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宮之火燒屠城

　　十裏長街，數騎絕塵。簇擁銮辇，飛馳秦宮。

　　骊山腳下。阿房宮殿盤盤繞繞，曲曲折折，象蜂房般相擁，象漩渦狀起伏，高高聳立著的，誰知她有幾千萬院落？萬丈光芒亦不能遮蔽其輝煌。

　　長空共黛山一色，秋雁與落霞齊飛。放眼俯瞰，長橋臥波，是雲是龍？天馬行空；軒台樓榭，高低迷離，難辨西東；春光融融，歌台暧響，長袖鳴動。

　　豈曉這方圓三百余裏的阿房宮竟覆壓著七十二萬之亡靈？生靈浩劫亦不能止住世人歎服其雄偉壯觀。

　　一行身穿黑色禮服，頭戴黑色禮帽的年輕宦官從一頂著案“孔雀東南飛”的銮辇裏挽下一位絕色女子，然後緩緩步入阿房宮。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曲折遊廊，回環萦繞；檐牙高啄，鈎心鬥角；雕欄玉徹，晶瑩剔透；布局迷離，八挂五行。

　　半響時分，方達宮殿群落中央中軸線上一座篆刻金扁“長生殿”的宮門前。

　　行列中較年長的一位疾馳入殿。稍等片刻，殿內蕩氣回腸“宣——美人”。

　　美人碎步登上大殿，周身頓感“舞殿冷袖，風雨滿樓”。大殿兩側黑涯涯的衛兵疑是千軍千馬，都在揮戈相向；恐怕連一只蒼蠅也難以展翅舞動？

　　“美人何名？”從殿內高處傳來一聲陰陽怪氣。

　　“小女子名—虞儀。”問聲之怪異令虞儀毛骨悚然，不由地打了一個激戰。

　　“哪可是江東美人胚子虞姬之姊？嘿－－－－－”冷笑聲勝似寒冰刺骨。

　　“是。”應答聲比此前果敢了很多。

　　“大王可得上心啊！妖女虞姬可在江東跟她的夫君人稱霸王的項羽起兵造反呢？”問話者正是秦廷上“指鹿爲馬”的權臣趙高。

　　“何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愛卿多慮了！”秦二世胡亥鎮了鎮神回應道。然心裏竊喜，江南女子果然大家閨秀，膚色白皙嬌嫩，身姿高窕婀娜，氣質非凡而不輕佻。

　　“出身富貴人家，衣食無憂怎不遠千裏來此鹹陽？”趙高在铎铎逼人。

　　“慕大王名！”此言一定是未雨綢缪。

　　“好！朕喜歡慕名者，大秦統治天下的偉業一定感動了很多絕色美女。可否上前，我的美人？”胡亥興奮不異，連連向虞儀招手。

　　虞儀試著向前邁出一小步，頓感周遭氣息全無。

　　擡頭間，趙高右手已按向劍柄。于是衆多大內高手全已屏住呼息，大殿內格外地空曠無際，只有少許的微風在殿內回蕩。喻示著一切似乎都將在瞬間發力。

　　虞儀手心間的兩根銀針隨著向前的腳步悄無聲息地吸入到飄動著的長袖中―――

　　十二年前。江東楚地，紹興美女山腳下的塔石村，無限風光。春熙大地，微風徐徐，滿塘的荷色分外妖妍。“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小項羽俯身探向荷塘采拽荷花，身後邊義兄雄心雙手緊拽著他的褲管，雙腿則夾住一顆繁星滿綴著的老槐樹。

　　“一朵——二朵——三朵——四朵。”小項羽振振有詞。拽完四朵荷花，兩人縮回了身子，爬起來雙雙沖向院落。

　　“妹妹——”項羽呼叫著跑向一石桌旁。

　　“一人一朵。”項羽雙手揮舞著四朵荷花。

　　兩個梳著兩只小羊角辮的，衣著和辮結一模一樣的小姑娘同時放下手中的畫筆圍了過來。

　　“我要最大朵的。”小虞姬吵的很凶，秀麗嬌妍的小臉蛋仿如出水的芙蓉一下子紅潤起來，從項羽手中奪走一支便跑開了。

　　項羽挑過一支遞給了姐姐虞儀。落落大方的虞儀道聲謝，將荷花放在嘴邊嗅了嗅，“真好聞！”荷花映襯下的小臉龐格外地妩媚純真。

　　隨後囑咐項羽道“快洗淨手上的泥，免得亞父責罵。”

