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誓約

　　即便是個笨拙而又膽小的受氣包，琳也有認真起來的時候，她畢竟是一位真正的神明，當有需要的時候，她也能充滿威嚴。面對兩個充滿希冀的半龍人少女，她也經過了深思熟慮，並有着自己的打算。她想讓這個世界的半龍人從劣等種族的淒涼境地中解脫出來。

　　「我不知道原因，但你們體內真的有龍的因子，或許在這個世界的上古時代，一批龍族混血蛻變成了如今的半龍人。」琳靜靜地看著紗姬娜和索娜，兩個半龍人女孩可能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已經變化，臉上都帶著異常緊張的神色，甚至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因此我不能無視這個世界的半龍人淪落為劣等種族，甚至被當做奴僕和工具使用的現狀。」

　　「我將賜予半龍人力量，至少，讓他們不必再寄人籬下。假如你們願意接受這份力量，並且能夠正確使用這份力量，那我現在就可以開始賜福，但所有半龍人將和我定下誓約。這份誓約以神的名義簽訂並始終受到神的約束，違背誓約的代價將無比巨大——我必須提醒你們這點。」

　　「好厲害的說……」淺淺雙眼閃閃發亮地看著琳，「感覺都變了一個人嘞！」

　　淺淺不定時地進入跳脫狀態已經屬於自然現象，在場沒有人注意這丫頭的嘀嘀咕咕，只有我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以防止這傢伙蹦過去拽琳的翅膀。沙姬娜和索娜臉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比以往更加急促，她們在消化眼前的巨龍透露給自己的訊息，並最終確認這一切都不是做夢：半龍人的體內有龍的血脈，而現在，這份血脈有了甦醒的可能。

　　我不清楚她們能對琳的話理解到什麼程度，但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情肯定是聽懂了的。其實我也有點意外，那就是半龍人祖上真的和龍族有關這件事：原本我還以為琳只是為了幫助兩個半龍人少女脫困而臨時編了那麼一齣劇情，卻沒有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那也怪不得平常總是老老實實的琳會突然這麼積極主動了。

　　「我們要怎麼做？」索娜首先開口了，嗓音沙啞，似乎說出這句話就用了莫大的勇氣。突然之間被捲入歷史時刻並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絶大多數人面對類似的情況通常會直接傻掉，或者茫然地跟着本能行動，但不管怎麼說，最終歷史會記住這一刻：就在這坍塌的山崖下，一位來自遙遠世界的巨龍之神，兩個還茫然不知所措的半龍人女孩，即將改變整個世界。

　　「信仰我吧。」巨大的黃金龍神輕輕垂下頭顱，用和緩而莊嚴的聲音說道，「信仰龍神，你們血脈中的力量將重新復甦。而你們也要遵守誓約，善用自己的力量，不令這份力量蒙羞，如果半龍人迷失在力量中，為世界帶來災禍，那麼你們將重新失去一切，而且永遠不會再獲得拯救。現在，你們兩人就是接受這份誓約的代表。」

　　沙姬娜和索娜深深吸了口氣，互相對視着，然後冰蒂斯終於看不下去了，上去一人給了一個爆栗：「要搞姬等回去再說！現在趕緊點頭，過了這村沒這店，我們招收信徒可不是挑白菜，你們是非要把機會浪費了是怎麼著！」

　　倆半龍人少女還迷糊着呢，被冰蒂斯這麼一咋呼頓時嚇了一條，於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而幾乎在同時，從琳的龍翼上升騰起了一陣炫目的金色光芒，一種古怪的感覺從我心頭升騰起來，很難描述，好像這個世界有些東西突然被改變，於是緊接着產生了一瞬間的違和感。

　　非要比喻的話，應該就是這樣：你在地球上已經習慣了周圍的環境，然而突然有一瞬間，整個宇宙的光速從30萬公里/秒變成了100米/秒，在你的常識中沒有對這種現象進行解釋的知識，你卻能感覺到整個世界的怪誕，就是這樣的違和感。

