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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侯》第22章
第二十三章 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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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換個地方,依陳艾目前的窘迫,他定會扯下這張臉不要,直接笑納了。

  自己代表的可是胡知縣,代表的是政府,收鄭重的錢也是給他面子。況且,剛才自己替他度過了這麼大一個難關,幫他順利地得了里長的職務,收他的錢又怎麼了?

  里長,那在後世至少是一個鎮委書記的角色。即便這種基層公務員的職位,按照現代社會的潛規則,你要想跑下來,怎麼著也得花上十餘萬塊錢吧。五兩銀子就讓這傢伙得了個這麼一個職位,算起來,他還佔便宜了呢!

  正當陳艾鬼使神差的要將手伸過去的時候,他眼角一撇,突然看到胡知縣一臉的怒容,心中頓時一凜。

  明初的官員大多清廉,操守上絕對沒有問題。當著他的面收鄭重的錢,那不是找死嗎?

  一兩銀子都是死罪,胡知縣真要治自己的罪,我陳艾定然小命不保。

  就算老胡縱容我陳艾,只怕以後在他心目中也不會拿我當一回事。以後的縣試想想就知道是什麼後果,縣試若沒辦法過關,自然談不上任何前程。

  陳艾雖然心疼,可表面上依舊笑了笑將鄭重的手推開:「鄭員外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鄭重見陳艾推辭,卻沒想到其他。他本就是一個豪紳,又常年在江南一地走動,因為性子豪爽,倒也結交過不少人物。不過,同官府和讀書人打交代還是第一次,並沒意識眼前的情形有什麼不對。

  依舊討好地說:「方纔若不是陳先生幫襯,鄭重可要在解大學士面前出醜了。還有,也是胡父母信任草民,讓鄭重出任里長一職。咱鄭重可不是忘本的人,受人之恩,自然要湧泉相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收下。」

  陳艾苦笑,這個鄭重腦筋怎麼這麼不靈光呢,枉他也是在江湖上行走之人,怎麼不懂得看世向啊。現在他有說出這種沒水平的話來,只怕要糟。

  果然,鄭重的話音剛落,胡知縣就「砰!」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面怒容道:「鄭重,你搞什麼鬼?」

  鄭重驚訝地轉頭看著怒不可遏的胡知縣,心中一驚,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惹惱了父母大人。

  陳艾不忍心看他出事,溫言道:「也不需如此,你的心意我領了,這錢無論如何不能收,回去吧。」說著話,嘴角就朝胡知縣方向翹了翹,微微發笑。示意:鄭重啊,這事你可幹不得。

  大概是看到陳艾面上的微笑,鄭重心中安定下來。見陳艾如此表情,卻會錯了意。心中一轉,暗叫一聲:「糊塗了,糊塗了,我鄭重枉也是在這世面上行走了一輩子的老人,怎麼這麼不開竅。今日得了這個里長的寶座,固然是陳艾一手之力,也需要大大地感激。可是,所謂上山打獵,見者有份,胡知縣那邊也得意思意思才對呀!

  於是,鄭鄉紳立即做了一個讓陳艾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動作出來。

  這個鄭重又從懷裡掏出一大疊寶鈔,只有一百張的模樣,使勁地朝陳艾手中放:「陳先生,草民雖然蠢笨,可卻也不是一個不曉事的人,知縣大人那裡我也有一點心意。還請你幫忙轉給胡父母,死罪,死罪。「

  陳艾哭笑不得,又用手去推。

  可那鄭重以為他不過是在客套,口中不住勸說,依舊頑固地將錢遞來。

  二人頓時糾纏再一起。

  胡知縣一張臉已經氣得鐵青,咆哮一聲:「是可忍!」

  糾纏的二人停了下來,將頭轉過去。

  「孰不可忍。」胡知縣怒道:「鄭重,你果然是個刁民。陳艾,你很好。我看你也是窮困人出身,財帛面前卻能守住讀書人應有的禮義廉恥,不枉我高看你一眼。這個鄭重著實可惡,立即將他轟出去,里長一職,以後休要再提起了。」

  「啊!」鄭重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觸犯了胡知縣,可看到知縣大人大發雷霆,嚇得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滿頭汗水溪流一樣撒在地上。

  「出事了吧,出事了吧,送禮賄賂官員也是一門藝術,你這麼冒冒失失地將錢送過來,又不講究方式方法,不瞭解你的還以為你別有用心,能拿你的錢才見鬼了。」陳艾心中暗歎息,不住搖頭。他也懶得管了,剛才自己險些就栽在這愚魯的傢伙手裡。雖然知道這個鄭重乃是一番好意,可心中還是有些不爽。

  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陳艾,可惜這麼多錢啊!

