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懸空河

　　一群活蹦亂跳的孩子把那隻貓娘圍在當中，嘰嘰喳喳片刻不得安寧，而讓我們大為意外的是，被圍起來的貓娘竟然一點慌亂的樣子都沒有，不但能有條不紊地處理孩子們亂七八糟的提問，在關鍵時候甚至還能爆發出一點疑似威嚴的東西：老師的威嚴。

　　看樣子不管是平常再弱氣的角色，在屬於自己的領域中也能有出人意料的表現啊，你看看琳那個萬年總受，在變成龍神之後不也是威嚴滿載的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拉比和一群孩子在一塊的時候看著也不像老師和學生，倒更像是高年級的大姐姐在領着學弟學妹們玩鬧，這是那隻貓娘可憐的身高決定的：她踮起腳尖也就一米四多點，這還全因為她是隻貓，耳朵長在頭頂上，你得把她耳朵的長度也算到身高裡去……說實話潘多拉和維斯卡好像挺羡慕那對貓耳朵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變身貓耳娘恐怕就是自己那倆矮冬瓜妹妹僅有的長個希望了。

　　把這群鬧哄哄的孩子遣散回去之後，拉比臉紅紅地跑了回來，看上去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淺淺笑嘻嘻地上去捏了捏人家的耳朵，高興地說：「哇，看不出來你還好厲害啊！」

　　「呀！」拉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捏了耳朵，頓時發出小貓一樣輕聲的驚呼，然後縮着脖子用手護住腦袋，「不要動耳朵……好癢。」

　　「跟藍一樣的敏感點呢。」林雪碰了碰我的胳膊，「不過藍會咬人，這隻貓膽子就小多了。」

　　貓娘的耳朵顯然相當靈敏，聞言立刻對林雪強調道：「我叫拉比，我不是貓。」

　　「她平常不光教這裡的孩子。」莉莉娜解釋着，「上午給孩子上課，下午則教這裡的鎮民讀書寫字。現在這裡的文盲太多了，出去傳教的人都不識字，要知道，在絶大多數情況下，傳教士應該代表知識階級才對，在這裡的情況正好反過來。」

　　林雪聳了聳肩：「這給我一種山村老師的即視感吶。嗯？前面那是……半龍人麼？」

　　「哪呢？」沙姬娜第一個叫起來，林雪順手一指，順着她的指示，我們果然看到前面不遠處石台旁站着三個正在低聲交談的人，兩男一女，雖然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但他們身後那粗壯的帶鱗長尾顯然是半龍人獨有的特徵。沙姬娜是個跟淺淺一樣有行動力的人，立刻遠遠招呼起來：「喂！這邊！」

　　三個半龍人鎮民奇怪地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齊刷刷地愣住了。

　　沙姬娜飛快地跑過去，能在這裡遇上自己的同族讓她非常高興，不過與她的興高采烈形成對比的是，那三名之前還在閒談的半龍人卻突然對視了一下，緊張地後退半步，露出一副拘謹不安的模樣。

　　「啊，怎麼？我身上有哪不對勁？」沙姬娜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切如常，要說自己唯一感覺彆扭的地方就是把巨大的背包暫時放在城鎮大廳了，畢竟帶著那麼大的東西行動可不方便，不過這好像不是關鍵，眼前的三位同族顯然是因為別的事情而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就在她大惑不解的時候，三個陌生半龍人中唯一的女性突然小心翼翼地開口了：「請問……您是沙姬娜大人還是索娜大人？」

　　「哈？」不光是沙姬娜，就連跟着跑過來的索娜也一下子愣住了，倆人齊聲發出驚呼。

　　「扭臉就忘了？」我在沙姬娜肩膀上拍了拍，指指正在走神中的琳，「神的代言人，你們兩個現在是全世界所有半龍人的先知，琳的啟示已經降臨在每一個半龍人頭上了。」

　　沙姬娜拉長了聲音：「哦——」一臉反應慢半拍的模樣，旁邊的三位半龍人鎮民緊張地搓搓手，其中一人伸手指着沙姬娜和索娜背後背着的大盾牌：「我們在幻覺中看到了這樣信物，這是我族血脈即將復興的標記……天哪，我們還以為那是幻覺，剛才正在談論這件事。」

