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創世

　　三顆巨大的星體要塞在太空中形成了品字形的陣列，逐漸停止了對母星的環繞運動，而是違反物理常識地（話說它們從一開始就沒按著物理常識走吧？）懸停在母星的北極點上空，然後以母星極軸為中心，緩緩旋轉起來。

　　我就特想問，潘多拉在那麼高的地方繞著地軸轉圈暈不暈，可是最後還是沒敢說出來……那小丫頭會拿頭槌撞飛我的。

　　「我們的意志統御萬物，帝國的力量主宰虛空，」已經進入純粹機械化思考的仲裁機關一遍遍洗腦般地向任何一個頻率播放著這樣的信息，「宇宙將獲得新生……」

　　「仲裁機關開戰前還搞宣傳攻勢的？」

　　我好奇地問一旁的珊多拉，後者回了我一口閃亮的小白牙。

　　這丫頭的意思是在這世界仲裁機關啟動的歷史性時刻我要是還不著調就把我當成今天的晚餐嗎？

　　「熱啟動開始，資訊黑洞已建立，即將確認投放，本命令開始之後不可逆……」

　　「投放代碼確認，資訊黑洞投放完成，本過程已不可逆，原榮耀指引我們……」

　　平和的多重合成音響徹大廳，這個小小的宇宙牢籠開始了毀滅。

　　「首先，被剝奪的是質量，以及引力。」

　　就和每次一樣，珊多拉為我做著隨時的知識講解，好讓我這個科盲能明白現在正在發生什麼，至於淺淺和姐姐大人這兩個同樣來自地球，對這種高科技一無所知的人類……前者的思維跳躍性已經讓珊多拉徹底放棄了與之交流的可能，而後者則是一個溫和的微笑都能讓希靈女王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恐怖存在，除了我之外理論上也應該接受這些高科技教育的莉莉娜則以自己是女神大人的信徒，除了女神的教誨之外不接受任何人的說教這樣強悍的理由脫離了聽課的地獄，也就是說，最終要接受珊多拉知識填鴨的只有倒楣的本人嗎？

　　嘛，雖然平日裡冷峻高貴的希靈女王能湊在自己身邊，像個邀功的小女孩一樣對你介紹著那些在她看來非常有趣的知識本身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不過……珊多拉，這些知識真的是太高深了啊！你男朋友這凡人的大腦怎麼可能理解信息宇宙的概念性理論啊！！

　　但珊多拉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的怨念，抑或是這丫頭壓根就知道我對這些高科技名詞的轟炸不感冒所以才如此興致勃勃地看我臉上的鬱悶表情？天知道，反正貌似我已經不小心激活了珊多拉腦子裡某個危險的開關了……

　　我高中老師都沒這麼話多過——哦，想起來了，我高中老師是西維斯。

　　「現在我們還能看到這些星體，不過如我們所見，這些星體的軌道已經變得相當異常……唔，好了，它們現在靜止了，我們已經刪除了這片星區的「方向」、「路徑」、「運動」等幾條信息……」

　　雖然對珊多拉說的一堆名詞沒有辦法，不過我還是漸漸被眼前發生的奇觀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宇宙中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情況：星體的運行，停止了。

　　甚至不用看那些監控著整個星區的海一般的全息投影們，僅僅是一個顯示當前近地軌道情況的屏幕就說明了問題：那上面恰好有兩個即將碰撞的隕石劃過屏幕，但就在它們接觸的前一剎那，兩者都詭異地靜止在空中，相距不過一釐米，卻永遠不可能撞在一起了——兩石頭淒涼的跟梁祝似的。

　　看上去好像是時間的靜止，但卻比時間靜止還可怕：所有跟運動有關的描述性資訊，已經從這個宇宙消失了。

　　「質量，引力，運動，這三種東西一般都是熱啟動首先要刪除的，這可以將整個宇宙保存成一個完整而穩定的快照，方便最後我們對一切的復原，假如刪除順序出錯，星體的位置就會混亂，那時候我們就只能一點點自己編寫宇宙常數了。」

