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絞刑

　　在經歷了數天的「幸運」之後，克普魯星區的智慧種族們終於遭遇了第一次慘劇。

　　始終用自己的利齒恐嚇著不開眼的侵擾者，帝國彷彿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它揚起自己的利齒和爪刃，將一顆滿載著普羅托斯戰士的軍事星球撕成了碎片。

　　依然是按照時刻表上那精確而殘酷的數字，毫秒不差地對整個星區發出的廣播，但這次某些仍然保持清醒的有心人卻發現了本次廣播與之前每一次之間的巨大差異，這種差異一開始讓他們感到茫然不解，然後就是劇烈的恐慌。

　　有一個獨立聯邦的新聞記者記錄下了當時的場景：那是彷彿絞刑場上的氣氛，那個帝國的統治者站在高高的統帥之臺上，向整個星區每個信息端口公佈本次的毀滅名單，在帝國的統治者身後，每個人都在看著屏幕對面的方向，向克普魯的土著們投來溫和的表情——那是絞刑場上的牧師面對死刑犯所露出的最後一個表情。

　　「七十四號，泰達克蘭星，三十分鐘後毀滅。」

　　那是塔達利姆在帝國佔領區的東部所建立的最大的一座要塞星球，整個星球灰藍色的地面上佈滿了他們的軍隊，駐守的塔達利姆艦隊多達十萬：全部是包括航母在內的重型軍艦，那已經是在如此長時間的高度戰損之後塔達利姆能聚集起來的最大規模的艦隊，沒有聖母艦存在：他們僅有的幾艘聖母艦現在已經被希靈帝國當成了戰利品（當然，我沒敢讓普羅托斯人知道他們的種族豐碑現在已經差不多變成了希靈小公主的遊樂場，否則連莎庫拉斯的普羅托斯人都會跟我拼命的），而他們的地面部隊則幾乎塞滿了整個星球所有角落，狂熱者和追獵者那在黑暗中閃動的眼睛凝視著每一寸的夜空，龐大的巨像和各種機械守衛在泰達克蘭星的山巒溝壑間四處遊走，如此規模的防禦力量，假如在希靈帝國出現之前，幾乎被認為是不可攻克的，塔達利姆也會自豪地宣稱：這是宇宙間最堅固的防線！即使十億蟲族也休想攻破這裡！

　　但現在，當泰達克蘭星出現在死亡計劃書中之後，瀰漫在星球上的卻不是充滿信心的勇氣，而是面臨末日拼死一戰的悲涼。

　　所謂的攔截戰早就被證明是不可能成功的，每艘星球戰艦的力量都絕非常規飛船可以抗衡，甚至僅僅在它們地殼之下隱藏的希靈護航艦隊就足以橫掃任何規模的迎擊部隊，僅有的一次最有效的反擊發生在兩天前的大混戰中，塔達利姆利用人海戰術和自殺式攻擊成功延緩了一個星球戰艦的航行，讓它的毀滅行程遲到了大約三分鐘——這就是全部戰果了。

　　只有依靠固定的星球基地，連續不斷地利用強大護盾和自殺飛船來消耗或偏轉那種恐怖的光線，才有一線生機：這是塔達利姆和人類的科學家在聯合研究後得出的結論，當然，這一理論的依據是希靈軍隊所使用的能源有儲存極限，假如希靈人真的已經能夠打破能量守恆定律，讓星球戰艦的能量無限化……

　　那克普魯星區就僅剩下祈禱了——已經在「啟示」的作用下堅信希靈帝國是來毀滅整個宇宙的克普魯土著們是這樣認為的。

　　「七號星船已經靠近目標，護航編隊展開，能量核心隨時啟動，」艦橋上的廣播聲輕柔地回盪起來，讓人完全無法將其和末日聯想在一起，將帝國上將號的主機人格設置成這樣柔美的江南女孩風格是莉莉娜的主意，她的理由是這樣能更好地為鐵血的希靈帝國注入一點人性化的感覺，但聽著這樣輕柔的聲音宣讀毀滅一個星球和無數生命的指令，我卻只能感覺到一種強烈反差下形成的扭曲，「泰達克蘭星已鎖定，敵方艦隊未主動攔截，毀滅將在五分鐘後開始。」

