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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二》第85章
第五章 騙人我比你厲害

  半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狄韻終於在絨須洞前飄落,不過狄韻倒沒有賴在沈洛年背上,畢竟剛剛只是狄韻激動情緒下的一時性起,冷靜之後,兩人誰也沒提這事。

  這時幾乎可以確定,納金族應該就躲在毛族人這兒,否則那四頭蛟龍為什麼在這附近埋伏?反而狄韻對自己沒預先想到蛟龍會埋伏,頗有些鬱悶。

  絨須洞坐落在一座山崖的底部,山崖與大海間夾著一大片斜坡,上面生長著一些不怕鹽氣的低矮耐風植物,這山崖是當初四二九大劫時息壤堆疊而成,而那片斜坡則是祝融撼地時隆起,經過了百年,這層層擠壓堆疊在山腳的息壤凝結轉化,不但十分堅硬,排斥道息的能力比歲安城的人造壓縮息壤磚更有效果。

  不過這絨須洞倒是很讓人意外……望著那寬約半公尺,高僅一公尺半的長方形小洞,沈洛年不禁有些愕然,回頭看著狄韻說:「這就是絨須洞?這麼小?」

  「對啊。」狄韻說:「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大門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百年前遇見毛族人時,確實也是先經過一長串狹窄低矮的走道,這樣的洞道雖說勉強也能鑽進去,但萬一有什麼武器暗算,可當真沒有一點騰挪空間了。

  沈洛年本還想靠著自己身法往內閃入,看來是沒戲唱了。他皺眉問:「洞裡有什麼東西?」

  「進去一段距離之後,裡面的洞壁會產生變化,上下左右都佈滿很長的絨毛,彷彿活物一般,據說很像毛族身上的鬚髮。」狄韻頓了頓說:「若是走入佈滿絨毛處,就會受到攻擊。」

  到處都是活著的毛?好像挺噁心的……沈洛年皺著眉說:「怎樣的攻擊?」

  狄韻卻沒回答了,她四面望瞭望,在洞口不遠處,撿了幾顆拳頭大小的古怪石頭說:「我也沒當真看過,進去試試吧?」

  直接試驗嗎?這幾顆石頭拿著幹嘛?沈洛年還沒會過意,狄韻已經對著絨須洞走去,他吃了一驚,連忙跟上說:「沒問題吧?」

  「老頭別怕。」狄韻笑說:「我看過這方面的記錄。」一面大步走了進去。

  這丫頭事事謀定而後動,自己倒是多擔心了,沈洛年這才跟著狄韻往那頗似門戶的山洞走,只不過他想要入洞,不免得彎腰低頭,嬌小的狄韻反而可以昂首闊步,輕鬆地往內直入。

  洞中雖也有洞外折射而入的光影,但內外光度差異甚大,外面看不清裡面有什麼花樣,直到走入洞中,這才隱約可以藉著透入的天光,分辨洞中的狀態。

  絨須洞中,先是斜斜往上的幾個階梯,跟著便是數公尺平整的石質甬道,再過去,就是狄韻口中的絨毛洞穴了。

  不過這洞穴卻不如沈洛年本來所想的模樣,只見上下左右四面牆上佈滿著半公尺長的銀白色絨毛,彷彿被人精心修剪過的草地,正隨風搖擺、蕩出一波波的草浪,不過這洞中其實無風,這草浪卻依然緩緩飄移,方向不定、忽來忽去,果然看似活物;而隨著甬道不斷往內延伸,深處漸轉濃黑,坡道又似乎逐漸下斜,一時也看不清楚這通道多長。

  真正的綠草自然不可能如此細長柔軟,那擺盪的波紋彷彿某種水中生物的濃密觸鬚,沈洛年上下看了看,忍不住說:「這真是毛族人的地方嗎?不是什麼妖怪嘴巴吧?」

  「毛族人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這樣的門戶。」狄韻說:「所以我們才確定這兒也是毛族人的地方。」

  「喔?」沈洛年說:「那些石頭要用來幹嘛?往內扔嗎?」

  「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不先打招呼試試?」

  也對,哪有人拜訪朋友用石頭開路的?沈洛年被狄韻提醒過來,對洞中大喊:「毛族有人在嗎?我是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喊了幾次,卻一直沒有任何回音,他不禁皺眉說:「這真有人嗎?」

  「不知道。」狄韻說:「但是這兒的動力一直運轉著,我們只能猜測毛族人在這兒,或者說……至少應該會知道這裡的變化。」

  「看來只好往內走看看了。」沈洛年說。

  「等一下。」狄韻舉起一顆石頭說:「你先看看再決定。」

  沈洛年剛剛沒仔細看,這時倒是發現狄韻手中抱著的石塊,十分地「不自然」,上面都有些古怪的痕跡,不但到處都是焦黑、凹陷,有些還有莫名其妙的深洞。沈洛年正迷惑,卻見狄韻輕輕一扔,將手中的石頭往內拋入。

  只見石頭剛飛入絨毛區,還不到三公尺,一道細細的白光從左下角絨毛中穿出,啪地一聲打在石頭之上,那石頭上面馬上又多了一片焦黑,跟著摔落地面。

  「繼續看。」狄韻又扔了一顆石頭。

  這次她力道稍大了些,只見石塊高速往內飛,這次卻換了一個方位射出光束,而石頭雖然被打擊得變了一個方向,但還在往前翻滾,很快又是一道白光射來,這才把石頭打落地面,摔到那軟綿綿的絨毛之上。

  沈洛年正觀察著第二顆石頭的變化,卻突然發現第一顆石頭已不知不覺地回到兩人腳前,沈洛年一呆,這才留意到第二顆落在絨毛上的石塊,正被下面那不斷擺盪著的絨毛推動,緩緩向兩人腳前移動,看來前一顆也是這樣回來的。

  「都會送出來?」沈洛年訝異地說。

  「嗯。」狄韻點點頭,突然把手中剩下的四個石塊猛然一甩,同時扔了進去。

  狄韻畢竟也是變體者,這麼用力一扔,石頭的速度可不慢,只見那些石頭分散飛入,跟著一連串啪啪聲響連續不斷地響起,上下左右不知多少道白光正快速地射上石頭,那些石頭只不過衝出了十餘公尺便被打落,一時之間也算不出各被打了幾下。

  「看到了嗎?那些藏在絨毛中的武器不但會移動位置,也不知道總共有多少,而且越深入的威力越大,若是受傷躺在地面,只要停止動彈,就會被絨毛往外送。」狄韻頓了頓說:「你可以自己試試,據我所知,前進超過二十公尺後,光束的威力足以把石塊擊散,黃伯伯曾經把一塊大石滾入,後來還是碎成小塊被絨毛送出來,就算修煉凝訣的黃伯伯,也沒把握能在這樣快速連續的攻擊下走到五十公尺遠。」

  這洞可深得很,就算自己速度不慢,也不可能比這些光束武器快;而比起炁息防禦力,自己絕對比不上修煉凝訣百年的黃宗儒,連他都沒把握,大概也不用試了……那現在該怎辦?

  「我當時聽你說赤濤會變人,曾考慮誘騙他來這兒。」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她隨口說:「但是這洞實在太小,又把道息排斥得乾乾淨淨,赤濤該沒這麼笨。」說到最後,狄韻突然皺起眉頭,彷彿起了什麼疑惑。

  「如果從外而內一路把這些毛砍掉呢?」沈洛年說:「可以先把武器破壞掉。」

  狄韻沉吟說:「毛族還不確定是敵人,這種極端的手法適合嗎?」

  沈洛年沒想到這麼多,正覺為難時,只聽狄韻又說:「萬一這些毛砍了之後,會有危險的反應呢?比如爆炸之類的。」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正在抓頭,狄韻撿起地上那些被絨毛推回的石塊,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退出去考慮吧,我想到一些問題。」

  沈洛年一愣,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怎麼了?」

  狄韻把石頭放在門旁,沉吟了一下回頭說:「我擔心這是陷阱。」

  「陷阱?」沈洛年一愣。

  「我也曾想把赤濤引來此處,說不定納金族故意把你引來毛族人這兒呢?」狄韻說:「那張季逼問半天什麼都沒說,少數幾個她肯透露的消息之一,就是那吸收妖炁的工具,會不會是故意讓我們聯想到毛族人?」

  沈洛年愣了愣又說:「那四條蛟龍呢?」

  「我也是剛剛才想通……」狄韻說:「剛剛會如此驚險,主要是因為今日剛好我陪你一起來,若是你自己過來,那四條蛟龍攔得住你嗎?上次在蛟龍浮殿你們就交過手,你就算打不贏,全身而退一點也不困難吧?」

  「對。」沈洛年點頭說:「那他們在這兒幹嘛?」

  「讓你更堅信納金族人藏在毛族人這兒啊,只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反而被你傷了一人……」狄韻說:「你若因此貿然闖入毛族人地盤,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那現在……既然明知是陷阱,還要找毛族人嗎?」沈洛年說。

  「本來不該冒險的。」狄韻沉吟說:「可是……或許該看你和毛族人的交情到底多好來決定。」

  「什麼意思?」沈洛年問。

  「雖然這是陷阱,但納金族人和毛族人說不定真有某種聯繫。」狄韻說:「畢竟眼前除毛族人之外,也沒有別的線索。」

  好複雜啊!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好像和妳差不多奸詐,他們會沒想到這點?」

  「臭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你和毛族人認識,這事別說他們,我想除十聖之外恐怕沒人知道。他們對你的瞭解應該是人類的各種傳聞整理而來,既然沒人知道,又怎會提防?」

  「哦?」已經有點迷糊的沈洛年說:「所以妳還是建議我找毛族人?」

  「若能在不傷和氣的狀態下找到就最好了。」狄韻皺眉望著絨須洞說:「但若這麼簡單,黃伯伯也不會幾十年都辦不到……就算硬闖,我也不認為闖得進去。」

  硬闖既然不行,有別的辦法嗎?沈洛年正在思索,狄韻說:「你有沒有辦法確認周圍有沒有毛族人存在?若確定沒有,或許這兒只是一個幌子?」

  「不行。」沈洛年說:「這是整座息壤土堆疊的山峰,山腳處更是壓得死緊,比歲安城還厲害,就算山裡面有妖族,我也感應不到。」

  沈洛年說的狄韻不是不知,只是不死心多問了一句,見沈洛年這麼回答,也就閉上嘴,讓沈洛年自己考慮該怎麼辦才好。

  沈洛年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想了片刻,突然說:「九回城也是這樣嗎?」

  「你說排斥道息的能力嗎?」狄韻點頭說:「對,九回城藏於山底,周圍息壤土凝結緊密,又是全面包覆,比歲安城的排斥力還大。」

  「你們司令說,當初建造九回城,本來是當作人類最後一個選擇……」沈洛年反正想不出辦法,一面隨口說:「但是兩邊這麼遠,歲安城若是支持不下去,怎麼撤退到九回城去?」

  若早個半年,狄韻絕對不會回答沈洛年這個問題,但自從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也就沒顧忌這麼多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猜呢?」

  「難道……」沈洛年說:「有地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拍拍胸口,做出一副慶幸的模樣,她頓了頓又說:「不過自從屍靈王逃入九回城,那些地道當然都封了起來,幹嘛突然問這些?」

  都封了嗎?這倒難說,否則上次送去東大陸的殭屍又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千百個妖仙日日巡邏,殭屍有這麼容易溜出來嗎?不過葉瑋珊既然不想說,沈洛年也不多事,他只說:「我只是突然覺得,不受道息影響的闇靈之力,就如同毛族人的武器一般……九回城其實和這絨須洞很像。」

  「嗯……不過我們至少還知道九回城的基本架構,若真想入侵,還是有辦法可想,只是就算真鑽了進去,在那種環境下,該怎麼對付屍靈王?」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笑說:「若毛族人肯幫忙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試。」

  也對,歲安城該有九回城的設計圖,自然可以找出適當方位挖進去。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心中靈光一閃,彷彿想起了什麼東西。

  狄韻見沈洛年沒吭聲,看了他一眼又說:「為什麼在傳說中你會變成首代屍靈王啊?」

  「闇神傳中沒寫嗎?」沈洛年好笑地說。

  「書中是說你掌握了闇靈之力,而且可以隨心意自由運用。」狄韻疑惑地說:「但是這百年來,人類不斷與妖怪打聽屍靈的相關消息,得到的消息都說不可能。」

  「唔……」沈洛年也不知如何解釋,擺手說:「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狄韻目光一轉,突然說:「你說有沒有可能把饕餮、磨齒者這種古妖,用縛妖派的法門控制起來呀?」

  這丫頭心還真大……沈洛年差點沒傻在那兒,不過照理論來說,那幾種古妖雖然強大,確實都像是低智妖怪,是縛妖派可以嘗試的對象;但就算低智,也不代表容易控制啊,就算不考慮這問題……沈洛年想到此處,搖頭說:「縛妖之前得先活捉,誰能捉得住這些古妖?」

  「也對。」狄韻突然說:「老頭,你要不要去縛妖派傳授徒子徒孫一點功夫?」

  「別人胡說也就罷了,妳應該知道他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沈洛年翻白眼說:「我還想知道他們怎麼冒出來的呢,為什麼我突然變祖師爺了?」

  「他們也是為了人類著想啊。」狄韻果然清楚縛妖派的歷史,她說:「司令他們巡遊天下的時候,縛妖派羅、昌兩祖曾帶著他們到西大陸酖族舊地,除運回大量妖質外,還找到了一些古傳的縛妖、養蠱法門,在司令等人鼓勵下,她們才開始鑽研。可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什麼突破……至於奉你為祖師,只是表達敬意而已。」

  狄韻說到這兒,見沈洛年沒什麼反應,眨眨眼睛又說:「我本來答應了縛妖派,若我當上司令,除了要想辦法解除他們參軍的限制,日後還會主動派部隊離開噩盡島,幫助他們『縛妖』,他們才效忠於我,若你真有什麼訣竅,不只可以幫上他們,也能幫助歲安城,也等於幫了我,對大家都好呀。」

  「我沒什麼訣竅。」沈洛年搖頭說:「縛妖派的事,其實當初是懷真胡謅的。」

  懷真胡謅的?狄韻看沈洛年的表情,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受。

  自從知道沈洛年身份之後,這問題她就一直藏在心中,不過她知道沈洛年脾氣古怪,不敢貿然要求,直到今日感覺氣氛適合,終於提了出來,這才知道所謂的縛妖派竟只是某個女妖當初的一句戲言?

  狄韻正暗罵那百年前的女妖怪,沈洛年突然一拍腦袋說:「啊呀!我想出來了。」

  狄韻一愣說:「想出什麼了?」

  「地道結構啊!難怪我剛總覺得想起什麼來著……讓我安靜一下。」沈洛年半閉著眼睛,放鬆了身體站著,也不知道在品味、體會著什麼。

  狄韻倒也不敢打擾,就這麼有些迷惑地看著沈洛年。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睜開眼睛說:「真不容易。」

  「到底怎麼了?」狄韻問。

  「我大概知道毛族人地道的結構了,我來找個比較容易進去的地方。」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你怎麼知道的?」

  「別問了,什麼都要問!越來越像妳媽了!」沈洛年不管狄韻正要發飆的臭臉,瞪眼說:「去找個地方收斂炁息躲好,萬一我沒回來……妳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別隨便冒險!」狄韻一驚,顧不得生氣,忙說:「這樣挖進去,毛族人難道不會動手?」

  「應該不會。」沈洛年歪頭說。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狄韻無法理解,瞪眼說:「莫名其妙死了多浪費?」

  「呿!不會啦!在這兒等。」沈洛年揮了揮手,突然飄身而起,朝東南方原野飄飛。

  狄韻一怔,頓足輕嘆了一口氣,她怕誤了事,還真不敢追過去,只能儘量找地勢較高的地方,遠遠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在空中曲折地飄行,就這麼飛啊飛的,飛了一公里余,這才在一個充滿海蝕洞的岩區停了下來。

  這兒是息壤土浸泡海水之後凝成的硬化岩面,結構卻遠不如宇定高原下的凝實,加上「闇神之鏡」加持,沈洛年這時體內炁息倒比平常在塔上還稍高一些。他拔出天仙雙翼,炁息凝聚翼刃、手臂,乃至於全身,跟著半蹲跪於地面,猛一揮刀,只見他前方帶出一片橙光,譁地一聲,彷彿刀切豆腐般,削開了一大片岩石,往外翻起。

  翼刃運上輕訣炁息,果然大增銳利度,沈洛年一面讚嘆,一面左右手輪番揮動,又快速地挖了十七、八下,很快便挖出一個大坑。接著他突然性起,猛然運炁騰身,頭下腳上往坑中衝去,就在接觸的那一剎那,十八撩亂之八——垂瀑,就這麼對著這片岩石砍了下去。

  只聽一連串爆響,一片片大小石塊四面亂飛,有的直接彈飛老高,有的撞上沈洛年護體炁息後四面飛射,當然也有些落入坑底,被一刀刀切成細粉,在洞中激揚飛騰,沈洛年直到招式用畢,這才翻身騰起。

  十八撩亂威力雖大,卻頗有殺雞用牛刀之感,還挺費工夫,沈洛年搖搖頭,落入又低下半公尺的坑中,乖乖一刀刀砍削,一面緩緩轉動身子,順著這寬約兩公尺的圓坑不斷往下挖去。

  狄韻遠遠看著石塊亂飛,又似乎沒什麼其他動靜,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偷看。

  這自然瞞不過沈洛年,不過眼看暫時似乎沒有危險,沈洛年也懶得多管,這時他身子已經沒入坑中,底下的石塊還在不斷往上激射,但隨著逐漸深入,要把石塊逼出洞外需要消耗的炁息就更多,還有些直直跳上半空又摔了回來,白費了一番力氣;而且自己身在坑中,雖說有炁息護體,但這石塊亂飛彈來彈去,越來越不容易送出坑外,沈洛年正一面砍一面和石頭嘔氣,卻聽上方的狄韻突然開口說:「笨老頭!」

  「幹嘛?」沈洛年一面挖一面說:「不是要妳躲遠點嗎?」

  「誰教你是傻瓜?和石頭較什麼勁?」狄韻哼聲說:「風刀咒!初級。」

  「呃?」沈洛年一呆,抓抓腦袋跳出坑外,取出記事本朝坑中唸咒,隨著一個小小氣旋在坑中旋轉,碎散的碎石粉末瞬間隨風捲出坑外,至於大的石塊,早已被沈洛年順手扔出去了。

  這方法不錯!看著下方乾淨的坑底,沈洛年點了點頭,又跳下去繼續開工,卻聽狄韻又問:「你怎麼知道這下面是毛族人的地方?」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老實地說:「我可以感覺得出道息的分佈。」

  狄韻一怔,腦海轉了兩圈,旋即醒悟,因為息壤土的排斥效果,有通道、孔穴之處道息濃度自然會隨之改變,若這老頭可以感應得出,當然可以分辨地下通道狀態。狄韻張大嘴呆了兩秒,這才回過神瞪眼說:「你有這種能力,居然剛剛才想起來?」

  「呃……只用過一次,很久沒用就忘了。」沈洛年板起臉說:「反正想起來了。」這判斷通道的方法是當年在總門秘密基地中,施展大霧救出狄純時臨時領悟的,這當然就不用對狄韻多解釋。

  「笨蛋老頭。」狄韻好笑地罵了一句,想想又說:「你怎麼選位置的?」

  「選個離地面比較近,下面空間似乎又挺大的地方。」沈洛年手腳不停,一面說。

  「毛族人武器很厲害呢,這樣闖進去真沒問題嗎?」狄韻說。

  「我對毛族人有點認識。」見狄韻一再追問,本懶得多囉嗦的沈洛年才一面又扔出幾大片石頭,一面皺著眉解釋:「他們心腸很軟,真要他們殺人,往往下不了手,所以才躲起來。」

  「哦?」狄韻說:「但是絨須洞那兒的武器威力很大啊。」

  「所以他們設定好之後就不管啦,連看都不敢看。」沈洛年說:「若有人不知死活闖進去,他們也眼不見為淨。」

  「好像有道理。」狄韻沉吟說:「那威力由弱到強的變化,除了警告別人不要闖入之外,真想死在那兒也不大容易。」

  「所以我直接闖進去有人在的地方,說不定反而沒事。」沈洛年說:「但若找不到認識我的人也沒用。」

  「可是這只是推測吧?」狄韻皺眉說:「還是太危險了。」

  沈洛年說:「小心點便是。」挖著挖著,果然幾刀後石層下出現了某種特殊材質,那是個白色的泡石狀結構,裡面不少氣泡,看來頗輕,但一刀下去,卻比外面的岩層堅固結實不少。

  沈洛年見狀搖頭說:「這山洞裡面還有特殊材料啊?不像息壤。」

  「那就對了!」狄韻高興地說:「我看過記錄,九回城也有這東西。」

  「九回城?」沈洛年有點意外,抬頭往上望。

  「當初毛族人幫忙鋪上的……」狄韻解釋說:「噩盡島上除了樹木之外,其他建材很缺,九回山下的息壤土雖經百年壓縮,仍比不上真的石塊,挖空的範圍一大就很容易崩毀,若沒有這種技術,很難在地底建城,就算想挖個稍長的地道都不容易。」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我還在想當初他們怎麼這麼厲害呢。」