　　隨著運動消失，緊接著從這片太空中消散的東西，是天體們的溫度。

　　絕對零度？

　　不，絕對零度也是一種溫度，哪怕溫度再低，也不能說沒有溫度，現在克普魯星區的情況是，「溫度」這個概念已經沒有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一個沒有溫度概念的世界應該是什麼樣的，資訊黑洞終於開始了它的大坍塌，原先每幾分鐘才會發生一次的刪除一下子提速到三秒一次，然後是一秒數次，緊接著便超出了人類思考速度的極限。

　　硬度，密度，體積，反射度，強相互力，弱相互力，量子效應，電荷數，亮度，歷史性，未來性，時間上的前後……

　　確保一個物質存在於現實世界所需要的信息量龐大到令人髮指，哪怕是一個原子，要從每一個維度將其完全描述出來所需要的資訊也足以搞癱你家兩萬多買來的典藏版PC機，甚至是任何一家網絡公司那號稱世界頂級的刀片服務器，但現在這龐大的信息卻如同洪水沖刷下的荒地一般，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從名為世界的地基上剝離，一小時後，我們眼中的宇宙已經變成了一張二維的快照，但一小時十分鐘後，我們眼前便只剩下了大量抽象的線條和雲霧。

　　再然後，就是一片混沌。

　　速度越來越快，這個十六萬光年的小小宇宙正在飛快地變成一個奇點，最終，當空間和時間都作為最後兩個屬性被刪除掉之後，我們眼前變成了一片虛空。

　　這裡是宇宙誕生之前的地方：無盡虛空。

　　蔚藍色的母星孤零零地懸浮在虛空之中，利用自己的力場強行在這空間都不存在的地方開闢出了自己容身的空間，為了節省能量，帝國艦隊也全部進入了母星的大氣層或空間褶皺，以避免虛空能量的侵蝕，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北極點上空仍然在緩緩旋轉地世界仲裁機關在散發著淡淡的輝光，讓這冰冷死寂之地有了一點生氣。

　　「審判，無可阻擋。」

　　洗腦般的三元複合音仍然在指令大廳中回盪著，這次我信了，審判真的無可阻擋。

　　「製造奇點。」

　　我簡單地下令道，現在潘多拉她們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邏輯機器，只有這種言簡意賅的命令才能以最高的效率被她們執行。

　　「為了您的榮耀，帝國主宰著宇宙的新生。」

　　說實話，我特想看看奇點是個什麼樣子，奇點爆炸又是個什麼景象，但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奇點是不可見的，它是一個飽含一切最初資訊，處於一維空間卻擁有質量的概念「點」，這個密度無限大的玩意只有用理論才能描述，而它的爆炸也不會產生任何常識上的衝擊波，假如非要說奇點爆炸對虛空而言相當於什麼樣的話……就好像是將一個U盤插在電腦上的一瞬間而已。

　　莉莉娜不知什麼時候穿了一身莊嚴聖潔的神官長袍，利用魔力懸浮在指令大廳的空中，臉上帶著柔和而神聖的光輝。

　　在我們不解的目光中，偽蘿莉女神官緩緩張開雙手，聲音如同天使般聖潔威嚴：「要有光……」

　　然後這傢伙就被我一拖鞋砸下來了。

　　你家上帝還沒開口啊混蛋！你這麼做真的不會被異端裁判所……呃，貌似這傢伙自稱兼任異端裁判長來著……

　　「啊哈！！哈哈！！好棒好棒！莉莉娜幹得好！叮噹還要再看一次！」

　　我剛吐槽完莉莉娜當著上帝的面創世紀的行為，上帝還真就來了。

　　一個歡快而沒心沒肺的聲音在指令大廳中響起，然後一個綠色的身影就一閃劃過了半空，直接撞進我的懷裡。

　　「阿俊阿俊！！叮噹厲害吧！創世紀有叮噹一半功勞哦！這樣叮噹下次補考初級造物證的時候就可以加二分了！有了這二分，叮噹距離及格就只差七十八分了！叮噹肯定能通過的！！」

　　……你敢告訴我你們神界考試滿分是多少嗎？搞了半天，你差八十分都沒及格啊笨蛋！！

　　「……阿俊，你能解釋一下這個女孩是誰嗎？」

　　我正準備拷問一下叮噹補考幾百次的最好成績究竟有沒有上過二十分的時候，一個陰慘慘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帶著零下三十八度半的寒風呼嘯。

