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章　你們挖出來個什麼玩意兒？

　　黃金雙頭巨龍突然降臨在廣場上，引起了所有半龍人的震驚——當然更多的是驚喜，於是幾乎瞬間，這裡就聚攏了所有聞訊的民眾，甚至還包括那些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負責搬運石料等其他粗重活計的普通龍族。僅僅片刻之間，廣場就被人圍的水洩不通，烏泱泱一眼望過去，幾乎是人山人海，其中還點綴着如同海中孤島一般的龍族，群眾們圍觀了一會，終於有人大聲叫了出來：

　　「女神來了！」

　　然後他們的女神就被嚇到了——琳正縮着脖子踮着腳尖尋找下腳的地方呢，這個粗心大意的傢伙壓根沒注意周圍的環境。突然聽到這麼大動靜，她頓時一哆嗦，左腦袋橫着一掃，正面命中了她自己的神像。只聽到一陣稀哩嘩啦的巨響，頓時現場粉塵瀰漫，空氣中蔓延着塵土和碎石的氣味。塵霧散去，我看到琳正對著自己的神像發愣，現在那玩意兒只剩下兩個碩大的爪子還擺在基座上，腦袋翅膀和身體已經化為無數個部分分散降落在各個地方。如果不是依爾森反應還算快，用聖盾攔住了大量飛散的石塊，我估計以這個怪力女的力氣，這一腦袋她能把自己的神像擴散到兩百里開外去。

　　當然現場也少不了死傷慘重的局面……

　　「這輩子妾身第一次見到親手拆自己的神像還能拆這麼麻溜的。」冰蒂斯抱著胸嘖嘖稱奇，臉上的表情非常精采，「叮噹那個小東西智力不怎麼樣，倒是帶出一群比妾身還二百五的隊員來。」

　　一個小小的腦袋頓時從我口袋裏鑽出來，揮舞着牙籤一樣的小胳膊大聲抗議：「叮噹很厲害的！叮噹智力也很厲害的！」然後她扭頭看到了琳和那一地的碎石，頓時驚訝地說道：「呀，雖然他們弄錯了，可你也不能隨便拆掉信徒的心意啊，上次他們把叮噹的神像弄成一個水罐都拿不穩的傻蛋叮噹不是也沒說什麼嘛……」

　　莉莉娜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一副不忍卒讀的樣子：「娘的……這段饒是以本教宗的智力，也不知道該怎麼往聖經裡編才說得過去了。」

　　「額……我不是故意的。」琳看了看四面八方目瞪口呆的信徒們，非常抱歉地說道，「已經弄壞了……看樣子膠水應該黏不好吧。要不這樣，我這幾天也沒什麼事，我在這兒不走了，你們照着我的模樣再雕一個好不好？」一邊說著，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龍神少女一邊用尾巴劃拉劃拉身邊的滿地碎石，試着把它們聚攏到一塊，然後沮喪地搖搖右腦袋：「嗯，確實黏不起來了。」

　　也就是說假如這些石頭塊再大一點你真的打算用膠水把自己的神像黏起來是吧？！

　　一群信徒風中石化，沒人吭聲，我想了想，碰碰紗姬娜的胳膊：「現在退教還來得及。」

　　紗姬娜被這一句話刺激的終於回過神了，趕忙搖頭，但她面對這種情況估計是想不出應急方案的，畢竟不久前她還是個扛着個巨無霸背包靠滿世界偷墳掘墓維持生計的探險家，哪來這鬼畜級的救場能力。莉莉娜大眼睛滴溜溜一轉，估計是覺得到她深藏功與名的時候了，於是上前兩步拽拽索娜的尾巴（話說她拽的這是什麼詭異的位置？），讓人家彎下腰來湊過去嘀咕了兩句。

　　索娜聽完莉莉娜的吩咐，瞭然地點點頭，對四周的信徒大聲說道：「女神的啟示，我族家園初建，百廢待興，子民還未得真福音，神的榮光還未恩澤每一個信眾，因此不事奢侈之舉。神愛世人，不願子民消耗寶貴的建設家園的精力去提前為她塑造神像，否則神寧願自毀神像。神有旨意，當此城落成之日，方可為神像奠基。」