　　「呃，我有點理解為什麼戰艦上的廣播聲都是那麼呆板了，」莉莉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這聲音聽上去真古怪，還是換回去吧。」

　　「呼……」

　　一旁雷諾無可奈何地呼了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一個小女孩突然的心血來潮就更改整個星際聯軍總旗艦的主機設定，這種事情也就這幫沒溜的希靈使徒能辦出來了。

　　體積相當於地球一點五倍的巨大星球戰艦，「零」七號已經在預定軌道上靜止下來，在這之前它一直在用類座標引擎全速趕路，這種通過在更高維度連續、微小地修改空間座標來推動巨大物體在無視質量和加速度情況下高速移動的引擎耗能巨大，在無法使用幽能深淵作為星艦核心的情況下，「零」七號在就位之後還需要大約五分鐘來恢復能量供應，在這段時間裡星艦本身的防護火力十分薄弱，能保護它的只有大約一萬艘希靈重型護衛艦，這是攻擊一個星船艦隊唯一的機會，不過看樣子泰達克蘭星的守護者們並不願這麼做。

　　在七號星球戰艦展開它的護航編隊，內部那重疊了一百二十七個超時空幽能井連接端口的能量核心正在緩緩燃燒起來的時候，泰達克蘭星的表面浮動起了一片藍色的星光，那看上去很像永恆級的星河正在聚能，但事實上卻是大量普羅托斯人正在將自己的精神能量精煉出來，然後匯聚到星球表面的幾百個巨大建築上，那些建築高度驚人，甚至刺破了充斥甲烷和二氧化碳的厚重大氣，在近地軌道上伸展出一個個小小的圓球，看上去就好像昆蟲的觸角一樣，而在這些建築的根部則是大量的水晶結構，這些異化的水晶塔將難以計量的「幽能」注入高塔建築之內，這些幽能主要的來源是建立在星球表面的水晶塔和星球大氣層內懸停的那些普羅托斯戰艦，而另一部分則來自整個星球全部的普羅托斯「神族」，這樣強大的能量令建立在星球表面的數百座高塔發出了刺眼的藍白色光芒，然後，一個巨大的能量場出現在泰達克蘭星大氣層外數萬公里處。

　　「那看上去像一面鏡子。」

　　分析了星艦傳回的數據之後，塔維爾很快判斷了這些東西的原理，當然，她指的不是那個灰不溜秋的能量雲霧的外形，而是它的原理和結構。

　　「它的周邊佈滿了強烈的空間鏡像效應和引力擾動，幾乎是普羅托斯科技能達到的極限，對方似乎在盡力避免與質能轉化射線接觸的可能，或許他們已經很聰明地發現了這種光線對任何能量和物質無差別吞噬的屬性，因此打算用這種方法來在接觸之前就將其偏轉掉——理論上是這樣。」