　　“何人在嬉戲？”話音剛落，一名儒生绾巾打扮模樣的男子從堂屋裏走出來。他就是項羽的亞父範增。

　　亞父滿腹經綸，通曉天文、地理、軍事，好觀天象。曾跟隨戰國軍事強國楚國名將項燕多年征戰七國之亂。楚亡後，與項燕之子項梁一起投奔好友虞子期。

　　秦王贏政死後，被滅六國各地烽煙再起。與秦人有深仇大恨的楚國人範增、項梁等亦蠢蠢欲動，先行由項梁、虞子期到江北招募楚、趙各地的殘軍棄將；隨之建立軍隊，爭奪地盤，擴充勢力。

　　亞父則留在美女山腳保護及撫養四個非常重要的孩子。雄心乃老國主楚懷王之孫，是日後楚國複國的旗幟及動力源泉。項羽是項燕之孫，項梁的侄子，更何況項羽生相與衆不同，如羲父般生有一對雙瞳孔，骨骼奇異禀賦。亞父認爲此人日後必成將材，甚或帝王。還有兩個小美人虞儀、虞姬乃虞子期的千金。虞子期夫人亦爲江南一代佳人，只可惜自古紅顔多薄命，生育完虞姬後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一雙可憐的女兒。虞子期對這雙女兒欠意頗多，如今爲成大計，托付給先生兼摯友範增教誨。

　　鬥轉星移，滄桑易老。亞父藍色的绾巾已換成了白色，令人欣慰的是四個孩子長大了，各人自有成就，該學的都學了，他日的造詣達到如何的登峰造極要看各自的造化了。還有一件讓亞父扼腕振奮事，項梁的軍隊勢如破竹，楚國複國的旗幟插滿了原楚國大地。

　　亞父竊想，該是與項梁、虞子期彙合的時候了，藏匿受怕的日子過去了，一展報負是他多年的夙願，離開塔石村的心情象放飛的風筝一刻也不想停留。今晚就觀天象，確准動身之日。

　　亞父觀天象後卻大驚失色，甯靜的塔石村上蒼小王星忽隱忽現，莫非災難臨頭－－－－－

　　是夜一更天，馬蹄聲驟響。遠處火光沖天，哭喊聲、倒蹋聲不絕，塔石村一時血流成河。大秦江淮通判殷通率近衛軍騎兵百余人夜襲塔石村，殷通接密報楚懷王孫藏匿塔石村多年，今夜必捉殺之。

　　亞父吩咐衆人按計劃分散逃往美女山彙合，重點是確保王孫安全，不可戀戰。項羽因武藝超群攜虞姬打前鋒，其它三人避近衛軍鋒芒抄小路直奔山巒。

　　好一個項羽，單騎闖入近衛軍水泄不通的伏擊圈中，左沖右撞，拿手絕技“單手十八挑”挑得衆騎兵人仰馬翻。只見一支巨型“錾金虎頭戟”在空中不停地揮舞，此戟長一丈二尺九寸，重一百二十九斤，槍杆婉如碗口精細，是項羽的獨門兵器。殺的性起，項羽一記記“秋風掃落葉”，只聽得“啪、啪、啪——”棒的近衛軍哭爹喊娘，多數人腰斷背殘，幹脆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嚇得躲在項羽懷中的虞姬捂位雙耳，啜泣起來。項羽這才一騎絕塵往美女山方向飛奔。

　　項羽的坐騎寶駒“烏雅”是虞儀的心肝寶貝，是亞父的一位蒙古馴馬友人相贈。一年前，蒙古人來中原以武會友，虞儀以一記跨下百步穿楊讓馴馬人心儀不已，寶駒贈佳人。虞儀擔心項羽此次能否突圍重重近衛軍，故行動前與項羽調換了坐騎。