　　這就是神族改寫世界「設定」的方式之一，在這一個瞬間結束之後，整個世界所有被稱作「半龍人」的種族都被改寫，包括這個世界跟龍有關的一切知識，甚至世界最基礎的力量體系甚至也都被重新修正，世界的結構改變了，以容納生命天梯中新產生的次序變動，半龍人的種族屬性也改變了，在他們的本源中，新的天賦樹正在建立。

　　一瞬間的違和感迅速結束，琳所編寫的補丁已經被整合到當前世界的基礎數據庫中，並作為新的加載項正常運作起來，當「異常」變為「正常」之後，自然也就感覺不到違和了。

　　「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你的種族。」黃金巨龍低聲對沙姬娜和索娜說道，「但暫時還不會有更多人知道，我不希望直接摧毀這個世界的秩序，循序漸進的改變是更有利的。鑰匙已經交到你們手上，如何使用，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整個人都變的奇奇怪怪了！」淺淺被我拽着，仍然在原地努力試圖往前蹦，顯然這麼個君臨天下的龍神和她印象中呆頭呆腦的苦力琳差距太明顯了，「原來你們神族辦公的時候都是這麼威風的嗎？都是這麼威風的嗎？」

　　肯瑟大叔摸着下巴一臉慈祥：「甚好，甚好。」

　　依爾森抽出長劍支在地上，四十五度角看天，高瞻遠矚。

　　冰蒂斯撓了撓頭髮：「妾身招收信徒的時候都是幹翻了再說，聖經上第一條是：跟着上帝混，有肉吃。大概每個人的工作風格都不一樣吧，琳是走偶像路線的，妾身是野獸派。」

　　這貨我們就不用考慮在內了。

　　莉莉娜跑過去在沙姬娜和索娜尾巴上一人拍了一下（再高就拍不着了），努力往上蹦着以吸引兩人的注意力：「我說你們兩個，到底要楞到什麼時候誒。」

　　兩個半龍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歷史性的時刻已經過去，她們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似乎想用肉眼看到自己究竟獲得了什麼力量，然後一塊撓着頭髮傻笑起來，緊接着又看向正在注視着她們的黃金巨龍，巨龍眨眨眼，似乎想表達一次微笑。

　　兩塊金色的碩大鱗片浮現在空氣中，並緩緩落在沙姬娜和索娜面前，鱗片有大約半人多高，厚達寸許，上面浮動着神秘的字符和流光，這是琳身上脫落的小鱗——我趕緊拉住冰蒂斯，生怕那個腦筋不正常的女流氓衝出去當着人家的面把這兩片龍鱗摳成一幅麻將……

　　「這是我的鱗片，上面刻寫着神和凡人的誓約，妥善保存，它將永不損壞。」

　　說完這句話，巨龍突然化作一陣有若實質的光芒，然後迅速收縮凝聚成了人型：穿著清涼的小坎肩，皮短裙，金色短髮，青春四射，神族條子五人組中的吉祥物二號，琳回來了。

　　低着腦袋，一副準備受氣的小媳婦模樣，琳一旦回到少女形態就果斷變成了這樣子，冰蒂斯上前揉了揉對方的腦袋，笑嘻嘻地說道：「呦，幹的不錯嘛。」

　　「嘿嘿……」琳只知道低着頭傻笑，全然沒有剛才那威嚴十足的模樣了，這一幕別說我們，就連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緩過勁來的沙姬娜和索娜看見之後也頓時目瞪口呆，最先怪叫起來的是沙姬娜，她指着琳幾乎跳了起來：「啊！是你！」

　　話音剛落，莉莉娜就跳起來給了沙姬娜一個頭槌（可能是跟潘多拉學的）：「叫女神陛下！現在你們是我的新同事了，我得給你們好好補補職業知識！」

　　一邊說著，莉莉娜一邊掏出了一大摞的小冊子，如數家珍：「看看，本教宗就知道寫這些東西遲早會用得上，拿回去好好看看吧，這都是將來工作上用得着的小技巧，你們要對自己的崗位有個清醒的認識，否則很容易讓人架在柴火堆上給烤了……」

