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牢不可摧的牢籠

　　一束刺眼的光芒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升起，直刺入深沉的太空，片刻之後，漆黑的宇宙中便多出了一團太陽般明亮的火焰。腳下的合金地殼在微微顫抖，低沉的嗡鳴聲在空氣中迴響。遠方，大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峽谷，紅色光芒從峽谷中映射出來，給高空半透明的幽能護盾都映上了晚霞般的光彩，滾滾熱浪從紅色大峽谷的方向湧來，是幾乎能讓尋常的鋼鐵瞬間融化的熱輻射。

　　在轟隆隆的大地震動中，遠方的紅色峽谷緩緩閉合起來，熱浪和地平線外的高能光束也同時消失在視線中。

　　這裡是「黃昏三號」星球戰艦的北極附近，剛才那道突然出現然後又慢慢閉合的大峽谷其實是它的武器散熱槽，而地平線外的光束，則是「黃昏三號」上威力最強大的主炮，被稱為「軍團炮」的好玩意兒，它通過疊加相位，可以將上百門星河主炮疊加成一條線，因此這個怪物的穿透力大到令人髮指，幾乎能瞬間攻破任何一種法則級以下的防禦，哪怕那是千公里厚的希靈星艦合金。而且它對法則防禦也存在攻擊力，這才是星球戰艦的武器比常規武器真正強大的地方，儘管還沒辦法和舊帝國真正的星球戰艦相比。

　　另外，關於「軍團炮」三個字，我知道這是個聽上去傻啦吧唧的名字，但至少比淺淺想出來的「動感光波」要好多了是吧？

　　「攻擊結束，武器系統負載正常，目標受損程度不明，未發現反擊跡象。」星球戰艦的核心思維用機械化的聲音向我們彙報這次攻擊的戰果，而和我一起站在黃昏三號的「北極塔」上仰望蒼穹的珊多拉則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眼神十分肅穆：「阿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四十八小時已經過去一多半，現在還有不到十個小時，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造的……」

　　我抬頭看著天空，儘管那是一片漆黑，但不斷劃過的火炮亮光還是能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異常龐大的影子，那是一個模糊的多邊形，有着很多亮度不一的多邊形面，探測器反饋的情報顯示它是個正十二面體的巨型結構，直徑達到一萬兩千餘公里。這個巨大的多面體孤零零地懸停在一片絶對空曠的天區中，周圍沒有任何天體，甚至連宇宙塵埃都欠奉，空間「乾淨」到不可思議，讓這巨大多面體如同一個沙漠中的孤島。目標全身漆黑，各個面的光反射率呈現出某種規律，其一號面是奇妙的全反射鏡面，理論上能將宇宙另一端的影子都照出來——假如你有那麼好的眼神兒，而和全反射面相對應的第十二號平面則完全無法反射任何光子，甚至如同黑洞一般有個「視界」。希靈技師們猜測這些規律性的表面可能隱藏着這個多邊形超強防禦力的秘密，他們已經對此研究了兩個小時，目前唯一結論是一號面真他媽亮……

　　這就是我們最終的目標：影子空間的控制核心，一個碩大的、結實的、莫名其妙的、令人髮指的大鐵坨子。而這個令人髮指的東西已經在我們的集中轟炸下依然挺立了一個來小時了。

　　巨大到比我們的星球戰艦還大一圈的古怪設施懸停了我和珊多拉頭頂，那龐然的黑色身影佔據了三分之二的天空，抬頭仰望，它帶給我一種非常沉重的壓抑感。我們派出去的探針不費吹灰之力就降落在這個沉默着的奇怪設施上，傳回的訊息卻只能讓人瞭解到它的皮毛：正十二面體，除了每一個面周圍的棱線之外，整個結構體非常光滑，沒有發現任何機械突起和功能結構，沒有炮口，沒有引擎，沒有天線，甚至連出入通道都沒有，假如不是雷達反饋它的質量並不均勻的話，我幾乎要以為那東西是個被切割光滑的實心鐵塊。