  「笨老頭。」狄韻笑罵說:「若地道這麼好挖,殭屍們早就溜光了,難道你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呃……」反正沈洛年也慢慢習慣當笨蛋了,他悶不吭聲地又挖了幾刀,突然直起腰來,望著狄韻說:「快挖穿了,妳躲遠點。」

  狄韻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若毛族真起了歹念,自己在場反而會成為累贅,而且沈洛年不是黃宗儒,至少表面上不代表歲安城,也比較不怕得罪了毛族人。狄韻咬唇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沈洛年等狄韻回到山崖附近的草木間,這才繼續往下挖,他輕重轉換間幾刀砍下去,某一刀落下時手中一輕,那厚約十餘公分的泡石建材倏然被挖穿了一個小口,沈洛年才剛把那片石頭往上扔,裡面傳來喧鬧聲響的同時,突然爆出一束光芒,朝洞外射了出來。

  果然被發現了,沈洛年早有心理準備,對方既然具備著科技,應該也有辦法監控居住周圍的環境,所以這道光束只射到天仙飛翼,而這時天仙飛翼上,外輕內柔地凝聚著沈洛年大量炁息,他只感覺右手一震,天仙飛翼倒沒受到什麼損害。

  沈洛年剛收回手,正想湊近洞口發話,卻見又是七、八道光束從下方射出,而且光束的亮度似乎逐漸增加,感覺威力比之前那一下增加不少。

  他們是打算趁著看不到先亂打一場嗎?這下沈洛年可不敢隨便露頭,他湊近洞口,對著下方大喊說:「下面的,我是人族沈洛年,只是來問個問題。」

  下面的亂糟糟聲響突然安靜下來,隔了數秒之後,又彷彿炸鍋了一般地吵了起來。沈洛年一下子也聽不清楚,只大概聽到——「人族都是騙子!」「快把洞封起來!」之類的言語。

  若對方把洞封起來,豈不是白挖了,可惜的是,似乎沒有自己認識的人……雖然狄韻說毛族人壽命比人類還長,但當初遇到的人若本來年紀就不小,過了這百年,剩下的應該也不多,未必會跑來干涉牆壁被人挖穿的小事。那封洞的工具過不久說不定就被推了過來,沈洛年只好大聲喊:「派幾個人出來說話,否則我就繼續挖了!」

  「壞人!」「大壞人!」裡面又是亂成一團,下方光束更是不斷往外射出。

  沈洛年無可奈何,左右亂挖,本來的巴掌大洞穴,一下子拓寬成臉盆大小。

  裡面一陣驚呼,那不斷亂射的光束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沈洛年雖然心中疑惑,但對方不射總是好事,他湊近喊:「我只是來問個問題的!」

  「你、你再不走,我們就要打你啦!你會死的!」下方有個毛族人喊完,突然強光耀目,一道手臂粗細的強大光束穿出洞口、直衝雲霄。沈洛年離洞口不遠,只覺一陣熱浪透過護體炁息,竟有些難以抵禦的感受,嚇得他連忙退開半尺……媽的,毛族人武器的威力還真大啊。

  「下一發就對準你打啦!你擋不住的!」那個聲音又喊。

  沈洛年對著下方喊:「我只是想問個問題!你們知道納金族……」

  「我們不與人族來往!」下方聲音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大聲喊:「快走,我要倒數了!五……四……」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擋得住那種武器,而對方就算隔著岩石,應該也能掌握自己的位置,在這兒待下去恐怕真是找死,他只好無奈地飄身後撤,和不遠處的狄韻會合。

  一段距離之外的狄韻聽不到剛剛的對話,卻有看到那些光束,她見沈洛年退回,連忙迎上問:「怎樣?」

  「他們不讓我說話,似乎也沒人記得我。」沈洛年把剛剛的對話簡單說明了一遍。狄韻思索片刻後說:「我去試試。」

  「嗄?」沈洛年一愣。

  「如你所說,他們似乎真的不會隨便下手。」狄韻低聲說:「既然交情沒用,騙人我比你厲害。」

  有道理!演戲可是黑心丫頭的本行!沈洛年點頭說:「記得別逞強。」

  「嗯。」狄韻點點頭,和沈洛年一前一後地向著那洞口奔去。

  怎料才這幾秒工夫,剛剛沈洛年挖出的洞穴居然已經被那古怪的泡石材質補了起來。沈洛年正發愣,狄韻已經開口說:「快點挖穿,否則他們封起下面的洞穴,或者佈置成絨須洞那樣,又得換地方挖了。」

  「好。」沈洛年飄身而下,換個角度嘩嘩幾刀挖下,又挖出了一個拳頭大口子,底下光線透出的同時,裡面又是一陣譁然。沈洛年正考慮是否挖大些,狄韻已湊了過來,朝下面大喊:「毛族人!你們和納金族人勾結,害死上千名人族!居然還躲著,快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話一喊,下方倏然安靜了下來,跟著是一連串驚呼喧鬧,雖然聽不清楚,但沈洛年勉強可以分辨,幾乎都是表達不信和懷疑的聲音。

  不過至少沒有拿著強大武器倒數了?沈洛年暗暗佩服,拐人還是要學狄韻,得先扔個嚇死人的大帽子讓對方傻眼才行。

  狄韻聽下方聲音漸漸減弱,似乎正要產生共識,接著又喊:「沒人負責嗎?你們這些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殺人狂!若是不給交代,我們馬上通告所有妖族你們的惡行!」

  下面可是善良的毛族人耶,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罵誰?沈洛年正在發愣,卻聽裡面哇哇一陣亂叫,許多人抗議著狄韻的言語,另外卻開始有一些部分人產生懷疑,彼此探詢著,似乎想知道狄韻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們還想假裝無辜嗎?叫納金族人出來跟我們對質!」狄韻叫:「否則我們人族拼著幾百萬人都死在你們這兒,也要討回公道!你們出來把我們都殺了吧!」

  喊到這,狄韻也不管下方吵成一團,站直身子對沈洛年眨眨眼,退開低聲說:「差不多了。」

  「就這樣胡罵一通啊?」沈洛年為之咋舌,這種事自己當真辦不到。

  「這樣至少會派人和我們對話。」狄韻低聲說:「我只是猜測,他們既然心腸軟不願殺人,應該也不願隨便背上這種罪名才對。」

  「那他們萬一當真出來,妳又要怎麼說?」沈洛年問。

  「只要有對話,就有突破的機會。」狄韻微蹙秀眉說:「那個到時候再想。」

  到時候再想?這丫頭好像比自己還不負責任……

第六章 這食物自己打不贏

  沈洛年正不知該說什麼,突然地面一陣震動,兩人一怔,目光四掃,卻見不遠處一塊岩石正緩緩往旁滑移,露出個寬約兩公尺的方形洞穴,一個個造型古怪的飛行器從洞中飄起,飄浮在洞穴上方,飛行器中透出圓形管柱,正對著兩人,也不知是不是武器。

  沈洛年看到對方出現,馬上橫踏一步,擋在狄韻身前,不料狄韻卻拉了他一把,低聲說:“除非遇到你認識的,否則還是我處理。”

  也對……沈洛年自知胡謅功力遠不如狄韻,只好聳聳肩退開,一面頗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飛行器一個個怪模怪樣,和當初自己見過的毛族“交通工具”頗類似,倒不知道這些能不能組合成一個大型飛行器?

  這些飛行器大部分都不是封閉型的,也就是說,可以直接看到毛族人的臉孔……不過他們渾身上下都是長長的毛髮,也看不出表情就是了,頂多從他們那雙圓滾滾的黑色眼珠,勉強看出一絲情緒。

  飛出來的毛族人和剛剛下面的那群人似乎有些不同,雖然也是左顧右盼了一陣子,卻並沒有因為狄韻這一嚷而混亂吵鬧,一個由許多菱形平面組合成的半球形飛行器緩緩飄出,坐在其中的毛族人開口說:“還不快走?我們不和人族……”

  狄韻不等對方說完,踏前一步,板起臉大聲說:“還不叫納金人出來?若不是我們找了過來,你們打算一直裝不知道嗎?”

  那毛族人一呆,愣了片刻才說:“妳說什麼?我聽不懂,這裡沒有納金人!”

  果然不在這兒?狄韻和沈洛年對視一眼,隨即說:“你們提供納金族武器,對付我族!”

  “我們沒有!”毛族人有些生氣地說:“我們和納金族很少往來。”

  “那為什麼他們手中有你們的武器?比如說,一種可以儲存妖炁,之後在歲安城中用來攻擊、殺人的武器……”這時沈洛年湊到她耳畔說了兩句,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還有百彈銃!”

  那名毛族人愣了片刻,扭頭往回飛,七、八個飛行器擠在一起低聲討論了片刻,那名毛族人才又回頭說:“那是我們和納金人換的小東西,他們怎麼使用,我們不能干涉,那些武器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死傷,你們有問題自己去找納金人!”

  “跟我們去!”狄韻說:“否則納金人萬一也推到你們頭上?我們豈不是得跑來跑去?”

  毛族人愣了一陣子,才回過神說:“我們才不去,你們再不走我就要攻擊了!”

  “你們害死我們的人民,還喊著要攻擊?毛族人居然做得出這種事情?”狄韻說:“你把我們殺了吧!就算歲安城拿你們沒辦法,等我們人類死光,總有一天屍靈王會殺出九回城,你們到時候也難逃滅族!”

  這丫頭居然連屍靈王都抬出來了?沈洛年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不過沈洛年也聽得出來,狄韻這段話中機關頗多,聽起來似乎人類與屍靈王有關,但換個角度解釋也不是不行,就算真有山口鎮的妖仙在附近聽到,也不難開脫。

  不過狄韻選擇用屍靈王當幌子也是無奈,在這道息極少的息壤山下,別說人類了,就算高級妖仙也很難和毛族人的武器對抗,只有完全不受道息影響的千萬僵屍、旱魃,毛族人才真的難以應付,那毛族人傻了片刻,又回頭和其他夥伴討論起來。

  狄韻也不等他們討論完畢,突然露出微笑說:“我也聽說過毛族人向來很少離開居住地,你們也是有難處……這樣吧,若納金族人離這兒不大遠,我就自己去找他們問清楚,若當真與你們無關,我再來向各位道歉。”

  那毛族人一聽,似乎松了一口氣,回頭說:“道歉就不用了,納金族住的地方沒多遠,你們快去吧。”

  果然騙出來了?狄韻一喜,忙說:“他們住哪兒?”

  “我們也不知道啊。”那毛族人說:“我們只知道他們也住在噩盡島上。”

  看來是白費了一番唇舌……沈洛年在旁暗暗歎了一口氣。納金族果然小心,既然連毛族人這兒也打探不出來,短時間恐怕很難找到他們。

  不過狄韻和沈洛年想法卻有些不同,雖然沒能達到目的,但能和毛族人碰上面,一樣是意外之喜,和毛族人重新建立關係的重要性絕不下於找出納金族那幕後黑手,甚至尤有過之。她目光一轉微笑說:“傳說中納金族貪財狡詐,諸位怎會和他們往來呢?”

  那毛族人似乎對於大騙子人族問出這話頗覺難以回答,愣了片刻才說:“我們和他們只是偶爾交易一點必需物品。”

  “那為什麼不能和人族交易呢?”狄韻微笑說:“你們應該也知道,受闇靈所惑的屍靈人族其實已經算不得人了,總不能把他們犯的錯誤,扔到所有人族身上吧?”

  毛族人停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只要一些少見金屬、寶石,人族太貪心!什麼都要。”

  狄韻一怔,她自然知道人類想獲得什麼,不外乎是科技、能源與武器,和逐利的納金族果然頗不相同;不過換個角度說,若納金族能弄到這些東西,一樣可以賣給人類,換取金錢,他們不可能不想弄,看來最基礎的問題,在於毛族人不願意販售高科技武器和知識,而納金族卻一直掌握著分寸……但問題是,納金族沒有犬戎這種不共戴天的敵族啊。

  想到這兒,狄韻目光一轉說:“我們也可以只要小東西啊,比如一些防禦性的武器。”

  “不行、不行!”毛族人從那身絨毛中伸出一隻白淨小手,對著兩人猛搖說:“你們每次都越要越多,然後我們就被騙了,不和你們談!”說完那毛族人一轉身,似乎就要領著眾人返回地下。

  狄韻也沒料到這麼難談,看來過去人類的貪得無厭對這些毛族人的心靈造成不小傷害?

  現在該怎辦?毛族人既然善良,擄人要脅說不定挺有用的……想到此處,狄韻已經捏上了袖中小棍;但她心念一轉,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這牽涉到兩族的關係,如非人類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還是別做這種事,何況老頭那臭脾氣絕不會同意這種舉動。

  而且只要老頭肯幫忙,就算毛族人把剛剛找到的通道封住,日後還是有辦法找到人,眼前歲安城沒有立即危險,不必急於一時;想到此處,瞄了沈洛年幾眼的狄韻,還是沒多說什麼。

  沈洛年也不想多說,在他心中,人類和毛族人若有衝突,他說不定還比較站在毛族人那邊呢,既然過去的人類總想著辦法欺騙毛族人,讓毛族人產生了排斥的心理,他也不覺得毛族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只可惜沒能打探出納金族人藏身的地方……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正各懷心思的時候,那些毛族人也正一個個飛入通道。突然間,那兒似乎有點紊亂,一陣小小的喧鬧過後,又有兩個毛族飛行器飛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狄韻和沈洛年對望一眼,再度看著從那通道中飛出來的毛族人;在人類的眼中,毛族人的長相實在很難分辨,也不知道這兩個是新出現的,還是剛剛退下去的?

  兩名毛族人飛到沈洛年前方不遠,仔細看了他片刻後,其中一人突然說:“洛年先生?”

  “啊!”沈洛年大喜說:“你認得我?”

  “不認得。”在沈洛年發愣的同時,毛族人接著又說:“但是有幾位長老認得您,他們馬上就出來和您見面,請稍候。”

  看來是找到認識的人了,沈洛年籲了一口氣,點頭說:“好。”

  那兩個毛族人說完話之後便退了開來,狄韻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真找到了?”

  “可是他們大概幫不上忙。”沈洛年說:“剛剛那人說不知道納金族位置,不是說謊。”

  “你能不能化解他們對人類的排斥感?”狄韻這時最在意的反而是這件事。

  “我倒覺得他們這排斥感挺好。”沈洛年瞄著狄韻,哼哼說:“某些人類真的十分奸詐黑心,老是想騙他們。”

  “可惡!不識大體的臭老頭!”狄韻咬牙說:“我們也只是想找到自保的辦法,又不是想害他們。”

  沈洛年卻依然搖頭,不過他也懶得多辯,過了幾秒後才說:“他們一定是吃過很多次虧,才會作這種決定。”

  一時之間,狄韻倒也不知該怎麼說服沈洛年,她正皺眉,卻見前方通道十幾個毛族人乘飛行器冒了出來。他們看到沈洛年,很高興地圍了過去,狄韻見這些毛族人也不理自己,偶爾望過來的目光還都帶著警惕戒懼,索性退開幾步,讓沈洛年自行應對,也免得毛族人提心吊膽。

  她隔著一段距離雖然聽得不怎麼清楚,卻也聽了個大概,原來這些新出現的毛族人,在毛族中身分頗高,所以一開始沈洛年造成的小騷動,並沒有驚動到他們,直到剛剛雙方一陣對答,相關的訊息才逐層往上傳遞到他們耳中,這才得到沈洛年出現的消息。

  之後雙方又聊了一下當年見面的經過,狄韻這才知道,沈洛年和毛族人的交情原來是在祝融撼地的那段時間所建立,眼見一個個毛族人輪流上來感謝,漸漸有些瑣碎,狄韻聽了片刻,漸感無趣,心神已經開始思索怎樣才能找到納金族。

  毛族人這兒既然找不到線索,只能從山口鎮那兒下手了,而就算下午舉辦的記者會讓對方放棄在叔叔過世這事上作文章,納金族也一定會另想辦法攻擊老頭……雖然說照理奴僕該不能設計對付主人,但這也只是推測,納金族的契靈對這方面怎麼規定,其實誰也不知道,或許應該派人去山口鎮稍作打探?

  只不過真正接受過這種主僕契約的,除老頭這個例外,恐怕都是納金族的僕人吧?張季、紅鑽大概也是其中之一,想打探應該十分困難……

  至於毛族人的問題……今日至少和毛族人碰上了,或許回去可以研究一下怎樣重新獲得毛族人的善意;雖然早就聽過這種特殊妖族的個性,但傳聞和實際見面比起來感受仍頗不同,經過今日的體會,回去再仔細思索,或許可以找到溝通的方式。

  狄韻思索了片刻,回過神時卻發現沈洛年和毛族人仍在對話,她不禁有些意外,無論是毛族人還是沈洛年,似乎都不擅長和人聊天,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

  她好奇心起,湊近兩步,卻聽沈洛年說:“好啊,就這樣吧!麻煩你們了。”

  “洛年先生,我們會儘快開會決議,給你答覆。”沈洛年正面的一個毛族人說。

  “謝了。”沈洛年說:“我等你們消息。”

  “洛年先生慢走。”那些毛族人從渾身毛髮中伸出小手,對著沈洛年揮了揮,這才駕駛著飛行器具,轉身離開。

  狄韻雖然只聽到最後這幾句話,卻已經察覺沈洛年和毛族人不只是敘舊而已。她等毛族人走遠,走近好奇地說:“他們答應你什麼了?”

  “幫我找納金族。”沈洛年說。

  “啊?”狄韻驚喜地說:“真的?他們有辦法?”

  “嗯。”沈洛年點點頭說:“他們毛族人製造的精體會發出一種可以探索的……不知道什麼東西。”

  “不知道什麼東西?”狄韻愕然。

  “一個古怪的名詞,輕疾也翻譯不了。”沈洛年聳肩說:“聽起來是類似電波、訊號之類,不過是另一種我不懂的。”

  毛族人的科技領域本來就不是人類瞭解的,狄韻也不多研究這問題,她想了想說:“因為納金族手中有毛族人製作的精體,所以可以藉著這方法找到納金人?”

  “對。”沈洛年說:“當然還要花點時間,但如果對方也在噩盡島,甚至就在宇定高原附近的話,不會找太久,我等他們通知就好。”

  “他們說要開會決定的,就是這件事嗎?”狄韻有點迷惑,這種小事也要開會決定?

  “不是,我和他們討論了另一件事。”沈洛年說。

  “什麼事?”狄韻問。

  “你們不是想要和他們交易嗎?比如一些可以保護人類的東西。”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他們願意考慮嗎?”

  “嗯……”沈洛年搖搖頭,帶著狄韻飄起,一面說:“這個還沒把握,確定了再說,先別和其他人提起……我們回去吧。”

  狄韻隨著沈洛年飄行片刻,一直用有點奇怪的目光看著沈洛年,過了片刻似乎忍不住,突然開口說:“是你……主動對毛族人提出要求的?”這老頭不是討厭欠人情、又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怎會主動詢問這種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弄懂了狄韻的疑惑,他苦笑說:“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個朋友的心願是世界和平、不要打仗之類的……便順口問問。”

  狄韻看得出來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也就不追問了,不過心中卻難免有些好奇,不知道為什麼,狄韻這一瞬間,很想知道那個朋友是男是女。

  □

  回到歲安城,狄韻當然得去向葉瑋珊回報,而且她還得先仔細研究妥當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也算十分辛苦;沈洛年當然不去湊這種熱鬧,他飛返擎天塔,正考慮應該練習十八撩亂還是修煉炁息時,突然耳中傳來毛族的訊息。

  剛剛雖然兩邊留下了聯繫方式,沈洛年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回了訊息。沈洛年接通訊息,聽了片刻,忍不住抓了抓頭,沒想到毛族人這麼快就找到納金族了?那些傢伙還真是挺膽大的,居然躲在那種地方……

  納金族和毛族人不同,那群傢伙十分奸詐,自己可有點對付不來,要不要找黑心丫頭一起過去?不過她現在應該正在找瑋珊,而且若是需要戰鬥,一個人行動還是比較方便……沈洛年當下飄身而起,朝九回山的方向飛去。

  一開始沈洛年一樣是往東方飛行,到了山口鎮附近,他繞了一個圈,轉向東南,順著南方劃過一個弧形,繞過九回山的南緣,直到東南方處;他停在半空中片刻,皺著眉頭想了想,這才望著下方說:“可有仙長在此?打擾了。”

  這時的沈洛年已經不是半年前剛醒來時到處亂飛的他了,沈洛年知道九回山周圍都有妖仙輪值防守,除了看守屍靈的動向之外,更重要的是不讓一般人、妖闖入,免得讓僵屍增添闇靈之力;換一種說法,就是除了輪值看守的妖仙之外,發現一般人、妖、僵屍出入,都是格殺勿論的。

  進入九回山區的最基本資格就是妖仙以上,也就是說,整座歲安城的人類沒有一個有資格進入,所以當初才會被敖旅攔住。

  而當時敖旅還算厚道,若換個不認識的兇殘妖仙,就算隨手把沈洛年宰了,也沒人理會。

  所以此時沈洛年特別在自己準備進入的方位邊緣仔細感應,並跑到感應出的妖炁附近停下,不過他本以為對方會自動出現,沒想到等了片刻,卻一直沒人理會自己,這才開口招呼。

  沈洛年這一開口,下方果然有了動靜,只聽一陣嘩嘩響聲從下方一座水潭中響起,沒過多久,一頭體長三公尺余、體型龐大、體甲如犀的青色牛形妖怪浮上空中,凝視著沈洛年。

  好大一條青牛……這種妖怪百年前在噩盡島中央高地看過,不過比這只小了不少,而且當初那只不會飛;若這種妖族本來不會飛,這只會飛的該已接近妖仙高段,論妖炁恐怕不比赤濤差,至於打起來如何,就要打過才知道。

  不知為何,這傢伙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頗怪?好像帶著點兒殺氣,又帶點古怪的欲望,不會又是納金族的人吧?沈洛年頗有些忐忑,心念轉動間,七彩妖靈凱布利從腰包中飄浮而出,在沈洛年身旁旋飛待命。

  那青牛看到凱布利,剛剛的殺意轉為警惕疑惑的情緒。他上下看了沈洛年片刻,歪著頭,斜眼看著沈洛年說:“人族?”