　　沙姬娜和索娜雖然說已經號稱龍神代言人，可是畢竟還沒個心理準備，這時候只好乾笑了兩下，然後指了指仍然走神沒回來的琳：「這就是我族的神明。」

　　一下子周圍就都安靜了，感覺到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琳終於從發呆中回過味來，看了看眼前目瞪口呆的三個半龍人，傻乎乎地一笑，小聲說道：「你們好，有事嗎？」

　　「咳咳，細節問題稍後討論。」沙姬娜也知道自己剛認識的這位巨龍之神平常是個什麼形象，頓時咳嗽兩聲轉移了三個族人的注意力，「這附近還有別的半龍人麼？」

　　「不少呢。」女性半龍人立刻答道，「鎮子上一共有一百多族人，都是當初一起被流放過來挖礦的，大家現在應該在礦山東面的石場上，鎮子重建需要很多石料，半龍人力氣大，而且有鴉神……」

　　說到一半，對方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不安，她看了看沙姬娜和索娜的臉色，才猶豫着說道：「這裡的半龍人信仰了鴉神……我們……我們當時不知道……」

　　「哦，擔心這個啊。」沙姬娜瞭然地點點頭，「沒事，龍神不介意。」說著，她還扭頭跟琳說了一聲：「這裡的半龍人已經接受鴉神教派洗禮了，沒關係吧？」

　　琳想了想，蹲下身子跟正在地上刨坑的小烏鴉麥迪雯商量起來：「吶，跟你商量個事，你的鴉神教信徒裏面的半龍人是要集體信仰龍神的，再一個個重新洗禮太麻煩了，不如以後給這部分信徒做洗禮的時候也同時算作龍神教派的入教儀式吧？這樣龍神教派就能省很多事了。」

　　小烏鴉正忙着刨土呢，她找到兩個閃閃發亮的石頭珠子，先小心翼翼地放進兜裡，才抬頭高興地點點頭：「嘎！可以！」然後對香草鄭重其事地吩咐：「半龍人受洗，同時算龍神洗禮。」

　　我們是老早就習慣了眾神的不靠譜，可在場的包括紗姬娜她們在內的五位半龍人以及香草和拉比卻完全適應不了這種設定，一個個目瞪口呆，世界觀崩潰的模樣。莉莉娜還沒心沒肺笑呵呵地添亂：「這就是傳說中的套餐服務，入鴉神教可以免費辦理龍神會員註冊業務，同時我還給新增了幾個增值項目，鴉神教成員每年可以獲得三個月的生命神教體驗服務，同時信仰鴉神和生命女神的教徒可以享受祈禱效果提升百分之二十的勁爆優惠，鴉神教徒對生命女神教徒發送跨世界精神通信可以免流量費……咳咳，免精神損耗，啊，沙姬娜還有索娜，你們也可以把業務加進來哦，以後龍神信徒向鴉神祈禱可以每個月獲得三次抽獎機會，入教之後每天祈禱計活躍天數，活躍天數可以累積成等級，等級高的教徒每個月增加兩次抽獎機會，鴉神教徒有機率獲得龍神賜福，龍神教徒有機率獲得鴉神賜福之類，對了，咱們還可以開通龍神、鴉神、生命女神三教派的跨行祈禱業務和異地賜福業務……」