　　「這種做法有效嗎？」我自然聽不懂那一大堆專業術語——儘管塔維爾已經儘可能給我省略了裏面的很多名詞……

　　「假如他們能量充足，或許真的能偏轉掉第一次照射，不過第二次照射就不可能被偏轉掉了。」

　　「那就不用射線了，」珊多拉冷酷地下著命令，「常規武器也行，隨便你用什麼方法，我要求泰達克蘭在帝國軍的第一次攻擊中就徹底毀滅，我們不需要反擊。」

　　「一切會如您所願。」

　　一旁待命的西維斯恭敬地鞠躬，然後開始選擇珊多拉所要求的武器。

　　或許在這片星區冷靜下來之後，曾參與過這場詭異戰爭的士兵們會幡然醒悟，當初的抵抗有多麼無聊，不管你付出多少代價，哪怕你真的能在最後阻止泰達克蘭星球的毀滅，甚至是擊毀一座星球戰艦，那對整個戰爭走向也是毫無意義的，這樣的星球戰艦帝國軍手中有上百座，而後者還僅僅是一個遠征軍，誰也無法想像希靈帝國的完整實力應該強大到什麼地步，拼盡整個克普魯星區所有種族的力量所對希靈帝國造成的損傷也不會大於在一個戰巡艦編隊中擰掉兩顆螺栓這種程度，但在這一刻，塔達利姆的守衛者們還是進行著徒勞的抵抗，試圖用他們凝聚起的最強大的空間折射鏡來偏轉掉那致命的分解射線，好像這樣就能扭轉戰局一樣——說實話，到現在這種地步，塔達利姆的反抗對他們而言已經無關乎勝利，而僅僅是一種精神的體現，除了證明這些狂熱者的勇氣之外，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巨型的戰艦——或許那已經無法被稱為戰艦，化身為兵器的巨大行星與灰藍色的泰達克蘭星球遙遙對峙著，它們之間的距離在宏觀上看或許靠的很近，甚至彷彿在近身角力的兩個鬥士一般相對而立，但實際上兩者之間的距離將近百萬公里，龐大的星球戰艦和戒備森嚴的泰達克蘭在對方眼中都不大於一顆豆子，這裡還沒有達到質能轉化射線的最佳發射距離，因此塔達利姆的防守部隊仍然在拼盡全力地準備著，將已經強化到不能再強的「鏡面」聚焦起來，盡一切可能讓星球免於被那種光線照射，而僅餘的機動部隊則在星球近地軌道上待命，預備希靈護航編隊在分解射線無效的情況下發動直接打擊。

　　事實上，泰達克蘭受到的攻擊已經開始了——希靈星艦沒有啟動自己的引力調節系統，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泰達克蘭的軌道正在緩緩發生著變化，但現在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一點：假如星艦攻擊，泰達克蘭將連一個原子都不會剩下，那時候軌道之類的也就沒有意義了。

　　距離質能轉化射線的最佳射程還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但希靈星球戰艦就在那個位置停住了，沒有前進分毫，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中，這座「飛船」的地殼正在緩緩裂開，原本就存在的巨大裂谷彷彿急速風乾的皮膚一樣迅速貫穿了整個星球表面，那下面的複雜機械結構和水晶體系閃爍著警告的紅光，如同巨獸體內脈動的血肉一般逐漸暴露出來，整個星艦正在緩緩打開，塔達利姆的戰士們知道這是星艦即將攻擊的前兆，當它的赤道張開三十度角之後，那顆暗紅色的地核就會……

　　等等！它還在打開！

　　當塔達利姆的軍官還在好奇為什麼敵人會在射程之外啟動武器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這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希靈帝國軍的星球戰艦仍然在緩緩張開自己的「地殼」，並不是張開三十度，而是沿著赤道整個變成了兩半！這個過程或許看上去很慢，但放大到整個星球上卻是驚人的迅速，幾分鐘內，那顆死亡之星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樣子：它從赤道部分完全分裂，南北半球也被均勻地各自分成四份，沒錯，就好像一塊從上部十字切割一下然後攔腰來上一刀的西瓜，星球戰艦分成了並不太規整的八個部分，互相遙遙地遠離開來，而那暗紅色的核心就這麼憑空懸浮在漆黑的太空之中，彷彿巨人切開了自己的胸膛，將自己的心臟捧出來給人看一樣，令人不安的紅光仍然在星球戰艦的八塊碎塊內側有規律地閃動著，完全排除了星艦因意外而自動解體的可能——事實上這個可能也僅僅是「不堅定者」用來自我安慰的東西而已。

　　「進攻！全部進攻！所有單位，全速攻擊那個核心！快！快快快快快！！在它攻擊之前！！」

　　塔達利姆的指揮官在指揮頻道中瘋狂地大吼著，但是已經晚了。

　　泰達克蘭的星體開始震顫，劇烈的、蔓延到全球的地震僅僅是個開始，在太空中，肉眼可見那顆灰藍色的礦質行星朝向希靈星艦的一面正在緩緩鼓起，就好像那下面有一個氣泡正在膨脹一樣，然後一些白色的霧氣開始從這個膨脹區冒出來，那是地下的岩漿即將噴湧的先兆，而在幾十萬公里之外，「零」七號的地核仍然在散發出黯淡的紅光，彷彿一隻冷靜的眼睛般注視著那顆星球的變化。