  ……

  陳艾正要叫人進來將鄭重轟出去,可那鄭重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褲腿,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陳艾。兩百多張寶鈔落了一地。

  鄭重本是個豪爽之人,口舌卻不便給,也不懂得在場面上應該怎麼說話。

  看到他嚇成那樣,又想起這傢伙主要是笨,其實人還是不錯的。

  這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做老實事,未必有好的結果。

  哎,留得一線人情在,日後也好相見,能幫就幫吧,公門裡面好修行。

  陳艾笑了笑,俯下身子將寶鈔收攏在一起,還給鄭重,道:「鄭員外,可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草民駑鈍,草民有罪。」鄭重只不住口地呢喃。

  陳艾緩緩道:「我家大人乃是一等一清廉之人,今日任命你為東山裡長,那是看到做人正直,在地方上又有威望,又是個能做事的人,可為朝廷效力,可安靖地方。大人用你,是用你的才,並不是用你的錢。」

  「草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鄭重頭上的汗水更多。

  「知道錯了就好,還不向大人謝罪。」

  「大人,草民知罪了。」鄭重忙朝胡直線磕下去一個響頭。

  「這等厭物,還不快趕了出去?」胡知縣一臉的嫌惡。

  陳艾又繼續溫和地對鄭重說道:「鄭員外你也不用太擔心什麼,剛才我不是說了嗎,大人用你,是用你的才,和錢沒關係。你也不要將大人正常的施政舉措庸俗化了。其實,大人內心中並不想拿你怎麼樣的,就想給你一點教訓。大人做事,一向公正嚴明,你做錯了事自然要大力申斥,就事論事,一事歸一事,這個里長還是要讓你做的,回去之後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以後務必實心用事。」

  「是是是。」

  「退下吧。」胡知縣聽陳艾這番話,臉色好看了許多。心中一動:是啊,本官做事一向公正。眼前這個鄭重雖然品行不佳,可卻是個不錯的里長人選。我若因為此事將他拿下,倒顯得氣量不夠。若說起執中公允,難道我還不如陳艾這個學生。嗯,也是本官的修養還不到:「鄭重,回去之後依舊做你的里長,好生替百姓替朝廷做事。」

  「多謝大人,多謝陳先生。」陳艾的一句話就保住了自己的里長位置,鄭重如蒙大赦,幾乎要對陳艾感激涕淋了。

  他慌忙招下人進來收拾器具,就要告辭而去。

  陳艾:「等下,你將酒和枇杷給大人留下。這些物件也值不得幾個錢,就算是我們私人之間的禮尚往來。」

  ……

  等鄭重推下,胡知縣有些不高興:「佩萸,本官清得如一汪水似的,怎麼肯收鄭重的酒和枇杷?」

  「大人,這酒和枇杷乃是解大人鍾愛之物,他大老遠來吳江,卻空手而回,未免失望。再說了,收這些東西卻是陳艾和鄭重之間的事情。陳艾沒有功名,又不是官府的人,就算被別人知道了,也牽涉不到大人身上。」

  胡知縣歎息一聲:「大經兄大老遠來一趟吳江,胡夢海卻拿不出什麼東西接待,心中確實有些難過。」

  說著話,陳艾提起筆在一張紙上不住寫著什麼。

  胡知縣心中好奇,將頭湊過去一看,好一手漂亮的館閣體,不禁失驚:「幾日不見,佩萸的字怎麼好成這樣了?」

  陳艾忙回答:「大人,我那日見了大人時心中敬畏,手腳發顫,字自然寫不好。」

  「好好好,好字,好字!」胡知縣大笑。

  陳艾在紙上寫道:有客金陵來,秋滿姑蘇,西風斜照徘徊,歎黃塵如許,紛紛牛背,青眼難開。有美酒金樽在手,世事都休問,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

  胡知縣只看了一眼,就失聲叫道:「好一句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來人來,將這酒與手書送去驛館解大人處!」

  「大人,若無事,陳艾告辭了。」看樣子,今天這堂課已經沒辦法再上下去了,陳艾拱手,正要告退。

  「佩萸等等。」胡知縣笑著拉住他的手,道:「以你的才華,將來的縣試斷然是能過的。你我既然有師生之實,何不以師生相稱。」

  陳艾心中歡喜:「是,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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