  這青牛的聲音有些尖銳,一開口,嘴中的牙齒卻顯得有些尖利,不似牛類。看著那口牙,沈洛年不禁想起那巨羊古妖磨齒者,看來眼前這妖怪雖然長得像牛,恐怕也不是吃素的。

  沈洛年心中一面思索,一面微微施禮說:“人族沈洛年,請教尊諱?”雖然兩人使用的言語不同,但沈洛年的話青牛聽得懂,而青牛說的話,耳中的輕疾會協助翻譯,兩人溝通倒是沒什麼問題。

  “犀渠青甲。”青牛聽到沈洛年自稱人族,那份警惕淡了三分,但卻似乎更疑惑了,只聽他沉聲說:“來此何事?”

  “據我所知,為了防範屍靈,各族妖仙以下,不得進入九回山區。”沈洛年說:“但卻有一妖族悄悄潛入,我想把他們找出來。”

  “一族?”青甲疑惑更盛,盯著沈洛年說:“哪一族?”

  “納金族。”沈洛年說。

  “納金……”納金族可不是什麼有名的妖族,青甲歪著頭想了片刻,才想起納金族是怎樣的種族,他旋即透出帶著怒意的懷疑氣息說:“納金族怎能無聲無息穿過封鎖線、潛入九回山?就算辦得到,他們來這兒做什麼?找死嗎?你跑來撒這種謊,有什麼用意?”

  這個沈洛年可不會回答,毛族人只告訴他納金族人的位置,至於他們怎麼來的,連毛族人都不知道,自己又怎麼知道?當然,這與他一個人跑來有關,若有狄韻陪著,說不定會懷疑毛族人這訊息有問題,但沈洛年卻十分信任毛族人,自然沒想到這麼多。

  眼看對方不信,沈洛年說:“我帶你去找他們。”

  青甲卻沒回答,他那雙銅鈴大眼瞪著沈洛年,慢慢透出了殺意,沈洛年這可是一頭霧水,自己沒說錯什麼吧?怎麼這頭牛突然想殺了自己?難道他也和納金族有關?那群鼠頭渾蛋的勢力不會這麼大吧?

  沈洛年正思索,青甲卻突然泛出龐然妖炁,向著四面八方湧出,而對著沈洛年這一面,更是凝聚如實,洶湧而來。

  不用沈洛年吩咐,凱布利馬上沖前,準備把妖炁破散,但這龐然妖炁激起的狂風,卻先一步逼得它往後飛翻,碰不到妖炁。

  沈洛年心中微驚,連忙後撤了一段距離。此時青甲的妖炁終於追上穩不住身子的凱布利,對其他妖仙來說,這時才是危險的時候,但對龍涎珠凝化的凱布利來說,妖炁逼上反而穩了下來,只見它一個盤旋,正對沈洛年的妖炁倏然四面奔散,失去威脅。

  龍涎珠?不可能!青甲雖覺疑惑,卻仍猛一低頭,兩根牛角泛出紅色焰光,轟地一聲巨響,青甲仿佛變成一道紅色閃電,倏然沖出數十公尺,朝沈洛年撞來。

  媽啦!爆閃身法?沈洛年還是第一次遇到修煉純爆的妖族,這種瞬間爆發速度絕不比輕身的沈洛年慢,他這時連天仙飛翼都沒來得及拔出,連忙催動全身炁息急閃,險險避過這一擊。

  不過因為身上戴著闇神之鏡,沈洛年的瞬間挪移速度比之前稍慢少許,雖然閃過了對方的尖角與身軀,但籠罩體外的龐然妖炁卻沒法完全避開,兩方護體炁息一衝突,青甲的爆訣妖炁轟然一炸,沈洛年渾身炁息震盪的同時,往後飛摔。

  還好這畢竟是對方妖炁側鋒,沈洛年的炁息強度雖遠不如青甲,仍勉可藉著柔力化散。他順勢催動炁息,變化身形的同時高速往外飛射,拉開距離,一面怒叱了一聲:“你做什麼?”

  青甲也沒料到這必殺一撞只擦了個邊,可惜爆訣衝刺雖然快速,轉動追殺就沒這麼方便了,他沖出老遠,好不容易停下,這才扭頭轉向又撞了過來,卻是不理會沈洛年的言語。

  不過剛剛是沈洛年猝不及防,這才差點中招,這時受傳自狄純的挪移之術已經展開,只見他忽左忽右不斷變化方位,青甲連目標都沒看清楚,第二下不但撲空,還差得老遠,畢竟沈洛年此時的靈巧度雖略遜于沒戴闇神之鏡時,也足以讓這頭大青牛眼花撩亂了。

  眼看沈洛年手中突然冒出兩把造型古怪的匕首,青甲身形一凝,頗有點不敢貿然往前沖。

  他猛然一昂首,一聲尖銳的古怪嘯聲遠遠傳了出去,九回山周圍一股股妖炁隨即爆起,更有不少妖炁正往這方向沖來。

  事情好像鬧大了?沈洛年正想解釋,卻見青甲長嘯過後,又是一低頭沖了過來。

  沈洛年可不是打不還手的個性,何況這傢伙一開始就沒帶著善意?本想解釋兩句的沈洛年心中暗罵一聲,也不開口了,炁息凝聚天仙雙翼,身形挪動的同時,招呼著凱布利,對青甲殺了過去。

  兩方一個是輕化身軀,一個是爆閃衝勁,這對沖速度遠超過一般妖仙,加上沈洛年一面飛行還不斷轉換方位,埋頭猛衝的青甲根本不知道沈洛年閃到哪兒去了,就在又一次撲空的同時,青甲突然感受到身側炁息一散,似被那疑似龍涎珠的妖物破開,下一瞬間,一連串古怪又銳利的重擊不斷轟上身側,啪啪啪啪一連串爆響,不知被砍了幾刀。

  青甲痛叫一聲,妖炁急湧轟出,在身側猛然急炸。這爆訣妖炁轟然一聲巨響,迫得兩方向左右分開,青甲妖炁在身側一轉,這才發現左側身體被砍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坑,那堅韌的犀甲竟是完全無法防禦。青甲心中大驚,卻見沈洛年正拿著兩把泛出橙黃光芒的翅狀怪異武器指著自己罵:“媽的你個蠢牛!沖來沖去幹嘛?我惹你了?”

  犀渠不知該說什麼,只怒瞪著沈洛年,但一時卻不敢往前沖了。

  其實倒不是沈洛年惹了青甲,犀渠本就不是什麼對人類友善的妖怪,一般人類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普通食物而已;雖說在圍殺屍靈的時候,各妖族大都會自覺地停止衝突,但人類除了在山口鎮提供娛樂、飲食之外,對圍殺屍靈何嘗有什麼幫助?何況這一帶屍靈根本就是人類弄出來的?更有不少妖族認為人類仍與屍靈有勾結……青甲平常覓食時,看在妖族共識上,不選擇這附近產量最多、最容易覓食的人族,已經頗感可惜,眼前突然跑來一個胡說八道、似乎想把自己拐入屍靈區的人類,青甲不禁有點餓了。

  雖說正常犀渠捕食只會找普通人類,不會找修道者;正如人類吃豬吃牛,也不大會找梭狪、犀渠果腹,可是惹到自己頭上的自當別論,在青甲眼中,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修道者也不過接近高等靈妖的程度而已,他自然不怎麼在意,沒想到一動手卻是吃了個虧。

  兩方這一衝突,加上犀渠的示警,周圍巡邏的妖仙很快趕來,就在兩人對峙的同時,一個背著巨劍、穿著鱗甲戰袍的青年首先趕到,他停在F兩人側面數十公尺外,目光一掃,先在沈洛年和凱布利身上疑惑地轉了幾轉,這才有些驚疑地說:“青甲道長,何事發嘯示警?”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是一愣,這臉色白淨、挺面熟的青年也是虯龍族的吧?好像是敖旅的小弟之一,不過名字倒是忘記了。

  沈洛年不記得,青甲倒是認識對方。他目光轉向那青年,沉聲說:“敖彥小友,這人類闖來此處胡鬧,還想把我拐騙進去,我懷疑他和屍靈有關。”

  青年目光轉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莫非是沈……沈道友?”

  果然是認識的,沈洛年也打了個招呼說:“敖彥道長,好久不見。”

  此人確實是敖彥,也就是當初和沈洛年有過一番爭鬥的三虯龍之一,沈洛年雖然炁息和過去不同,但虯龍敖家自小化為人形,在妖族中算是頗擅長“認人長相”的一族,再加上沈洛年身上那明顯不似凡物的血飲袍,身分自然是呼之欲出,何況敖彥也知道兄長敖旅數月前和沈洛年碰過一面。

  再換個角度說,有這能耐和高級妖仙硬碰,還讓對方吃虧的人類,天下還有第二個嗎?想到當年三兄弟被沈洛年取巧擊敗,敖彥不禁有點怨怒……但王母不是說,這人是鳳靈之體嗎?又怎會帶著炁息?又怎能和身為高等妖仙的青甲對峙?這可和前陣子旅哥所說大不相同,而那泛著七彩光華的東西……怎麼這麼像龍涎珠的光色?

  敖彥本是心思較細密的人物,幾件疑惑的事情湧上心頭,就這麼愣了片刻,青甲可不耐煩了,他鼻孔出氣,突然哼了一聲說:“敖彥小友?”

  敖彥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兩方的衝突,連忙開口說:“沈道友,你來此何意?怎會與青甲道長產生衝突?”

  這時除了敖彥之外,又趕來了四名妖仙,其中兩個化作人形,兩個維持妖形,只有一人屬於虯龍族,至於另外三人,沈洛年也不認得,這時也懶得多注意,他望著敖彥說:“你們知道這山底下除了人類建造的九回城之外,還有毛族人的地宮嗎?”

  敖彥一怔說:“真有此事?”

  “又扯到毛族了?”青甲插口說:“剛剛他還說納金族呢,根本就在胡說八道。”

  沈洛年不理會青甲,對著敖彥又說:“毛族人告訴我,納金族人不知用什麼辦法,藏到他們過去廢棄的地宮之中,我有事要找納金族人,得進去一趟。”

  “這兒有毛族人的地宮?納金族人如何潛入九回山區的?”敖彥倒是聽說過毛族人的能耐,半信半疑地說。

  “不知道,毛族人用儀器探出來的。”沈洛年跟著一指青甲說:“我客客氣氣地和這傢伙說明,這蠢牛莫名其妙就對我殺來,這算什麼?”

  敖彥目光轉向青甲,青甲哼了一聲說:“他自己跑來胡鬧,我當然不客氣了。”

  敖彥不禁有些頭疼,天下妖仙共聚九回山,互有仇怨的本就不少,有些更是天生互克為敵,虯龍族通常會把這些有矛盾的妖仙各自分開,劃出範圍,避免衝突,而妖仙們看在虯龍族的面子上,加上滅除屍靈為先是妖族共識,通常也是各自避開,各歸各位。

  而人類本是犀渠的菜單之一,按理說,沈洛年跑來此處是自找麻煩,怪不得犀渠動手,這種狀況下,沈洛年若是被吃了,也無話可說,問題是如今吃虧的竟然是先動手的犀渠,這又該如何處理?

  敖彥轉了轉念頭,總之在虯龍族的立場,屍靈才是大事,妖仙之間的衝突,除非有人明顯胡來,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好青甲身上的傷口雖然難看,看來也沒傷筋動骨,他搖搖頭,先示意其他幾名妖仙離開,這才一臉笑容地對兩人說:“這都是誤會,還好兩位都沒什麼大傷損,還是別放在心上……沈道友,納金族有多少人潛入?他們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敖彥沉吟著沒作決定,沈洛年又說:“去一趟不就知道?”

  “除非大隊搜敵,不能隨便進入山區。”敖彥搖頭說:“萬一突然被旱魃圍攻,妖仙也難以抵擋,何況你……”說到這兒,敖彥突然一頓,他本要說沈洛年連妖仙都稱不上,但想到青甲身上的傷痕,這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我自己一個人進去。”沈洛年說:“就算變成僵屍,也提供不了多少闇靈之力。”

  “之所以訂下這規矩,就是為了建立通則。”敖彥歎息說:“若人人都這麼說,那該如何管制?”

  除非自己有辦法打進去,否則也只好照人家的規矩,看來只能等夜間偷溜進去了?不過為了防範僵屍越界,這周圍防得跟個鐵桶一樣,連沒炁息的僵屍旱魃都溜不出來,自己怎麼能進得去?

  沈洛年正在煩惱,敖彥突然開口說:“沈道友,你的訊息可靠嗎?”

  “毛族人有特殊的搜索方式,我相信他們。”沈洛年說。

  敖彥又問:“照你所知,那地宮與屍靈之城相距多遠?可有通道連結?”

  沈洛年一愣,這才知道敖彥問這問題的用意。他遲疑了一下才說:“聽說不遠,當初也有連結……不過那些連結早就封住了,而且就算有連結,又有什麼用?”

  敖彥本是心思比較靈巧的人物,他和沈洛年想法不同,若真有這樣的地道,知道總比不知道好;而且換個角度說,若那毛族廢棄地宮被僵屍發現呢?說不定有通往九回山之外的通道呢?那不是大家都完蛋了?想到此處,敖彥搖頭說:“沈道友稍候,讓我與長輩聯繫。”

  只要對方願意帶自己進去,當然沒問題。沈洛年安分地在一旁等候,至於那犀渠青甲,早已落了下去,反正這食物自己打不贏,在這看著也難過,乾脆避之大吉。

  沒過多久,敖彥轉回頭,對著沈洛年微笑說:“龍宮在這兒的負責人是封叔,他對這地宮很有興趣,馬上就過來了。”

  封叔?沈洛年這才想起,龍王母提過這兒的負責人叫敖封,應該和敖歡差不多輩分吧?沈洛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腦袋,若是記得直接找這人,大概就不用和剛剛那頭蠢牛打一架了。

  沒多久,一個背著龍族巨劍的披甲壯漢飄來,敖彥連忙迎上見禮,口中喊著:“封叔。”

  那壯漢卻只對敖彥微微點了點頭。他和敖彥一樣,先是訝異地瞪著凱布利半天,這才將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我是這兒虯龍族的主事者——敖封,這位想必就是鳳體沈洛年?可是久聞大名了。”一面說,一面偷瞄著凱布利,心中頗為懷疑,卻又不敢置信,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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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史上最蠢主人

  “敖封道長。”而沈洛年卻是暗中苦笑,“鳳體沈洛年”又是什麼新稱呼法?自己莫非有個自動增加綽號的命格?他有些無奈地打招呼,一面仔細看了看敖封。這條虯龍應該稱不上天仙,但至少也是妖仙境高層,虯龍想必不是人人都能修成天仙,否則如今的內宮早已人滿為患……只不知道除了天分之外,還有沒有什麼門檻?

  敖封哪知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開口說:“王母早已與我聯繫,沈道友除了可以隨時進出龍宮之外,一般事務也儘量與道友配合……道友今日不知有何打算?納金人怎會藏於此處?所謂的地宮,可有確定的方位?”

  “我們先進去找,其他的找到再說。”沈洛年說。

  “不行、不行。”敖封搖手說:“王母既然指示尊你為客,就不該讓你涉險,告訴我位置即可,我派孩兒們去辦。”

  沈洛年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感謝龍王母的愛護,搖頭說:“可是我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現場,我才能找到入口;而且除我之外,你們應該都不能接近息壤地穴吧?又怎麼知道毛族地宮中的狀態?”

  敖封和敖彥一愣,倒是說不出話來,沈洛年接著又說:“所以還是讓我去一趟,我小心點就是了。”

  看樣子只有這辦法了,敖封不知沈洛年和青甲打過一場,對他的實力可說一點也不看好,又囑咐了幾句之後,這才放沈洛年入內,口中還不斷叨念著,居然有點兒囉嗦。

  沈洛年也不理會這麼多,他先照著毛族人的指示找到大概的方位,跟著運用道息的感應能力,開始尋找毛族地宮的位置。

  沒花多少工夫,沈洛年便有了感應,他跟敖封、敖彥打了個招呼,往下方飄落。

  這兒是東南山腳處,而毛族人既然指示這兒,當然是因為這兒有個出入的通道,也就是說,沈洛年並不需要挖掘太久,就可以找到那廢棄的洞穴,反正不久前才挖過一次,沈洛年很順手地拿起天仙飛翼,開始對地面“施工”。

  敖封、敖彥卻不大願意落下,這兒地面雖然還不至於逼得他們現形,卻已經讓他們感覺頗不舒服,畢竟道行越高的妖族,需要的道息量越濃,除非身懷闇神之鏡之類的特殊寶物,在這宇定高原周邊落地,可不是件快樂的事。

  沒過多久,那毛族人製造的建築材料從土中出現,沈洛年動作更快,加大力量一連串揮刀,很快地,一個坑洞出現在眼前。

  沈洛年感應了一陣子,不大能判斷裡面有沒有妖族藏身……畢竟息壤土有排斥妖炁的效果,加上納金族本就不是強妖,在這裡面妖炁恐怕散得差不多了,想感應並不容易。

  既然沒發現異狀,沈洛年想了想之後,對上方打了個招呼,之後轉身揮刀,把那孔洞挖大,跟著他也不管上面兩人會不會抗議,帶著凱布利就這麼一躍而下,穿入下方通道中。

  但是到了這地方,凱布利雖然還能騰飛,卻顯得有些沒精神了,看來有了形體之後,單靠著沈洛年提供的微量道息,已經不足以讓它在這種地方恣意活動,沈洛年拍拍腰包,讓凱布利進去休息,跟著取出梭珠照明,向著洞內探去。

  毛族人對外的通道雖然矮小,但地宮之中卻寬敞了些,至少不用彎腰低頭。沈洛年上下看了看,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什麼高科技的場景,周圍牆壁是柔和的白色,平整的壁面上裝飾著簡單的浮紋,整體感覺和當年中南半島上的毛族地宮也頗有不同。當初那山洞似乎是順應著天然洞穴而建,沒有什麼規則可言,這兒的通道卻仿佛蛛網般經緯分明,一圈圈往外延伸,主幹支道清清楚楚,周圍大大小小的房間,整齊地沿著通道展開,只不過裡面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看來當初毛族人搬家搬得挺乾淨。

  沈洛年在其中一面穿行,一面想,這種地宮除人類之外,只有幾種體型較小的妖族能進來,虯龍之類的妖怪,萬一化成原形就塞死通道了,當然,若像自己一樣有闇神之鏡,也可以活動自如。

  毛族人這地宮其實不大,也不過就是上下數層、幾百公尺方圓,而且通道正如剛剛所言,只是整整齊齊地如蛛網般一圈圈散開,並沒有特意做成什麼迷宮模樣……但就算這樣,沈洛年一個人想搜遍這地宮,還是頗有點吃力。

  可是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沈洛年一面暗罵那些鼠頭渾蛋找自己麻煩,一麵點地飄身一圈圈、一層層地繞過去,就在繞到某個或許可稱為中央廣場的地方時,正考慮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的沈洛年,突然發現了一些有點古怪的東西。

  有個通道入口處似乎殘留著一些白色粉末,上面還有小輪碾壓過的痕跡。沈洛年飄近打量片刻,發現沿著這條通道往內,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些粉末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

  但無論如何,在這連塵埃都很少見的廢棄地宮中,這些粉末顯得異常岔眼。看到這麼明顯的線索,沈洛年當然不會放過,他順著殘留的粉末,一路往前搜索,繞過幾個岔路口,粉末卻在某個通道半途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沈洛年順著通道往前,飄出一段距離,這才發現這通道左右都沒房間,只在末端有著方形門戶。他飄到入口處,靠著梭珠的光芒往門內望去,發現是個約莫十餘公尺寬的房間,牆上、屋頂,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似乎曾有物品長期懸掛,雖然一時之間看不出當初的功能,應該是個頗重要的場所。

  沈洛年目光掃過,倒是沒看到粉末,而這房間對面,另有一扇關閉的門戶,也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

  不曉得穿過另一端門戶,會不會又出現粉末的痕跡?沈洛年正想走入房中,突然心中一陣莫名悸動傳來,他一怔,停下腳步,手持飛翼旋身,前後看了看,確定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現象,這才退回走道,靠牆站定,穩定著心緒。

  經過剛剛那一刹那的驚疑,沈洛年這時已經確定,那心悸的感覺是來自精靈的警訊,只不過精靈太少這麼做,而自己和精靈的溝通效果又比當初進步不少,這一個強烈警訊傳來,沈洛年差點嚇了一跳。

  上次傳來警訊似乎是因為赤濤?當時自己不知道已經被赤濤發現,還在周圍亂晃,不過若說危險,還比不上遇到磨齒者那一次吧?但那次精靈反而沒什麼提示……看來精靈只會提示自己渾然不知的事?