　　我們在旁邊聽著一愣一愣的，然後不由自主地把崇拜的目光投向莉莉娜，這丫頭肚子裡那彎彎繞繞的鬼點子實在太多，我現在懷疑她就是早起多吃倆包子都能給自己扯到世界和平的高度。而作為理論當事人的龍神少女則愣愣地聽完這一大堆，張了張左腦袋上的嘴好像要說話。冰蒂斯作為神族條子五人組中的老大這麼長時間，早就知道琳的腦子關鍵時刻不夠用，因此眼疾手快地一抬手，就見琳左腦袋上嘴巴一下子閉上了。但是緊接着琳的右腦袋就開口了：「那個，其實你們要真想……」

　　「操，忘了這丫頭現在有倆腦袋！」冰蒂斯差點一口氣沒順過來，趕緊再一抬手，於是那個倒霉催的龍神少女終於被迫閉嘴，並且困惑不已地看著我們，倆腦袋一起晃來晃去，在精神連接裡問道：「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反正你閉嘴就行了……」冰蒂斯一臉「我很疲憊」地擺擺手，「你這智力也就在團隊裡當吉祥物得了。」

　　龍神少女雖然很困惑但還是安靜下來，莉莉娜臨時編造出來這些大義凌然的話語起到了預期的效果，成功解釋為啥龍神要二話不說砸爛自己的神像，並且讓現場聚集起來的信徒增加了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忠誠度——假如這種設定沒問題的話。看著現場的氣氛熱烈起來，我對紗姬娜使了個眼色，半龍人少女總算在這種時候沒跟她的女神一樣智商下線，立刻瞭然地點點頭，讓普通信眾回去繼續工作。看得出來現場幾乎沒人願意離開，但信徒們也知道，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給神明帶來麻煩，於是在一陣喧嘩聲中，人群終於慢慢散去，最終只留下從市政廳裡出來的那幫老爺子：他們是龍神的高階信徒，這時候當然也不好強行驅趕。

　　琳還收攏着自己的翅膀，小心翼翼地蹲在市政廳門口，明明是個百米高的龐然巨獸，卻露出這種老實巴交的可憐模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她看人群散去，眨眨眼說道：「那個，現在我可以說話了吧？」

　　「說吧說吧。」我快對這個笨蛋無言以對了，「真不知道你這笨蛋性格是怎麼維持自己的信仰的，威嚴要是兩塊五一斤，那把你賣了都不夠兩瓶哇哈哈的錢。」

　　「沒事啊。」琳伏低身子，用爪子撓撓鼻尖，「為什麼要讓信徒害怕自己呢？我平常和信徒關係可好了，他們要喜歡你，自然會誠心誠意地喜歡，他們要害怕你，那即使你逼着他們念一千遍祈禱文又有什麼用呢？」

　　琳一下子就神轉換到了她那不可思議的嚴肅正經說教模式，這個總是闖禍的不靠譜龍神偶爾會突然變得特別可靠的樣子，說出來的話簡直跟人生哲理似的，其中原因至今無人能夠解釋。聽到對方這麼說我就沒轍了——不管怎樣，聽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儘管琳自己的表現實在沒多大說服力。我上前敲了敲她那比主戰坦克還大一圈的爪子：「行了，趕緊變回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的，你還等着人家給你重新立神像呢？」

　　琳哦了一聲，在炫目的光輝中重新變成那個瘦瘦小小，弱聲弱氣的總受少女。旁邊的紗姬娜笑容十分勉強：「其實……建造神像本來就是大家自願的，而且神像造起來之後可以讓很多人幹勁十足，精神力量有時候比充沛的物資還要管用。不過女神大人今天這麼一鬧……嗯，大概大家會更加受到鼓舞吧，說不定會更努力地工作，爭取早日把城市完工，然後把神像重新立起來……」