　　沙姬娜和索娜這時候已經徹底傻了，張着嘴巴憋了半天就冒出一個字：「……啊？」

　　我在那合計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你這是拿上帝當中國移動用呢！」

　　「要對神保持必要的尊重。」莉莉娜臉色一正，特別嚴肅地說道——然後就被敲手刀了。

　　「那……那個，我們要去石場，跟其他族人見見面。」索娜面容古怪地拉著紗姬娜後退了小半步，就好像要和一群瘋子保持距離一樣，得到琳的點頭之後，她們領着三個半龍人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接下來我和姐姐組成聯軍，把莉莉娜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傢伙教育了一頓。

　　我們在「聖都」停留了三天，等待懸空河連接到母大陸，南部地區確實是個很無趣的地方，土地貧瘠，地廣人稀，更沒有任何值得我們產生興趣的景觀之類，即使從來都活力十足的淺淺，也在出去轉了一天之後對這地方失去了興趣：到處都是戈壁灘，出去直線距離上千公里內入目之處都只有石頭和沙土，還有破敗零星的村落或者城鎮，不管哪一個都不是可以給人帶來好心情的東西。所以我們乾脆就老老實實在鎮子上待著，看莉莉娜如何帶自己的新徒弟：香草，紗姬娜，還有索娜。

　　鴉神教派已經打下了基礎，雖然現在連雛形都算不上，但他們已經有了最初的核心信徒，鴉神的力量在這些信徒身上穩定保持下來，就意味着一個宗教有了發展壯大的基礎，在莉莉娜的協助下，鴉神教派建立起了以烏鴉之神為終極崇拜偶像，以教宗為精神領袖，以若干名大主祭（也可以叫大主教，鴉神教派的祭典司儀和宗教事務官是統一的）為高級領袖的領導層，再往下則有各級主教和神甫，以及奔走於各地的傳教士和修士，駐紮在小聚落中的牧師之類，這基本上是各種宗教都大同小異的組織結構，頂多在名稱上會有所不同，但鴉神教還是和地球上的常見宗教有很大不同，那就是……

　　它允許自己的信徒信仰任意多的神明，哪怕你一次接受十七八個神明的洗禮都沒問題，只要你做餐前祈禱的時候能忙得過來就行。同理，生命女神教和龍神教派也奉行一樣的政策。

　　莉莉娜終於還是堂而皇之地達成了自己的野望：建立一個三大宗教跨教祈禱和異神賜福的合作網路，下一步她恐怕就要攛掇着香草這些菜鳥教宗在信徒裡開放會員積分制……我得趕緊阻止她！

　　說起香草，那孩子現在也有了巨大的進步，雖然性格上仍然是小心翼翼，溫和順從，但絶對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她在努力學習怎麼成為一個合格的宗教領袖，至少能搞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其實很多工作她根本不需要別人教就能做得很好：借助鴉神的力量，幫助他人，保護信眾，多做善事，這些事情就是她現在要做的，莉莉娜那麼腹黑的傢伙都能做得來，更別提本來就心性善良的香草了。

　　事實上，在鴉神教派的影響區域，香草擁有讓人想不到的威望人氣，這個善良而溫和的小女孩相當擅長引起別人好感，她總是樂於幫助別人，而且每次都發自內心，這些事情恰好就是一個精神領袖應該做的，或許她永遠也沒辦法從威嚴和氣勢上成為一個上位者，但她能讓自己成為一個被信徒們發自真心想要保護和擁戴的精神嚮導，用莉莉娜的話說，這也是種成功的教皇，雖然跟她的方式不太一樣。

　　而和香草一起，這兩天紗姬娜和索娜也開始接觸宗教方面的事情，兩個半龍人女孩就顯得笨拙多了，一來是徹底的新手，在這之前她們接觸的唯一跟神明沾邊的事情就是用某些土著神的名字罵街，二來她們着實沒太高的見識。雖然香草也一樣（甚至更糟，香草可是從山溝裡出來的土妹子，而紗姬娜兩人至少去過很多大城市），但至少香草是在我們那個世界生活過半個月的，她在學會怎麼用電視遙控器的時候就已經鍛鍊出了很強的接受能力，而紗姬娜和索娜卻沒有這樣的經歷，她們兩個現在的思想還沒從探險家的身份裡扭轉過來呢。

