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與獸

　　獨眼龍第一次碰上白痴居然也會護著白痴，足夠大條的神經讓他根本沒去在意這些血肉狂歡的祭品會有什麼差別，想當然地把紅旗當成了畸形人之一。

　　短暫的愣神之後，他並未踢開正死死抱住自己腿的那個廢物，而是獰笑著舉起長刀，往對方後心刺落。

　　與此同時，余光中的紅旗卻不見了。獨眼龍愕然抬頭，跟著變了臉色。

　　四級戰士的對戰本能正在瘋狂滋生出恐懼，提醒他危機襲來。抽刀回砍的動作剛剛由腳踝發力開始，就遽然中斷，他張了張嘴，跟著口鼻眼耳中全都噴出了烈火，隨著插進後腦的那隻手掌抽出，整個人已如焦木般倒下。

　　紅旗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撐著膝蓋才不至於無力站立，冷汗到了體表就被完全蒸發。剛才那記跳起後的致命一擊，效仿了龍牙最拿手的刺襲，幾乎耗盡他的力氣。好在炎流並不僅僅只在他體內充滿破壞性，撕裂敵人顱骨時也同樣顯得狂暴無比。

　　週遭還剩下寥寥幾個畸形人在血泊中呻吟掙紮著，其他都已成了面目全非的屍體。試圖救紅旗那畸形人看了看僵硬的獨眼龍，又望向紅旗，完全不明白剛發生了什麼。

　　鬥獸場陷入死寂，看台上也一樣。

　　獨眼龍要算是場內囚犯中最強的一個，但感知方面的空白，令他跟之前撞碎顱骨的同伴一樣，沒能察覺畸形人中竟混著進化者。

　　此刻的紅旗就像是褪盡保護色的野獸，被無數道森然目光鎖定。他卻沒去在意漸漸圍攏過來的屠殺者，走到那畸形人身邊，費力地笑了笑，「為什麼要幫我？」

　　那種想要在死地中幫自己脫身的絕望和緊張，是偽裝不來的，所以紅旗相信他是真的傻，而不是在裝傻。所謂的正常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選擇替別人去死。

　　「白衣服阿姨給我的故事書上有噴火龍，我最喜歡了。你的嘴裡也會冒煙，一定是噴火龍變的，我想跟你交朋友，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那畸形人比劃著，四隻瞳孔的左眼依舊透著妖異，眼神卻澄淨得不帶半點雜質。

　　紅旗這時候才發現，他看起來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紀。

　　「我叫小四。」那畸形人指了指左眼，露出一個靦腆笑容，「他們都這麼叫我。」

　　紅旗沉默了片刻，在屠殺者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中，握緊了拳。他被莫名其妙地捲入這場殺戮，連解釋機會都不曾得到。比起眼前這個畸形人，那些正在享受屠殺的傢伙無疑才是真正不像人的，獸類只為生存而殺，而他們比獸類更渴望鮮血。

　　紅旗只想知道，如果濺出的血液來自於他們本身，正響徹全場的亢奮嘶吼，還會不會那麼熱烈。

　　「把那小子的手腳先砍掉，我要他看著自己的內臟被一塊塊掏出來！」鐵矛老大的吼聲是最大最瘋狂的。他比死去的獨眼龍還要高出一個頭，粗壯一倍，全身油黑髮亮的膚色讓他看上去幾乎就是一座鋼鐵和肌肉澆灌出來的堡壘，光是視覺衝擊就足以讓人生出懼意。

　　如他所說，熱騰騰的內臟很快就在鬥獸場中飛起。

　　「你站到後面去。」紅旗看得出小四身上沒有半粒芽數，在迎向屠殺者的同時丟下一句。

　　「我要保護你的啊……」小四說到一半就閉了嘴。

　　因為他已看見，「噴火龍」在被衝在最前面的一人揮刀砍中肩膀的同時，手上似乎有著火光一閃，然後那隻手就整個沒入了對方腹腔，從裡面拽出了一團還在痙攣的東西。

　　看著先前還狂猛無比的白人漢子，一下子就軟了腳，隨著內臟露出體外，臉上的神情也從猙獰迅速轉為恐懼，紅旗忽然笑了。在對方娘們般尖利的哀嚎聲中，他猛力扯斷沾著黏液的臟器，讓那人的聲線拔到一個無法再高的頂點，然後戛然而止。

　　緊跟著衝來的一人見紅旗抬手，立即揮刀格擋，擲來的大團零碎被刀鋒剖開飛上半空，爆出的生腥液體糊滿了他的雙眼。幾乎是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喉頭一燙，在皮肉被烤灼的「滋滋」聲響中，某個正在燃燒的東西刺入脖子，切開了食道氣管。下一刻，他切切實實地聞到了一股味道，那是腦髓被烤熟的香氣。

　　在旁人的注視下，這傢伙跟獨眼龍一樣，七竅全都往外噴出火焰。儘管只有短短一刻，情景卻極度可怖。

　　殺人跟被殺無疑是兩個概念，正如獵手和獵物位置互換。剩下的幾個白人當中，實力最弱的都是二級進化者，卻再無一人敢上前。誰都看得出，這遠東少年虛弱到了極點，但他們想不通他手上的烈火究竟是什麼，同伴強化過的本體防禦力，怎麼會被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瓦解。少年在殺人戮命的時候，臉上的神態更是讓他們毛骨悚然，這裡沒有一個不是見了血就興奮的老鳥，但在此時此刻，他們的鬥志和殺氣已完全被對方壓過。

　　「你們不是要殺嗎？來啊！」紅旗在身上擦了擦手，嘶啞地開口。

　　對他而言，這不是單純的鬥殺。連殺數人後，體內亂竄的地火似乎找到了出口，釋放了一部分。這樣的輕鬆感讓他很想繼續下去，想看見血，用血來緩解那股灼熱的痛。但體能上的衰弱已經到了再難維持的地步，視野中的一切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只確定一旦倒下，後果會是怎樣。

　　「殺了他，不然你們全都別想活，別想活！」鐵矛老大看出了手下的異樣，怒吼起來。

　　場內幾人面面相覷，咬牙邁步。小四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來，張開雙臂擋在紅旗面前，帶著哭腔問：「我們沒害人，沒做壞事，為什麼非要殺我們？」

　　「滾開！」紅旗粗暴地推開他，右手手背上的法陣符號已紅得如同要滴出血來。

　　「來吧，老子會是最後站著的人！」他低聲咆哮。

　　「當當」幾聲鐘響，沙漏裡的最後一粒黃沙墜落，時間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