　　轉瞬間，寶駒“烏雅”讓殷通近衛軍望塵莫及。項羽此時對虞儀心存感激，對“烏雅”更加歎服不已。此次經曆爲兩年後項羽組建項家軍騎兵營在項羽的心中埋下了伏筆，這支騎兵營伴隨著項羽征戰了無數次碩果累累的戰役。這也開創了中國古代騎兵集體作戰的曆史先河。

　　夜黑路險，顛沛流離。虞姬似乎有些支撐不位，在項羽懷中不斷地左右搖晃，讓項羽也感覺虞姬越來越沈。項羽此時此地萬分焦慮，眼前的羊腸山路不知何時是個盡頭？虞姬的安危更是讓項羽揪心不已。又不敢停歇，後果有追兵咋辦？

　　天微薄稀明，筋疲力盡的項羽遠遠望見黑蔥蔥的樹林裏飄來一縷炊煙，幹澀的嘴唇剛展出笑意就讓項羽疼痛眉鎖。

　　犬吠柴門開，一老婦人幫項羽扶下奄奄一息的虞姬。矮小的茅屋讓雙手托著虞姬的項羽躬身亦步履爲艱，在老婦人的指引下虞姬被安置在一土炕上。先喂一點熱水，再敷熱毛巾，兩人好是忙碌一通。

　　項羽坐在炕邊，雙目凝視著虞姬態生兩靥之愁、冰晶玉潔的臉龐，一雙似泣非泣的含淚眼，微微噘起的暗紅色小嘴；若有若無的氣息，突顯雕塑般的小鼻梁極致而又感覺一碰即碎。項羽的心如剜割，眼鼻如醋酸澀，“保護不了‘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的小妹妹，何能以英雄自诩？何以面對虞叔叔和對自已滿寄期望的虞儀妹妹？”

　　過了不知多久，項羽亦昏昏欲睡。驚夢中虞姬氣息微喘，項羽彈身起立情不自禁地將虞姬抱在懷中。虞姬微睜松醒的雙目“項大哥，我們在哪裏？”項羽一下子舒松了一大口氣，虞姬差點跌落下來。

　　老婦人端來了飯菜，“姑娘，你好福氣！這位大哥守護了一天一夜都沒敢合眼。”虞姬與項羽四目以對，虞姬看到了項羽紅粑耙的雙眼，苦笑著對項羽說“項大哥，謝謝！”

　　老獵人擰了一些野味回來，剛好替虞姬補補柔弱的身子。次日淩晨，項羽要隨老獵人一起行獵，兩老勸都勸不住。項羽說，大恩不言謝，但也不能欠老人家太多。

　　老獵人也很開心，多年行獵孤單一人今日總算有個伴。

　　兩人穿過樹林，走過荒山，來到山叢中縱橫密布的山澗邊。老獵人示意項羽躲在灌木叢中，自已則小心翼翼地沿著山澗仔細地尋覓著，突然趴在地上用手扒了扒野草，好象是發現了什麽，趕緊向項羽方位招招手。兩人蹲在地上一路扒著野草，原來是發現野豬的腳印，走過很遠他們停了下來。老獵人看此處地形狹小陡峭並且是兩山戀唯一的通道，對項羽挺自信地說：“就在此處放铗。”

　　項羽站開了貫注著老人每放一只铗都試一試铗埋入的可靠性，第四只铗剛沒入土，一片黑影沖了過來，老人還未起立就被撞向山下。項羽“蹭”的一個健步飛躍起來，左手抓向老人，右手揮拳向黑影擊去，黑影被擊得“嗷嗷”直叫，項羽在身體失去平衡之下抓住老人的衣襟並將其拽了上來。

　　轉眼間黑影又撲了過來，將項羽右臂膀撕下一塊肉，鮮血象湧泉一樣直噴空中。項羽忍住劇痛，順勢揮拳砸了過去，這一拳著著實實地砸在黑影的嘴巴上，黑影在空中翻騰了幾滾跌落山下。