　　我慢慢扭頭，對上渾身黑霧繚繞的淺淺，以及帶著可疑微笑的姐姐大人，還有一臉玩味表情，上下掃視著某上帝的珊多拉。

　　再慢慢將頭扭回來，正對上一雙閃爍著翠綠色光芒的漂亮大眼睛，後者全無自覺地將整個身子都埋在我的懷裡，手臂內側傳來的觸感柔軟到不可思議。

　　叮噹，放大版的……

　　你這個害死人不償命的小東西啊！！

　　結果為了解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美麗少女的身份，我錯過了宇宙大爆炸一瞬間的壯觀景象……嘛，反正也就是一道強烈閃光而已，我一點都不在意，嗯，絕對不在意……

　　那可是宇宙大爆炸啊混蛋！由於不存在法則的邏輯性而無法被任何科技手段記錄下的宇宙大爆炸啊！

　　穿透了一切有形無形的屏障，照射進指令大廳中的初始閃光縈繞著我們，莉莉娜再次死不悔改地漂浮起來，張開雙臂：「要有……啊，老大說好了不准打臉！身為蘿莉我可就靠這張臉活了！」

　　算了，我已經沒工夫對付這個惡劣的傢伙了。

　　「哦，還能長大啊……」

　　淺淺和珊多拉她們帶著意義不明的表情，上下掃視著仍然沒有反過勁來的叮噹，直讓上帝大人都一個勁地開始哆嗦，然後兩個女孩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有威脅！」

　　你們腦補過分了啊！

　　「啊，阿俊，叮噹忘記取消神形態了！」

　　你到現在才發現嗎？

　　少女形態的叮噹唰一下子變回了三寸丁形態，然後輕巧地落在我頭頂，樂呵呵地跟面前的淺淺她們打招呼——這傢伙沒心沒肺的程度僅次於阿賴耶和希爾維亞那對笨呆了。

　　「巨大威脅，」看著叮噹以寵物形態做掩護，堂而皇之地坐在我腦袋上，兩個女孩似乎突然聯想到了什麼，然後劇烈腦補起來，「心機極深的威脅。」

　　你們從哪看到這個三寸丁的心機了？這傢伙真的存在進行那種複雜思考所必須的腦結構嗎？

　　「總之，這是一個誤會……」

　　我無奈地將叮噹從腦袋上抓下來，後者則被我攥在手裡探出腦袋好奇地四下張望。

　　「創世紀的閃光原來是這樣的啊？嗯，雖然人造的奇點爆炸和真正的創世紀不太一樣，但真的很有參考價值的說，阿俊，叮噹要再看一遍！叮噹剛才沒記住。」

　　你就補考到時間的終點吧！

　　而已經化身為推理帝的淺淺和珊多拉還在繼續腦補著，明明心態上存在天地一般的巨大差距，兩個人現在卻跟心靈相通一樣異口同聲：「而且是女神身份，大敵啊！」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我終於忍不住給這兩個添亂的丫頭一人一個爆栗，你們有必要吃一個寵物的醋嗎？

　　嘛，雖然對少女形態的叮噹我也不是沒驚豔的感覺，但問題是這個能量不足的笨蛋女神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得保持三寸丁的樣子，你讓我怎麼把如此一個三分鐘少女當成正常女孩看待……

　　不過萬幸，淺淺和珊多拉似乎很快就忘掉了這茬，抑或是叮噹的造型迷惑性太強，讓兩個少女扭頭就忘記了這個勁敵的存在，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淺淺和叮噹一大一小兩個笨蛋已經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而珊多拉則過來拍了我一下：「好了，現在讓我們看看收尾情況如何。」

　　偽·奇點爆炸已經結束，現在我們四周充滿了一片迷茫的白霧：看上去是沒什麼危害的東西，但事實上這些白霧極有可能是溫度以億為單位的太空雲團，其內部進行的各種反應甚至比恆星還要強烈，正常情況下，它們需要億萬年的演變才能簡單地分化出宇宙誕生之初的基本物質，不過在某個預定法則的干涉下，這一過程被直接省略，根據之前我們所記錄下的信息簡錄，最初的資訊黑洞現在已經變成了資訊噴泉，它將以極快的速度為這些白霧重新賦值，讓它們跳過漫長的演變，直接變成克普魯星區——的複製品。