　　不過我也不着急——琳都不急我着哪門子急。反正一切都在循序漸進，半龍人這個種族重新崛起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鎮子上現在有一百多個半龍人，他們都是當初被當做奴工流放到這裡，沒有罪名，唯一的原因就是半龍人力氣大，生命力強，於是就被選作了良種工具，這些半龍人現在已經全部成為龍神的信徒，琳親自給他們進行了第一次賜福——這意味着聖都首批的百餘名龍神信徒將成為日後龍神教派最強大的一群人。琳的力量已經開始在這些新的信徒身上顯現出來，除了身體素質的強化之外，個別領悟力強的信徒已經可以使用祈禱得來的「神力」了，儘管只是類似給拳頭上附加火焰、召喚一陣強風或者瞬間在身體上覆蓋大面積鱗片來保護自己之類的小技巧，對從未接觸過「魔法」的半龍人而言也是相當巨大的驚喜，這意味着僅從種族天賦上，他們已經有了不被其他種族蔑視的資本。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如此，所有種族都將使用秘法力量作為智力開化的標準（雖然使用秘法力量確實跟智力天賦有關係），一個種族假如跟秘法徹底無緣，是會被視作進化不完全的，半龍人就深受這種歧視之苦。

　　不過一個種族想要復興，單純獲得個體力量遠遠不夠，他們再能打，也始終是國破家亡的流浪種族，龍神的力量只不過是讓他們在打架的時候避免受欺負，以及不用被人歧視而已，真正可以決定一個種族「文明」層次的，應該是文化，傳統，社會，領地，風俗……諸如此類有形或無形的要素，只有這些東西重新興盛起來，半龍人才可以宣佈自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種族而非一群流浪漢。

　　在歷史上，半龍人也有過輝煌的文明，現在世界各地還經常能見到他們昔日城邦的殘垣斷壁，以及被扔在黃沙中無人問津的藝術殘跡，但是那些東西早就失落多年，如今的半龍人甚至連自己的文字都差不多忘光了，紗姬娜只會寫十二個半龍人文字，而沒有一個半龍人還知道自己種族當年用什麼器皿加工食物，文化上的斷裂觸目驚心。

　　這天早晨，紗姬娜便找到我，跟自己談起了這些事情。

　　「我以前真的沒想過，自己的種族已經淪落到這種程度了。」半龍人少女坐在城鎮大廳門前的台階上，忍不住嘆了口氣，清晨的陽光灑下來，在她臉頰下的鱗片上反射出一陣炫目的金光，三天時間，一個野丫頭學不會怎麼變得成熟穩重，但足夠讓她瞭解到許多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最起碼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紗姬娜嘆氣，「連自己的文字也沒有，不知道半龍人的文明持續過多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滅國的，更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的祖國叫什麼名字，歷史全斷了，文化也是。這樣的我們，即使說要在南方重建家園，最後也只是一群很能打架的野人劃地為王而已，真的可以稱作復興麼。」

　　「於是你就來找我了？」我看了對方一眼，努力將注意力從人家的尾巴上轉移開，好吧，我承認，人外娘是有萌點，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紗姬娜的尾巴在陽光下反光啊，金燦燦的！

　　「你是眾神之王嘛。」紗姬娜很認真的說道，「雖然看起來不像。」

　　你後半句可以不用說出來！當然，前半句也沒什麼說出來的意義……

　　「總之，我聽說了，你統御着許許多多的世界，無數個凡人種族和文明，我們這個世界在你的國土中應該比一粒沙子大不了多少，既然這樣的話，我覺得你應該有點……怎麼說呢，有點超出我理解的智慧，神的智慧之類，或者是我們這些凡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眼界，對文明興衰種族繁衍之類的，你應該懂的比我更多吧？」