　　老獵人驚呆了，喃喃自語道“真乃神力，真乃神力。”隨後將項羽傷口做個簡單的包紮，准備回去治療。

　　項羽單手將跌落山下的野豬一路拖回家，老獵人唏噓感慨不已。

　　到了家中，老婦人看見項羽額頭鬥大的汗珠粒粒滾落，臉色十分蒼白，嚇得連喊虞姬出來的聲音都顫顫栗栗“姑娘——快來！”

　　由于失血過多，精力又幾乎耗盡，項羽體溫下降得曆害。三人將項羽攙扶進一只盛滿熱水的大木桶裏，虞姬幫助項羽將血迹斑斑的上衣褪去，虞姬心痛得用手輕柔地撫摸著傷口處“項大哥，一定很痛？”項羽灼燒的傷口感到微微的涼意，劇痛減輕了很多，一會兒昏昏欲睡了。

　　到了初冬的晚夜，山裏的寒氣從門窗縫隙間直逼而來。守侯在床邊的虞姬透過棉被試了試項羽的體溫，冰涼得讓虞姬心寒。三人都幹著急，半夜三更哪兒能請來大夫？

　　萬般無奈，虞姬做出一個震驚的決定，用自已的體溫去溫暧項大哥。

　　天色微明，項羽猛然地喘了一口氣，不由地推開了赤裸裸的虞姬，看到了自已亦一絲不挂，頓刻驚呆了―――

　　兩人相擁而泣，“傻妹妹，何苦如此！”項羽嘶啞地哽咽著；“項大哥，小妹心甘情願！”虞姬泣不成聲。

　　兩老亦感動得老淚縱橫，願意做他們的月下老人。

　　晴冬的一個良辰吉日，在霹雳叭啦的鞭炮聲中，兩老爲一對新人舉辦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婚禮。兩老還爲此當了一回高堂，心裏卻美滋滋的。

　　附近來道喜的獵戶們正准備辭行，鞭炮聲卻引來了一行三人：範增、雄心和虞儀。

　　三人頗感意外。虞儀卻是視此情景刹然臉色蒼白，連賀喜祝福這種起碼的禮

　　節都慢了稍許，“虞儀恭賀項大哥攜妹妹長長久久！”。表達這句話似是費了很多氣力，就有點站立不穩了。雄心連忙過來輕輕地扶持住。

　　項羽漸愧難當卻只能與虞儀相視而過。眼前已浮現一幕幕與虞儀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情景―――

　　無數個白日兩人切蹉武功間相互試汗，我的手指放在你的唇上同翻閱一本書；無數個夜晚兩人坐在月光下數過星星，追逐著螢火蟲。相擁而坐池塘邊愉悅地赤腳嬉水，相對而視查看彼方臉上的缺憾，指指點點後又相視而笑；談論對未來期許時曾經的豪言壯語，對天盟誓日後必有一番作爲，英雄所見略同－－－－－－

　　虞姬拉了拉怔在那裏的項羽，很快被衆人一哄而上擁入了洞房。

　　虞儀再也不能自已，眼淚奪目而出，扭身沖向茅屋的後面，雙手搭在一棵參天古柏上掩面而泣。

　　風驟起，古柏淡青微黃色的針葉滿天飛舞，狂風席卷著的桔紅色楓葉飄飄落落。它們無情地堆集在虞儀的肩背上，似乎要將她埋藏。

　　人生的不幸，慘忍的結局，常常是心靈的最深處的疼痛。憂傷無從言說，所有能說的，即便說了也于事無補。有淚只能往肚裏流。真心付出，換來的只是南柯一夢。投入越多，失落感愈強。重創了善良誠實的心，補救無從下手。甚至連報複亦無從下手，累積下的是難以化解的憤恨。

　　烏雲傾刻滿天密布，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虞儀轉身坐在古柏莽蛇狀的樹根上，凝重的心情任由山雪欲來風吹打。

　　雄心蹑手蹑腳地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虞儀，“已然成事實，傷心徒然傷身，當保重身體。”

　　虞儀鎮靜地整理了一下衣著和心情，感激地看了一眼雄心“謝謝關心！”

　　雄心趕忙補充道：“我能體涼你此刻的心情，若不嫌棄，我願今生侍奉在你的身邊。”