  不過這兒有什麼危險?若這地宮中還有自動攻擊武器,毛族人應該不會瞞著自己才對,沈洛年心中有了警惕,不敢貿然走入屋中,他上下打量,突然發現有些怪異之處。

  這地板……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看著牆壁和天花板的大小孔洞,沈洛年幾乎可以肯定,這兒曾經掛滿了不同功能的器具,甚至可能是毛族人的某個控制中心,那些孔洞或許就是與外連接的能量來源,或是控制訊號的輸出輸入,而那些牆面上的痕跡,很明顯是懸掛許久之後才殘留的。

  這樣的一間屋子,地面又怎會沒有一點痕跡呢?就算沒有孔洞,總該有個座椅、器具的殘痕吧?就算都沒有,這地板為什麼比外面高上三分?這一路走來,沈洛年看了不知多少房間,所有通道房間都在一個水平面上,這樣的地板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中起了疑惑,沈洛年看得更仔細了,這地板似乎材質也和外面不大一樣,色澤也有少許差異……

  想到此處,沈洛年往後飄退,直到通道的另一端岔口處,他揮刀挖下一大塊牆面,猛然運炁一扔,讓這大石塊對著通道另一端的房間滾去。

  就在那石塊沖過臺階、彈落到房內地面的一瞬間,一聲巨響從房中響起,整座地宮晃動的同時,滾滾熱浪順著通道往外爆出。沈洛年彈身猛退,閃開通道口,下一刹那,一大片熾熱火焰噴過岔道,對著沈洛年身後追來,他連忙運足炁息護體,身軀輕化,順著後方的推力飄行,更藉著血飲袍的抗火能力,護住自己身軀。

  這樣的爆炸威力可說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短短數秒,震盪已經消失,滾滾焰火找不到燃燒的東西,空自把牆壁烤得焦黑變形,也就這麼熄滅了,還好這火焰雖然聲勢浩大,對地宮結構卻沒什麼損害,否則若被埋在土裡,不知道會不會悶死。

  沈洛年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查看了一下自己身軀,發現除了後腦勺的頭髮有點鬈曲之外,似乎沒受到什麼明顯傷害,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他隨即大怒……這八成又是那些鼠頭渾蛋搞的鬼!

  媽的!差點忘了這種地方可以使用火藥,歲安城中管制嚴格,這些納金人不便用火藥暗算,沒想到卻在這兒佈置了這種陷阱,若不是精靈提示,恐怕自己今日就得死在這兒。

  沈洛年也不等通道降溫,怒衝衝地回頭奔向那房間。他闖過那已經不成模樣的房屋,沖過被炸開的下一個門戶,只見門戶後又是另一間大空房,這房間入口處也被沖入的火焰熏黑,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其他的通道。

  沈洛年正想回頭,心念一轉,又轉了回來。他閉目片刻,突然張眼,雙手揮刀,對著正面牆壁砍去,只聽砰砰啪啪幾聲亂響,一片金屬制的薄牆被沈洛年硬生生劈開一道裂口,梭珠光芒往內透入,又是另一個通道,沈洛年探頭望去,卻見兩道人影正快速閃過通道岔口,他馬上大喝一聲說:“站住!出來!”

  那端的人影一頓,數秒之後,終於悲情地探出頭來,看那脖子上面頂著的半截老鼠腦袋,正是納金人。

  “好啊、好啊,總算找到了!”咬著牙的沈洛年這時真不知該喜該怒。媽的,這群渾蛋還真難找!他忍著破口大駡的衝動,刷刷幾下劈開這隱蔽的門戶踏入,看著呆立著的納金人說:“你們的族長還是金趾嗎?”

  “是的……主人。”納金人苦著臉說。

  “你們也認得我?”沈洛年有點意外。

  不認得又怎會聽命停下?納金人心中暗罵這主人愚蠢,一面恭敬地說:“認得。”

  “好,帶我去找金趾。”沈洛年翻白眼說:“別再耍花樣了!”

  “是,主人。”納金人躬身應是,帶著沈洛年轉身往內,找人去了。

  □

  敖封、敖彥放著沈洛年一個人探索地宮,不禁有些擔心。

  這擔心,當然不是因為沈洛年本身,而是王母的特殊交代。雖然王母沒說出為什麼要把這人類當成貴客,但放著貴客去探險,萬一出事,會不會惹怒王母,卻是誰也不知道;至於鳳靈之體,除了知道可以化散炁息之外,他們倒不知道還有什麼特別能耐,這種能力雖然特殊,但也只是和虯龍族天仙必備的龍涎珠差不多,畢竟沈洛年不是真鳳凰,若真打起來,只要放棄遙攻手法,並在接觸前把妖炁轉換為物力,也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凱布利,他們雖然有些驚疑,但仍沒往龍涎珠那兒想去,一方面是還沒體會過凱布利消散炁息的能耐;二來凱布利蘊含的炁息和沈洛年本身大不相同,形貌更是過於複雜精美、仿佛偽物,這幾個特點,都與正常的龍涎珠有異,其他妖族或許還會誤會,虯龍族反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心中越顯焦急,還好的是,沈洛年就算在這種息壤土質之中,仍能保持體內的炁息,敖封、敖彥隔著一段距離感應著,至少可以確認沈洛年的安危。

  某些少數人類具備這種古怪的能力虯龍族早已知道,只是弄不清楚原因,而虯龍族稟性高傲,也懶得多問,反正人族體內炁息十分弱小,就算勉強用特殊法門維持著少量炁息,也沒什麼了不起。

  兩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終於看到沈洛年從洞口飄出。敖封目光一亮,迎上說:“沈道友可有收穫?”

  “找到了。”沈洛年似有煩惱地皺著眉頭,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對兩人說:“納金族確實躲在裡面,他們已經答應馬上離開,不過他們的出口不在這兒。”

  敖封、敖彥關注的根本不是納金族人,而是這地宮與九回城有沒有連結,以及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或有害的通道,敖封馬上說:“這地宮和屍靈之城可有相通?對外的通道又有哪些?”

  “往內有兩條已經封死的道路,往外只有一條在山口鎮附近的入口……我已經交代他們族長金趾,出來之後,馬上把這地城的通道詳圖交給虯龍族,兩位可以回山口鎮等候。”沈洛年頓了頓又說:“敖封道長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敖封和敖彥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人類不過是交代一聲,納金族就會聽命?敖彥開口說:“沈道友,你為何來找納金族?他們又為何藏在此處?”

  沈洛年這時其實急著回去,但眼前兩人畢竟幫了自己的忙,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好耐著性子說:“他們來這是為了躲著我,不過既然被我抓到,就只好聽命了。”

  其實這樣的解釋還不如直接說出兩方有主僕契約來得爽快易懂,問題是剛剛金趾千萬交代,懇求沈洛年別對任何外人提起此事,他也只好這麼隨口一說,眼看兩人還有點迷惑,沈洛年不想多待,微微施禮說:“兩位,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回歲安城去了。”說完,他也不等對方說話,馬上轉身對著歲安城飛去。

  還沒等抵達歲安城,沈洛年已經主動與狄韻聯繫,等狄韻接上輕疾,沈洛年馬上說:“找到人了,丫頭,有麻煩。”

  狄韻沒想到剛分開沒多久,沈洛年就找到了納金族,一時還沒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愕然說:“找到誰了?什麼麻煩?”

  “見面說比較方便。”沈洛年說:“我正趕回來,能過來嗎?”

  “我正安排使團的……”說到此處,狄韻一轉念,臭老頭雖然常常胡說八道,卻很少這麼認真擔心一件事……狄韻旋即改口說:“你稍等一下,我上塔找你。”

  “沒關係嗎?”沈洛年說。

  “沒關係。”狄韻說:“我馬上處理好,你等我。”說完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回到擎天塔上的自己屋中,他開著大門,拿著一早有人換過的茶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跟著坐在廳中舒適的軟椅上,考慮著剛剛聽到的消息。這種麻煩,似乎不是聰明機智可以解決的,但如今除了找那丫頭商量之外,也不知該怎麼處理比較妥當了。

  狄韻沒讓沈洛年等候多久,穿著白色軍便服的她,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沈洛年房門口,見門戶洞開,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廳中發愣,狄韻不禁有點驚疑,她快速走入,一面掩門一面說:“發生什麼事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說:“妳記得黑石嗎?那個應龍天仙。”

  “當然。”狄韻一驚說:“難道那天仙真要對付人類?”

  “可以這麼說。”沈洛年抓抓頭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說起。”狄韻說。

  “我總算搞懂赤濤為什麼說那是最偉大的應龍……”沈洛年說:“因為黑石是應龍之中最有錢的一個,想來黃金一定很多,讓赤濤萬分佩服。”

  “嗄?”狄韻不明白沈洛年說到哪兒去了,有錢和人類有什麼關係?

  “有件事妳可能不知道。”沈洛年說:“很久以前,曾有一些納金人是黑石的奴僕,專心替黑石賺錢,後來在另一批納金人的幫助下,才解脫了出來……所以納金人和黑石其實挺有淵源。”

  “你……你找到納金人了?黑石就是納金人找來對付我們的?”狄韻知道沈洛年不擅長說明事情,當下半猜半分析著說:“可是你不是說,找到納金人,問題就可以解決。”

  “確實是這樣,他們當然得聽我的。”沈洛年苦笑說:“可是他們不久前已經和黑石立了契約,約定納金人出智、黑石出力,想辦法控制人類政權,並照他們規劃的方式運作,再照契約分配利潤……而他們這個約定,一來並不影響我身為主人的權益;二來我也沒有事先阻止,所以按照契靈的規矩,我不能在這時強行阻止,迫使他們違誓,頂多對執行契約的方式提點意見。”

  真有天仙在打人類的主意?這果然是個大麻煩,狄韻咬著唇說:“你有沒有問過,為什麼那天仙不直接來威脅我們投降?”

  “這是納金族的建議,金趾說……對了,金趾就是他們的老闆,也就是借妳錢的傢伙;他說讓人類完全自由發展,不知道幕後有人控制的狀況下,經濟發展的效果最好、收效也快,他們要的畢竟只是財富,不是權力……”沈洛年說到這兒,頓了頓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說讓黑石直接要脅金錢,是最下策。”

  沈洛年不懂,但研究過一段時間經濟的狄韻卻聽得明白,若能把人族規劃成最適合經濟發展的狀況,尤其在風險極高的連續借貸方式運作下,財富將逐漸從實際資產變為數字,當大部分財富來自于借貸增生,這些數字就會不斷不合理地膨脹直到崩潰,之後再進入復蘇、重建、發展的階段,直到下一次的崩潰。

  若再加上一定程度的社會、工業發展,這種速度會更快,在這一次次的動盪之中,掌握其中變化的少數人物,就能不斷從其他人手中刮來無限財富,支持不下去的人也許自殺,也許破產,勉強支持下去的,又會繼續汲汲營營地累積財富,直到下一次的動盪……四二九大劫之前的地球,不知陷入過多少次這樣的輪回中。

  狄韻思考的時候,沈洛年又說:“他還說,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要讓商人控制政府,而要讓商人能控制政府,就一定要民主,絕不能獨裁,所以這些年他們才一直努力推動這些事,可是眼看瑋珊開始考慮交棒的事,妳們幾個不但對民主沒有興趣,對媒體更是沒什麼好感,他們這才找上黑石,設計一些方案,想讓歲安城自己亂起來,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只不過幾次都被破壞了……最近黑石看一直沒效果,聽說已經有點失去耐心。”

  說到此處,沈洛年其實有點小鬱悶,他不介意歲安城的獨裁,這只不過是因為獨裁者葉瑋珊恰好和他有交情,而且管得還不錯;但他畢竟是在自由社會中長大的孩子,若不考慮執政者,他還是比較傾向民主,可是聽金趾說來說去,民主制度卻仿佛變成一種包著糖衣的毒藥一般,讓他不禁有些迷惑,不明白是當年大家都被騙了,還是自己哪兒沒想通?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想起執意保留媒體自由的葉瑋珊與黃宗儒等人……若真想搞清楚,恐怕得問問這些百歲人瑞吧?

  不過話說回來,沈洛年這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只要沒影響到自己,他並不是真這麼在意。

  狄韻這時卻沒時間考慮制度問題,她急忙問:“若是沒法順利分化歲安城呢?”

  “第二種辦法,就是強迫代管。”沈洛年說:“黑石出面,壓迫歲安城服從,不過他只想拿錢,當然懶得管這麼多,所以商務、政務等等,就由納金人出面管理……”

  若到了那一步,豈不是完蛋了?狄韻咬著唇,憤憤地說:“就算是天仙,也未必能壓迫得了歲安城。”

  狄韻這話倒也不只是意氣之語,天仙固然破壞力強大,能在歲安城造成很大的死傷,也不代表人類一定會屈從;而且正如納金族人所言,若這樣壓服了人類,人類又豈會順著對方的意思繳上財富?若真把人類殺光,他們去哪兒找人賺錢?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會有很大的損失啊……想到這兒,狄韻首次對失去九回城感到可惜,歲安城擋不住天仙,九回城呢?難怪當年司令堅持要建九回城,她恐怕早已考慮到與天仙為敵的狀況了,只可惜現在變成屍靈的巢穴……

  對於沈洛年來說,他其實不怎麼介意歲安城毀掉,只要自己記得早點跑遠,別在旁邊看就是了,但他擔心的,卻是少數幾個他在意的人,就算不說過去的老朋友,無論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與自己都有深淺不同的關係,難道能看著她們出事?所以他問清楚納金族的狀況之後,馬上回來找狄韻商量。

  眼見狄韻發呆,沈洛年等了片刻之後又說:“我聽了不知道怎辦,就回來問妳了。”

  狄韻回過神,沉思片刻後說:“你確定納金族人會聽你的話?”

  “會。”沈洛年點頭。

  “那暗殺你的舉動呢?”狄韻問。

  “媽的,那群奸詐的鼠頭……”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句才說:“針對我的事,是他們僕人幹的。”

  “他們僕人?”狄韻說:“張季、紅鑽那些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金趾上次在論劍館發現我,做了一些安排後,他召集幾個信得過的僕人仔細說了這件事,也不告訴他們該怎麼辦,就帶著所有納金族開溜了……”

  狄韻這下可懂了,她翻著白眼說:“然後那些僕人就很貼心地開始安排刺殺?”

  “對,而且還很聰明地不去問老闆該不該這麼做。”沈洛年說:“我當然馬上叫他下令停止這種渾蛋事。”

  狄韻早就知道納金族一定玩了手段,沒想到卻是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她搖搖頭說:“那幾條蛟龍呢?”

  “他們欠賭場錢。”沈洛年說:“四人合計三千萬的銀籌。”

  “銀籌?”狄韻一時沒會過意。

  “就是銀色籌碼,一個代表五百噩幣。”沈洛年攤手說。

  狄韻一怔,瞪大眼說:“一百五十億?真會輸啊。”

  “他們根本還搞不大懂幣值,賭場也隨便借他們,就是算准了以後可以利用,這些借款都是立過契約的,也不怕他們賴帳。”沈洛年指指自己說:“金趾猜測我的懸賞大概也是用銀籌當單位,其實是一百億呢,值錢吧?”

  “臭老頭還有心情開玩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輕側著頭說:“不過這部分倒是個好消息,既然納金族回到你的控制下,我們豈不等於可以自由運用這些欠債的妖仙了?有沒有天仙欠債的?”

  “這麼笨的妖仙沒這麼多,何況老奸巨滑的天仙?”沈洛年好笑地說:“大部分妖仙都不喜歡欠債,有多少賭多少,另外有些妖仙,賭場也不敢隨便藉著放款使喚對方,以免對方後臺找上門,不過蛟龍王公雖然護短,管教孩子卻很嚴厲,他們是吃定了這四個年輕妖仙回家之後不敢說。”

  狄韻說:“所以……黑石負責的,大多是與分化歲安有關的事?基蒂也是他殺的?”

  “嗯。”沈洛年說:“殺基蒂之前,他還偽裝成人類,偷偷跑去給基蒂送假消息,所以魔法島才會提早知道杜勒斯死了的事。”

  “那有關你的事,他們不肯讓黑石碰……”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想通:“他們怕黑石知道後看出玄機,逼你把權力轉讓過去?”

  “對!聰明丫頭。”沈洛年拍手說:“那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的我比較值錢?”

  狄韻眉頭微皺說:“應該也和咒誓有關吧?莫非你死了之後會有什麼變化?”

  “差不多意思。”沈洛年說:“若我死了,這主僕契約會延續到我子孫身上,他們又不知道我有沒有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活捉我,再逼我自動解除契約。”

  所以後來就算利用赤濤、蛟龍之手截殺這老頭,也頂多利用黑石偵查和提供消息,不敢真讓他出手……如今一些困擾已久的問題都已經弄清楚了,狄韻專心思索片刻後說:“若讓納金族人欺騙黑石,故意拖著這件事不處理,應該算是違誓吧?”

  “他們是這麼說的。”沈洛年點頭。

  “那……至少不會再對付你了吧?”狄韻沒好氣地說:“真是夠笨的,你恐怕是第一個被‘誓約奴僕’設計追殺的主人,請他們送你一個‘史上最蠢主人’的牌子掛在這兒大門吧?”

  “去妳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我已經命令那群渾蛋定期找我報告,還要他們全力防止任何對我不利的舉動!”

  “這樣最好,之後的事至少會單純一點。”狄韻說:“既然不能逼他們違誓,現在只能這樣……讓他們繼續分化我們,還得選些看來有效的辦法。

  “嗄?”沈洛年訝異地問:“妳瘋了嗎?”

  “你才瘋了。”狄韻沒好氣地說:“要他們把分化計畫詳細告訴你,然後你再提前轉告我們,這樣應該就不難應付了,太過分的還可以事先阻止。”

  “洩露給我,不就等於違誓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腦袋不會拐彎的笨老頭!”狄韻罵:“別告訴他們你會洩密啊!若連撒謊都不會,就叫他們不准問。”

  “啊?”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會意地說:“這……和他們陷害我的辦法有點像。”

  “差不多,一樣是想辦法繞過誓約。”狄韻說:“只要知己知彼,歲安城就不容易出事,問題是這辦法不知道能拖多久,黑石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萬一他選擇了最後那條路……”

  狄韻說到這兒,終於沉默下來,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不管多麼聰敏機智,也很難變出花樣。

  沈洛年當然也知道狄韻煩惱什麼,面對著天仙,無論是鬥力鬥智,都輪不到自己,他也不多想了,看著狄韻的愁容,沈洛年抓頭說:“不然就讓大家防空洞挖深點,說不定黑石鬧煩了就不鬧了?”

  這話倒是把狄韻惹得笑了出來。這老頭總是有辦法胡說八道……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先就這麼安排吧,我得想想該怎樣找個說法讓司令知道這些;另外,找個時間讓我和金趾見個面,商量一下日後的合作細節,以及歲安城該怎麼配合……也免得你又被奴僕騙了。”

  要隱瞞身分以及自己與納金族的關係,又要把這些事告訴葉瑋珊,這確實是件麻煩事,沈洛年還真不知道狄韻能想出什麼辦法把這些事情都圓起來。他剛點了點頭,突然皺眉說:“丫頭,有句話我想先說。”

  狄韻瞄著沈洛年:“你不想讓我動納金族的錢,對吧?”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妳怎麼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這老頭就是嘴臭心軟、婦人之仁。”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是願意拿他們的錢,百年前就不會扔下他們不管了。”

  婦人之仁這詞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那是某個熱血笨蛋的專利吧!一定是因為這臭丫頭沒看過自己殺人,所以誤會了!是不是該叫這丫頭去問問她娘?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幾句,這才搖頭說:“那奴僕契約我只是為了整整他們,順便叫他們規矩一點,剛剛金趾也說,這百年來他們一直照我的囑咐,做買賣時很少騙人……人家辛苦賺的錢,怎能隨便拿走?”

  “那赤濤的事,他們總該出力吧?”狄韻哼了一聲說:“錢可是他們偷的。”

  沈洛年搖頭說:“我上次說過,這是兩回事。”

  “赤濤又殺又搶地鬧了二十年,總該賠錢吧?這筆錢,正好從屬於赤濤的財產扣回來。”

  狄韻上次碰了釘子,這次換了種說法,她頓了頓又說:“至於我和他們的合作關係當然是照舊,我還是需要他們的資金支援,這是條件交換,可不是靠你的身分。”

  沈洛年愣了片刻,想不清楚赤濤部分的邏輯有沒有問題,索性不管,只針對狄韻與納金族的合作部分說:“然後呢?他們萬一有過分的要求該怎辦?”