　　塔達利姆已經明白過來這次的攻擊是什麼，事實上這種攻擊比起那種能將整顆星球從物質層面上刪除的神祕光線來反而更加原始，甚至人類都能聯想得到：引力發生器，足以撕碎一顆星球的引力發生器。

　　但這還沒完，發動攻擊的星球戰艦似乎並不滿於如此無聊的觀望，它微微震顫了一下，然後開始緩緩移動——並不是朝著泰達克蘭的方向，而是向一旁側移，不過很快，這種側移就被證明是具有弧度的，那是一個以泰達克蘭為中心的圓弧的一部分，這個圓弧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在太空中明顯起來，正以引力武器對泰達克蘭實施絞刑的星球戰艦完全無視了自己的質量和慣性，以芭蕾舞演員一般優美的身姿在一分鐘內完成了這驚豔的一輪旋舞，劃過一道完美的半圓，然後猝然停止。

　　引力的絞索瞬間轉變了方向，正在分崩離析的泰達克蘭和它還沒來得及出發的防禦部隊在引力的作用下被牽引著，瞬間從它們原本的軌道上脫離出來。

　　就好像用繩子甩動一個小小的鐵球，泰達克蘭被扼住了咽喉，然後甩向另一個方向——它的太陽！

　　克普魯星區近千億雙眼睛見證了這慘烈的一幕，希靈帝國的戰艦用最原始而野蠻的方式展示了力量的差距能達到什麼地步，一顆星球被引力鉸鏈強行拖離了自己的軌道，然後向塊垃圾一樣被扔到了它下方的太陽中！

　　當然，在此之前，泰達克蘭就已經在引力動盪中徹底解體，它的星體結構分崩離析，爆炸起的地殼和地幔炸碎了它原本的守衛艦隊，那上面的生命早在星球變軌的一瞬間便全部死亡，最終落向太陽的只有一片勉強能看出形狀的星球碎塊，而且由於距離的原因，這個下落過程可能將持續一個月的時間，而泰達克蘭的主體結構將在接觸日冕之前便在一圈圈的繞日運行中被汽化——對一顆行星而言，這已經是相當壯烈的死亡方式了。

　　整個攻擊結束了，距離末日通知書下達，用時29分38秒，而攻擊耗時僅僅5分鐘，星球戰艦用5分鐘時間和一次鏈球運動通知了反抗帝國的老鼠們：貓已經玩膩了。

　　當整個星區因這次異常慘烈（主要是這次消亡的是第一顆滿載了生命的星球，而在之前，那些被毀滅的行星基本上都是罕有人知道的礦物星球）的「戰鬥」而陷入暫時的寂靜時，澤拉圖為我們帶來了一個消息。

　　莎庫拉斯的偵察者們在一個隱蔽的空間中發現了一處上古的「聖地」，啟示的源頭，就在那裡。

　　我只能說，塔達利姆實在太倒楣了，他們距離戰爭停止或許就差一天……當然，或許即使啟示被消除，他們仍然會選擇與帝國對戰，這一點是連澤拉圖都深信不疑的。

　　對發生在泰達克蘭上的事情，莎庫拉斯的黑暗聖堂武士社會已經在第一時間知道，但是他們僅僅對此表示了些微的遺憾，從這一點上我再次感受到了普羅托斯這個種族的信仰偏執和他們對異信者的冷酷，如此一個容易陷入極端而停步不前的種族，真不知道他們和人類比起來究竟是優秀還是……

　　算了，我又是替那幫宗教狂人操哪門子心？

　　「不過真沒想到你們會用這種方式毀滅一個星球——將它扔進太陽裡，這或許已經是最野蠻的宣示力量的方法了。」

　　在搭乘帝國上將號前往澤拉圖口中「聖地」的路上，已經獲得了限制性自由的刀鋒女王在艦橋上對我說道。

　　「我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一個將整個星區和你們這些所謂的最強種族都計劃其中的陰謀，」刀鋒女王臉上始終帶著彷彿微笑般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你們……哦天哪！」

　　我：「……小泡泡，我說過了，你不能咬凱莉根的骨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