　　虞儀沈默了一會，冷冷地說：“今生今世我已心若止水，請勿誤君大好前程。你將貴爲帝王，會有很多好女子等著你。”

　　雄心無奈地歎歎氣，仰望蒼天，一把天然的大傘遮的他頭暈目眩。

　　寒冬一過，亞父攜項羽等四位年輕人開赴彭城，與那兒的項梁義軍彙合。

　　亞父到了彭城便迅速展開了系列工作。先是樹立義軍旗幟，立雄心爲楚懷王；然後確立項梁爲上將軍，宋義和虞子期爲次將，範增和項羽爲末將的楚軍領導集團核心；最後加強軍備儲備，提高士兵戰術素養和增強體質的訓練。

　　經曆了八個月的磨合及訓練，這支爲數不足五萬人的軍隊已被打造的作戰陣型謹密，進退自如；集體戰鬥協防互補，左鉗右摯。這期間，項羽組建和訓練了一支五百人的騎兵，這支騎兵曉勇擅戰，突擊迅雷。

　　公元前208年，秦相趙高委派章邯爲主將率秦軍二十萬血腥鎮壓了陳勝、吳廣領導的農民起義軍。

　　章邯乘勝揮師東進，項梁統帥楚軍配合趙王歇及張耳統帥的趙軍在邯鄲舉陣迎敵。章邯采取各個擊破的戰術，先以優勢先兵力對付戰術素養較高的楚軍，趙軍雖兵力較多，但有保存實力不肯拼命的嫌疑。若先滅楚，趙求自保必潰退，次而聯合秦另一支大將軍王離統帥的三十萬大軍合圍而殲之。

　　章邯的戰術收到了奇效，楚軍陷入了秦軍重重包圍之中。關鍵時刻，楚軍最高統領項梁和宋義卻對局勢判斷不一，項梁主拼，待趙軍救援；宋義主撤，保存實力。結果是項梁帶領大隊人馬沖鋒陷陣；宋義也帶領部分人馬，卻是朝秦軍薄弱處撕開一條口子後撤，楚軍到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危急之時，項羽率項家軍騎兵營強行撕開一條血路，突襲章邯指揮營。章邯一邊迎戰一邊後退，項家軍騎兵攻擊迅雷之勢令章邯汗顔，不得已章邯呼叫救援，秦軍的陣型就此打亂。

　　項羽乘亂率大部楚軍撤下陣來，主將項梁及次將虞子期戰死，楚軍此役亦損失幾近兩萬人。楚軍元氣大傷，一路撤至彭城休養生息。

　　趙軍眼見楚軍敗退如此之快，還沒來得及增援就馬上掉頭退保巨鹿。王離大軍次月圍困巨鹿並猛攻之，章邯屯軍巨鹿南棘原，築甬道至黃河，供應王離糧秣。

　　巨鹿城日趨危急，趙軍派譴使者向楚、齊、魏、燕等反秦武裝求救。反秦武裝中趙軍兵力達拾伍萬之衆，是最爲強大的。若趙被滅，基本是重蹈秦滅六國時的覆轍，各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都匆忙集中兵力開赴巨鹿。

　　楚懷王在彭城召開楚軍軍事會議，討論援趙的可行性。宋義主張暫不援趙，不要以卵擊石，上月的大敗就是教訓；範增、項羽、虞儀主張救趙，範增直言六國被滅時楚軍因坐山觀虎鬥贻誤戰機，被天下人恥笑，曆史的教訓楚國的子孫萬代都會銘記；項羽、虞儀則認爲秦軍並不是強大到不可戰勝，眼前秦王朝因貪婪暴政而衰暮，人心向背已不再秦方。楚懷王本是站在宋義的一方，楚軍區區伍萬兵馬可是楚國複國的全部家當，可只能權衡衆人的意見，于是委任宋義爲上將軍，項羽爲次將，範增爲末將率楚軍于九月初起程。

