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回收以及善後

　　「這東西……真壯觀……」

　　即便是站在墜毀坑的邊緣，距離那漆黑的巨大碎片仍有上百公里的距離，我還是要發出如此的驚歎，如同一座自天界墜落地面的山峰，星環的碎片斜斜地插在沙礫燒融之後凝固成的玻璃體地面上，上百公里的磅礴身姿橫亙大地，在沙漠中撕開一道恐怖的巨大傷痕，略微帶著一點點弧形的碎片邊緣一頭深深沒入地面，一頭則翹起數公里，直指天際，不時有巨大的黑紫色閃電從那殘骸的斷裂處迸發出來，掃過地面便留下一道赤紅色的痕跡，暗淡的煙霧仍然在不斷蒸騰，甚至瀰漫了數百公里方圓，通過加強後的視力，即便遠距上百公里，我仍然能看到殘骸邊緣斷裂之後裸露出的複雜機械結構和裏面已經嚴重扭曲的隔離艙段，真難以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將如此龐然巨物破壞成這個樣子。

　　而在星環碎片的周邊，則是一個半徑達到百公里的衝擊坑，即便有反重力引擎的緩衝，一個相當於數顆小行星質量的鐵疙瘩從外太空撞在地球上，產生這樣的衝擊坑也是正常。

　　由於強能量場的干涉，衝擊坑上方的天空呈現出了不正常的扭曲狀，厚厚的雲層形成了巨大的漩渦，裏面不斷有強烈的閃電劃過，低沉的悶雷聲不時傳來，讓四周充滿了壓抑的氣氛。

　　站在衝擊坑的邊緣，甚至不用檢測設備報警，我們都能感受到瀰漫在空氣中的強放射能量，但這種能量並不能被人類的感應設備檢測到，在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之前，他們甚至沒有任何辦法發現周圍佈滿了致命的輻射，並且地球人也造不出能抵抗這種輻射的特殊材料，這就是為什麼那些科研隊伍都無一例外地變成了喪屍：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多麼危險的地方！

　　「那些人類科考團真勇敢。」

　　珊多拉聳了聳肩，雖然帶著些不在意的語氣，但也有真切的讚揚意味在裏面，對希靈使徒而言，為科學獻身的研究者，還有戰死在戰場上的戰士，這兩種人是最值得敬佩的。

　　靜靜地等待了片刻，回收船就位的信息終於傳來，珊多拉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金髮說道：「他們已經靠近世界屏障，十分鐘後會在正東方向出現，維斯卡——」

　　「明白。」

　　不等珊多拉吩咐，貓眼的小女孩便點點頭答應了一聲，然後微微閉上了眼睛，當雙眼再度張開的時候，那裏面已經被渾濁而不祥的濃稠血色所充斥，連同那道貓瞳一樣狹窄的瞳仁都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符號。

　　「現在開始順次呼叫維斯卡第二回廊第三十三隔離區到第三十四隔離區，響應次數為三次，呼叫預計完成時間為五分鐘……」

　　「然後看叮噹的！」

　　小不點女神活力滿滿的聲音下一秒就從我的耳邊傳了過來，然後一直端坐在我肩膀上喝茶的豆丁便「呼」地一聲飛上了空中，懸停在我們面前幾米遠的地方。

　　一絲絲淡綠色的光流從空氣中剝離出來，然後逐漸匯聚在叮噹腳下，形成了一個複雜之極的神祕符文，這符文不斷完善著，並開始向四周生長，終於呈現出了一個讓我能夠理解的形象：一個小巧的王座，象徵著神的位置。

　　生命能量形成的微型王座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綠色熒光，如同有生命一般生長著，漸漸擴展出了其下的地面，以象徵神的領地，然後這地面又向上延伸，合攏成半圓形的房頂，以象徵神的權柄在天上，最後，從下方的沙土中突然生長出了一根粗大的藤蔓，穩穩地托舉住了懸浮在半空的袖珍「神殿」——這個啥也不象徵，就是叮噹怕房子摔壞了。