　　我湊過去一看，發現莉莉娜掏出的一堆宗教小冊子跟以前見過的各種版本的生命女神聖經都不太一樣，這好像是寫給傳教人員的工作手冊，包括《快速忽悠法入門》、《如何成為一個光輝萬丈的救世主》、《被當局綁在柴火堆上之後的一百個處理方法》、《假死和復活速成指南》以及《女神飼養指南（暫行版）》等各種圖書，甚至還有兩張教學光盤，一張人教版，一張神教版……

　　倆已經在今天的一系列事件中快失去思考能力的可憐半龍人少女目瞪口呆中。

　　雖然不怎麼想承認，但現場最擅長解釋這件事的人只有莉莉娜，我們一群圍觀群眾果斷拉著琳後退到了幾十米外，讓莉莉娜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兩個半龍人少女解釋清楚。我們在遠處看到莉莉娜上躥下跳，慷慨激昂，手中揮舞着捲成紙筒的宗教宣傳畫，興奮的跟脫繮的潘多拉一樣，不僅相當擔心：這貨真的在給沙姬娜她們灌輸正確的常識麼？

　　過了一會，莉莉娜的解說結束，招手讓我們過去。沙姬娜和索娜一人抱著一塊巨大的能擋住大半個身子的鱗片，惴惴不安地看著我們這伙「人」，良久才異口同聲地說道：「你們就是眾神？」

　　我把身子側開一點，挨個指着神族條子五人組：「這裡是眾神，他們已經有牌照了。」然後我指了指正在自己腦袋上喝下午茶的叮噹：「這個也是眾神一員，雖然看上去不像，但也是有牌照的。」最後冰蒂斯指了指我們，補充說明：「其實這些也是眾神，不過他們剛起團開組，我們兩家各自罩着一片場子。」

　　香草一直愣頭愣腦地跟在我們身旁，這時候突然腦袋就靈光起來了，趕緊蹦出來擺擺手：「我不算啊，我和你們一樣的。」

　　「一樣的話，就是說……」沙姬娜和索娜對視了一下，用自己剛得到的知識解釋起來，「就是說你也是神的代言人是嗎？」

　　香草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大概就是這樣吧，莉莉娜說我還是見習大主教，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哦，這是我侍奉的女神大人，烏鴉之神麥迪雯大人！」

　　小烏鴉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放下手頭的堅果，高興地拍拍胳膊：「嘎！」

　　姐姐拉著小烏鴉去解釋烏鴉和鴨子的不同之處了……

　　兩個半龍人女孩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但看上去還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讓亂鬨哄的腦袋平靜下來，我估計在場的一群人正在顛覆她們關於神明的一切猜想：因為想當年我就是被這麼顛覆過來的。她們問了很多問題，關於神明，信仰，還有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莉莉娜趁這個機會賣出去二十多本書……

　　她們感覺最拘束的還是面對琳的時候，在今天之前，琳對她們而言還是個存在感不高，一直很勤快地幹活的普通女孩，而且並不熟悉，而從現在開始，琳成了她們必須最尊崇的龍神，這個巨大的轉變可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接受的。面對兩個半龍人少女拘謹的態度，琳顯得比她們還彆扭，連連擺手：「不……不用緊張的。其實我也不是很厲害啦，我拿證才一萬年。」

　　我們一大幫子有一半人用手摀住了臉，感覺不忍目睹：這個沒出息的萬年受啊……

　　「然後呢，還打算回森圖麼？」

　　我感覺說不準琳什麼時候還得出狀況，於是趕緊打斷了她和半龍人二人組的對話，面向索娜問道，「回去之後大概會被當地人當成祖宗供起來吧，然後你們就能橫行鄉裡了。」

　　「才不要那樣呢。」紗姬娜毫不猶豫地搖搖頭，「太麻煩了，我和索娜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普通生活多一點。啊對了，莉莉娜說現在我們是龍神代言人，是不是我們以後要跟着你們一起啊？」