　　楚軍行至安陽，宋義下命屯兵以觀形勢。項羽請命帶伍百人馬先行巨鹿打探敵情，虞儀亦請纓前往助陣。

　　行至巨鹿城沿黃河對岸，項羽、虞儀只帶兩人備馬乘船渡過黃河。遠遠望去，巨鹿城南棘原白色的軍營鋪天蓋地。四人從山路繞過南棘原行至巨鹿城下，觀察到王離的軍隊形成三面鉗形圍困巨鹿，虛留一面面對南棘原，這樣章邯、王離的兩支大軍相隔數十裏形成一只巨型虎鉗。難怪王離不急于拿下巨鹿，而是等待各地反秦武裝因救趙而落入巨型虎鉗口，兩軍合攏便形成甕中捉鼈，戰略布局無懈可擊。

　　項羽、虞儀在回程途中思索並探討破軍之策。項羽認爲如此布陣唯一軟肋在于兩軍之間供應糧秣和互通情報的甬道，夜黑出奇兵突襲之，集中兵力痛擊王離與巨鹿城中趙軍形成反包圍，前提是章邯發現較晚或反應較慢。虞儀則認爲此舉過于風險，但無其它良策。

　　虞儀建議由甬道渡黃河，一則回程近了很多，二則試探章邯軍的靈敏程度。剛穿過甬道不足一裏地，章邯軍便發現了他們，一隊騎兵撲過來圍追堵截，四人拼命地策馬逃竄，逃出數裏很快形成包圍之勢，虞儀縱身跳到項羽的馬背上，將自已坐騎的缰繩遞給項羽，意在換馬。項羽不依，虞儀速言：“大將軍是楚國的希望，豈能兒女情長？”然後拼命地推項羽下馬。

　　項羽含淚接過缰繩，縱馬飛馳而去。秦兵急忙放箭，“烏雅”屁股吃了一箭後，風一般的疾馳，眨眼間留給秦兵一片塵土，消失的無影無蹤。

　　虞儀三人被秦兵活捉，押至章邯帥營。帥營中陣陣琴聲抑揚哀怨，虞儀似曾相識的一曲《九歌.國殇》勾人銷魂，催人淚下。虞儀擡眼望去，一雙纖細的手在“焦尾琴”琴弦上優雅的拔動著，一襲白衣映襯出彈奏者高雅俊美。虞儀脫口而出：“可是樂坺泰鬥鍾子期前輩的高徒司馬先生？正彈奏的是《九歌.國殇》。”章邯將軍起身應道“姑娘好眼力！”司馬欣轉眼看過來，兩人相視淺笑，然後司馬欣的眼眸停滯在虞儀的身上良久，回過神來羞澀地對章邯道：“今生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姑娘！”虞儀亦怦然心動，若不是先認識項大哥―――

　　虞儀在章邯帥營受到賓客般的禮遇，司馬欣的殷勤也讓虞儀很感動。虞儀無拘無束，過著一段兩年來最最愉快的時光，司馬欣的才藝和章邯的博學值得虞儀永葆懷念。虞儀和他們已到了無話不談，談無不暢的境地。

　　半個月轉眼飛逝。一天早晨，司馬欣來向虞儀告別，說是秦相趙高請他到秦宮爲秦二世彈奏，實則扣他爲人質，以提防章邯心懷二意。虞儀驚愕了，章邯把司馬欣當做自已的親兒子一樣，如何肯放？司馬欣安撫道，君命難違，分離是短暫的，等到秦軍消滅了各地叛軍，我們一定要相聚，請多保重！

　　事後章邯告知，有密探禀告趙高章邯收留了楚國奸細，該交出的應是虞儀，司馬欣跪請章邯放虞儀自由。

　　虞儀告別了章邯，心中愧咎、憤怒、怨恨交織在一起。遂西行鹹陽，發誓要營救司馬欣，轼弑秦二世及趙高。

　　“長生殿”裏的一幕，證實了虞儀的理智戰勝了沖動。秦宮的防範嚴密也讓虞儀認知了沖動會白白地犧牲掉自已，如何給家父、項伯父報仇？又如何助項大哥成就楚國複國大業？更何談營救司馬欣？

　　虞儀差幾步停在胡亥的面前，躬身行禮輕喏：“奴婢願爲大王吟唱一曲！”

