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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侯》第19章
第二十章 一朝酒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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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衙役被陳艾解了圍,大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飛快地跑出去傳人。

  很快,一片喧嘩,就有一群家丁模樣的人捧了十幾個西瓜大小的酒罈子進了書屋,滿滿地堆在牆角。

  看得出來,東山鄭重家資甚豐,便有兩個乾淨伶俐的小廝把十幾個鈞窯碗盞放在二位大人的面前,又將東山特產的白沙枇杷滿滿地鋪了上去。大冷天的能夠吃到窖藏的枇杷,又看到如此精美的酒器,解綸和胡夢海都精神一振。

  正如陳艾所猜想的那樣,東山鎮鄉紳鄭重卻不是土得掉渣的土財。相反,此人長得高大魁梧,國字臉上顯出一股威嚴的黝黑油光,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武人。

  不過,他這種威嚴也就是針對下人而言的,一旦面對胡知縣這個父母官和解綸這個大名士,頓時換上一副必恭必敬的表情:「見過解大人,胡父母。」

  他小心地撕開泥封,給兩位大人將酒滿上:「草民鄭重聽說解學士來本縣尋酒。草民家別的沒有,因為靠著東山的一股好泉水,每年卻能釀得幾十壇上好的黃酒,特意送來請解學士和胡父母嘗嘗。」

  本來,胡夢海和解綸聽陳艾說鄭重能讀書識字,以為他是一個不肯參加考試的士子,這才肯抽空接見。可一看,這傢伙分明就是個江湖豪客,頓時沒有了興趣,也不想理睬。

  那解綸端起一個杯子,卻不飲,在眼前端詳片刻,轉頭對胡知縣說:「這大概就是傳說的龍泉哥哥窯了,以前我也不知道江南有這等上佳瓷器,洪武二十一年的時候,松江人曹昭寫了一本《格古要論》,上面說『哥窯紋取冰裂、鱔血為上,梅花片墨紋次之。細碎紋,紋之下也。』如此,哥哥窯才為世人所知。今日,京城宮室四下搜羅這種瓷器,公卿大室也趨之若騖,想必價值不菲了。」

  胡知縣讚歎一聲:「大經兄果然淵博,《格古要論》這麼生僻的書籍你也看過,若不是聽你說起,我還真沒見過真正的哥窯瓷器。」

  二人說得高興,陳艾聽說這是北宋四大名窯中的哥窯,也吃了一驚,不覺定睛看去。他對古董也沒什麼研究,這一看,卻沒看出什麼妙處來。

  聽眾人讚歎自己的酒器,鄭重忙滿面堆笑地端著酒罈子站在胡知縣和解綸身後,討好地說:「若二位大人喜歡,這一套酒器就贈與大人們。不過是一些玩意兒,我那裡多的是。只要能讓大人們高興,就是草民的福分。」

  解綸聽他說得俗氣,臉子冷了下來。

  胡夢海也覺得大為失禮,橫了鄭重一眼,對解綸道:「大經兄喝酒,休要被粗俗之人壞了你我心情。」

  「嗯,酒不錯。」

  二人對飲了一杯子,開始談笑起來,也沒搭理一臉尷尬的鄭重。

  在解綸和胡知縣看來,鄭重言語粗鄙,同他多說一句話都髒了嘴。他們能夠讓這個粗鄙只鄉紳進這書屋來,喝他的酒,已是給了面子,怎麼可能讓其登堂入室把酒言歡。大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呀!

  看到進退不得,滿面熱汗的鄭重,陳艾無奈地擺了擺頭,心中卻有些同情起這個地主。

  他沒穿越之前也知道封建社會的等級秩序極其嚴格,卻不想森嚴成這樣。士、農、工、商涇渭分明,彼此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陳艾畢竟有一個現代人的靈魂,雖說已經入鄉歲素隨俗,可骨子裡的平等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

  他好心地朝鄭重微微一笑,起身接過他手中的酒罈子,低聲道:「鄭員外,且這邊看座。」

  說完,就領著鄭重來客座下首坐定。

  鄭重來之前也知道自己即不是官也不是讀書人,貿然前來求見解大學士和胡知縣肯定會碰一鼻子灰,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這二位大人根本就看不上自己。若不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來接引自己坐下,今日還真不知如何了局。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覺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大為感激。又看了陳艾一眼,此子雖然長相普通,衣著也很簡樸,卻自有一股儒雅從容之氣,望之不似凡品,卻不知與胡知縣和解學士是何關係。

  「多謝小哥。」鄭重恭敬地一拱手,小聲問:「恕草民眼拙,還請教小哥高姓大名。」

  陳艾微微一笑:「在下陳艾,乃城中一普通百姓,今日正好遇到胡大人在縣學授課,就過來聽講。」

  鄭重吃了一驚,忙驚訝地說:「原來陳小哥是胡父母的高足啊,失敬失敬。」

  陳艾客氣地說:「晚生駑鈍,雖有名師指點,學業卻一無所成,辜負恩師的期待,汗顏,汗顏。」

  鄭重正色道:「不怕小哥笑話,鄭重雖然是一鄉野之人,卻也學過一些相人之術。我看小哥天庭飽滿,額有亮光,將來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到時候,只怕我們吳江人都要以小哥為榮了。」

  陳艾連聲道:「鄭員外謬讚了,我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童生,也沒有功名,只求能讀幾天書,識些字,懂點做人做事的道理罷了,別的倒沒想太多。」

  「小哥謙虛了,有胡父母這樣的名師耳提面命,往來的又是解學士這種大名士,小哥你還怕考不中功名?依你面相,將來可是有狀元命的。」鄭重不住口的恭維。他心中暗道:這個陳艾言談得體,舉止從容,果然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這種人物,將來只怕不是池中之物,我得好生結交才是。

  他二人正說著話,那邊,胡知縣和解綸已將十幾杯酒喝了下去。酒一喝多,二人又是好友,說起話來也沒有顧及,漸漸地放開了,從詩詞歌賦漸漸說到朝廷風向上面去,又談起洪武朝苛刻的恐怖政治,和往日同僚的悲慘遭遇,胡知縣和解綸都是一陣長歎,眼中含淚。

  陳艾本有心從政,一聽到他們說起這些,也留了神,他也不喝酒,一邊同鄭重敷衍,一邊側耳聆聽。

  至於那鄭重,本就是一普通地主,什麼時候聽過這種秘聞,也聽得目馳神迷。

  正聽得入神,突然間解綸猛一拍桌子:「如今,我也是無官一身輕,咱們也不談這些煩心事。說好了只說風月的,酒不錯,東山的枇杷滋味也是甚佳。我等何不行個酒令,尋些樂子。」說完就端起了酒杯。

  胡知縣呵呵一笑:「大經兄現在是一朝酒在手,便將令來行,你是客,我自然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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