　　這個宇宙中的復仇軍艦隊雖然經過一番激戰，到現在卻仍然數量龐大，被消滅的只有從現實世界回防而闖入幽能死星射程內的敵方部隊，其他復仇軍都在宇宙的各個角落，我們自然沒多餘的精力去挨個掃除它們，因此這些復仇軍艦隊等於都沒受損傷，可奇怪的是，自從帝國軍進入那個如星球般巨大的控制核心附近五光年的範圍裡之後，所有復仇軍的攻擊行動就突然停止了，探針反饋的訊息表明那些飛船並沒有停推，只是保持着激活的狀態對我們靜靜圍觀，就好像戰歌號格納庫裏面那些沉默的戰艦一樣，這種情況讓人困惑不已，最終，我只能解釋成這又是PL－15的功勞：他和那些被困住的復仇軍靈魂再次壓制了暴走軀殼。

　　幽能死星在進入射程之後便開始減速，到現在已經靜止在距離這個控制核心半光年的地方，我們最終還是徹底放棄了用幽能死星撞擊這裡的計劃。包括我們腳下這「黃昏三號」在內，一共有十座星球戰艦脫離了天體系統艦隊，前來嘗試摧毀這個控制核心的外殼，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還是徒勞無功。

　　這很奇怪，我們視野中的這個巨型帝國建築並沒有特殊的防禦系統，甚至，它連護盾都沒有——這點讓我們發動第一輪攻擊的時候大為驚訝，一個沒有明顯的強化裝甲，沒有相位移力場，甚至連護盾都沒有的黑色建築，竟然在十座星球戰艦的集中攻擊下堅持了一個小時都毫髮無傷，這幾乎已經讓所有武器控制部隊的指揮官抓狂了。而更讓人抓狂的是，時間的流逝。

　　又是一次總攻命令，數以千萬的能量洪流瞬間將原本漆黑的太空映照的如同恆星表面一般絢爛刺眼，本來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多面體控制核心在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明亮光束集中照射下如同舞台聚光燈下一般醒目起來，除了我們視野正中間的那個面：它一片漆黑，如同不存在般漆黑，看上去給人一種「空洞」的錯覺，那就是十二號面，一個完全不反射任何光子的古怪表面。

　　這次總共聲勢浩大，儘管聽不到聲音，可看著瞬間佈滿了天空三分之二面積的爆炸火光我也能想像到目標表面遠超一百個太陽同時爆炸的熱鬧景象，但我們的攻擊仍然如同石沉大海，龐大的能量在完全爆發出來之前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這些能量被宣洩到了什麼地方——可能是虛空？

　　「我覺得就是幽能死星真的撞過來也是白搭。」

　　我皺起眉毛，「珊多拉，這又是舊帝國的什麼高科技玩意兒？」

　　珊多拉卻搖了搖頭：「我不記得舊帝國有這種古怪的防禦裝置，它看上去不是防禦住了攻擊，而是根本對任何可以造成其結構損傷的『結果』都無視掉了，假如這是刪除了自身的可破壞性的話，那不得不說復仇軍在失控之後還真是有了個驚人的大發明啊。」

　　「除了反相位化和秒差距，我還真沒想到有這種詭異的玩意兒。」

　　我嘟嘟囔囔地說道，眼神向旁邊的姐姐大人飄去：「姐，你的新功能……」

　　「沒用，它拒絶一切改變自身的訊息，只要是令它狀態改變的趨向，就都被攔截了。」姐姐大人搖搖頭，「琳的蠻力和冰蒂斯的黃金箭也沒奏效，琳撞上去的時候用力過猛，現在又成了兒童智商，冰蒂斯正騙她身上的鱗片來給自己的弓箭做修補材料……淺淺試着逆轉目標幾個部分的時間流，想用時間軸撕裂來破壞它的訊息完整，不過大失敗，正在自己的房間畫圈呢。」

　　我深深嘆了口氣，因為各種原因。

　　「假如能再次和那個聲音取得聯繫或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自言自語着，「PL－15說過他會等你出現之後再次露面，但現在你倒是來了，丫放你鴿子呢？」