　　事實上，叮噹所謂的建立一個神殿，就是個樹屋嘛，而且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西瓜……

　　神殿之所以被稱為神殿，並非是它有多麼華貴，多麼恢弘，而是因為那是「神的居所」，反過來講，因為神住在那裡，那裡才被稱為神殿，因此只要叮噹將一個地方當成了自己在地上的行宮，哪怕僅僅是一個鳥籠子，都將被世界承認為神殿，而即使是傾盡全人類的力量建造出大教堂，在裏面擺滿生命女神的雕像和聖經，有十幾億人日夜對其祈禱，只要叮噹不願意住在裏面，那就只是一個很大的房子，因此別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僅僅是一個比西瓜大不了多少的微型樹屋，在叮噹的承認下，那可就是一座神殿！

　　這裡順便說一句，由於很多很多的原因，我右手邊的口袋也是神殿，而且……我這件衣服在某種意義上也已經可以被定義為神界的延伸了……

　　樹屋完工才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為這樣普通的居所賦予神殿的意義，這都是路上叮噹向我們灌輸的知識，對這樣來自神明之口的祕辛，我當然產生了不小的好奇心，現在看著叮噹忙活我可是眼睛都不敢眨了。

　　結果叮噹就在樹屋裏面細聲細氣地喊了一聲：「叮噹先住在這裡了！」

　　然後，某個聲音便突然間充斥了天地，當然，這可能是我的錯覺，它更有可能是某種突然貫徹了整個世界的意志，就好像某條真理被填充到已經固定的世界法則中，然後被我們突然感知一樣，這樣的信息迅猛地衝入了我的記憶，最終轉化為一句聖潔而溫柔的話語：「神說，我將在此停留，因這裡是我在地上的行宮，你腳下的即為天國的土地。」

　　這樣突兀響起在內心中的話語如同幻覺般浮現了一瞬間，然後便消失不見，接下來，剛剛被忽視掉的時間繼續流逝，空間也恢復穩定，但我卻發現在自己的感知中，沙漠的邊緣之外，世界已經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模樣，這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利用自己的精神力來聯繫遠在另一個時空中的希靈母星時才會有的違和感一樣，不過按照叮噹之前的描述，發生改變的應該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我們身處的空間，只是在「神界」誕生的一瞬間，站立在沙漠中的我們不可避免地被聖所同化，所以才產生了外面的世界已經被扭曲這樣的錯覺。

　　而在外面的世界中，那些正將目光聚集在這片沙漠，試圖親眼目睹「外星人」如何回收那山巒一般的巨大碎片的人類勢力，則是突然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甚至忘記了那片巨大沙漠的存在，他們理所當然地看著眼前的儀器上顯示出的陌生畫面，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已經被「偷」走了一塊。