　　趙高連忙高聲喏道：“移駕‘長樂宮’，請司馬先生奏樂，大王看如何？”

　　胡亥手向空中一揮：“正合朕意，移駕！”

　　十二位黑衣宦官簇擁著秦二世和虞儀緩緩地辭樓下殿，一行人穿過一座桃花瓣形的宮牆，步入一鵝卵石幽徑，行至流水小橋，沿道兩側青竹依依，梨花點點，整座院落散發出沁人心裨的芬芳，若隱若現的萬紫千紅讓人恍然置身于陽春三月。

　　通過這片園林，前面寬寬的渭水飄流著流光溢彩，不知是粉脂還是眼黛？肥肥的，膩膩的讓人目眩；河道上煙霧彌漫，漫天充斥著椒蘭的香氣。穿過駕在渭河上的白玉蘭杆象牙白石橋，筆直地正對著的便是“長樂宮”。

　　“長樂宮”篆刻金扁下一顆碩大的孔雀綠寶石熠熠生輝，耀眼奪目；飛鴿狀的檐牙金光燦燦，鯕鱗狀的瓦礫珠光疊疊；樓外有樓，閣中生閣，豔紅的橼梁此起彼伏，錯落有致。

　　“長樂宮”中隨處可見珍品佳瑤，珠光寶氣，連紅木桌幾上的酒觞亦個個金銀滿缽。

　　衆人小憩一會兒，百名粉紅色綄紗著裝的宮女魚貫而入，便翩翩起舞。稍後一襲白衣的司馬欣昂首步入，靠著“焦尾琴”席地而坐，舞止無聲。

　　虞儀走到宮女們中間，向著秦二世躬身行禮輕喏：“奴婢爲大王吟唱一曲楚歌《花叢下.情未央》！”

　　司馬欣驚奇而怔著沒有拔動琴弦，全場一片嘩然。

　　琴鳴舞動唱響：

　　草青青兮楊柳綠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見幽幽等君回

　　問情人胡不歸

　　家鄉也等著你回千千纖纖步飄飄

　　盈盈相會心思思兮而君不見癡癡等安慰

　　問人兒胡不歸

　　一心等著你回一聲聲問胡不歸

　　胡阿不歸問遠遠兮輕輕唱

　　等啊等君回問我人兒胡不歸

　　草青青兮楊柳綠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見幽幽等君回

　　問情人胡不歸―――

　　突然，琴弦嘔啞，弦斷琴摔人翻。

　　唱停舞止。

　　秦二世惱怒了“真掃興！把他押下去！”，端起酒觞一飲而盡。

　　衆人看司馬欣手指鮮血流淌著。

　　虞儀竟豪不動容。

　　虞儀在阿房宮行動很有限，身置何處都感覺周遭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內心著急煩悶。

　　瞬逝一旬有余，一日一小宦官遞給虞儀一小片竹簽，一個字“胡”。

　　虞儀回信四個字：“救、走、離間”。

　　司馬欣對後兩字百思不得奇解。遂又遞小片竹簽：“離間－－－”。

　　虞儀回信：“章邯”。

　　虞儀決定冒險，時機不等人。

　　虞儀把所有的金钗玉飾都給了小宦官，向他摸摸清司馬欣現身何處，如何行蹤。

　　後一日，正值午夜。虞儀一身便裝著輕功躍出阿房宮，穿過上林苑，直奔秦始皇陵。

　　虞儀匍匐前行繞過駐守的秦兵進入秦始皇陵側殿，側殿甚多找不到司馬欣。正萬分著急，一更夫行更至此，虞儀用絲帶勒住更夫的脖頸逼問司馬欣身藏何處。虞儀很小心，一邊押著更夫，一邊按更夫的節奏敲著銅鑼。

　　在更夫的指引下，虞儀終于找到司馬欣的藏身處。推門而入司馬欣被高高地吊立著，司馬欣見是虞儀立刻大喊：“這是個陷井！”