  “你覺得不妥的事,可以命令他們別要求啊。”狄韻眨眨眼,一臉輕鬆地說。

  反正和這丫頭比奸詐,自己遠遠不如,沈洛年也只能看著狄韻翻白眼,無言以對。

  狄韻笑了笑又說:“這些事可以以後慢慢研究,天仙的問題優先處理,照我的建議交代一下吧,讓納金族想辦法拖上一拖……我還有事,有空再找你商量。”

  “好。”也只能這樣了,沈洛年點了點頭。

  “萬一以後天仙真的來犯……”狄韻站起身,瞄著沈洛年說:“老頭,我看你最近專心點,把功夫練高一點吧,到時候派你上去應付?”

  “啥?”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幫你們和天仙拼命,看我到時候第一個溜走!”

  “真——的——嗎?”狄韻拉長音問。

  “真的!”沈洛年無比認真。

  “好!這是你說的!萬一到時候你不溜怎辦?納金族的事以後都聽我的!”狄韻說。

  “呃?”沈洛年愣了愣,板起臉說:“溜不溜關妳屁事!”

  “關我屁事?”狄韻罵:“誰教你這渾蛋老頭打起架來跟白癡一樣不要命!你若真懂開溜,我才懶得管你!”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回答,哼了一聲,轉身逕自去了。

  沈洛年愣了片刻,直到狄韻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彎道,他才回過神來,關門回到房中,把狄韻的建議和金趾那方稍作指示,之後還當真專心修煉起來。

  但老實說,沈洛年還真沒有和天仙打架的念頭,那種層次的敵人可不是靠一年半載的修煉就能應付的,照他的想法,到時還是大家各自逃命比較妥當,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關於自己會不會開溜這種事,沈洛年可是萬萬不敢保證的。

  至於身上這闇神之鏡……雖然打架時各有利弊,但對修煉炁息來說確實挺有幫助,之前倒沒想到這一點,反正瑋珊那兒暫時沒用,她若不來討,自己就先留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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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找到女人就想溜

  之後數日,沈洛年倒是難得地認真,一連數日都留在屋中,除了偶爾與黃清嬿、狄韻見面,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就是專心背誦狄韻提供的三個新咒語——這是狄韻用盡各種手段,強逼脅迫沈洛年答應的工作,連十八撩亂都要他暫且放下,還把黃清嬿也拉來幫忙,弄得沈洛年與兩人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背書,讓他覺得十分痛苦。

  不過今夜卻是例外,不用練功也不用背書,狄韻和沈洛年兩人已約好要去一趟山口鎮。

  有關對付黑石的陰謀詭計,沈洛年今夜要正式移交給狄韻處理,反正狄韻黑心狡詐、金趾老奸巨滑,一人一妖、兩方合作,想必會有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自己就不用湊熱鬧了。

  不過沈洛年也怕狄韻拿自己的名義胡搞,這方面早已和金趾確認清楚,納金族雖然之前總躲著他,但畢竟是誓約所限,被沈洛年當面抓到之後,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命,為了日子好過,前兩日報紙還順著記者會的內容,好好吹捧了沈洛年一番,只不過沒人提醒不關心時事的沈洛年看報紙,倒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白費工夫。

  黑石與人類為敵之事從赤濤口中探出之後,已經往上呈報,只不過那時還不知道細節,如今沈洛年找到納金族,這才終於弄清楚事情始末,此事畢竟嚴重,不能繼續瞞著,狄韻考慮數日後,決定把自己和納金族有來往的事情和盤托出,並把納金族與黑石的誓約,說成是黑石要脅所導致……當然必須隱瞞沈洛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至於跟納金族挪用資金之事,就算不提,知道的人一定都會心底有數,只不過能藉此挖出黑石之事,畢竟功遠大於過,想來到時也沒人會理會那些枝葉細節,反而可以把這個不怎麼光彩的污點順勢抹平。

  既然作了決定,狄韻在稟告葉瑋珊之前,當然必須和納金族先取得一定的默契,於是約定今夜在沈洛年引薦下,再碰一次面。

  這論劍館沈洛年來了幾次,每次的角色都頗不相同,幹過賭客、做過跑腿、當過刺客,都比不上今日的獨特——竟是以“太上老闆”的身分出現。

  不過沈洛年卻不是來享受的,讓狄韻和金趾見面後,沈洛年只簡單告訴金趾自己的原則,關於黑石的問題,他直接扔給狄韻和金趾處理,自己卻溜去稚嬉堂找兩小去了,反正陰謀詭計自己是想不出來的,讓這兩個奸詐傢伙去產生化學變化吧。

  離開論劍館的沈洛年很快地飛落稚嬉堂,讓人意外地,竟沒在那小院中看到山芷和羽霽。

  沈洛年沒有放出心神感應周圍,一方面是山口鎮處處妖族,分辨費力;二來山芷、羽霽很少到前面的其他院子嬉玩——這兒的仙狐族也不是笨蛋,若讓這兩個小太歲遇上一般客人,對誰都不是好事,兩人既然不在,想必是被家長帶走了。

  雖然撲了個空,沈洛年也無所謂,反正在論劍館聽那些陰謀詭計更是氣悶,還不如在這兒發呆,等狄韻忙完,自然會與自己聯繫,到時再過去便是。

  說起來也有十天左右沒來這兒了,沈洛年走入亭中坐下,任凱布利在周圍自由盤旋,他剛要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背書,但一轉念又把書收起,難得無人打擾、清閒片刻,何必急著用功?反正那三條咒語只剩“守護火網咒”還有點零零落落背不完整,而這個防護型的咒語,沈洛年自覺用到的機會最少,一直不怎麼用心。

  當下沈洛年就這麼望著凱布利編出的一道道七彩光帶殘影,回想著清醒後這大半年的往事,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白做了不少苦工,不過也挺有趣就是了……

  臭狐狸,啥時才能看到妳啊?抬頭望著天空的星光,沈洛年暗暗歎了一口氣,找到那狐狸之後又該如何呢?跟著她走嗎?本來是這樣計畫的,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如今自己還能輕鬆地離開嗎?

  因為性格的關係,能讓他牽掛於心的人一直不多,但仍有這麼少數幾人能在那堅固、尖銳的心防表面找到缺口鑽入,找了個柔軟的地方盤據著,有些已成記憶,有些經久不變,卻也有些才剛開始進駐……

  過了半晌,沈洛年突有所感,目光由黑色天幕轉向一旁的院門,在山芷、羽霽戰場上勉強存活的那兩扇斑剝木門旁,一個穿著古式白袍、披散長髮的高挑窈窕女子,正靜悄悄地站在那兒,輕咬著唇,神色複雜地望著沈洛年,卻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望著那熟悉的柔美面容、那雙泛著淚光的鳳目,沈洛年大腦仿佛被什麼東西炸了開來,這一瞬間,這世間的一切突然消失,只留下那俏生生站在眼前的白袍女子。沈洛年張大嘴,魂縈夢系的兩個字卻是喊不出口,平常自由靈動的唇舌,竟似乎同時失去了控制,只幹啞地啊了兩聲。

  女子望著沈洛年,踏前一步走入院中,卻又似乎想起什麼,有些負氣地微微轉頭,但這目光一轉,卻又仿佛有些捨不得,那雙明媚的雙眸回目偷望,帶著兩分幽怨、三分嗔怒地看著沈洛年。

  “懷真!”沈洛年終於喊了出來,他猛然跳起,向著女子撲去,在對方呀然驚呼聲中,將這熟悉又陌生的嬌軀緊緊摟在懷中,再也不肯放開。

  這女子正是百年不見的九尾天狐、天仙懷真。她先是一驚,隨即莞爾一笑,任沈洛年把自己抱入懷中,她輕輕伸手環抱沈洛年腰間,萬分柔情、無限繾綣地低聲說:“你……你真的沒事……”

  沈洛年嗅著那熟悉的淡淡體香,過了好片刻,心頭的激動漸漸散去,他有些尷尬地鬆開手,望著懷真說:“妳……怎不用輕疾先通知我?什麼時候來的?”

  懷真聽到這話,那張俏臉一板,突然伸手一推,把沈洛年撲倒在地,跪壓在他身上,怒衝衝地說:“臭小子!你壞蛋!”

  好久沒吃這招了,被壓成大字形的沈洛年不禁苦笑,其實懷真用的力道也不太強,但沈洛年當然不會運起炁息掙扎,他甩甩頭,把飄在自己臉上的懷真長髮甩開,望著那張俏臉笑說:“我怎樣了?”

  “還敢問,你在外面偷吃!我看到報紙了!”懷真氣呼呼地說。

  這不是妳准許的嗎?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啊……沈洛年感歎地說:“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會吃醋!”懷真那還有些泛紅的眼睛瞪著沈洛年,看來頗為委屈。

  兩人這麼上下對看半天,沈洛年突然說:“臭狐狸,要不要抓抓?”

  “好,抓抓!”懷真露出欣喜的笑容,正想縮入沈洛年懷中,突然心中一驚,手足用力,繼續把沈洛年壓住說:“想騙我!那個姓黃的女人怎辦?”

  “真的不行啊?”沈洛年笑問。

  “不行!不行!快去分手!”懷真嘟著嘴說。

  “好吧。”沈洛年說:“我會跟她說的。”

  “咦?”這話大出懷真意料之外,她吃驚地說:“真的?”

  “真的。”沈洛年點頭說。

  “沒關係嗎?”懷真仍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

  “沒關係。”沈洛年說。

  懷真愣了片刻,收起下壓的力道,縮在沈洛年懷裡,輕聲說:“抓抓。”

  沈洛年伸手輕抓著懷真的背,一面說:“妳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來了?”

  懷真一面舒服地輕哼著,一面把這段時間的事,緩緩說了出來。

  半個多月前,經由懷玉的安排,隱居於青丘之山的懷真得到沈洛年的訊息,但當年她親眼看到沈洛年死去,對這消息不免半信半疑。離開仙狐秘境和懷玉聯繫之後,得知這自稱沈洛年的男子與山芷、羽霽相熟,懷真已經信了九成,但驚喜之後,聽到沈洛年這段時間的各種緋聞,懷真卻又不免冒出一肚子醋意,最後決定先來看看狀況,再作決定。

  七、八日前懷真終於抵達山口鎮,她得知沈洛年常來這兒,便決定在這兒等待,一面讓山口鎮中的仙狐族徒子徒孫收集“神醫沈凡”的各種資料,準備沈洛年來的時候,先偷看幾眼,再決定用什麼方式見面。

  既然要偷看,山芷、羽霽自然得換個位置,否則小草包山芷一定馬上露出口風,不料準備妥當之後,沈洛年卻一直沒出現,懷真一面想著沈洛年的緋聞,一面枯等,不禁多了幾分幽怨幾分氣悶,今日終於等到沈洛年,懷真急忙跑來,卻忘了原來的“偷窺計畫”,但歡喜過後,想起那堆紙上故事,當然得發作一番。

  懷真說完之後,沈洛年也簡單地把這幾個月的事情說了一遍,懷真沒想到沈洛年這醒來之後的半年比自己的清醒百年還要驚心動魄,殺犬戎、鬥赤濤、進龍宮、闖浮殿,聽到敖歡糊裡糊塗地教沈洛年修煉功法,懷真更是笑得打跌,敖歡比懷真還小半輩,年輕時沒少被懷真欺負調戲過;而當懷真聽到沈洛年和焰華交上朋友,更是瞪大眼睛十分意外。

  最後聽到黑石天仙的事,懷真一驚忙說:“那還不快逃?我現在又不能動手……我帶你去龍宮躲起來吧,白宗的事還是不要管了,納金族也別理了。”

  “還在白宗,白宗早就沒了。”沈洛年好笑地說:“我跟妳跑了的話,這兒的幾百萬人類怎辦?”

  “關我們什麼事?反正黑石要錢,給他就是了。”懷真想想又說:“不然去找那些老龍幫忙?只要人類尊奉虯龍,黑石應該就不敢插手。”

  “那不是一樣嗎?人類是想自主啊。”沈洛年搖頭,換個話題說:“妳既然不能動手,怎麼跑來了?不怕有危險?”

  “我又沒得罪誰,這兒也不准打架,有什麼好怕的?”懷真笑嘻嘻地說:“你背著我花心,我當然要過來看看!聽說那個黃……黃清嬿!是瑋珊和一心小子的外孫女?和瑋珊年輕時長得很像嗎?”

  “呃……”這話題和語氣讓人感覺很彆扭啊,沈洛年無奈地說:“也不算太像,不過有點瑋珊的神韻。”

  “改天帶我去看看她。”懷真說。

  “不要,妳去看她幹嘛?”沈洛年瞪眼說:“而且去歲安城妳會現形。”

  “我有你給的寶物,不會現形。”懷真得意地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有一個闇神之鏡留在懷真那兒,只聽懷真接著說:“否則我留在道息不足的青丘之山裡面,也會不舒服。”

  原來如此,不過帶懷真去看黃清嬿這種事沈洛年可是毫無興趣,他搖頭說:“妳當時怎麼不去龍宮呢?我上次去內宮,裡面的道息很充沛。”

  “我那時很生氣、很難過,所以不想去,而且體外道息狀況,只會影響我的形體穩定,戴著鏡子已經夠了。”懷真說:“至於修煉,肚子裡面還存著一大堆呢。”說到這兒,兩人同時想到那一夜,臉上都是一紅,彼此對看一眼,心中又同時充滿了溫柔。

  沈洛年抱著蜷縮在自己懷中的懷真,望著天上的繁星,一時也不想說話。過了好片刻,胸前的懷真突然開口說:“我曾說過讓你去找女人的,你怎還答應我和那黃小妹妹分手?”

  “妳還記得自己說過啊!”沈洛年笑說:“不過妳既然不讓,就不要囉。”

  “可是……這樣的話,她不是很可憐嗎?”懷真瞄著沈洛年說。

  “不然怎辦?”沈洛年說。

  “唔……這個……”懷真遲疑了好一陣子,似乎頗為難。

  沈洛年倒沒什麼不該有的期待,不等懷真開口,打斷說:“別煩惱了,她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懷真不懂。

  “反正這件事妳別擔心,我回去就解決掉。”沈洛年說:“不過妳既然這麼小氣,以前幹嘛一直叫我去找女人?”

  “那是因為……”懷真說到這兒,突然轉轉眼睛,故作生氣地說:“幹嘛一直問!你真這麼想找其他女人嗎?”

  沈洛年目光望著空中,自然不知道懷真這份怒意有點不大實在,他呵呵笑說:“不問就是了,我只是奇怪,百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會吃醋了?”既然懷真喜歡這樣,沈洛年當然也不去多問什麼發情週期不能配合、每次推倒就會被吸幹之類的煞風景問題,反正不做那回事一樣能過日子,若被懷真引發了念頭,再想辦法就是。

  “以前我只是喜歡你。”趴在沈洛年身上的懷真舔了舔他的唇,嘻嘻笑說:“現在你是我老公,當然不同。”

  還舔!笨狐狸的壞習慣老是改不掉。不過總比以前進步了,舔的地方挺好……沈洛年緊了緊雙臂,俯唇輕吮,過去不習慣這種接觸的懷真,這時卻也順應著變化,婉轉相就。

  沈洛年漸覺情動時,懷真卻微微側頭讓了開來,似笑非笑,又仿佛帶點歉意地看著沈洛年。沈洛年心中微微一歎,將懷真放鬆了些說:“既然妳還戴著鏡子,等會兒跟我一起回歲安城嗎?還是妳想住在這兒?”

  “還去歲安城幹嘛?”懷真歪著頭說:“你改名字混進人族,不是為了去龍宮找我嗎?”

  “是啊。”沈洛年說:“可是人家又教我功夫又教我魔法,找到妳之後就這麼跑掉,好像不大對勁。”

  “你老是這樣!”懷真不高興了:“管你學了什麼,一樣打不過天仙,留下來做什麼?”

  “其實也未必會打架,說不定瑋珊他們找到妥協的辦法,就像守護妖神之類的,我只是不好意思這種時候跑掉……”沈洛年說到這兒,搖頭說說:“對了,妳輕疾名稱到底改成什麼?怎麼猜都猜不到。”

  懷真噗嗤笑說:“塗山懷真。”

  塗山……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真有這地方啊?”原來當初的塗山胡宗不是胡說八道?

  “有啊。”懷真笑說:“青丘之山的入口處就藏在塗山,但實際位置不能跟你說。”

  這哪猜得出來啊?不過就算猜出來,青丘之山不能使用輕疾,一樣找不到人;沈洛年正搖頭,懷真突然說:“我跟你回去吧,剛剛說過了,我要去看看瑋珊的孫女。”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不管!我要看。”懷真噘嘴說:“我還要去看瑋珊。”

  這麼愛看就看吧,懶得比耐性的沈洛年正想答應,突然眉頭一皺,把懷真帶回去,自己身分還不曝光?但話說回來,既然找到了懷真,又何必繼續偽裝?大不了遂了懷真意思之後,跟她一起來山口鎮住,想必麻煩也不會隨便找上門來……

  沈洛年正在思考,突然一聲帶著鼻音的輕嫩聲音從空中響起:“剩飯!姊姊!”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見山芷已經從空中撲了過來,將一上一下躺在地上的懷真和自己一起抱住,而羽霽卻在頗遠處,有些鬼祟地探頭探腦。

  沈洛年一直不知道羽霽心中的煩惱,只知道她有時莫名地欣喜,有時又提防畏懼地跑出老遠,情緒變化毫無道理可言,還好沈洛年本就不喜歡追根究柢,也就漸漸無視羽霽的古怪行為,不過懷真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羽霽,好笑地問:“小霽怎麼啦?”

  “沒有。”羽霽又瞄了幾眼,這才飛了過來。

  “沒有噁心啊。”山芷笑眯眯地對羽霽說。

  羽霽忙說:“笨小芷,閉嘴。”

  “什麼噁心?”懷真愕然問。

  山芷說:“小霽說你們……”

  “沒有!吵死了!”羽霽臉一紅,阻住了山芷。

  懷真自然猜不出羽霽其實是懷疑兩人正進行“噁心之事”,所以不讓山芷過來,最後當然是攔不住山芷,羽霽只好“逼不得已”地遠遠跟來,就算真看到什麼,也是意外,絕不算數。

  見兩小跑了過來,沈洛年與懷真不再膩在地上,兩人走到亭中相偎而坐,山芷在旁鬧了片刻,終於還是被凱布利吸引離開,看著兩小在院中捉迷藏,沈洛年和懷真隨口聊著,突然懷真開口說:“洛年,那個清嬿妹妹,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沈洛年說。

  “那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懷真雖然真的有些醋意,但其實也是半開玩笑,她一方面是想稍微為難一下沈洛年;二來也想確認沈洛年的想法,沒想到沈洛年二話不說就答應和黃清嬿分開,她可想不通了。

  “問這幹嘛?”沈洛年說:“想讓我多找幾個老婆啊?”

  “不准!”懷真瞪眼說。

  “不是答應妳,回去就處理嗎?”沈洛年笑說:“這種事用輕疾說不大好,否則我現在就處理了。”

  “答應得這麼輕鬆,你明明不喜歡她!那又為什麼和她在一起?”懷真噘嘴說:“你已經變成花心的壞蛋了嗎?”

  “才不是……喜歡的程度不一樣而已。”沈洛年聳聳肩說:“不過不是我的問題。”

  這麼說來,是另一方的問題?既然如此,倒也不用多問了;懷真心念一轉說:“那你不介意‘我的問題’嗎?”

  沈洛年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後,看著懷真說:“心沒問題就好了。”

  兩人相對一笑,攜手並肩,形影相依,一時誰也沒說話,不過沒過幾秒,沈洛年突然很煞風景地說:“臭狐狸,我怎麼總覺得妳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懷真噗嗤一笑,吐吐舌頭說:“有嗎?沒有啊,冤枉我!”