　　這個過程經仲裁機關推演，需要至少七十年——就和我們當初估計的最糟糕情況一樣，克普魯的土著們將在險惡的外太空度過幾十年流亡生活。

　　剩下的事情已經不需要世界仲裁機關參與，僅僅留下幾個監控哨站之後，帝國艦隊便脫離了正在誕生中的「克普魯宇宙」，剛剛從大鐵球狀態退出的潘多拉三人也變回了使徒形態，不過蓋亞無法與我們同行：經過討論，我們決定讓母星暫時留在這片初生的宇宙中，這不但可以監控新宇宙誕生的過程，也可以蒐集到大量寶貴的初始資料，更重要的是，在這裡母星相當安全，反正已經位於同一個位面，我們和母星之間也建立了穩定的世界之門，要來找蓋亞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世界仲裁機關這次可以說是強行啟動，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沉睡了幾十萬年的老系統，哪怕它本身再強大，一上來就進行幾乎創世紀的工作，這個系統也還是受到了傷害的，至少在近期內我們是別指望還可以再次啟動這個大殺器了，所以讓母星找個安全而資源豐富的星系休養生息就成了強化基礎實力最好的辦法，這也是我們讓蓋亞留下的另一個原因，比起荒涼偏僻的太陽系，克普魯星區不論從位置上還是從資源上，都優良太多倍了——當然，這裡說的資源不是常規的宇宙礦藏之類，而是作為初誕生宇宙的「克普魯世界」那充盈太空的弱化虛空輻射，這些比幽能更加強勁、比虛空能更加安全的東西可是不可多得的能源儲備，蓋亞可以在這地方好好修煉天人合一，吸收天地靈氣等著白日飛昇了……

　　而為了進一步加強母星在本宇宙的安全度，莉莉娜還制定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神棍計劃」，這個計劃將在之後的幾十年內持續推行，而這個計劃所針對的目標，就是現在正在附近的太空中流亡的原克普魯土著們，利用生命女神的信仰籠罩和叮噹那些不要錢的神蹟，以及對這些難民幾十年的流亡生活所引發的群體心理變動進行精確的引導，莉莉娜這個史上最強神棍將逐漸在這片星區建立一種絕對的神權體系，而他們信仰的核心——就是希靈使徒。

　　「幾十年的太空流亡不一定能消磨普羅托斯人的意志，但絕對能徹底改變人類，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將逐漸成為這些失去了精神支柱的脆弱生命心目中的神靈，」莉莉娜在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母星將成為宇宙之神的聖地，未來的克普魯星區將成為在帝國神權統治下的殖民地，人類的力量或許不強，但假如母星真的遇上什麼危險，他們至少能作為緩衝和報警，總比原先將母星扔在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邊緣之地要安全多了。」

　　簡而言之，就是用精神枷鎖將整個克普魯星區變成帝國奴隸的過程。

　　說實話，有時候莉莉娜總會給我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儘管知道她不會和我們對立，但這丫頭腦子裡的東西，大多數情況下真的令人不安。

　　「放心啦，反正只是讓他們幫忙保護母星而已，還能在絕望中給他們一個支柱，儘管最後這個支柱會變成枷鎖，不過想獲得就必須有付出，這是公平交易，」看到我臉上變幻的表情，莉莉娜估計又用她那「心理學家的目光如炬」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臉上帶著貌似單純可愛的微笑蹭了過來，「老大，笑一個！咱們現在可是要跟克普魯星區的倖存者見面了，讓他們看見你一張臭臉可是會引發恐慌的哦~~」

　　算了，想那麼多幹嘛，就好像莉莉娜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公平交易，人類需要付出他們對帝國的忠誠，而帝國賜予他們一個精神上的依靠。

　　龐大的帝國艦隊逐漸靠近了一個遠離舊克普魯的小型星系，雷諾他們已經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