗的就是通玄界沒有人會在他這樣一個小角色身上耗費精力,就算是號稱「無所不知」的雁行宗也一樣。
只可惜,這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用心」二字。
終於,秦婉如查到了李珣的「根底」,她必是想從李珣身上,得到陰散人的確切音訊。
可以說,她之前做得很好,突如其來的現身,療傷、贈面具等事,做得是滴水不漏,也因此才能獲得明璣的信任。
而之後的心理戰術也非常出色,當時李珣的心神已經被她打出了缺口。
然而,很不幸的是,在最緊要的關頭,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嵩京的變故,關幽魂噬影宗何事?
她看低了李珣!她以為李珣沒能力製造出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局面,李珣的背後,一定是有人暗中操控,而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當年的第一邪宗。
孰不知,在這件事上,李珣瞞過了天下人!
一步錯,步步錯。她自以為是的判斷,讓李珣順勢扭轉了局勢,讓她誤以為陰散人還活在世上,這樣,事情就好玩了!
待整個胸腹間都給震痛了的時候,李珣終於止住了笑聲,他輕撫著冰冷的面具,心中浮起了層層算計。
毫無疑問,秦婉如恐怕是這世上,對他最知根知底的一位,是對他身份隱秘的最大威脅——如果她真的毫無顧忌地做下去的話。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她會毫無顧忌?
要麼,是她知道了陰散人的「死訊」,在絕望之中,自然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要麼,就是李珣本人完全喪失了利用價值,她也不會吝嗇於放上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李珣給了她最想得到的消息,同時,也友情贈送一個可供她使用的「把柄」。
既然是「把柄」,危險性當然是有的,不過李珣也有極大的信心,將這「把柄」變成「魚餌」,誘這個美人魚上勾!
「幽二啊,這次便要看你的了!」
口中輕吟這個名字,李珣的身子激動得甚至顫慄了起來。
「現在當然還不行,可是再等上八年、十年!有了幽二,秦婉如算得
了什麼?是了,她也是一條狗!聽我的狗的話的狗!哈……「
想像著秦婉如伏首貼耳的模樣,又記起兩年前那銷魂蝕骨的記憶,還有那似乎猛然拉近的整個陰陽宗、幽魂噬影宗,甚至還有明心劍宗。
一個宏大到近乎於空想的計畫,漸漸在李珣心中具備了輪廓……
自受傷那日起,又是兩日時光過去。
這兩日,極地的局勢變得越發緊張,就在昨天,西極禪宗的弟子當值時,突然遭遇到一波妖物的大規模襲擊,猝不及防之下,死了七名弟子!
西極禪宗在此的主事者,有「幻無僧」之稱的摩信大師往去支援的時候,卻倒楣的地碰到了對方陣營中最強者之一:東海鯤鵬王!
這個萬年老妖隱匿在海中,暴起突襲,只用了一擊,便讓摩信大師吐血重傷,然後便在清溟與聆風子兩位宗主的夾擊之下,長笑從容遁去。讓這邊諸宗門人,面上無光。
而就在今天稍早些時候,最後一個正道宗門,離極地最遠的鎮魂宗,其宗主厲斗量,攜弟子從落魂海趕來。
聞聽此事後,這位以豪情殺伐名動天下的宗師也不多說,扯了清溟、聆風二人,越過北海,直殺到北極冰原,縱橫千里,將對方有頭有臉的妖物散修殺了七八個,方長笑而歸。
對方古音、妖鳳、鯤鵬王齊出,也沒法奈何。
至此昨天被對方打掉的士氣,勃然而起,且不管各宗高層如何計議,下面這些三代弟子,卻都是歡天喜地,彷彿已經打垮了妙化宗一般。
「厲宗主不愧是號稱『正道殺伐第一』,行事乾脆俐落,對付這些妖魔邪修,本就該如此才行!」這是個回玄宗的弟子。
回玄宗與鎮魂宗同處南國,比鄰而居,關係素來是很好的,自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辭。
坐在他身邊的一位鎮魂宗弟子,雖還有些風塵僕僕的模樣,又做出謙和之態,但滿面紅光是什麼都擋不住的。所謂揚眉吐氣,不外如是。
周圍的十多人都稱是,厲斗量今日雷厲風行,盡顯他一代宗師氣魄。
在年輕的弟子群中,評價自然高了許多。
這時又有人說:「今日在外海,我還看到三位宗主與三個妖人的比鬥來著,厲宗主的鎮海八法,正對上鯤鵬老妖的海天八變!那場面說是移山倒海,絕不為過!」