　　「你自由選擇唄。」冰蒂斯插了一嘴，「並不是說成為神明代言人之後就要一直跟神在一起的，你們的任務只是組織信徒，宣揚教義之類，當然，在我們暫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段內，你們最好還是跟琳在一起，這對整個世界的半龍人都有好處。現在你們應該只是獲得了龍神的承認，並不是說這樣就有了什麼力量，真正的力量是在錘煉信仰，歷經考驗之後慢慢發掘出來的，另外，信仰這東西更多的時候意義不在於給了你們多少力量，而是讓信徒們團結起來：這才是你們半龍人最缺乏的吧。」

　　索娜默默地點了點頭——這個世界的半龍人衰弱至今，除了被魔法時代淘汰之外，還有個更大的原因就是無法組織起來，一群空有力氣的文盲在全世界四散為家，受到歧視甚至迫害之後根本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組織的團體站出來進行庇護，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問題。

　　「本教宗給你們個建議……」莉莉娜看了紗姬娜一眼，「組建龍神教會，把你們零散的族民先收攏到一起，即使暫時不和世界上其他種族對抗，半龍人也能被喚起作為一個智慧種族的尊嚴，然後向南方進發吧，那裡有大片的荒地和廢棄的王國，包括你們半龍人曾經的國度也在那裡，在廢墟裡重建城市，通過教會的秘密渠道讓世界各地的半龍人知道這麼一處避難所，等到勢力壯大起來的時候，你們種族的重新獨立就成既成事實了，然後看世界上其他種族的態度，他們如果默認，那就相安無事，如果進攻你們，那就開戰，一個種族的重新崛起沒有不流血的。」

　　莉莉娜三言兩語就已經把這麼一套幾乎在顛覆現有世界秩序的規劃安排好了，看到兩個半龍人女孩臉上不敢相信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放心，一切都會很快的，你們不知道真神賜下的力量可以強到什麼程度。」

　　「只是南方的話……那裡的原住民會接納我們麼？」索娜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裡是鴉神教派的起源地，你說呢。」莉莉娜看了正蹲在地上找小石頭玩的傻鳥一眼，「很快，整個南方就會落入我們手中了。只要你們別腦殘到和鴉神信徒起衝突就行——當然應該也衝突不起來，鴉神教派不建國，自然也不介意誰在那裡建國，龍神教派的信徒基本上應該都是半龍人，而鴉神教派的信徒基本上都是其他種族，這個更不衝突，更何況我們還允許多神信仰。」

　　紗姬娜和索娜的眼睛亮了起來，莉莉娜為她們描繪的新家園讓兩個半龍人女孩第一次燃起了名為希望的火焰。我看著她們躍躍欲試的表情，也微笑起來。雖然對命運之類的仍然有些茫然，但她們以前那種混混沌沌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領導一個種族重新崛起的使命是異常艱鉅的，但有真神的力量做後盾，或許這個世界的半龍人很快就能熬出頭了吧。

　　「那麼，剩下的就是去那個什麼天空之塔。」姐姐大人出聲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誰還有什麼問題？」

　　「我們有！」紗姬娜急匆匆地說了一句，她舉起手中那碩大的金色龍鱗：龍神賜下的「誓約石」，困擾地說道：「琳……額，女神大人，這個應該怎麼用啊？」

　　對了，琳當時只是給了她們一人一塊鱗片，當做訂立誓約的證明，不過這東西這麼大個，看著好像應該能派上點別的用場。只見琳歪着腦袋想了想，突然高興地跑了過去，接過紗姬娜手中的龍鱗，指着中間一塊說道：「我給你們個建議啊，在這裡安個把手，可以當盾牌使……」

　　果然是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