　　我想了想，最終沒好意思告訴人家自己當年生物歷史和政治三門加起來考了六十五分——有毛神的智慧啊！誰說眾神就非得有超凡脫俗的思維方式的，你把叮噹拿出來讓她給我超凡脫俗一個看看！

　　「別跟我提神，我對這個字過敏。」我撇撇嘴，「記住，這個字只是你們對無法理解的強大生物進行的習慣性稱呼，並不意味着神有什麼特殊之處：除了力量強大之外，我們也一樣吃飯睡覺吵吵鬧鬧，有時候比你們還遲鈍，有的神比廣場上那幫小孩還鬧心，就如你現在信仰龍神，但你也看見了，你信仰的龍神唯一優點就是幹活特別麻利，而且吃完飯第一個自己刷碗——她對你們全族提供庇護是一回事，她有多崇高偉大是另一回事，你得接受這個設定才行。」

　　紗姬娜低着腦袋：「額……其實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神啊，真跟我以前想像的不一樣，不過確實都有很不可思議的力量呢……那個，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能不能別玩我的尾巴了？」

　　我一愣，低頭一看，趕緊收手：「咳咳，抱歉，我沒注意，我說呢怎麼涼颼颼的。」

　　紗姬娜尷尬地把尾巴抽回去抱在懷裡，終於說起了自己的想法：「其實我是有點計劃的……哦，也是索娜的計劃，她比我想的還遠，只是她太內向了。我們想把現在鎮子裡的一百多個族人派出去。」說到這兒，她停了停，見我沒有打斷的意思，於是繼續解釋起來：「因為礦山多，需要的壯勞力也多，南方地區的半龍人數量很龐大，索娜覺得應該首先把所有可以召集的半龍人召集到一起。現在我們全族已經在幻景中看到了神啟，都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沒有人聯繫，暫時還是一盤散沙，如果這時候派一批人出去接應的話肯定能聚集起大量人手。另外，派出去的人還可以去尋找我們以前的城邦，雖然已經好幾百年過去了，但那些遺蹟應該還能找到，我們已經挑選了最有學識的族人，想讓他們出發，去復原半龍人的文化，哪怕找到一點歷史斷片也好。另外，還要有一部分人前往北方，去解救那裡仍然被當做下等種族的同胞們，森圖發生的事情影響力終究有限，遠離森圖的地方，半龍人肯定還在受難。最後，我們要尋找適合建立新家的地方，或許會在聖都附近，也可能更靠近西面的海岸線，不管是在哪，總要着手去做，哪怕在野外蓋起一片窩棚，也是自己的家啊……吶，我說完了。」

　　紗姬娜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我微微有些奇怪：「然後呢？」

　　「然後？」半龍人女孩也是一愣，「你的意見呢？我去問龍神大人了，她說現在隊伍裡當家的人是你，要我來找你諮詢意見。」琳那個傢伙……該說果然不愧是叮噹的手下麼，有一齣是一齣啊！

　　「我沒意見，你們的計劃很好。」我很認真的說道，「你看，你們這不是能做得很好嗎？放手去做吧，需要幫助的話就跟我說，我會果斷把莉莉娜扔過去給你們當苦力的。」

　　紗姬娜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可以嗎？可是現在鎮子正在建設的關鍵時刻，一百多個半龍人在這裡是相當重要的勞動力吧，他們也是鴉神信徒……」原來這就是她猶豫的地方。

　　「去吧，一百個勞動力，和一個種族復興的第一步，哪個更重要還用我說？」我笑了起來，「去跟香草說一聲就行了，她會安排其他人手的，現在鎮子的人口已經膨脹了兩三倍，新增的人裏面有一半已經完成了鴉神洗禮，不可能會缺人。」