　　珊多拉沒有回應我的貧嘴，而是皺着眉頭，突然抬起頭堅定不移地說道：「阿俊，你說的對，或許應該我過去才能讓他們出現。」

　　「啊、啊？」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珊多拉是打算親自靠近那個古怪的控制核心之後才趕緊按着她的肩膀，「別介，你冷靜點——那可是敵人的大本營，這個空間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這玩意兒的防禦力已經到出圈兒的地步，萬一它的攻擊和防禦成正比那可就危險……」

　　我的話剛說到一半，精神連接中突然傳來了讓人冷汗瞬間留滿臉的緊急通訊：

　　「警報！警報！霧神星遭到突然襲擊！防禦部隊正在收縮！防線危急！」

　　我臉色大變，和同樣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的珊多拉以及姐姐大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復仇軍找到目標了！」

　　但這只是情況急轉直下的開始，正當我準備派一些星球戰艦立即回防霧神星（反正這裡暫時也沒有敵人攻擊了）的時候，一道刺眼的閃光突然在己方艦隊火力暫停的時候劃破了太空，隨後黃昏三號的大地劇烈震顫起來！

　　「遭遇敵方超時空打擊！影子空間內復仇軍艦隊恢復行動！」

　　PL－15對那些暴走軀殼的壓制終於失敗了——可那傢伙怎麼就是不出來再跟我們聯繫一下告訴我們該怎麼打開這個可惡的核心屏障呢？難道他們真的被困在核心裏面導致連對外交流都辦不到了麼？

　　莉莉娜這時候小臉也一下子苦下來，滿臉滄桑語氣悲愴地仰天長嘆：「我操，這次全他媽傻逼了……」

　　我特崩潰地看著這個剽悍的蘿莉，捏着她的耳朵：「丫頭，你說髒話的時候就不能打上馬賽克？」

　　莉莉娜一翻白眼：「我X，這次全他媽XX了！」

　　我可以問問剛才那些馬賽克是怎麼回事麼！？

　　復仇軍突然恢復行動並且直接對霧神星發動攻擊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兩座星球戰艦立刻奉命脫離影子空間，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霧神星基地的絶對安全，我們在這個宇宙的兵力需求已經不那麼高，抽調出一部分艦隊是沒問題的。而敵人為什麼會發現霧神星的秘密這個就只有天知道了——看來我們還是小瞧了復仇軍手中掌握的偵測科技。天空此刻也再次被炮火點燃，而且這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已經不僅僅是炮火，還有復仇軍那蜂擁過來的戰艦，在PL－15的壓制失敗之後，敵人好像徹底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們從影子空間的各個角落蜂擁過來，對天體系統艦隊和我們這裡的十座星球戰艦發動猛烈的攻擊，剛剛休整了不過一兩個小時的護航艦隊和僕從軍們立刻回到了戰場，無數巨大的飛船轟鳴着衝出了星球戰艦和巨型航母的格納庫，去與不斷靠近的敵人拚死作戰。防空警報響徹了黃昏三號的大氣層，遠方的大地再次裂開，露出武器系統的散熱柵格，地平線之外，巨大的光束開始緩緩劃過天空，將突然出現在我們上空的兩艘復仇軍母艦攔腰切斷。

　　雖然對控制核心始終無法形成有效傷害，可軍團炮要用來摧毀常規戰艦簡直是太輕鬆了。

　　「沒有時間考慮了，哪怕冒險，我也必須親自過去看看。」

　　珊多拉果決地說道，眼睛凝視着那佔據了三分之二天空的巨型多面體，我最終還是發出一聲嘆息：「得，你搞錯一件事，不是你必須親自去看看，而是我們。」

　　珊多拉還沒來得及開口，我已經捏了捏她的臉頰：「別忘了我是你老公，現在是一起承擔的時候了。」

　　姐姐大人開始在旁邊咳嗽，莉莉娜則假裝自己是個害羞的純潔小蘿莉，但我知道這丫頭腦袋裏流轉的訊息已經足夠寫二十部重口讀物，我應該慶幸冰蒂斯沒在現場，她跟莉莉娜合併在一塊兒，這個世界就徹底暗淡無光了。