眾人都是點頭,今天他們在不夜城中,也感覺天搖地動,海嘯山崩,此人的話,自然信得過。當下又有人要他說出細節。
李珣掃了這人一眼,暗忖今日當值的正是三皇劍宗,這人也就是三皇劍宗的弟子了,倒是面生得很。
當然,就算是三皇劍宗的人,他也沒必要都認識,只要別人認不出他來便成。
那人已開始細說當時的情況,說得是口沫橫飛,不過講得倒是很好,各種細節都很到位,並沒有什麼浮誇之處。
有些修為高、見識廣的,還有李珣這樣推演之術傑出的,從這人的口
述中,幾乎可以將當時的場面重現出來,並頗有所得。
三皇劍宗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弟子竟然也有這般眼力、見識,李珣又盯了此人一眼,將其面貌暗記在心,而與之同時,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放在他臉上,更確切點兒說,是看著他臉上那塊閃動的金屬光澤的面具。
城中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眼前這戴著面具的古怪修士,便是明心劍宗某位倒楣的年輕弟子。
在大部分人的眼裡,李珣這年輕人運氣雖不好,為人卻不錯,初時還有些內向害羞,但一旦混熟了,卻是妙語如珠,每每一語中的,當然,他還是個小孩子,偶爾有些稚嫩的舉動,也很可愛。
也就是這兩天的工夫,李珣便結識了三四十個各宗門的同輩弟子,並成功打入了他們的圈子,閒來無事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古論今,比較劍法玄功,現在正是如此。
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說完了厲斗量,又說到了清溟,對清溟的劍道修為也是讚不絕口,這就牽扯到明心劍宗弟子身上了。
這個圈子裡,除了李珣之外,明心劍宗還有一位靈@,也就是宗門三靈之一的那位,個性飛揚跳脫,十分健談。
見那人說到清溟,很是高興,與他說了幾句,便互通名號。
李珣這時才知道,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叫洛無昌。這名字倒有些怪,不過既然是洛姓,難道和宗主洛歧昌有什麼關係?
「洛無昌?這名字倒怪得很!」
忽聽到耳邊這個聲音,李珣也笑還有和他一樣想法的,回過臉來看去,正見到一個瘦小的修士低頭著在嘟噥些什麼。
感覺到李珣的目光,這修士也抬頭看來,兩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怔。
李珣奇怪的是這人面目清秀柔和,肌膚晶瑩如玉,眉目間頗有陰柔之氣,顯然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而且還非常美麗,果然怪得很。
修道人不比凡俗,重男輕女,除個別宗門外,在通玄界,女修實是和男修同樣地位,甚至受到的尊重、照顧還要強些。這種情勢下,女扮男裝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莫名其妙不等於沒有,可是,更讓李珣奇怪的是,這樣美麗的女修,又喜穿男裝,在不夜城裡應該是很出名的罷?
「明心劍宗的珣師弟是罷?久聞大名!」
倒是這女修先開口招呼,聽她嗓音,婉轉悅耳,女人味十足,這樣的女修,會喜歡男裝?
不過,對方開口就叫他的名字,倒讓李珣有些尷尬,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號呢。
幸好他的年齡就是資本,可以毫無顧忌地裝嫩,擺天真。他先應了一聲,又開始搔頭,露出了些為難的模樣。
對方果然冰雪聰明,一笑之後,自我介紹道:「水鏡宗,顏水月,你可以叫我顏師姐!」
李珣心中一動,看著這女修眼中一閃而過靈動慧黠,有些遲疑。
這世上既然有他在裝嫩,便應該也有人在裝老成!這位女修的性情,
可不一定是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不過,他也不信這裡還有比他年齡更小的修士,這聲師姐叫了也不冤。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點了點頭,低聲叫了句「顏師姐」。
這下他也終於反應過來,既然是水鏡宗,莫非眼前這位顏師姐,就是昨日聽到的那位,跟著水鏡宗的玉嵐道人前來的唯一弟子?
