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匯合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冰雪城堡的外牆灑進了大廳，四周明亮的光線讓人實在沒辦法睡懶覺了——如你們所見，這座城堡的牆體大部分是半透明雪塊堆起來的，而且在極寒之眼的持續轉化下，這些雪塊也快要全變成冰塊了，大家都知道，這種不太純的冰塊雖然能部分遮擋視線，但差不多完全不擋光，甚至角度合適的話，由於冰塊的聚焦作用，城堡大廳有些地方會變成凸透鏡的焦點：比如今天早起我的臉。這再一次沉重打擊了我兒時對童話故事裡冰雪城堡的美好想像，一想到睡在冰雪城堡中的北方女巫每天早起都要被太陽曬醒，我就覺得童年差不多已經被毀完了。

　　兩位半龍人少女醒的很早，在我們醒來之後，她們兩個已經在門廊前的空地上活動了好一會身體了，哼哼哈兮地互相對打，看上去好像是這個世界的格鬥技術，看到我出來，索娜友好地搖了搖尾巴：「早上好，昨天睡的不錯。」

　　我的視線落在對方尾巴上，半天才明白這是半龍人打招呼的方式……

　　兩個半龍人女孩還是那一身微微有點暴露度的短皮衣，剛剛完成晨練之後身上有一點細細的汗珠，在斜射的陽光下看上去充滿了野性的味道，紗姬娜擦了擦臉上的汗，淡淡地說道：「在外探險要保持好體格，我們和不怎麼活動的法師可不一樣。」

　　這是在說我睡懶覺一直到被曬醒麼？問題是我們這兒有個叫依爾森的戰神這時候還在裏面睡着呢……還有個叫琳的盾娘估計得一路睡到早上九點去。

　　「天上的大陸沒了！」淺淺的聲音從上方傳了過來，我抬頭一看，那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城堡的塔樓上，正指着遠處衝我大聲嚷嚷，「看來那個叫古代城的東東真的就待一天啊！」

　　「這些失落世界和母大陸連接的時候會保持的時間長一些，而失落世界之間互相交匯通常都是只有一兩天的時間。」索娜在我旁邊淡淡地解釋道，「這應該是常識，難道你們出門旅行都不帶著週期曆麼？」我一呆，心說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都聽她們說了好幾次週期曆了，可是那神秘的曆法始終沒有機會開口要來看看：你說我用個什麼理由才能開口跟人借本日曆開眼界呢？

　　不過正在我想措辭的時候，突然有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從自己胸前響了起來，說的可直白：「週期曆？什麼是週期曆？好吃麼？」剛走過來的紗姬娜頓時原地後跳蹦出去兩米多：「這什麼東西？！」

　　我一愣，才想起來紗姬娜還沒見過叮噹呢：這個小東西來這兒之後又倒不過時差了，昨天下午就開始犯困，等我們和紗姬娜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已經呼呼大睡，整整睡到昨天夜裡十二點多，醒了之後就開始哼哼唧唧地磨人，在我臉上蹦來蹦去，要不就是在我身上到處翻糖吃：這也是我早起睡懶覺的罪魁禍首。到現在，這才是小東西和兩位半龍人女孩的初次會面，紗姬娜突然看到我身上又（為什麼要說又呢？）鑽出一個稀奇古怪的生物，頓時被嚇到了。