　　「行了，你別替她找檯子了。」莫妮娜無奈地拍拍琳的後腦勺，「她都習慣成天闖禍了。」

　　我抬頭看看天色，這時候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山去，正是夜色漸濃的時刻，按規矩這即將逼近珊多拉的飯點了。原本我們還打算去聖都那邊跟香草見一面，看樣子是去不成了——不管半龍人還是鴉神教，人家都正處於艱苦創業的階段，珊多拉一頓飯夠吃掉人家半年GDP的，咱不能幹這事是吧。

　　不過就在自己剛要和紗姬娜她們道別的時候，索娜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前兩天出去遠行的半龍人發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的學者看不明白那是幹什麼的，我感覺好像和天界都市的東西有點像，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姐姐立刻點頭答應：「當然，是什麼東西？」

　　「姐……」我碰碰姐姐大人的胳膊，眼神指向旁邊正在悄悄磨牙的珊多拉，「到飯點了。」

　　「哦，沒事。」珊多拉耳朵可尖，立刻答應道，「今天遲點吃飯吧，正事要緊——對了阿俊，你帶著零食沒，我隨便墊墊肚子，我帶著的那些都吃完了。」

　　我想了想，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二十斤切糕來遞給珊多拉：「嗯，你將就着吃點吧。」

　　紗姬娜&索娜：「……」

　　於是珊多拉就捧着十八斤切糕跟着眾人一起進了市政廳——走過市政廳大門之後變成了十六斤。紗姬娜領着一大幫半龍人老大爺和幾個外族的學者跟在後面。這座市政廳內部沒有多少裝潢，一切秉承着簡單實用的務實風格，進門就是一個大廳，而且這大廳現在看著彷彿垃圾站一樣，到處堆滿了各種看上去就很有年頭的東西。大廳四周是一小堆一小堆聚攏在一起的研究者，正在小心翼翼地翻檢着那些古老的碎瓦片或者看上去一碰就碎的卷軸。一些年輕的半龍人小心翼翼地翹起尾巴以防止碰到周圍脆弱的古物，一邊抱著那些灰撲撲的出土文物飛快地穿行在大廳中。這就是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紗姬娜給大家介紹道：「族中的遠行者已經走遍了那些傳說中曾經被半龍人帝國統治過的地區，他們會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古代遺物都運回來：感謝神的力量，這些東西多半都完好無損地被送到了這裡。另外還有很多長者親自去了那些古代遺物的發掘點和古代半龍人帝國的遺蹟，去拓印那裡的文字和浮雕之類。在這個大廳裡的都是還沒有分揀過的東西，有見識的老人們和外族來幫忙的學者鑒定這些東西，然後有價值的就會送到上面去研究。我們就是這麼一點點尋找半龍人以前的知識的。」

　　「其實最初我們甚至壓根不知道該怎麼開始這個工作。」索娜領着我們向一個自動運行的浮台走去——這個浮台上下飄動，正是這個魔法世界獨具特色的「電梯」裝置，「儘管說要復原半龍人的文化，但當那些遠行的族人將他們發現的東西送回來之後，我們才感覺毫無頭緒。沒人有相關領域的經驗，全世界的半龍人都幾乎沒接受過什麼教育，沒有一個半龍人接觸過學術方面的領域：因為整個世界都將曾經將我們排斥在開化生物之外。半龍人沒有文化，我們所有的知識都是各自在和其他種族接觸的時候偷偷學到的……說來那時候真的很困難呢，我們一直嚮往着自由，但真正的自由到手了，卻發現自己連自由兩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被當做蠻族太久，我們差點真的變成野蠻生物。」