  反正已經相聚,來日方長,沈洛年也不急著馬上問出來,換句話說,就算問不出來那又如何?反正懷真也不會害自己,她本來就調皮,就算讓她捉弄捉弄,也無傷大雅。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終於接到狄韻的通知,向山芷、羽霽告別之後,沈洛年領著懷真往南飛飄。這時狄韻已經走到山口鎮最東邊的回道,看沈洛年突然帶了個渾身上下無一不美的俏嬌明媚女子回來,就算最擅長作表面工夫的狄韻,一下子也有些失神。

  要知道長相漂亮的人總不難找到,何況狄韻如今對自己外貌也頗有信心,自不會因為眼前女子之美而驚;但這女人只是輕輕一笑,就讓人產生一種疼惜憐愛的情緒,仿佛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吸引人的天生媚態,這可不是長得漂亮就能辦到的。

  沈洛年也不管狄韻不雅地張大嘴巴,分對兩人說:“懷真、狄韻;妳們認識一下。”關於狄韻的身分,沈洛年已經和懷真簡單敘述過,而狄韻聽到“懷真”兩字,更是馬上弄清楚這禍水級美人的來歷,狄韻吃驚之餘,當真對沈洛年刮目相看,無論如何,能拐騙到一個這種等級的美女——妖怪,這渾蛋老頭泡妞能力絕對不能小覷。

  “小韻嗎?我是懷真。”懷真走近笑說。

  “呃?嗯……是,我是狄韻。”狄韻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但下一刹那,她馬上想起另一件事——這女人既然出現了,清嬿又該如何?這女妖怪看來不好對付啊……狄韻目光一轉,露出笑容說:“懷真阿姨您……”

  “叫姊姊!”懷真馬上糾正。

  “懷真姊,您是哪一族的啊?”狄韻笑問。

  懷真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已經插口說:“問這幹嘛?秘密!”仙狐族因為總人數不多,妖仙數目也有限,在成千上萬的妖族種類中,並不怎麼受人類注意,就算說出來,狄韻也未必知道仙狐族的特色,但畢竟仙狐族采補名聲不佳,能不說還是別說。

  狄韻目光掃過兩人的表情,知道這時不適合探問,她露出笑容,望著沈洛年說:“懷真姊……莫非打算和我們一起回去?”

  沈洛年其實很不喜歡看狄韻的假笑,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狄韻自我保護的習慣,懷真和她確實不熟,這種表現並不奇怪,沈洛年也不想逼她在外人面前現形,於是只點了點頭說:“沒錯。”

  狄韻見狀,回頭對懷真說:“懷真姊,我有點小問題想和老……他討論,請您稍等一下。”說完,狄韻也不等懷真回答,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往陰影處走去。

  “這丫頭不知又搞什麼?”沈洛年對懷真說:“等我一下。”

  “嗯。”懷真輕笑低聲說:“她怎麼知道我是妖族啊?”

  “瑋珊他們早就懷疑了,她猜到也不奇怪。”沈洛年說。

  “喔,去吧、去吧。”懷真笑說:“這小妹妹對我好像有敵意呢。”

  不用懷真說,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看得更清楚,他微皺了皺眉,轉身朝狄韻那兒走去。

  狄韻拉著沈洛年繞過一叢矮樹,避開懷真大半視線,這才低聲說:“怎突然找到她的?”

  “我等她很久了。”沈洛年說。

  這話雖然頗有點答非所問的味道,狄韻卻聽得懂,在龍宮那時,沈洛年就說過山口鎮這邊有線索,想必他早有了動作,如今終於找到,狄韻心中晃過這段時間的事,不禁起了疑念,難道這女人和稚嬉堂身後的妖族有關?不過看沈洛年的樣子,此時大概不肯說出對方的身分,狄韻也不多問,只說:“你想帶她回擎天塔?”

  “對啊。”沈洛年說。

  “如今九聖中,除我媽外,不是都認識她嗎?”狄韻說:“這樣你的身分怎還瞞得住?”

  “那就別瞞啦。”沈洛年說:“等黑石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和懷真就會走了。”

  狄韻心中一驚,當初的擔憂果然沒錯,這渾蛋老頭一找到女人就想溜了!怎能讓他這樣走掉?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清嬿怎辦?”

  “反正還沒開始,結束囉。”沈洛年說。

  “還沒開始?放屁!”狄韻大怒說:“你們在一起快兩個月了,你……你……這渾蛋……你竟然……”

  “別激動。”沈洛年說:“清嬿對我沒興趣,分開她也不會怎樣的。”

  狄韻一怔,皺眉說:“這話什麼意思?”

  “反正我會去找清嬿處理,妳別管。”沈洛年揮手說。

  “不行!”狄韻跳腳說:“你今天非跟我說清楚不可。”

  沈洛年其實並不想把黃清嬿和自己的事對其他人解釋,畢竟這是兩人之間的私事;不過狄韻和自己的關係又頗不同……看著狄韻氣怒焦急的模樣,沈洛年也有點不忍,這才說:“好啦,跟妳說就是了。”

  “快說!”狄韻說。

  “她對我很好,我也相信她是真心願意嫁給我,而我其實對她也有些心動……”沈洛年說:“但是她心底一直只把我當成一個挺有趣的小弟弟來照顧……這種狀況下,我的心也只能維持在有些心動的狀態下,沒法更喜歡她。”

  這……這是什麼話?狄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戀愛理論,聽來明明像是胡說,但看沈洛年的表情卻又無比認真。狄韻用力搖了搖頭說:“哪有這種事,暗戀清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看清嬿對洪治平明明沒興趣,他不也是愛煞了清嬿?”

  “一方面是外表影響很大,另外可能從相處言行間,由好感產生的幻想吧……”沈洛年說:“反正這些對我來說都沒用。”

  雖然不瞭解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說,但看他如此自信,狄韻知道沒法在短時間內說服沈洛年,只能把這不知是真是假的說法先放到一旁,最重要的是,其實從狄韻的旁觀者角度來看,也不覺得黃清嬿當真愛上了沈洛年。

  難道就這樣算了?絕對不行!狄韻腦中思緒急轉,咬唇說:“不管她心中怎麼想,她畢竟是真心對你,若不是願意嫁你,怎會讓你摟摟抱抱、上下其手?你吃幹抹淨就想跑?”

  太誇張了吧?沈洛年張大嘴說:“有這麼嚴重嗎?我頂多牽牽小手摟摟腰,可沒做別的事。”

  “對清嬿來說,這已經很嚴重了。”繼抹黑之後,狄韻決定強辯。

  “騙人。”沈洛年翻白眼說:“她才不是這種人。”

  一路不通、再換一路。狄韻換個角度說:“既然這樣,你當初又為什麼要答應呢?這還不是玩弄人家?”

  “這是互相影響的。”沈洛年思考片刻之後,緩緩說:“若我的心情能影響她,使她對我產生愛意,這份情感就會自然而然地彼此疊加;反過來說,她一直沒有反應的狀況下,我自然會逐漸冷卻。我當初就是感覺她很有心、也很努力,雖然我一直覺得這麼搞有點麻煩,最後還是願意配合,但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我似乎沒有能使她心動的地方……如果懷真沒有出現,當然還可以多試一段時間,不過我也不怎麼看好就是了。”

  說到這兒,沈洛年苦笑說:“清嬿的心,全放在歲安城的各種事務上了,對她來說,每隔幾天擠出一小段時間陪我,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只是一種必要的工作,並不是一種樂趣……這又何苦?她是為了歲安城,我又為了什麼?”

  狄韻聽得出來,這件事沈洛年思索已久,絕不是今日突然起念——以這渾蛋老頭的腦袋,要他臨時想出這一串長篇大論,那是絕不可能,看樣子他心意已決……狄韻無可奈何之下,憤憤地說:“說這麼多,你一樣還是渾蛋,既然一直等著懷真,萬一你和清嬿嘗試成功了呢?”

  “懷真啊……”沈洛年回頭望了那俏立在夜色中的美麗女子一眼,莞爾說:“若此時我和清嬿已經難以分開,當然會老實地告訴她,我想她也不會怪我。”

  沈洛年這話說得很老實,畢竟過去懷真一直因為她自己特殊的體質,不斷鼓吹慫恿沈洛年另找伴侶,誰知道百年過去會突然變卦?不過沈洛年也看得出來,懷真剛剛吃醋的態度多少有幾分嬉鬧,若今日自己和黃清嬿已經難以分開,懷真未必真會生氣。

  狄韻也正思索著……看來沒法從清嬿這角度讓渾蛋老頭回心轉意了,只能另找辦法,真沒想到連清嬿都迷惑不了這老頭。想到此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懷真一眼,忍不住暗暗讚歎,身旁有這樣美如精靈、媚入骨髓的女子,難怪渾蛋老頭連清嬿也不放在眼中。

  沒辦法了,只能從別的角度來勸……狄韻望著沈洛年說:“她這一去,你身分就會暴露,你身分暴露,我怎麼辦?”

  “妳?”沈洛年訝然說:“和妳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狄韻一腳踹過去,踢空的同時,跟著低聲罵:“臭老頭!難道讓你和我媽住一起?我順便改叫你老爸?若只是這樣就算了,你又多帶個女人回來,這該怎麼辦?”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這闇神的身分正被誤會為狄純之夫、狄韻之父,這一暴露身分,麻煩可不小……若這時才說不是自己,那狄純和狄韻豈不又陷入過去的困境之中?

  “媽的,真是怪了……”沈洛年大惑不解地抓頭說:“這又不是我撒的謊,怎麼變成我的責任了?”

  “我怎麼知道。”狄韻其實也覺得沈洛年有點無辜,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狄韻忍住那股莫名的笑意,嘟嘴說:“你不幫我和我媽了?”

  這對母女真是自己的剋星啊……沈洛年拍著腦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懷真卻突然一笑走近,輕喚說:“洛年。”

  “嗯?”沈洛年回過頭。

  “想了想,我還是留在這兒吧。”懷真笑說:“你自己回去。”

  “啊?為什麼?”沈洛年一愣。

  “有空再來找我吧。”懷真眨眨眼說:“我們今天才見面,一些事,也不用急著今晚處理,這樣好像過分了些,緩幾天吧。”

  “哪些事?”沈洛年愣愣地問。

  懷真看了狄韻一眼,笑而不答,搖頭說:“反正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不用做。”

  剛剛狄韻說的問題,確實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解決,先讓懷真留在山口鎮倒是一個辦法。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走近懷真說:“妳一個人留在這兒沒關係嗎?會不會無聊?”

  “我一個人過了多少年了,還怕我無聊?”懷真噗嗤笑說:“何況有那兩個小鬼陪我,快去吧。”

  “那隨時聯繫。”沈洛年緊握懷真的手片刻,這才說:“我走了。”

  “嗯。”懷真突然湊近沈洛年耳畔,低聲說:“為什麼你身分暴露,她就該叫你爸爸?又為什麼得和她媽住在一起?臭小子,下次碰面給我老實交代!”

  “呃?”沈洛年一呆,只聽懷真又輕聲說:“笨蛋洛年,你是不是忘記我耳朵很好啊?”

  說完懷真輕輕飄起,一面咯咯輕笑,一面向著稚嬉堂的方位飛去。

  媽的,當真忘了!這臭狐狸的耳朵特別靈,剛剛和黑心丫頭說的話,八成都被聽去了,難怪她突然決定留下……

  狄韻走近兩步,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說:“想通了嗎?她剛剛叫你別急著做的事。”

  “什麼事?”沈洛年問。

  “能不能追上女人,真的和智商無關。”狄韻搖頭說:“當然是清嬿的事。”

  沈洛年聽得前兩句,正翻白眼,直到最後一句,才恍然大悟,懷真是要自己別這麼快就和清嬿劃清界線,不然就如她所言,會讓人覺得“過分了些。”

  狄韻這時心情頗差,也懶得多罵兩句,直接說:“回去吧?”

  沈洛年點點頭,帶著狄韻飄起,心中一面暗暗決定,一陣子之後,若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大不了自己先搬來山口鎮,若那貪財的渾蛋應龍黑石當真跑來,再看看能出什麼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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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豔名遠播

  不過沈洛年終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物,第二天一大清早起床,他走出門外望著天空發呆片刻,便傳訊了黃清嬿。兩人碰上面,把這事快刀斬亂麻地辦了,畢竟沈洛年從不介意別人覺得自己“過分”。

  黃清嬿雖然難免意外、失望,甚至還有幾分藏在心底的不服氣,但正如沈洛年所說,並沒有傷心或痛苦的情緒產生;而在沈洛年保證未來會讓“那女子”與她碰上一面之後,黃清嬿還很得體地給予沈洛年祝福,這才帶著一抹有些無奈的微笑輕歎離去。

  這下沈洛年渾身輕鬆,修煉起來似乎更有效率,正自得意時,卻又接到狄韻的傳訊。狄韻得知沈洛年的處置之後,當場把沈洛年痛駡一頓,不過罵來罵去,畢竟找不出什麼理來,也只能罷了,但最後還是恐嚇威脅了一番,要沈洛年把魔法咒語盡速背齊,下次碰面一定要考試云云。

  且不說沈洛年自由自在地開始修煉,狄韻停了通訊之後,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那女人可是妖怪啊……臭老頭!什麼女人不選,選個妖怪?

  妖怪是人類之敵、人與妖不該婚配;這不只是狄韻的想法,更是大部分歲安軍團官兵的想法,雖然軍團中的每個仙化者——無論是變體、引仙,還是剛剛開始出現的返祖,其實都算不上純粹的人類,在某個角度來說,更像妖怪,但反而是這樣一群帶著妖族體質的人類,對妖怪的排斥感遠比一般人類還嚴重。

  這一方面是因為百年來和各種妖族不斷爭鬥,自然產生的種族主義;另一方面是面對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時,心中無助自卑轉化成的極端排斥;最後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李翰還沒成為屍靈王之前的五十年,這白宗元老對妖族的憎惡,早已默默地在軍伍中傳遞、渲染開來,何況四二九大劫時,父母親族死于妖怪之手、痛恨妖怪的人,遠不只李翰一人。

  不可否認,對於外族、敵人的態度上,惡意永遠比善意更容易擴散宣揚,鷹派永遠比鴿派趾高氣揚,尤其在軍隊之中更顯嚴重,所以龍宮侍女會被軍隊看不起,所以大魔導師的仙狐情人是永遠的秘密。

  在狄韻心中,沈洛年會不會和黃清嬿在一起還是其次,但若真選擇和一個妖怪終身廝守,更不可能留在歲安城了,最討厭的是,那渾蛋老頭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留在歲安城,他本來就一心想溜!

  和閑著沒事做的沈洛年不同,狄韻這時已經在司令部中忙碌,各處的使節團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也逐漸安定下來,這方面事務既然告一段落,狄韻又被葉瑋珊安排到法務部工作,主要的工作重心仍放在糾舉司法問題上面,還好狄韻對於“挑毛病”這種工作頗有興趣,這陣子正十分有幹勁地翻查著大量卷宗。

  狄韻工作告一段落,想起昨晚的事,打算多叮嚀沈洛年兩句,沒想到這渾蛋老頭居然已經和黃清嬿攤牌,而那女人居然就這麼退讓了?狄韻雖氣得在輕疾中大罵沈洛年了一頓,但這件事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她思考半天,終於決定用輕疾聯繫黃清嬿。

  “小韻?”黃清嬿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

  “清嬿,有空嗎?找個時間聊聊。”狄韻笑說。

  “好呀。”黃清嬿說:“急迫嗎?哪方面的事。”

  “不算急……”狄韻說:“與妳和沈凡的事有關,早上的事我知道了。”

  黃清嬿停了片刻,才開口說:“那麼……中午找個地方一起吃飯?”

  見黃清嬿沒有一口拒絕,狄韻松了一口氣說:“方圓樓頂層,惜言餐廳。”

  “惜言餐廳?好,到時見。”黃清嬿說。

  兩人都是大忙人,能這麼快撥出一個彼此都有空的時間並不容易,既然約定了,狄韻打發雪麗去訂位之後,也就把這事先擱在一旁,專心工作,翻看著一篇篇的法院卷宗記錄,想從這些字裡行間中,找出那些知法玩法、漠視人心的傢伙。

  很快地到了用餐時間,狄韻領著雪麗、安荑離開司令部,繞到了約定好的方圓樓。

  方圓樓是個樓高六層的少見建築,圓形的建築物中間一個正方形天井穿透全屋,若從高處望去,仿佛一疊疊高的古代銅幣。

  歲安城中,除擎天塔之外,很少有超過三層的建築物,這不只因為建築工藝的問題,而是特別高的房宅十分醒目,往往首先受到空中敵人的注意,就仿佛便鬥中的蒼蠅一樣,總是首先被打擊的物件。

  所以幾十年來,方圓樓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重建了幾次,但也因為這樣的特色,方圓樓高層的生意特別好,尤其頂層的惜言餐廳,可以遠眺藍瑤河風光,十分受歡迎,不只用餐的價格頗高昂,訂位也十分不容易,不提早個十天半個月預定,很難取得位置。

  不過狄韻卻是例外,因為方圓樓也是納金族滲入歲安城的其中一項產業,身為“太上老闆代理人”的狄韻,想臨時弄個小包廂十分容易。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狄韻進了包廂,沒過多久,黃清嬿也帶著兩名隨官抵達,包廂中,六人分成隔開的兩桌,狄韻與黃清嬿坐在窗旁,相對而坐。

  雖然這兒的菜色不錯,但兩人不是來這兒享受的,很快地點了餐點,兩人對視一笑,黃清嬿首先開口笑說:“這兒的位子,聽說挺難訂的。”

  方圓樓的背景自然瞞不過黃清嬿,而狄韻已決定在傍晚例會時向葉瑋珊報告納金族的事,所以也沒什麼好隱瞞,不過這時倒不用多提此事,狄韻只微微一笑說:“只是給我個面子而已。”

  黃清嬿也不追問,輕啜了一口服務員送上的茶水,回歸正題說:“今天就為了沈凡的事找我?”

  “嗯。”狄韻點點頭,微笑說:“他這人迷迷糊糊的,做事又不經過大腦……未必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話卻讓黃清嬿有些意外,這份戀情開始之前,她曾明顯地感覺到狄韻的不滿,雖然後來這種感覺漸漸消失,但她一直不認為狄韻贊成此事。今日狄韻約見,她也想過了幾種可能,卻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似乎頗有點惋惜?

  這是真心話嗎?還是另有什麼目的?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沉吟說:“這次的事,我卻覺得……沈凡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狄韻搖搖頭,一笑說:“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清嬿。”

  黃清嬿微微一怔,莞爾說:“怎麼說?”

  “妳我都知道……甚至連沈凡也知道,妳並不是因為愛上沈凡,才和他在一起的。”狄韻緩緩說:“除了沈凡是個適當的選擇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歲安城,我說的對吧?”

  黃清嬿凝視著狄韻片刻,這才緩緩點頭說:“沒錯,沈凡能力十分特殊,若願意全力幫助我等,對歲安城大有幫助。”

  “這麼重要的事情,只因為沈凡喜歡上另一個女子,妳就放棄了?”狄韻微笑說:“這還是我認識的妳嗎?”

  黃清嬿卻不受激,微微一笑說:“妳說得對,不過……有個部分妳誤會了。”

  “哦?”狄韻眨眨眼說:“我誤會了什麼?”

  黃清嬿說:“我選擇沈凡,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認為他適合自己,願意和他廝守一生,但這種事卻是勉強不得的……至於為歲安城留下沈凡,未必只能用這種方式,不是嗎?”

  還有什麼方法?狄韻惑然說:“願聞其詳。”

  “沈凡願意來到歲安城,自然有其他牽掛。”黃清嬿微笑說:“這件事,或許應該從這方面著手?小韻妳過去身為沈凡主管,其實應該比我更瞭解。”

  狄韻這才想起,黃清嬿一直以為自己與“沈凡”是兄妹關係,她這話是提醒自己,這種事該由自己負責,何況兩人之上,還有個“母親”狄純存在?但這也難不倒狄韻,她苦笑了笑說:“枕頭風一吹,其他人的話哪有什麼用?”

  黃清嬿一怔,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測,她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後說:“其實我也有點擔心,所以要求沈凡讓我和那女子見上一面,妳可知道那女子的來路?屬於哪個組織?”

  她似乎誤會了什麼?不過懷真的妖族身分還是先別提……狄韻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包廂外響起敲門聲,服務員推著餐車,把菜肴送上。待食水備齊,狄韻婉謝了桌邊服務,兩人開始用餐,狄韻這才接續著剛剛的話題說:“那女子,我昨晚見過一面。”

  “喔?”黃清嬿頗有興趣地說:“感覺如何?”

  “內在我還不瞭解,至於外貌……”狄韻吸一口氣,緩緩說:“難以形容,可說是我平生僅見。”

  黃清嬿知道狄韻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聽到這樣的說法,她笑容微斂說:“真有這樣的女子?”

  “我不知她的來歷。”狄韻說:“只確定,沈凡若和她在一起,很快就會離開歲安城。”

  如果離開歲安城的話,那應該不是異議組織的人物了?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有誤。黃清嬿目光微微一凝,心中重新整理了一次過往資訊,片刻後,她靈光一閃,肅然說:“難道是妖仙化形?你們可是在山口鎮碰上的?”

  狄韻剛點了點頭,黃清嬿隨即說:“可否想辦法讓她到歲安城來?若讓她現形,或許有機會喚醒沈凡。”

  雖然狄韻不知道懷真身上也有一個闇神之鏡,但她卻知道,就算讓懷真現形也沒意義,因為沈洛年本就知道懷真的身分……若黃清嬿不知此事,思忖上難免出現漏洞、走入誤區,狄韻當下低聲說:“我也有同樣的懷疑,但沈凡似乎知道她的身分,這辦法可能沒用。”

  黃清嬿微微一怔,隨即恍然說:“原來如此。”

  “清嬿,妳可知沈凡為什麼這麼選擇?”狄韻問。

  “不知。”黃清嬿微微搖頭說。

  “妳沒問?”狄韻訝異地說。

  黃清嬿沉默片刻後說:“難道我應該糾纏不休嗎?”