　　無名沙漠，已經在世界體系中消失了。

　　這個過程是很神奇沒錯啦，不過……

　　看著眼前那西瓜大小的小小樹屋，聽著裏面叮噹嘻嘻哈哈邀功的聲音，感受著世界和世界之間的違和感，我怎麼就這麼想哭呢……

　　絕望了，我終於對眾神徹底，完全，百分之一萬地絕望了！

　　「開工吧，」珊多拉臉上的表情也挺古怪，但好歹是以前經常和神明打交道的希靈女王，此刻也僅僅是對叮噹不著調的神界構築儀式表示一番無奈而已，「回收船出來了！」

　　我也將注意力從西瓜樹屋……神殿上轉移開來，將視線轉向在正東方，那裡的天空正逐漸扭曲起來，如同一幅被從後面擰成一團的畫布，這是大量的空間貨櫃在穿過世界屏障時產生的干涉現象，阿瓦隆級是專門的貨運艦，不過希靈科技造就出的貨運艦並不像我們印象中那樣笨重而龐大，儘管有著令人髮指的巨大貨倉，它的體型卻僅僅相當於一艘中型的驅逐艦——阿瓦隆的艦體內裝滿了大功率的空間裂縫發生器，這些發生器形成的異空間才是放東西的地方，由於能隨時「拽著」一大堆異空間進行轉移，阿瓦隆也被稱為空間拖拽艦，這種極端先進的儲物方法保證了貨運艦本身巨大容量的同時，也可以以最安全的方式運送危險物品，包括易爆品和強輻射品，比如上千噸的幽能水晶，比如稍微碰撞就會引發星爆的矢量炸彈，比如某個貓眼蘿莉不小心掉在地球上的不可燃垃圾……

　　泡泡連夜修改了阿瓦隆級貨運艦的建造藍圖，將數個獨立開的儲物空間合併成了一個巨大的貨倉，雖然由於能耗的激增，這樣的修改導致阿瓦隆的綜合貨運能力受到了影響，不過除非這樣，誰也沒辦法把一個足有一百多公里長的星環碎片給打包帶走……

　　一分鐘後，體型如同被截斷了兩個尖端之後又被壓扁的梭子一樣的阿瓦隆貨運艦終於完成了空間跳躍，靜靜地懸浮在那山嶽一般巨大的殘骸之上。

　　「開始回收。」

　　接收到來自貨運艦的行動請求，珊多拉首先看了看完成了「點名」的維斯卡，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之後下達了回收的指令。

　　一陣陣能量湍流產生的刺耳摩擦聲從阿瓦隆的底部收貨口傳出來，然後大片的光暈便籠罩了整個星環碎片，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出現在殘骸的一端，並開始緩緩移動，將整個星環碎片包括它下方的部分玻璃體一起從地面上切割下來，隨著空間裂縫的移動，巨大殘骸也漸漸被收入了超時空貨櫃之中，這個過程起先緩慢，然後越來越快，最後那飛速移動的空間裂縫甚至都產生了明顯的能量尖嘯，僅僅十分鐘之後，整個過程便結束了。

　　現場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焦黑色衝擊坑和坑底那明顯被挖掉了一塊之後剩下的傷口。

　　「然後是將這個已經受到汙染的衝擊坑和它附近的區域淨化掉，」等阿瓦隆升空到安全距離之後，我活動了活動手指，準備開工幹活，一邊對珊多拉和維斯卡說道，「你們用不用離開點？」

　　珊多拉搖搖頭，衝我露出自信的微笑：「可不要小看了我的實力，行星核裡我也是待過的！而且維斯卡也不會在意這點溫度，能近距離觀察阿俊你創造出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能力，可是我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哦~~」

　　叮噹的聲音也從那個西瓜大小的樹屋裡傳了出來：「沒關係的！神殿周圍絕對安全！」

　　我笑了笑，上前幾步在「神殿」的外牆上輕輕彈了一下，伴隨著樹屋的微微震顫，裏面立刻便傳出叮噹「誒呀地震了」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驚呼聲。

　　儘管周圍的空間異常堅固，但神殿的本質仍然是個西瓜嗎……

　　要將面積如此廣大，而且已經整個變成了輻射源的一片地區淨化，用尋常的方法當然很不容易，甚至派一個艦隊來對整片沙漠狂轟濫炸都不一定奏效——那樣還更有可能讓這裡的輻射進一步惡化，放射性物質洩漏永遠都是最難對付的麻煩事，不過對我而言，也並不那麼麻煩。

　　放射性能量也是能量，這就是珊多拉之前說這件事只有我能辦到的原因。

　　「能量標記……」

　　我俯下身，將右手按在呈現半玻璃體狀態的沙地上，然後仔細感受著裏面湧動的放射性能量。

　　成分非常複雜，不僅僅包括衰減之後的幽能，甚至還有部分天知道從哪裡混進來的虛空能，以及很多我從未見過的能量形式，可能是反重力引擎爆炸時產生的變異能量，不過那沒關係，我控制能量從來也沒搞清楚過它們的本質……