　　「叮噹哦！這裡是叮噹哦！非常厲害的叮噹！」小傢伙從我口袋裏鑽出來，懸停在半空跟兩位半龍人女孩友好地打着招呼，「你們好！阿俊，叮噹餓了，叮噹要吃飯！」

　　我很好奇昨天晚上她從我身上翻出來的那幾乎和她體積一樣大的糖塊都吃到哪去了！

　　「看上去已經完全寵物化了呢。」冰蒂斯晃悠過來輕飄飄地撂下一句，然後從兜裡掏出一小塊餅乾塞給叮噹，小傢伙立刻高興地接過去啃起來，果真跟被餵食的寵物一樣。

　　「這小傢伙叫叮噹，是我的……」我剛說了半句話，紗姬娜已經顫抖着打斷了自己：「這個是你女兒還是老婆？」我頓時都傻了，然後黑着臉看過去：「你覺得哪個有可能？」

　　叮噹倒是露出了思索的模樣，餅乾也不啃了，爬上來搖了搖我的耳朵：「叮噹是阿俊的什麼？感覺朋友的話不夠親密的樣子誒……」我呲着牙看了小豆丁一眼，堅定地說：「寵物！」然後小傢伙就哦了，繼續低頭啃餅乾。話說這個小笨蛋竟然「哦」了啊，她竟然「哦」了！

　　紗姬娜殘念地看著這邊，嘀嘀咕咕：「為什麼這傢伙身邊一直有奇奇怪怪的生物冒出來……」

　　我剛想說點啥，冰蒂斯突然指了指遠處：「那是什麼？是通向那什麼母大陸的？」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遠處的河岸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片片海市蜃樓一樣的景觀，憑空出現了許多建築物和行人，隨着時間推移，這些海市蜃樓般的景觀迅速變得真切起來，很快，便能看到有些背着行李一樣大包裹，或者趕着車馬的人開始向這個方向匯聚：似乎要從「海市蜃樓」裏面走出來。我趕緊碰了碰冰蒂斯的胳膊：「快去把123跟琳那倆懶豬叫起來。」然後又抬頭招呼正坐在塔樓上的淺淺：「丫頭！收回城堡！」

　　巨大的冰雪城堡如同它出現的時候一樣，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百米開外的伊爾森這時候正好被冰蒂斯一腳踹醒，迷迷糊糊地睜眼一看，頓時大聲驚呼：「誒我去！咱房子讓人拆了？誰這麼大膽趁着眾神睡覺的時候連神殿都給拆……」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為莫妮娜終於看不過去自己這個二貨哥哥，果斷把她哥腦袋摁地裡了。

　　索娜眨眨眼：「依爾森先生剛才好像說到眾神什麼的……」

　　莫妮娜氣鼓鼓地跑了過來，正好聽見索娜的話，立刻答道：「別理那個二貨老哥，大部分時間你把他當場景道具看都絶對耽誤不了劇情的。」然後她對我抱歉地吐了吐舌頭：「我哥剛起床的五分鐘內特容易掉鏈子，別人起床低血壓，他低智力。」我頓時無言以對：「……」話說你們兄妹倆關係不是挺好麼，你這麼說自己哥哥不合適吧！

　　我們迅速地收拾了一下東西，跟着紗姬娜二人向河岸走去，那裡正是母大陸和這個古代花園交匯的地方。兩個世界斷片在長約二十公里（珊多拉友情測量）的一條裂縫上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種融合現象用一個比較直觀的模型來解釋應該就是簡易版的世界之門，珊多拉投放出去的探針掃瞄顯示，現在兩個平行空間正處於理論最近點上，在這個「距離」，兩個世界的訊息和物質毫無阻礙地互相交流，產生的現象就是河岸邊這一大片投影區，這片區域長20公里，寬度大概一公里不到，區域內能看到的景色是一個港口似的地方，靠近我們這一側的是寬闊的廣場或者說遊客物資周轉區，而遠離我們一側的地方能看到有一群很高大的建築，這些建築有一些恰好處於交匯區的邊界上，於是便形成了被「攔腰切斷」的錯覺。等靠近之後，我們聽到了人群聚集時自然而然的吵鬧喧嘩聲音——好麼，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古代花園待了兩天，這地方雖然景色不錯，但實在單調的可以，走幾千公里都見不到一個動物，現在終於遇上人群了，這種人氣兒還真是讓人懷念。