　　「後來這些東西堆積了很長時間，我們才終於在族人中找到一些有見地的老人。」紗姬娜接著說道，「半龍人的壽命極長，一些老人是從……嗯，從不那麼糟糕的年代過來的，他們多少接受過教育，或者跟隨過其他種族的學者當過助手什麼的——那都是很久遠以前的事，後來就沒有學者會把半龍人當成助手了，因為他們覺得半龍人的智力不夠開化——這些老人知道該怎麼對付古老的文物，也懂得古代的語言，而且更重要的，他們知道怎麼用高明的方法處理這些龐雜的工序。再然後鴉神教派也給了很大幫助，香草派來了學者。最後是異族那些志願學者的加入。一些對半龍人原先就比較和緩的人對南部這片地區正在建立起來的半龍人王國很感興趣，其中大部分是專門研究半龍人歷史的專家，他們中有一少部分留了下來，就這樣，我們的工作總算是順利持續下去了。」

　　紗姬娜和索娜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家園建設之初遇到的各種事情，其中不少都是當時看起來讓人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困難，但現在回憶起來，她們臉上還是帶著笑容。我從這些講述中能瞭解到，這個世界對半龍人的接納已經是大勢所趨。儘管還有不少人相當不習慣將曾經被視作「高級牲畜」的半龍人看做自由人，但他們的頑固終究毫無意義。而一些原本就對半龍人持有同情態度（這部分人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的異族人也有機會對紗姬娜她們的事業伸出援手，再加上聲勢壯大的鴉神教派從旁協助，看樣子這裡的事情是不用自己擔心了。

　　其實我覺得，按照目前這個趨勢下去，半龍人不僅僅會崛起，甚至整個母大陸都有可能要迎來一個半龍人時代，應該用不了多久，半龍人帝國將重新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度——這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擁有比他們更加強大的後盾。

　　龍神暫且不說——這個和凡人距離有點遠，而且琳也不怎麼可靠的樣子。就說說半龍人的親戚們……現在半龍人已經和舊帝國製造的那幫守護巨龍建立了長期聯繫，雙方都在各自的聚集地設置有傳送門，這是一個能召喚龍群的種族，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招惹。再加上半龍人自身也獲得了力量，如今他們雖然還不會魔法，但通過信仰力量和對那幫遠房親戚的學習，他們能使用神術和龍語，這兩樣東西的威力從名字就能聽出來。現在半龍人還缺乏組織和文明，但這兩個要素正在被慢慢彌補，他們重建着自己的家園和文化，用不了多久就能擺脫「蠻族」的現狀。

　　那麼在這個大前提下，半龍人帝國或許很快就會重現。

　　我看向身旁的紗姬娜和索娜，這兩位曾經只會對一日三餐擔心的少女恐怕不會想這麼多，現在的半龍人也不會有過高的野心：吃飽穿暖是他們目前能想到的最大目標。但當他們發現自己手中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甚至強大到可以報復任何一個曾壓迫過他們的種族之後……

　　那就要看琳的教化以及那些作為帝國軍官分身的古靈們對這個世界的協調能力了。我相信這些都不會讓自己失望，半龍人應該不會走上歧途。

　　在我思索着的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這座石頭建築的二樓，這裡沿著走廊分出了一個個的小房間，看樣子是未來辦公所用。紗姬娜領着我們徑直朝最深處的房間走去，推開門之後，我發現這裡比其他地方要整潔很多，沒有堆積太多雜物，只在房間中央擺放了一張大桌子，兩旁靠牆有兩個空蕩蕩的擱架。而紗姬娜二人要讓我們看的東西就放在桌子上，是一個六邊形的閃亮薄板。

　　「就是這個，我們從一個古代遺蹟裡找到的。」索娜高興地說道。

　　珊多拉快步上前，拿起那塊六邊形薄板翻來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肯定地說道：「數據終端，魔能驅動的型號。」

　　「哦，原來是個數據終端。」我哦了一聲，感覺稍微有點失望，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呢原來是這個，也難怪，紗姬娜和索娜可認不出什麼東西有用什麼東西沒用，他們對帝國一切設備的印象統一是不明覺厲……

　　但珊多拉下一句話讓我霎時間被驚住了。

　　「根據這個小小的記號，這東西原本應該是……你姐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