　　將幾個需要「關照」的能量樣本標記之後，我迅速將精神力擴展開來，直到碰上一層堅固的屏障才停下，那裡應該就是沙漠的邊緣，「臨時神界」的大結界，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我決定將整個沙漠所有的輻射能量都給消耗掉，哪怕有些地方的輻射能量濃度已經不會產生任何危害。

　　「能量爆燃！」

　　我吐出這四個字，然後毫不猶豫地跳到珊多拉她們身旁，將精神力屏障瞬間開到最大，與此同時，珊多拉和維斯卡也分別打開了自己的精神力護盾和幽能護盾，叮噹的西瓜神殿上綠光閃過，第四道屏障也同時建立起來。

　　而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整個沙漠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暗紅色的光芒從沙礫下瀰漫出來，驚人的高溫瞬間充斥整個空間，連光線都跟著扭曲變形，讓我們面前的視野呈現出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

　　這樣的景象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鐘，直到某種臨界點被突破，平衡瞬間崩潰。

　　數種瀰漫在空氣中的能量被精神力所催化，活性眨眼間增強了無數倍，然後自發燃燒起來，我們視野中的一切轉眼間被鋪天蓋地的赤紅色所覆蓋，那是極高的溫度無法以火焰的形式得到宣洩所產生的顏色，空氣在數秒鐘內被分解殆盡，沙礫肉眼可見地變成了溶液，能量爆燃引發的連鎖反應甚至讓一些原本不可燃的東西也加入了高溫反應的行列，滿目刺眼的紅光中，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漸漸融化……

　　然而僅僅幾分鐘過後，這恆星表面一般的地獄高溫便猝然消失，連地面肆意流淌的岩漿都緊跟著凝結成了黑色如鏡面一般光滑的玻璃，剛才那刺眼的紅色世界彷彿幻覺一般消失掉了。

　　在我的感知之中，這裡的能量濃度已經下降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原本可能需要數百年才能釋放完畢的輻射，被我壓縮到數分鐘之內全部爆發了出來，這個新技能被我稱為：能量爆燃。

　　其實我原本想叫它火焰新星的……

　　當暴虐的能量燃燒終於漸漸平息之後，我們撤去了一層層的護盾，當然，那些護盾也沒真正派上用場，它們原本就只是為了防止我控制失敗而留的後路而已，現在看來，能量爆燃的可控制性真的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雖然不能遠程釋放這一點是個缺陷，但威力確實驚人吶，」看著一望無際如同一整塊黑曜石一般的大地，珊多拉也不由咋舌，「阿俊你剛剛把相當於一個國家那麼大的沙漠給燒成了一整塊玻璃呢，看來只要給你足夠的能量和時間，毀滅一個星球也不是問題吧？」

　　「誰會吃飽了撐著成天想毀滅世界啊！」

　　我話音剛落，旁邊維斯卡就樂呵呵地舉起了手。

　　……這丫頭比她姐姐還危險。

　　儘管我很有自信剛才的能量爆燃已經將這片沙漠中所有的輻射能量給消耗乾淨，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珊多拉還是檢測了一下附近的能量分佈，結果是令人滿意的，現在這地方差不多快被我變成能量真空區了——就連剛才散發出來的熱能都被我們頭上的貨運艦給回收了個乾淨。

　　確認了地面已經安全之後，珊多拉發出了讓阿瓦隆降落的指令，我們打算直接搭乘貨運艦回去，就不跟各國政府道別了，原因嘛，咳咳，你不覺得因為自己的東西差點害得人種族滅絕，然後又心安理得地過去當救世主，這實在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嗎？

　　帶著逐漸低沉下去的轟鳴聲，阿瓦隆貨運艦平穩地降落在光潔的玻璃地面上，隨著艦首人員艙門的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面浮現了出來，然後輕巧地跳到地上。

　　竟然是潘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