　　投影現在已穩定下來，看上去已經實體化，對面的廣場上聚集了一群一群的人，他們三五成群，排着不甚齊整的隊伍，其中有一部分穿著打扮平民樣的人彷彿趕火車般背着各種各樣的行李，還有一些人則趕着或華麗或樸素的車馬在等待開關放行，這些人大部分看著是人類，但也有不少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特殊種族，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和紗姬娜兩人差不多的「半龍人」，他們那蜥蜴一樣的大尾巴在人群中特別明顯。我注意到一件事：半龍人基本上全都扛着如山的行李，而顯然，一個人的行李是用不了這麼多的。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是苦力——或者至少都是在這「港口」上幹粗活才能維生的一類人。

　　除此之外混雜在人群中的奇怪種族，比如獸化傾向或者侏儒巨人之類的，因為並不瞭解而且人群密集讓人眼花繚亂，我並沒怎麼在意。

　　「港口」通向古代花園這邊的出入口是一道警戒線，一排穿著厚重盔甲的士兵在這裡檢查放行，我注意到每一個從港口出來的人都要向士兵出示一塊小木板或者小卡片才會被允許通過，然後又看到紗姬娜和索娜也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了類似的卡片：那玩意兒是通行證。

　　我看了珊多拉一眼，對方瞭然地點點頭，然後一群人跟着紗姬娜兩人向遠處一個特殊的檢查口走去。這個檢查口對面根本看不到人聚集，守衛這裡的士兵悠閒地在伸懶腰——看來這座「港口」還是有人流規劃的，進入「失落世界」和從「失落世界」返回的人要走不同的通道。

　　看到一群人靠近，那些士兵才稍微精神起來一點，一個沒戴頭盔，看著像小軍官一樣的男人在我們靠近之後嘟囔着：「從古代花園返回？這個時節？真奇怪，你們在這裡待了一個月不成……」

　　「探險家，索娜，這邊這個是紗姬娜。」索娜將兩人的通行證給士兵過目，後者這才瞭然地點點頭：「哦，原來是出去探險的，難怪，應該是從古代城中轉過來的。證件沒問題，不過快過期了。不想耽誤下次行程的話趕緊去重新註冊一下。你們可以過去了，蜥蜴人。」

　　索娜剛收回通行證，聞言喉嚨裡立刻嘶嘶地響起來，大聲說道：「是半龍人！」

　　那名驗證士兵意外地看了索娜一眼，不在意地聳聳肩：「半龍人就半龍人，切，真沒想到現在還有這麼迷信的蜥蜴人存在——哦，半龍人。行了，你們可以過去了，如果不想惹麻煩的話。」

　　索娜似乎還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但紗姬娜飛快地拉了她一下，然後兩人快步走過了檢查點。

　　「下一個……額，一組，你們是一起的？」查哨的士兵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大群人，我們這邊帶了一幫小孩子，幾個在大人腿邊竄來竄去的小丫頭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出來這是一個超大團體，那個士兵點數了一下這個大團隊，然後手指落在潘多拉和維斯卡的方向，「這兩個小姑娘也要有通行證啊，身高超標了，沒有的話去我旁邊那個棚子下面補辦一個。」

　　那士兵用手指向潘多拉姐妹的時候我還以為要糟糕，結果下一瞬間情況截然相反，倆矮冬瓜一聽到「身高超標」四個字，立刻燦爛的跟餓了三天突然看見一桌滿漢全席似的，潘多拉和維斯卡瞬間就放開了抓着我衣角的小手，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前面，儼然在表示自己是個身高超過標準的成年人，特別是潘多拉，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腦袋都仰的快和天空平行了——我說你們倆小矮子反應太誇張了！

　　「這兩孩子怎麼回事？」士兵驚詫不已地看著已經快燦爛到渾身發光的潘多拉姐妹，不過還沒等他再說點什麼，珊多拉已經走上前去，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大把紙片，說道：「我們可以過去了。」