　　要靠近控制核心其實根本不需要任何麻煩，這是非常詭異的事實：控制核心儘管防禦力驚人，卻沒有任何反擊的傾向，我們對它的警惕完全是建立在常識的預警判斷上的，而事實上自從一個小時之前髮動第一次攻擊到現在，我們因攻擊這個多面體而造成的損傷就只有琳的暫時智力和冰蒂斯的幾根箭。我們派出的探針可以非常輕鬆地降落在這個東西表面而不受到任何攻擊，看到這裡恐怕有人要說了：既然登陸核心這麼容易那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機地進攻它呢？直接登陸不就得了？

　　我想我有必要對此說明一下：我們要的是停止這個該死的玩意兒，光站在他表面那有個鳥用啊！我佔領這麼個大鐵疙瘩難道全用來蓋三室一廳嗎？

　　要是淺淺在這兒恐怕就該點頭了。

　　我和珊多拉就這樣很順利地來到了控制核心表面，中間沒有遭受一點攔截。

　　我覺得這真是太輕鬆愉快了，之前的擔心和如臨大敵好像是完全多餘的，但西維斯那邊已經進入高度戒備狀態：兩名帝國元首全都冒冒失失地站到了敵人大本營門口，而且還一副全無防備的模樣，這就該她們這些普通軍官着急了，你看古往今來神經衰弱的大部分都是保鏢，合著總統就都應該是沒心沒肺的，比如美國大片，也比如我和珊多拉。

　　我們輕飄飄地降落在控制核心的一個面上，它寬廣如同一個大陸，根本看不到邊際，一群帝國特工和幾百名身高在兩米六朝上的亞特蘭提斯人造神如臨大敵地四處戒備，而我則在低頭研究腳下「大地」的材質。

　　光滑，可以照出影子，但不至於滑倒，有點水晶的光澤，不過也不是水晶。我們之前一個小時的狂轟濫炸沒有在它上面留下任何痕跡，這東西的防禦力讓人髮指。

　　星河主炮和各種戰艦主炮交織出的火網將遠方的太空映照成了一片火海，但這如星球般巨大的控制核心上空卻是一片安靜，敵我雙方都十分小心地讓自己的攻擊遠離這裡，帝國軍是擔心誤傷兩位皇帝，復仇軍則顯然是怕損傷到自己的大本營：可見這東西仍然是可能被普通炮火損傷的，只是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強的攻擊，持續多長時間才能撕裂它的甲殼。

　　「是變異之後的星艦合金，但僅僅是星艦合金的話，不應該由如此強大的防禦能力。」珊多拉皺着眉頭在光滑如鏡的大地上走來走去，「它們中似乎混雜了什麼東西，不是能量，也不是固化力場，而是一種更純粹的東西，在保護着這個堡壘，我能感覺一些熟悉的氣息，他們就在這個堡壘的對面，然而……假如能獲得一小塊樣本的話，說不定還是可能破解這層外殼的。」

　　我不無認真的猜想，珊多拉是不是打算試試這層合金的口感再作打算：這簡直太可能了！

　　我們在這裡搜索了十幾分鐘，沒有發現任何類似入口的東西，到處都是平滑如鏡的表面，而這種鏡面覆蓋了整個多面體，它渾然天成，根本沒有給我們進出的渠道。PL－15的聲音也再沒有響起，我覺得那個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聲音可能是放了自己鴿子。

　　但是——哦，又是這個詞，這次我覺得它可愛多了——但是，峰迴路轉往往會出現在我們完全想不到的時候。

　　當我和珊多拉都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道潔白的光芒突然從我身上散發出來，然後，在聖潔而溫暖的氣氛籠罩下，一個潔白而絶美的身影緩緩浮現在空氣中——緊接着趴在地上。

　　「君主哥哥，他們在叫你們進去呢，為什麼你們不進去啊？」

　　阿賴耶一邊啪嗒啪嗒地拍打着自己一塵不染的衣裙，再抖抖自己的羽毛，一邊好奇地對我和珊多拉說道。

　　「他們？」我和珊多拉異口同聲。

　　「很多靈魂啊，他們就在這個鏡子對面。」阿賴耶用力點了點頭，指着我們腳下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