　　紗姬娜高興地點點頭，起身就要離開，不過在這之前我先想起一件事，趕緊叫住了對方：「等等！有一件事：你和索娜兩個人可別跟着出發啊，我們還要去天空之塔呢。」

　　「當然，我記着呢。」紗姬娜臉上帶著高興的笑容，「懸空河還有幾個小時就要開放了，我現在就去和索娜安排一下，然後準備出發——說到底，我們還是探險家嘛！」

　　「阿俊果然是老好人，對誰都是老好人。」叮噹突然從我胸前的口袋裏鑽了出來，翻了個身子仰頭看著這邊，小臉蛋上還是剛剛睡醒的稀哩糊塗的模樣，看樣子是聽到了我跟紗姬娜的對話，小傢伙也裝模作樣地大發感慨起來，我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用手指碰碰小不點的腦袋：「真不容易啊，你可算把時差倒過來了！」叮噹傻乎乎地一笑：「那當然，叮噹可厲害啦！午睡很舒服哦……」

　　我：「……」尼瑪她剛結束的是午睡！這小傢伙把時差倒過頭了！

　　通往天空之塔的捷徑是懸空河，而懸空河的傳送地點就在這裡不遠的地方——直線距離兩百多公里，反正對我們而言確實挺近的，所以沒必要提早出發，我們把時間留給了半龍人們。紗姬娜和索娜用了幾個小時來安排她們的計劃，她們召集了鎮子上所有的同族，共計一百零五人（曉雪隨口提到一件事，她從一本歷史書中看過關於半龍人一百零五先行者的傳說，看來他們的行動確實是成功了，只可惜曉雪那孩子看書看得快忘得也快，她記住的關於半龍人的記載也就僅限於那個稱號了），分成三批，分別去南部腹地召集族人，分頭尋找半龍人遺蹟，以及前往北方，每一個半龍人臉上都帶著前所未有的堅毅神色，他們知道自己將踏出的不僅僅是一段漫漫長路，更是自己整個種族復興的第一個腳印，他們重任在肩，片刻也不願耽誤，同時，即使是給這些半龍人踐行的莉莉娜也很嚴肅。

　　儘管鎮子上的物資也很緊張，香草還是吩咐人給這些即將踏上旅途的先行者準備了能找到的最好的給養，儘管只是幾件衣物，一兩把剛剛打造出來的防身兵刃，卻也已經讓這些半龍人相當感動：在他們有記憶以來的整個人生中，從未有過被如此多的人關心，被這麼多人支持的經歷，更沒有如今這樣飽含希望踏上旅途的時刻，他們帶著龍神和鴉神的雙重賜福，信心十足地踏上了旅途，其中可能有一些很快就能領着族人回來，也可能有一些要花去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來找尋昔日半龍人帝國的殘垣斷壁，但不論是什麼樣的使命，他們都已經欣然接受。

　　這是他們第一次為自己而行動。

　　「我們也該出發了。」送走那些半龍人之後，姐姐看了看天色說道。

　　「那個誰，這裡就交給你和香草了哦。」莉莉娜扭頭看了看身後人群中的貓娘，以及站在貓娘旁邊，對我們這邊的小烏鴉連連招手的香草。前者耳朵立刻豎了起來，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叫道：「我叫拉比！我不叫那個誰！」

　　頓時周圍就樂翻了一片，這隻貓關心的果然還是自己的名字又沒被人記住。接下來我們浩浩蕩蕩一群人便啟動傳送，來到了數百公里外的一處山谷入口。

　　由於傳送距離短，這次沙姬娜和索娜倒是沒吐出來，只是暈頭轉向地撞在了一起，現在她們正忙着把纏在一起的尾巴解開，而我們則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

　　這是一片不毛之地，四處是南方地區最常見的滿地碎石黃沙，即使有植物，也是那種枯黃色帶刺的戈壁灌木，在石縫中頑強生長。在我們前方，兩側的地勢陡然升高，形成隆起的山脊，而山脊之間則是一道近乎以六十度角的坡度一路向下延伸的山谷，山谷入口處大概只有百米寬，一路向下都是落差十幾米的巨石懸台，地勢可稱險要——怪不得很少有人選擇從這裡進入懸空河，既然有其他的安全入口，當然沒人會選擇走這麼一條險路，我們選這裡也是因為趕時間：一個失落世界有時候會有不止一個的入口，也不一定會同時出現在母大陸上，就好像懸空河，除了現在我們眼前的這個山谷之外，在半個月後西部海岸線附近也會出現懸空河的入口，只不過我們可沒時間耽誤到那時候。