　　那名士兵一愣，順從地點點頭：「是，你們可以過去了。」

　　旁邊有士兵困惑起來：「可是長官，您還沒看……」「他們可以過去了。」查哨的士兵不耐煩地擺擺手，於是發出質疑的下屬立刻就不吭聲了。

　　紗姬娜她們還在前面等着，看到我們通過崗哨之後立刻湊了過來，不可思議地指着珊多拉手裡那一大堆撲克牌：「你們就用這個通行？！」她們是見過撲克牌的：昨晚上123還和肯瑟大叔打牌來着。

　　「檢查站和過路費是自駕遊的死敵。」冰蒂斯一邊環視四周一邊隨口答道，「出來逛的要是連怎麼逃票都不知道那簡直是浪費『逃票』這個詞。」

　　「雖然聽不懂但感覺絶對有問題。」紗姬娜撇了撇嘴，「我們要在廣場區待幾天，這裡有我們個臨時歇腳的地方，你們有什麼打算？繼續上路？還是接着跟我們在一塊？反正我什麼都無所謂。」

　　「這算是下了逐客令？」我笑着看了紗姬娜一眼，對方還沒有回答，索娜就趕緊擺了擺手：「別介意，紗姬娜就是這樣的人，她說話心直口快。只是我們回來之後還要去休整一下，從遺蹟和失落世界裡找到的一些材料要趕快賣掉，所以暫時可能沒辦法跟你們一起了。假如你們還要在城裡多待幾天的話，也可以去找我們，我們就住在正對著中央雕塑的暗巷區裡，可能會一直停留到下次奇蹟日……」

　　索娜給我們說了一個地址，我覺得自己肯定找不到地方，但還是好好記下，隨後，便暫時和兩位半龍人女孩分開了。接下來，要去跟姐姐她們匯合。

　　「好像已經不怎麼排斥咱們了呢。」淺淺看著紗姬娜兩人離開的背影，嘀嘀咕咕地說道。

　　「廢話，這根木頭的親和力四十多個加號，尤其是那張老好人的笑臉，誰恨得起來啊。」林雪輕輕踢了我一下，「這次出來得看好他，萬一他對有鱗有尾巴的妹子也感興趣那咱們損失就大了。」

　　我還沒說話呢，琳弱弱地舉起手來：「那個……請不要對有鱗的女孩子有偏見好麼？」

　　我去這姑娘真是太逗了……

　　早在昨天，莉莉娜那邊就打聽到了母大陸和古代花園交匯的地點，並且趕到了這座特殊的「港口」，因此當接通了精神連接之後，立刻就收到了姐姐的訊息，她讓我在原地別亂跑，等她過去接應：口氣就和小時候交待我放學不要自己亂跑，等她去接一模一樣，讓人聽無可奈何的。

　　在等着姐姐的時候，我也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建築和街景，作為母大陸和失落世界交匯的幾個時空節點之一，這裡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比較大的城市了，但其繁華程度仍然無法和地球上那些人滿為患的「人籠子」相比。四周的建築大多數在四層以下，建築的主要材質是白色的石塊和切割整齊的木料，雖然是相當原始的材料，可是加工精準，裝飾精緻，顯示出這個並沒有進入工業化的世界也有着自己不俗的特色技術，大部分房屋的屋頂都用紅色或藍色塗料粉刷，建築之間的距離整齊有序，寬闊的石板街道兩旁可以看到井然有序的攤販和看不出作用的城市設施，說明這座城市的建設是有明確規劃的——當時聽到紗姬娜的故事，再聯想到香草這樣孤苦的孩子，我對這個世界的文明層次第一印象並不怎麼樣，現在印象稍微有點改觀了。或許這裡有奴隷制和種族紛爭這樣讓人不快的東西，但總體上，這個建立在動盪空間結構上的奇妙世界卻是挺有秩序的。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身後傳來了一陣咋咋呼呼的大叫，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喂！老大！這兒！我們在這兒！」

　　我一扭頭，看到了盛裝出場，給自己身上掛了一堆花裡胡哨的小玩意兒的莉莉娜，還有站在她旁邊，滿臉無可奈何的姐姐大人。

　　當然，還有那個「呱」一聲叫起來，縱身飛撲過來的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