　　“嘿、嘿、嘿－－－老夫等了很久了！”趙高恐怖怪異的得意聲回蕩在空曠的秦始皇陵，似是千萬個兵馬俑一齊呐喊，轟得虞儀一下子攤坐到地上。

　　接著虞儀從地上迅速反彈起來，袖中的銀針從手指間直刺向趙高，第一根銀針刺中了趙高的左眼，第二根被一大內高手飛躍截擊。

　　趙高雙手捂住眼睛，嗷嗷怪叫“弑，弑―――”。

　　幾名大內高手數柄長劍瞬間撲殺了虞儀。

　　司馬欣欲哭無淚，全身戰栗，雙眼流淌著血。高聲吟唱道：

　　一劍揮自紅顔，啼碎了悲歌，作盡了蝶舞。

　　一劍揮自英雄，卻歎不完長長的奈何―――

　　趙高爲保性命，當即把整個左眼珠都挖了下來。即令將司馬欣淩遲處死－五馬分屍。並將兩人屍首抛棄骊山荒野，引起山林杜鵑聲聲悲鳴，自此民間依此杜撰了“杜鵑啼血”的故事。

　　趙高爲防章邯生變，逼秦二世下手谕疾調章邯回鹹陽。

　　話說項羽逃回安陽，催促宋義進軍，多次被宋義拒絕，楚軍屯兵安陽四十六日不進。項羽找亞父範增商談，宋義一再延誤戰機，尚且虞儀還在章邯手上，如此下去怎得了？遂當日斬殺宋義，立馬進兵。

　　楚軍趕到巨鹿前日，巨鹿城外另一支趙軍伍千人馬在陳馀將軍的率領下率先向秦軍叩戰，結果全軍覆滅。齊將田都、燕將臧荼、趙將張敖等救趙諸軍皆駐紮在陳馀軍壘旁，不敢再戰。

　　章邯雖打了勝仗，然內心卻異常痛苦。一是司馬欣被淩遲處死；二是趙高馬上要剝奪其兵權。自已爲大秦朝立下赫赫戰功，卻得不到信任；秦王朝的暴斂統治已是千瘡百孔。思前顧後，識時務者爲俊傑，遂無心戀戰，靜觀事態演變。

　　楚軍進至諸軍營寨，項羽觀態勢微妙，心想必先身先士卒方有一博。

　　項羽布署好戰術，先遣兩萬兵馬由次將英布、蒲統領渡河，黑夜突襲斷絕秦軍甬道。項羽親率三萬兵馬急速跟進渡河，渡河後即令全軍沈船、破釜甑、燒營房重缁、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

　　楚軍士兵以一當十，呼聲驚天地泣鬼神，城中趙軍聞聲策應，對著王離大軍腹背猛攻。

　　章邯聞報，卻按兵不進，吩咐軍隊沿南棘原後撤十余裏。章邯率心腹觀巨鹿方向火光沖天、殺聲隆隆不絕，對天慨歎：大秦的劫數盡了。

　　王離軍被沖散得的七零八落，相互擁擠踐踏，跌落河中不計其數。

　　王離在亂軍中戰死。至此，王離三十萬大軍灰飛煙滅。

　　諸國軍隊迅速對章邯軍形成包圍之勢，章邯遂降。

　　巨鹿之戰宣告結束。

　　項羽從章邯處獲悉虞儀已被趙高所殺，悉率大軍揮師西進，叩開函峪關直指秦廷。

　　項羽揮馬站在阿房宮門前的寬闊的大道上，對天長嘯：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憤之情溢于言表，項羽騎著坐騎寶駒“烏雅”來來回回急促地奔跑著，突然對著萬千將士揮戟指向阿房宮：弑，不可留一口。

　　阿房宮悽厲的慘叫聲響徹渭水兩岸，渭水河血流如注。

　　殺人如麻的將士們疲憊地撤出了阿房宮。空空如也的阿房宮失去了往日的輝煌，沒有生命力的宮殿象一座座龐大的陵墓，散布著一處處的墳塚。

　　項羽遂令火燒阿房宮，燒掉秦王朝腐朽的記憶，燒掉自己對虞儀無限的愧疚。

　　骊山腳下，殘陽如血。阿房宮被大火淫燒了三日三夜，終化作一片焦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