　　「好大的霧啊。」向山谷裡看了一眼，淺淺立刻嘀咕起來。

　　山谷中瀰漫著有若實質的濃霧，但全都聚集在我們下方幾十米的地方，濃霧和上方的空氣之間形成了涇渭分明的一條分界線，看上去格外奇妙，也正是因此，用肉眼無法看出這道山谷究竟有多深，巨石懸台下面就好像翻湧的海面一樣。從濃霧下面傳來了湍湍的流水聲，這說明所謂的「懸空河」已經連接到這個世界了：就在迷霧下面。

　　「這裡是最危險的失落世界入口之一。」沙姬娜指着巨石懸台下面的霧海說道，「這些石頭下面比這裡看上去的還要陡峭，濃霧裡有十幾米的距離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是十分熟悉的資深探險家，新手要從這裡下去十有八九會失足掉落，事實上也沒幾個人會來這裡，你們也看到了，這裡連個站點都沒有。」

　　「切，出發出發。」冰蒂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在自己腳下召喚出一道聖光，濃霧立刻被這道聖光打開一道十幾米寬的通道來，在我們眼前形成了一條光輝萬丈的坡道，坡道盡頭便是隱約可見的河岸。小泡泡和麥迪雯一看，頓時歡呼雀躍地跳了上去，跟滑滑梯一樣沿著聖光之路滑了下去……滑了下去……

　　「聖光還能這麼用呢？！」我一聲驚呼，目瞪口呆地看著淺淺拉著冴子，後面緊跟着神族條子們和林雪等等一眾歡呼雀躍的傢伙跳上了聖光坡道，挨個出溜下去，旁邊的冰蒂斯則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正常的聖光當然不能，但妾身從來就沒有正常過！」我：「……」

　　「咳咳，妾身的意思是，作為一個技術宅，給自己經常使用的東西加點小功能是理所應當的。」冰蒂斯尷尬地撓撓頭髮解釋道。

　　懸空河，懸掛於天際的河流，每一個失落世界都有着直白易於理解的名字，僅僅聽到「懸空河」三個字，我們就很容易想像這裡是什麼樣的景色，但當懸空河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我們還是忍不住驚嘆：神奇的無垠世界永遠不缺乏奇觀。

　　懸空河是一道橫亙在無限高天的寬闊河道，綿延長達數百公里，最寬處甚至以肉眼望不到河對岸，奔騰的河水從一層稀薄的雲霧中沖出來，最終在數百公里之外消散於雲層之內，這條奇蹟之河有着破碎的河岸——是的，懸空河的河岸並不完整，它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部分兩側有土地，在大多數地方，懸空河的河水就直接奔流在雲層之上，彷彿看不見的河道在約束着這些奔湧不息的湍流，這一段段破碎的河岸與懸空河一起漂浮在高空，在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影響下保持着穩定，勇敢的先行者就在這些凌空漂浮的小塊土地上找到了穩定的落腳點，並留下了小型的營地——懸空河兩岸是有人類駐紮的。

　　當然，由於選擇了非常冷門的入口，我們的落點並沒有靠近人類駐紮區，這裡是一小塊破碎的河岸，寬度大概只有十幾米，長度不超過百米，假如僅僅從視覺效果上看，這裡就是一塊緊挨着河水的長條狀土地，而且還飄在天上：怪不踏實的。

　　不過這反而能讓我們更好地感受到懸空河這一在諸多失落世界中以「奇觀」聞名的景點是如何壯麗，凌空漂浮的河流在雲層之上蜿蜒前進，兩側是空蕩蕩的天空，假如這裡有一望無際的河岸的話，反而會沖淡懸空河給人帶來的視覺衝擊力了。