  狄韻暗罵自己糊塗,說到底,黃清嬿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就算如老頭所言,她並沒有付出真感情,但也絕沒想過會被人拒絕,今日還能這麼平靜地與自己對話,已經很不簡單了。

  黃清嬿緩緩地接著說:“沈凡雖然沒說為什麼選擇那位女子,至少很誠懇地跟我道了歉,我覺得他已經處理得不錯了。”

  “我卻覺得妳應該糾纏不休。”狄韻突然說。

  黃清嬿微微一怔,抬起頭望著狄韻。

  “沈凡不但大部分條件都適合,而且他也喜歡妳,這本是最好的選擇。”狄韻說:“現在的問題不是那個女子,也不是沈凡,而是在妳身上。”

  “我身上?”黃清嬿蹙眉問。

  “他說妳不愛他。”狄韻說:“若妳願意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也許有機會扭轉過來。”

  黃清嬿輕歎一口氣說:“妳也知道,我們這陣子真的很忙,除了逐漸增加的公務之外,修煉也不能放下,我陪著他的時間,都是很艱難才擠出來的。”

  狄韻當然很清楚,她想抽時間陪亨利也覺得十分困難,又怎麼要求黃清嬿?想到此處,兩人相對沉默著,一時都沒開口。

  不過兩人其實都搞錯了方向,她們雖然都見識過沈洛年看透人心的功夫,但誰也不會想到這是鳳體的效果,不只是察言觀色的能耐,討論的時候難免判斷錯誤,也怪不得她們。

  片刻後,狄韻突然說:“若除了時間之外,多付出一點‘別的’呢?”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臉龐微紅地說:“小韻,妳怎能這麼說?”

  “他終究也只是個男人嘛。”狄韻眨眨眼笑說。

  “不行,司令也不准。”黃清嬿搖頭說。

  “司令連這都管?”狄韻咋舌說。

  “當然,否則鬧出事來怎麼收拾?”黃清嬿這瞬間,突然想到葉瑋珊當時的“小要求”,她不禁有些迷惘,外祖母到底為什麼會提出那種要求?

  “那……總有個階段吧?”狄韻說:“親親摸摸抱著打兩個滾總可以吧?最後關頭記得煞車就得了。”

  狄韻這麼地口無遮攔,黃清嬿倒是頗有些吃不消,她遲疑片刻,才苦笑低聲說:“我也沒有給他太多限制……”

  “他說跟妳只有牽手摟腰而已。”狄韻訝然說:“這還叫沒有太多限制?”

  黃清嬿咬唇說:“他不試別的,我能怎辦?”

  “唔?”狄韻這可迷糊了,歪著頭暗暗狐疑,那老頭這麼能忍?

  “妳自己呢?”黃清嬿被狄韻這一串問題問得有些羞窘,忍不住反問:“難道也讓亨利做這些事?”

  “亨利個性不一樣,而且我也還沒作出決定。”狄韻搖頭:“他是紳士,就讓他繼續當,不急。”

  若沈凡也這麼好應付就好了,黃清嬿輕歎了一口氣。

  “總之我不希望妳就此死心。”狄韻說:“等沈凡真走了,後悔可來不及。”

  黃清嬿沉默片刻後說:“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

  “萬一妳還想試試……”狄韻眼睛轉了轉說:“和他見面最好穿短裙,比如現在這樣。”

  黃清嬿臉一紅,倒也沒表示反對,她對沈洛年喜歡看什麼,當然也是心中有數,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事情很多,兩人見面大多選在沐浴之後、休息之前,為了輕鬆些,就多穿著簡便的褲裝或連身長裙……想到此處,黃清嬿不禁有些後悔,看來自己對這份感情當真太掉以輕心了。

  見黃清嬿不吭聲,狄韻也不多說,反正這種事也不能逼太急,當下兩人一面用餐,一面聊些比較輕鬆的話題,可惜兩人都是忙人,這兒風景雖好,卻不能在此流連。餐畢,兩人正準備離開,黃清嬿偶然轉頭往窗外望去,突然一怔說:“那是什麼?”

  狄韻跟著轉頭,卻見西方高空中出現一小片古怪的雲團,正以可察覺的速度往這兒飄,但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那團看似不怎麼乾淨的雲,怎麼總讓人覺得有些古怪?

  “莫非是什麼少見的妖怪?”黃清嬿說。

  “若真是妖怪,體積不小。”狄韻說:“我們先回司令部吧?”

  黃清嬿也點了點頭,與狄韻並肩離開。

  兩人雖然有點警覺,其實不怎麼擔憂,這種龐大妖怪雖不常見,但其實不少,很多都是上古就存活到今日的強大妖獸,比如當初在東大陸遇到的饕餮、磨齒者,以及總在內海打轉的繞海旋龜,都是類似的妖獸。

  但這些古妖道行越高,對道息的需求也越高,通常不會接近噩盡島東方的宇定高原,這高空中的妖物可能只是剛好經過這附近,該不會特別選在這種道息不足之處落下。

  雖然這麼想,兩人還是免不了不斷打量那團怪雲,當然,沿路上也不少人得到消息,紛紛走到寬敞處往西方望。黃、狄等人就要進入司令部之前,那團雲也逐漸接近歲安城上空,只不過此時太陽正在頭頂,光線刺眼,反而看不清楚。

  “這妖怪經過歲安城正上方,只是巧合嗎?”黃清嬿頓了頓又說:“上面的妖炁,並不是單一的……莫非是一個特殊的族群?”

  “我知道了!”狄韻對那些妖炁並不陌生,她臉色微變地說:“蛟龍,那是蛟龍浮殿……不對,沒有浮殿那麼大,似乎比山口鎮還小,這是比較小的蛟龍浮島。”

  “蛟龍?”黃清嬿一怔說:“難道和沈凡有關?”

  “妳先上去和司令稟告。”狄韻迅速地說:“我查證一下,馬上上去。”

  黃清嬿雖不知道狄韻向誰查證,但她仍然點頭說:“好。”隨即往司令部快步奔入。

  狄韻所謂的查證,自然是找納金族,昨晚納金族才保證過,自從被逮到之後,他們已經下令給自己的部屬,要他們阻止計楚等人的後續行動,而據說計楚等人也聽話地留在蛟龍浮殿,這時怎會發生此事?

  狄韻很快地找到金趾,一段對話後,並沒有什麼收穫,金趾他們也不知蛟龍族跑來做什麼,畢竟計楚等四名蛟龍過去並不是由納金族直接聯繫,金趾只好馬上把消息往下送,讓山口鎮效忠于納金族的人類直接向計楚等人詢問。

  等待的時候,狄韻探頭往上方望,見那蛟龍浮島不斷往東飛,最後終於在歲安城上方千公尺處停了下來,下方正好是歲安城最高的建築物——擎天塔。

  之後,近百條龍首蛇身的紅色妖物——騰蛇,從浮島上往外散開,在空中高高低低地盤旋,不時往下望;同一瞬間,好一陣子沒響起的空襲警報再度大作,歲安城人民開始往下躲避。

  難道上次打傷了那頭蛟龍,惹來報復了嗎?這種強大的騰空妖族是最麻煩的啊……狄韻正感惶然時,兩股炁息從司令部中騰起,在空中劃出一紅一紫兩道光芒,向著擎天塔沖去,正是葉瑋珊與黃宗儒。

  除了他們兩人外,九聖中其他幾人也紛紛趕回,此時一頭巨大的騰蛇從高空中緩緩下落,似乎準備降落到擎天塔上,這時狄韻突然心中一驚,馬上傳訊給沈洛年。

  “丫頭幹嘛?”沈洛年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

  這渾蛋老頭聲音怎麼這麼輕鬆?狄韻這一怒,有些慌亂的情緒卻也跟著平靜了下來,她吐了一口氣說:“你還在塔上?”

  “對啊,滿天都是騰蛇。”沈洛年說:“有條大的下來了,有點面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個紅離,大概是來找我算帳的。”

  “那你還不躲起來?”狄韻說。

  “躲起來他們就會對歲安城亂噴火了。”沈洛年說:“這些騰蛇很亂來,我以前見識過。”

  “那你打算怎辦?”狄韻焦急地問。

  “上去問問。”沈洛年說:“若真是找我的,我把他們引走。”

  “太危險了!別去。”狄韻說。

  “還好啦,有凱布利在,開溜比較容易。”沈洛年說:“而且這些騰蛇雖然多,到妖仙境的沒有幾條,不難逃。”

  狄韻聽到這兒,心中一動說:“這麼說來不是找你,你先別出頭。”

  “不是嗎?”沈洛年一愣。

  “你的身手他們怎會不知?”狄韻說:“若目標是你,妖仙境以下的來幹嘛?送死嗎?”

  “好像有道理,唔……”沈洛年停了停說:“那騰蛇大喊說要找人族女帝……真的不是找我。”

  “司令已經過去了。”狄韻說:“你躲好,若有什麼意外,還有奇兵的效果。”

  “奇怪了,若與我無關,他們跑來幹嘛?”沈洛年迷惑地說:“還有人和蛟龍結仇嗎?”

  “誰知道……”這時狄韻耳旁又傳來一個消息,她眉頭微皺說:“臭老頭,另外有人找我,你記得別亂出手,知道嗎?”

  “呿——”沈洛年說:“既然不關我的事,我才懶得跑出去。”

  狄韻停了和沈洛年的聯繫,接通了來自金趾的消息,她聽了半天,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停了通訊之後,歎了口氣,也不找什麼防空洞,直接點地飄身,向著擎天塔掠去。

  司令部離擎天塔有一段距離,而狄韻身上可沒有闇神之鏡,速度自然不快,等她爬上擎天塔,紅離已經飛返上方的蛟龍浮島,狄韻也接到了通知,要她上擎天塔準備開會。

  這次的會議,到場的九聖中人有葉瑋珊、黃宗儒、吳配睿、狄純、侯添良、張志文,晚輩則是狄韻等三帝女,當然,那個不知該算哪一輩的沈洛年,也有點不甘不願地被狄韻拖入會議室中,至於留在城外,來不及趕到的賴一心、奇雅、瑪蓮,則是以輕疾參與會議。

  所以這次開會,是沈洛年回返歲安城之後,首次看到九聖齊聚,只可惜其中有三人只能以聲音的形式出現。

  而沈洛年一大早才和黃清嬿分手,不到半天時間,兩人再度碰面,雖然說不上尷尬,卻也有點兒不自在,見黃清嬿神色複雜地對自己點了點頭,沈洛年也只能歉然地回個笑容,倒也不敢多看。

  等眾人在擎天塔上的會議室中坐定,並把輕疾網路建立起來,坐在首席的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最後才望向黃宗儒,緩緩點了點頭。

  黃宗儒會意地開口說:“剛剛大部分人都沒聽到蛟龍的要求,我在這兒簡單說明;蛟龍族有三個成年不久的年輕妖仙,分別叫計孟、計羅、計表,他們準備對所謂的三帝女……就是妳們三個,進行搶親。”

  會議中的眾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當下都吃了一驚,不過讓沈洛年十分意外的是,雖然都帶著驚訝的表情,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詢問,果然和當年的白宗大不相同。

  至於沈洛年自己,雖然也搞不清楚狀況,但進來之前,狄韻就千萬交代要他保持安靜,並說會議結束之後再仔細跟他解釋,所以他只看了狄韻一眼,一樣閉著嘴不吭聲。

  “蛟龍族的搶親有一定的規矩,他們已經先送了禮物……我們姑且把這些禮物當成聘禮的一種,之後就是搶親的過程。”黃宗儒頓了頓接著說:“搶親有個過三關的規矩,女子的同輩親友可以出面守關,若守不住這三關,女子就會被搶回蛟龍族,成為對方的妻子,只要守住其中一關,這門親事自然作罷,聘禮也須退還,基本過程就是這樣。”

  在一片靜默中,奇雅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同輩親友?”

  “這一點,司令有和他們確認。”黃宗儒說:“龍族以三千年為一輩,所以和這三個娃兒上下相差三千歲以內的人類都可以自稱親友,參與協助守關。”

  也就是誰都能去守關?這一瞬間,倒有好幾人偷瞥了沈洛年一眼,這闇神後代連赤濤都能打贏,應付年輕妖仙應該沒問題吧?

  黃宗儒看著眾人的表情,輕歎一口氣說:“三人共九關,各關關主不能重複。”

  也就是說,沈凡頂多參與其中一場?眾人神色又沉重起來,雖然九聖都有過和妖仙交手的經驗,但在單打獨鬥的狀況下,除了賴一心有獲勝的機會之外,其他人面對妖仙,都自覺差了不只一籌,頂多是比賽誰拖得久而已。

  至於葉瑋珊和奇雅,道咒之術的戰鬥威力未必小於賴一心,但因為修煉側重的方向不同,在沒有人協防的狀況下,單打獨鬥仍不如賴一心,當然,若比起戰場中的大範圍破壞力,賴一心就遠不如兩女。

  “無敵大,比試場所呢?”張志文突然開口說。

  黃宗儒往空中指指:“浮島。”

  “這不合理。”張志文皺眉說:“既然是我們守關,當然應該我們決定位置。”

  “我也有提出這一點,但他們十分堅持,那位紅離仙長似乎還因此隱有怒氣。”黃宗儒搖頭說。

  “若是拒絕他們搶親呢?”又是奇雅的聲音。

  黃宗儒苦笑了兩聲,這才緩緩說:“那麼蛟龍將視此為不尊重他們傳統,以人族為敵。”

  “靠!這根本是找碴!”一直憋著不開口的瑪蓮,終於忍不住罵了出來。

  “我和沈凡各守一關,或許可以保住兩人。”賴一心緩緩說:“還有一人三關,得先研究怎麼安排。”

  為什麼自己什麼話都沒說就被算進去了?沈洛年先是翻了翻白眼,但想想自己大概也不好意思不管,而且計家那三兄弟不管和誰打沈洛年都挺有把握,他也就不大介意了,只撇了撇嘴,繼續閉嘴發呆。

  “還有多少時間?”張志文突然問:“來不來得及找仙人幫忙?”

  黃宗儒緩緩搖頭說:“只剩下半天時間,這次的搶親比試,預計在明日清晨于上方浮島舉行。”

  在眾人一陣思考之後,黃宗儒接著又說:“比試的細節、人選,等會兒再協商安排……趁著大家都在,或者可以討論一下——蛟龍族為何會來找我們麻煩?”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見她微微搖了搖頭,沈洛年只好保持安靜,不過望向狄韻的可不只沈洛年,大家都知道不久前沈洛年才從蛟龍浮殿把狄韻帶了回來,雖然狄韻已經把細節報告過一次,莫非當時還另外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狀況?

  黃宗儒見狄韻沒開口,主動說:“上次小韻說過,那四名蛟龍為了避免受到處罰,是以搶親的名義向蛟龍王公解釋,並提過將會重返我族搶親……莫非這次的行為,就是那些推諉之言的弄假成真?”

  張如鴻好笑地說:“那為什麼這次連我和清嬿都一起搶?我們有這麼豔名遠播?”

  狄韻這才開口說:“我一時也想不通,那四名蛟龍確實說過要再度來搶親,但這只是對蛟龍王公的敷衍,而蛟龍王公也把這些話當成孩子的玩鬧,並不是十分認真……否則若當真要來,又怎會拖了四十多天?難道蛟龍面對我族,還需要做什麼準備?這中間應該還發生過什麼意外才是。”

  眾人一陣沉默之後,當中的葉瑋珊緩緩開口說:“我也覺得疑惑,上次小韻被擒的事件,是沈凡與蛟龍的誤會導致,但這次蛟龍使者騰蛇卻絕口不提沈凡,若真是針對我族,這樣的行動又稍嫌兒戲,就算搶親成功又如何?”

  見大家都不說話,葉瑋珊突然轉頭說:“沈凡。”

  差點沒睡著的沈洛年,回過神說:“在?”

  “你和蛟龍族爭鬥過,可否簡單說明一下他們的戰鬥模式?”葉瑋珊說。

  雖然有點麻煩,沈洛年仍點點頭,把遇到過的幾種攻擊方式和眾人解釋了一遍,包含了遠攻近打的成套戟法,不知單人可不可以使用的冰晶陣,還有那在妖族中不算常見的輕爆修煉方式,其中若有說不清楚的地方,賴一心等人還不時打斷詢問。

  好不容易解說清楚,已經又過了好一陣子,見問答兩方都安靜下來,葉瑋珊這才說:“那麼……沈凡,你願意幫誰守關?”

  “呃?”沈洛年一呆,忍不住回頭瞄了三女一眼,見黃清嬿正露出一抹苦笑,狄韻則是偷偷對自己翻白眼,至於張如鴻卻是咧著嘴呵呵直笑,看來一點也不擔心,他愣了愣才說:“都可以,你們安排吧。”

  這話一說,不知沈、黃已經分手的眾人倒是有些意外,不過眾人隨即想通,也許是年輕人臉嫩,不好公開偏袒,這也不足為奇。

  葉瑋珊見狀,點點頭,望向眾人吩咐說:“一心負責安排守關的人選和場次,其他人則向各自的消息管道打探,儘快弄清楚蛟龍族到底打什麼主意;沒事的人,趁這段時間,針對蛟龍族戰鬥方式做準備,今晚若有需要,會另外通知大家開會……先這樣吧。”

  結束了輕疾通訊,眾人紛紛起身往外走。沈洛年和狄韻對望一眼,正要另外找個地方“溝通”,卻見黃清嬿站在自己面前,低聲說:“可以談一下嗎?我有簡單幾句話想說。”

  “好啊。”沈洛年和狄韻交換了一個眼神,隨著黃清嬿去了。

  擎天塔上,無人的地方不難找,兩人隨便選了個庭院角落,黃清嬿回身,微微躬身說:“對不起。”

  “怎麼了?”沈洛年吃了一驚。

  “剛剛小韻提醒我,我才發現,這段時間我對你不夠用心。”黃清嬿溫柔地說。

  那臭丫頭湊什麼熱鬧?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不會啊,妳很好,是我不好。”

  黃清嬿搖了搖頭,露出笑容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會請司令讓你幫小韻守關,你不用為難。”

  “呃?”沈洛年說:“我也可以幫妳守啊。”

  “你不擔心小韻被蛟龍搶走嗎?”黃清嬿微笑說。

  “嗯……”沈洛年認真考慮片刻,抓抓頭說:“其實還好,娶了她的蛟龍應該很倒楣。”

  黃清嬿噗嗤一笑,隨即搖搖頭說:“總之我會處理這件事,另外……我還有個有些私人的‘小問題’想問。”

  “什麼小問題?”沈洛年問。

  “既然是私事,還是等這關度過了再問……先走了。”說完,黃清嬿也不等沈洛年多問,含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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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沈洛年看著黃清嬿的婀娜背影,不禁有些感慨,若黃清嬿不是一心投注於政務,未必不是良配,不過話說回來,若兩人當真陷入熱戀,懷真又有意見的話,還真有點麻煩,眼前這樣解決其實對大家都好。

  沈洛年正在發呆時,在一旁等候的狄韻緩緩走近,她見沈洛年還望著黃清嬿那“穿著短裙”的背影發愣,不知為何又有點兒不快,狄韻一咬唇,猛然舉膝對著洛年屁股一頂說:“負心老頭!”

  “嗷?”沈洛年痛叫一聲,轉過身揉著尾椎說:“臭丫頭,很痛耶!”

  狄韻倒沒想到撞到沒肉的地方,有三分尷尬地吐吐舌頭說:“撞歪了。”

  “去妳的!”沈洛年瞪眼說:“蛟龍是怎麼回事?”

  “那四個渾蛋!”狄韻四面望望,見周圍沒人,才低聲說:“計楚受傷之後,他們回去躲著養傷,論劍館傳過去的訊息,也只是要他們稍安勿躁,並沒細說兩方已經化敵為友,這樣本來也沒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蛟龍王公發現計楚受傷的事。”

  “被發現了?”沈洛年問:“那也該是找我算帳啊,怎麼突然跑來搶親。”

  “蛟龍王公早就跟他們說過,不准再找你麻煩。”狄韻說:“他們不敢老實回答是被你打傷,那渾蛋老二計孟,居然說計楚是在來歲安城搶親的過程中,因為不小心落地,被人族圍毆打傷的。”

  “呃?”沈洛年說:“然後呢?”

  “蛟龍王公先罵了他們一頓,然後命令他們哪兒跌倒的就在哪兒爬起來,最後弄了個適合搶親比試的浮島,打算把我們三個都搶回去,以資報復……”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破口大駡:“真是莫名其妙的渾蛋一族!”

  “讓他們說老實話不行嗎?”沈洛年說。

  “他們最怕的就是他們王公,怎麼肯說?”狄韻說:“而且這件事已當眾宣佈,還請了虯龍族明天來觀禮,現在不可能收回去了……不過那些渾蛋之前不知他們的債主和我們關係已經轉變,才會這麼做,我已經叫納金族找計孟,談談看有沒有轉機。”

  “萬一沒有轉機怎辦?”沈洛年抓抓頭說:“妳願意嫁去蛟龍族嗎?”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沉吟說:“說不定真有人願意去,不過時間太急迫了,要找人頂替也沒這麼容易,何況他們見過我和如鴻,也只能找人頂清嬿……唔,這倒是一個法子。”

  說到這兒,狄韻突然一轉念說:“剛剛清嬿找你說什麼?”