水鏡宗雖然被列入正道十宗,但實際上整個通玄界,多數人還是把它看成是一個嚴守中立的門派。
除了因不分正邪的水鏡之會的緣故外,同時也是因為水鏡宗平日裡爛好人的行事風格所致。
此宗有可探知天機的神算謀斷,也不敝帚自珍,而是遍施恩惠,經常給各宗通報一些大小劫數,幾乎每個宗門都得了許多好處。
又因少有能獨當一面的宗師高人,對各宗的威脅極少,一來二去,各宗各派都給上了幾分尊重。
這一次水鏡宗能回應參與這極地之事,讓人很是驚訝。雖然只來了兩位,卻沒有人會輕視她們。
在自己這方有能夠趨吉避凶的謀算之士,無論如何都是樁好事。當然,也沒有人會讓她們去拚死拚活。
知道對方的身份,李珣也不敢怠慢,和她寒暄兩句,又將話題引回到她剛剛叫怪的事情上。
「顏師姐,你剛才說那位洛師兄的名字怪,是什麼意思?」
顏水月抿唇一笑,卻不即刻回答,目光又瞥向那邊講得越發開心的洛無昌,然後才低下頭,掰著指頭數。
「三皇劍宗姓洛的人一共是十七人,其中六女十一男,三代弟子男修只有四個,而這四人的名號我雖都不知,可是三代弟子是玉字輩,他怎麼是『無』的?」
李珣聽得發呆,又見她像孩子一樣掰指頭,不由失笑,忽然間,他很想逗逗這個裝老成的女修:「顏師姐究竟是水鏡宗的,還是雁行宗的?人家宗門中事,你管他做什麼?」
說著,他敲了敲自己臉上的面具,發出「叮叮」的聲響:「再說了,宗門內的名號也不會分得太清。像我,我是靈字輩,名字裡卻沒有『靈』字,上一輩是『明』字輩,但二師叔的名號中,也沒有『明』字……」
「好像也是!」顏水月對自己的推斷也不太有信心,便暫時聽信了李珣的解釋。
不過越是這樣,李珣反越是覺得怪怪的。而這個時候,顏水月也對他來了興趣。
「珣師弟,你既然是明心劍宗的,和鍾隱仙師一定很熟了?」
「呃,還湊合罷。」恐怕整個三代弟子群裡,也只有李珣才有資格這麼回答。
顏水月卻不知就裡,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會放在心上。她變得非常興奮,一把抓著了李珣的袖子,聲音也因為情緒而有些啞了。
「那你快告訴我,鍾隱仙師飛昇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是十二月初
七,還是初八?「
「啊?」
這時候,洛無昌那邊正講到精彩處,幾人性子活潑的弟子開始鼓掌叫好,聲音很大。顏水月見李珣發呆,以為他沒有聽清,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終於露出了她的真性情。
她揪著李珣的袖子,將他拉出人群,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然後一字一吐地道:「我是說,鍾隱仙師霞舉飛昇是在哪一天?十二月初七還是初八?聽懂了沒?」
「……」
「你這人怎麼回事?這事很重要耶!我和師父賭鬥,她說初七,我說初八,分不清這事,我就不能進飛煙書榭……喂,你怎麼了?」
顏水月其實是極聰明的,否則她也不會擁有與師父比鬥的資格,前面只是她興奮過度,一時忘形,現在再看李珣的神情,她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喂,不要告訴我,你……根本就不知道罷?」
李珣直勾勾地看著她,毫無表情變化的面具讓他看起來像一具活屍。
顏水月不由退了半步,然後她就看到李珣胸膛急劇地起伏兩下,最終又歸於平靜,緊接著,她的手腕一緊,已被李珣扣住了。
李珣的聲音彷彿是由地底深處吹來的冷風:「這件事在水鏡宗,都知道了麼?」
顏水月只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只能猛點頭。
李珣又盯了她一眼,然後鬆開手,轉身就走。
顏水月怔了怔,急趕兩步追了上去,大著膽子問道:「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沒錯,都不知道!」李珣毫不猶豫。
這一點,他可以肯定,否則,清溟絕不會將大半精英都拉下山來,諸位仙師也不會在這離宗門千萬里之遙的極地,為別人擔這份心思!
顏水月一臉的困惑:「為什麼?」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要想知道,去問鍾隱罷……李珣心中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步速加快,他現在要趕緊見到清溟,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樣的事情,他小小一個三代弟子不想扛。
也扛不來!
顏水月不知道是不是還要跟上去,眼看著李珣已走出五步之外,周圍景物忽地一暗,她仰頭看天,卻見到整個天空都陰沉了下來。
「天黑了……不,陰天下雨了?」
她才想到極地日夜不分的事,又想到此處乾燥少雨,像這樣瞬間陰下來的天氣,怕是絕無僅有。
這樣的怪事讓她一呆,緊接著,四面變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