　　「哇——哦！」就和每次來到不可思議的地方時一樣，淺淺第一時間跑到了奔湧不息的河岸邊，朝着對面大聲歡呼了起來，在她身後，幾個小的站成一排有樣學樣，歡呼聲此起彼伏，中間還夾雜着某隻笨蛋烏鴉大聲的「嘎哦」，潘多拉是眾多小丫頭裏面唯一一個不跟着攙和此等丟人事情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也跟着小泡泡那樣的熊孩子一起鬧騰，她木然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不過多半已經在準備接下來的超音速手刀了。

　　「看，雲層，在咱們腳下！」林雪拽着我的胳膊，拉著我跑向這一小塊破碎河岸的邊緣，指着下面高興地叫道，我低頭看了看，潔白的雲朵就在下方數百米的位置翻滾湧動着，如同海浪一般。確實是相當壯美的景色，換個有恐高症的這時候應該已經在輸氧了。

　　「懸空河飄在天上，那這下面的雲層底下有什麼？」我看著腳下翻湧着的雲層，忍不住好奇起來，索娜正好站在旁邊，聞言一愣，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有學者研究過這個，據說雲層下面是另外一條懸空河，上面也是——這裡的空間是不斷循環的。」

　　我抬頭看看天上，於是看到了另外一片雲海，連綿不斷的雲層覆蓋在視線所及的天空之上，以及懸空河之下，好像把自身所處的這片空間夾在了中間一樣，雲層，懸空河，雲層，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夾心餅乾……我稍微放出精神力感知了一下周圍的空間結構，發現很快就探到了這個空間的邊界。

　　「『高度』只有三十六公里。」珊多拉伸手比劃了一下，「這個空間是閉合的，高度三十六公里，如果從河岸跳下去，假如你能一直往下『掉』的話，那麼很快就會從空間另一端落回來。」

　　「『閉合』？這是神解釋『空間循環』的方式嗎？」索娜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表情特別嚴肅：「不，這是科學。」儘管這個世界本身已經相當不科學了……

　　「去天空之塔的傳送點在哪？」雖然也對眼前的奇景感興趣，但珊多拉還是以正事為主，她看了看四周，除了不遠處是我們進來時候的山谷投影之外，沒發現打開空間門的現象，於是好奇地問道。

　　「在河流上游。」索娜指了一個方向，「這時候天空之塔差不多也開放了。我們可以坐船過去，大概過一會就會有船從這裡路過了吧。」

　　「船？」我很驚訝，「這裡還會有船？」

　　「既然是河，為什麼不能有船？」索娜好奇地反問了一句，「而且這裡的河岸破碎，除了上游河岸和中游的島嶼比較大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段一段的，駐紮在懸空河附近的人想要出門，必須坐船吧？」話音落下，紗姬娜又湊過來補充了幾句：「懸空河下游是赤色藻和元素水結晶的主要產地，但那裡只有一小塊河岸作為港口和駐地，從那裡採集的赤色藻和元素水結晶每天都要用船運到上游的大營地儲存起來，另外那艘船也負責對懸空河沿岸巡邏，看看是不是有倒霉的傢伙被困在附近的孤島上，或者有另闢蹊徑的探險家——比如咱們，出現在這個冷門的入口旁邊。今天是懸空河在這裡開門的日子，貨船一定會在這兒停留的。」

　　其實對我們而言，更快的趕路方法應該是召喚出七千億，或者直接空間傳送過去，但淺淺一聽有異世界的船可坐，立刻就來了興緻，我想了想，反正事情也不是很急，就乾脆等等再說——而且這裡的景色也不錯，就當在看風景了。

　　紗姬娜和索娜說的果然沒錯，我們在這裡等了沒多久，就從河流下游傳來了一陣低沉悠揚的汽笛聲——懸空河上的貨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