  “她說要告訴司令,讓我幫妳守關。”沈洛年說。

  狄韻目光轉了轉,暗暗懷疑,那女人會不會已經準備讓人頂替,所以故意來賣個好?不過狄韻這時倒不想在沈洛年面前說黃清嬿壞話,只輕哼了一聲說:“只有這樣嗎?”

  “另外就是私事了。”沈洛年不想多提,對狄韻說:“蛟龍族找麻煩的真正原因妳不打算說出來?”

  “說了也沒用。”狄韻說:“眼前狀況很簡單,守住了就沒事,只要那幾個蛟龍笨蛋別再自作聰明,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糾紛。”

  “若是守不住呢?”沈洛年說。

  “這樣就比較麻煩……”狄韻搖搖頭,望著沈洛年說:“你覺得守不守得住?”

  “我小心點的話,應該沒太大的問題。”沈洛年說:“其他就沒把握了。”

  “賴伯伯呢?”狄韻問。

  “掌握了道咒之術,確實可以應付妖仙。”沈洛年說:“除了專修爆訣的瑋珊可能不大適合單打獨鬥,一心和奇雅應該都可以上場,問題是他們畢竟不會飛,可能會吃虧。”

  “飛……色鬼鷹和我媽可以嗎?”狄韻問。

  “志文有點勉強,他速度和力量恐怕都不如對方,妳媽倒是可以和對方捉迷藏,消耗對方體力,但想打贏也很難。”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點感慨地說:“杜勒斯也會飛,若他還在,說不定可以試著接下一場,能不能打贏就不知道了。”

  聽沈洛年提到杜勒斯,狄韻先是有點感傷,但她隨即目光一亮說:“那兩位來訪的月影團巫領不知道願不願意幫忙?他們雖然戰鬥經驗不足,但魔法造詣不比叔叔差。”

  “可以試試。”沈洛年頓了頓說:“看有沒有誰會用連珠爆彈咒的?像我一樣轟出去說不定就贏了。”

  “笨老頭。”狄韻搖頭說:“你以為每個魔法使都跟你一樣可以一面亂竄一面念咒?而且上次那頭蛟龍大意受傷,現在他們一定會小心防範這種咒語,只要看你念咒,八成馬上運足大量護體妖炁,一開始沒讓他受到震盪的話,未必有這麼好的效果。”

  “唔……”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獲勝的信心不免大打折扣,他皺眉想了想,又說:“山眠教那些玩柱子的巫師,我也看不出深淺,說不定有人能打得過妖仙呢?”

  “我去和司令建議看看。”狄韻本想離開,突然收回腳步,回頭望著沈洛年說:“守護火網咒背起來了沒?”

  “呃?”沈洛年吞了吞口水說:“哪有這麼快的?”

  “明早就要用了!”狄韻說:“真是莫名其妙,這麼方便的魔法居然還沒背起來,快去背!”

  “知道啦。”沈洛年頓了頓說:“這種打擂臺的方式,其實我可以上場前拿書出來念。”

  狄韻跳腳罵:“還找理由,快去背起來!”這賴皮老頭!若其他魔法師跟他一樣,只要背起來就能用,早不知道背了幾百條咒語了,這渾蛋居然還愛背不背的……但狄韻也拿沈洛年沒辦法,罵完之後,死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去了。

  沈洛年口中雖然那麼說,回屋之後,倒還是乖乖地拿出記事本念了好幾十遍,終於硬生生把那最後一條魔法背起。

  這樣明天可以交代了,接下來……多修煉一下體內炁息吧?雖然多煉這兩輪也不會增益多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沈洛年剛定下心,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塗山懷真來訊,請問要以此形態通訊嗎?”

  沈洛年聽到這話,先是一呆,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好久沒聽到這種問題了,懷真就是懷真……沈洛年當即說:“人形吧。”

  耳中那微小輕疾落地,很快地,地上隆起一個穿著白袍的俏麗秀美身影,正望著沈洛年笑嘻嘻地說:“臭小子,坐得這麼端正在幹嘛?”

  “修煉啊。”沈洛年說。

  “怎麼不找我之後再修煉?”懷真嗔說。

  “為什麼要先找妳?”沈洛年好笑地問。

  “這樣你修煉的時候,我就可以在旁邊看著你啊。”懷真微微側著頭,含笑說。

  沈洛年愣了幾秒,隨即說:“我這就過去。”

  “我等你。”懷真笑說。

  沈洛年收了輕疾,飄出屋外騰空飛起,向著山口鎮飄飛。一面飛,沈洛年一面仰望著空中自由翻騰的騰蛇,不禁也有些擔憂,若這些傢伙定居在這兒,然後三不五時往下吐火,歲安城還能住人嗎?

  不過這種事情,沈洛年自然不會操心太久,他快速地飛向山口鎮,剛要飄向稚嬉堂的時候,卻見懷真正從稚嬉堂飛起,向著自己迎來。

  兩人在空中會合,懷真拉著沈洛年的手笑說:“跟我來。”

  “去哪兒?”沈洛年隨著懷真飄飛。

  “那附近太吵了。”懷真說:“我要她們幫我另外找一間房住。”一面說,懷真一面引著沈洛年往更北面、遠離商業區的住宅區落去。

  太吵了?沈洛年想起懷真的耳力,不禁暗暗好笑,這狐狸確實不大適合住酒色街,那兒的聲音恐怕不怎麼好聽。

  懷真帶著沈洛年向一座有些古怪的庭院飄落。這院中沒有草木,放眼望去,一大片白色細沙遍佈其中,仿佛一片白色海洋;海洋中,有著幾座大小不同的黑色孤島,那是被巧妙放置的幾塊古拙黑石,除此之外,一塊塊帶著玫瑰色紋路的扁石在沙中鋪出一條彎曲的小徑,連接著大門與院中一間設計簡單的小瓦屋。

  懷真與沈洛年落在屋前走廊,打開瓦屋廊道後的拉門,兩人攜手走入,光潔的木板地面上,散落著幾個大大小小柔軟坐墊,懷真跳入屋中,回頭笑說:“這房子是我們的囉。”

  這似乎是偏日式的房屋、庭院設計?沈洛年前後看了看,笑著說:“進這種房子似乎該脫鞋子。”

  “真的嗎?”懷真吐吐舌頭說:“好麻煩,可以不要嗎?”

  沈洛年也不介意,呵呵笑著走了進去,就算不提材質,其實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是飄飛來去,鞋子也不怎麼容易沾塵。

  懷真拉著沈洛年坐下,眨眨眼說:“聽說蛟龍跑去歲安城搶親?”

  “妳也知道了?”沈洛年有點意外。

  “紅離邀敖封明早去觀禮啊,消息就傳出去了。”懷真半笑半嗔地說:“守關八成有你一份吧?”

  “是啊。”沈洛年乾笑說:“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就知道。”懷真輕哼一聲說:“你現在可威風了,居然不怕妖仙。”

  “打不過就逃囉。”沈洛年摟過懷真,輕輕在她背後搔抓。

  “抓抓五分……嗯……十分鐘就好。”懷真半閉著眼睛,一面享受一面說:“然後你就去修煉,我不吵你。”

  “早點修煉到妖仙境就好了。”沈洛年說:“若能重新培育道息,又多個保命的本錢。”

  “炁息與本命結合嗎?嗯……”懷真說了這句話後,透出的情緒氣息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怎麼了?”沈洛年低頭說。

  “沒有。”懷真把臉藏了起來。

  “明明有。”沈洛年托起懷真的臉說:“快點老實說。”

  “好啦、好啦。”懷真嘟起嘴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提早達到這個目的,可是這辦法……不大好。”

  “怎麼個不好?”沈洛年吃了一驚,真有這種辦法?龍王母、敖歡難道也不會?否則他們怎麼都沒提起。

  “這種方式達到的效果又稱為假妖仙境,可以提早讓炁息與本命結合,並達到化形的目的的”懷真有些無奈地說:“缺點就是,不能像真正妖仙境一樣,自由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也沒法在玄界中凝結,而且……妖族若用這方法轉化,因為妖炁過早與本命結合,想修煉到真正的妖仙境,花的時間會比正常修煉還要增加一倍以上,也就是說,除了可以便於化形之外,沒有別的好處,所以這辦法幾乎沒有妖族願意用,當然也沒多少人會。”

  “那怎麼還會有這種辦法流傳?妳又怎會去學這種辦法?”沈洛年問。

  “笨蛋洛年。”懷真嗔說:“除了我之外,幾乎每個仙狐都用這法門提早化形的呀,在青丘之山裡面慢慢修煉到妖仙境,那要修到什麼時候?”

  沈洛年恍然大悟,難怪仙狐族在妖仙之前可以提早化形!她們畢竟是靠采補修煉,不用這辦法不行;這麼說的話……沈洛年一怔說:“那龍族的提早化形呢?”

  “不一樣,龍族的辦法和你幫小芷她們化形的原理類似,並沒有提早進入本命結合的狀態。”懷真說:“不過龍族的方法沒有你出手這麼簡單,得由數名天仙在適當環境下合作才行;這種變形方式不會有仙狐族的缺點,但也因此不能隨意變形,所以小芷她們到妖仙之前,不能隨意變來變去。”

  難怪敖歡看到山芷、羽霽會這麼有興趣。沈洛年愣了片刻後說:“妳不想讓我學那法門?”

  “當然啦。”懷真眨眨眼說:“你現在差不多就能對付妖仙了,但就算學了那法門,反正……也打不過天仙,又何必?”

  “哦?”沈洛年停了幾秒,看著懷真說:“笨狐狸,妳是不是又騙我了?”

  “啊!討厭啦!”懷真抱頭縮在沈洛年懷裡叫:“跟鳳體說話真麻煩,人家說的明明都是實話,怎麼還會被你看出來?”

  沈洛年摟著懷真苦笑說:“誰教妳自己心虛?到底少說了什麼。”

  懷真嘟起嘴說:“我不想讓你學。”

  “好吧,那就不學。”沈洛年聳肩說。

  “咦?”懷真抬頭看著沈洛年說:“不行,到時候你打輸別人怎辦?又會來怪我。”

  “妳不是說沒差嗎?”沈洛年說。

  “怎會沒差,就算現在打不過天仙,但等以後道息凝聚足夠,說不定就打得過了啊。”懷真嘟嘴說。

  “可是太早與本命結合,炁息修煉不是會變慢一倍嗎?”沈洛年問。

  “那是說一般靈妖的混雜妖炁,你的炁息品質高純可比天仙,哪會有這種問題!”懷真說。

  果然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卻又少說了許多東西,難怪會心虛。沈洛年好笑地說:“到底為什麼不想讓我煉?如果是妳們仙狐族的秘密,那就算了。”

  “這算什麼秘密,別的妖族學了又沒用。”懷真搖頭說:“只是炁息和本命結合之後,你以後萬一想化散掉,恢復純粹鳳體,就很麻煩了,一不小心就會死的。”

  “為什麼要化散?”沈洛年迷惑地說:“妳以前不是也說兩者皆備很棒嗎?”

  懷真遲疑了片刻,突然輕歎了一口氣說:“也是,我教你。”

  沈洛年看著懷真的表情,想了想說:“我還是不學好了。”

  “為什麼?”懷真瞪大眼問。

  “妳這麼為難,一定有原因。”沈洛年說:“那我不學也沒關係。”

  “不行,你得學!”懷真咬著唇,委屈地說:“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又不肯馬上跟我走,和白宗那些傢伙混在一起好危險,還是學起來好了。”

  怎麼自己不想學的時候這狐狸又想教了?還有,不是說過白宗早沒了嗎?真是笨狐狸……

  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抱著懷真說:“妳的意思是,我以後會想化散炁息嗎?”

  “誰知道。”懷真嘟嘴說:“說不定你根本不想呢!”

  “妳到底生什麼氣?”沈洛年越聽越迷糊。

  “這就教你吧。”噘起小嘴的懷真,把修煉方式仔細說明了一遍,這才接著說:“你體內炁息已勉強足夠,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速成法門,轉化好之後,就先停止修煉炁息,等道息凝聚的量足以護體再說。”

  “那也要好幾個月吧?”沈洛年回想起過去的狀態。

  “你體質和過去已經不同,應該不用這麼久,但是炁息、道息同存的狀態,過去從沒人試過,你可要小心點。”懷真跳起,站在一旁說:“這就開始吧,我幫你護法。”

  “真要我學?”沈洛年又問了一次。

  懷真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點頭。

  沈洛年也不是拖泥帶水的個性,拒絕了兩次之後,懷真還是堅持讓他學習,他也就不管這麼多了。

  懷真傳授的法門只是個特別的運行心法,以一種獨特的旋動方式讓炁息逐漸收斂、凝結於炁海之中,直到與本命結合為止,這本該是隨著修煉,逐漸水到渠成的一種現象,而這仙狐族傳下的法門,卻可以讓人提早進入這種狀態,達到化形的目的,對沈洛年來說,要的當然是本命結合、收斂炁息的效果。

  花了四個多小時,直到天色漸黑,沈洛年這才收功,一睜開眼,卻見懷真正側躺在一旁,手托著左額,閃閃發亮的雙目正盯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了?”兩人目光一對,懷真坐起問。

  “好了。”沈洛年點頭說:“所以我現在可以變身了?怎麼變?”

  “真要變?”懷真一表正經地說:“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喂!”沈洛年打斷說:“我沒要變猩猩啊!”

  “全身變形,只能變相似種類呀。”懷真眨眨眼說:“不然馬猴?狒狒?差越多越難喔。”

  “……沒有別的了?”沈洛年悶聲說。

  “部分軀體小幅度變形也可以,比如變個似龍的腦袋。”懷真說:“這小芷她們也會。”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說:“不變了!”

  懷真這才噗嗤笑了出來,吐吐舌頭說:“所以仙狐族一開始大多變成狼、狐、犬類生物,至於取人類精元變形,那是特殊狀況,其他生物不能用這辦法,其實你體內炁息太少,變形很累的,暫時別考慮這些比較好。”

  自己當然更沒必要“變人”,總之這能力與自己無關;沈洛年不再思考此事,他心念一轉,又有了另外的煩惱……現在要花時間修煉的東西還真多,沈洛年掐指算著,道息、炁息、十八撩亂、魔法咒語……媽的!差點忘了光靈那邊還欠一堆債。

  光靈先不管,十八撩亂剛練到第十一招,等練到十二招,把第二階段學完之後,就先停一陣子好了,炁息修煉也暫時擱著,先專心修煉道息,只不知道小惡女會不會又拿新的魔法咒語來逼自己背……

  才剛想到狄韻,耳中就傳來狄韻的傳訊,沈洛年一愣,先對懷真說了一聲,這才把輕疾接過。

  很快地,狄韻聲音傳來:“死老頭!今天這麼忙,你還跑去山口鎮風流?”

  這凶丫頭!十次裡面有八次用臭駡開頭……沈洛年好笑地說:“又沒我的事,在那兒發呆幹嘛?”

  “哼!怎麼沒事?”狄韻說:“魔法新島那邊,寡土仙人回信了。”

  “喔?”沈洛年說:“怎麼說?”

  “老頭。”狄韻聲音突然放慢說:“你多久沒冥想了?”

  “唔?”沈洛年愣了愣說:“精智力不夠的時候就會補補啊。”

  “除此之外呢?”狄韻問。

  “那個……”沈洛年又開始掐指,一面說:“最近事情很多……”

  “渾蛋老頭!”狄韻破口大駡:“沒冥想,哪兒來的魔力占卜啊?當然失效了!”

  “呃?”沈洛年訝異地說:“我占卜的時候沒感覺到耗用精智力啊。”

  “你既然進入締約第三階段,使用根源魔法時,使用的魔力是儲存和預借的,不耗用現有的了,難道你認為占卜真的不用耗魔嗎?”狄韻說:“我記得當初提醒過你啊。”

  “有嗎?”沈洛年很無辜。

  “有!”狄韻叫:“我那時還跟你說過,現在你冥想不會有補滿的感覺了。”

  “唔……”這話好像有印象,沈洛年說:“所以……我現在的狀態是?”

  “你根源魔法使用的魔力不夠了啦!”狄韻罵:“只要多花點時間冥想,慢慢就可以補回,不過記得以後不能亂用,寡土在信上說,占卜魔法其實挺耗魔力,你現在八成欠精靈很多債。”

  多花點時間冥想?沈洛年苦著臉說:“我現在好忙耶。”

  “很忙還去泡妞?”狄韻哼了一聲說:“不管多忙,總得存一點魔力備用吧?臨時需要怎麼辦?”

  “好啦,知道了。”沈洛年說。

  “咒語背好了沒?”狄韻又問。

  “背好了、背好了。”沈洛年忙說。

  “算你識相。”狄韻說:“快回來,我再抄一個給你背。”

  “嗄?”沈洛年喊:“又是什麼魔法?”

  “風系的‘顛倒翻轉咒’。”狄韻的聲音聽來有點興奮:“結合翻轉、緩速、推移三個咒語的複合型魔法。”

  “那又是幹嘛的?”沈洛年說。

  “一種負面狀態的輔助魔法,耗用的魔力不多,可以讓目標和一股勁道不大的繞身旋風糾纏,不斷無規則地影響對方移動。”狄韻說:“這可以小幅度減弱敵人的近戰能力,一般魔法使通常不與人近戰,所以不大會花時間練習這咒語,但卻很適合你。”

  沈洛年仔細想了想說:“聽來好像不錯?”

  “如果對方不知道怎麼破解的話,就很好用。”狄韻說:“若對方受干擾之後,馬上高速移位一段距離,脫離影響範圍,使魔法旋風來不及追蹤,效果就消失了;但對方如果不懂這魔法,加上兩方又正在貼身纏戰的話,該不會發現這種解法。”

  確實是個不錯的魔法,沈洛年點頭說:“咒語很長嗎?”

  “不太長,今晚你就得背起來。”狄韻說:“明天可以在場下暗算那幾頭蛟龍,增加每一場的獲勝機率。”

  “這不是作弊嗎?”沈洛年愕然說。

  “管他的。”狄韻說:“熟悉魔法的妖怪本就不多,魔法施放也不容易追蹤來源,誰知道是場下的人放的?”

  “喔喔!好主意!”沈洛年說:“乾脆調個兩千名魔法使上去放緩速咒好了!就像對付赤濤一樣。”

  “笨老頭,那樣就太明顯了啦!”狄韻好笑地說:“你以為我為什麼不讓你看著書念?”

  “好吧……會不會很難背?”沈洛年說。

  “還掙扎!快回來!死老頭,我在你家等你,今晚你沒背好就不要睡了!”狄韻頓了頓又喊:“就算背好也別睡,給我冥想!晚上說不定要開會呢,還亂跑。”

  “回去就是了。”沈洛年苦笑著結束了輕疾,對著在一旁偷聽的懷真說:“我得走了。”

  “是昨晚那個小女孩呀?”懷真笑說。

  “是啊,她又找了一個適合的魔法讓我背。”沈洛年說。

  懷真好奇地問:“她不是帝女之一嗎?身上為什麼有甦瑤?難道她也在稚嬉堂待過?”畢竟是仙狐老祖宗,懷真感應得出甦瑤的氣息。

  “不是。”提到這個沈洛年不禁歎了一口氣,搖頭說:“她當初提早變體,要種入甦瑤才能發育,上次不是跟妳說,我想找白澤取玉膏,幫幾個人解除甦瑤嗎?其中就包含她。”

  “原來是這樣。”懷真點點頭說:“明天小心點。”

  “知道了。”沈洛年又抱了抱懷真,這才不舍地告別離開。

  □

  次日,本來十分緊張的眾人卻已經松了一口氣,原來蛟龍族昨晚深夜傳來消息,他們將會在每一場第三關自動認輸,只要求人族這邊派出的人,別顯得太弱,配合著把這場戲演好,畢竟他們也不想娶個人類回家。

  這件事情首先知道的當然是狄韻,之後再透過沈洛年之口對其他人說明,因為沈洛年看似認識許多妖族,有些獨特管道也是理所當然,加上他懶得解釋的個性,也可以省掉許多口舌。

  不過這只是表面訊息,沈洛年聽狄韻私下解釋,才知其實計孟等人本來並不是如此計畫。

  他們原先倒是真想把三個帝女都搶走,這樣說不定又可以要脅沈洛年,反正人類女性壽命不長,放著一、兩百年也無所謂;不過昨日一聯繫,計孟等人卻突然發現債主不知為何轉了念頭,不但不准他們對付沈洛年,連這些女人也不准碰,討論半天之後,最後三人只好決定在第三關擂臺上認輸……據說四人的債務將會因此大幅度減少云云,這方面的細節,自然有納金族去討價還價,連狄韻都不大清楚。

  唯一的問題就是——堂堂蛟龍族妖仙居然打不過人族、搶不走女人,當然是大大丟臉,至於回去該怎麼應付蛟龍王公的怒火,也只好到時候再說。

  所謂作戲得作全套,也不能隨便安排,黃清嬿和張如鴻的兩人六關,計孟、計表故意認輸還解釋得通,可以說他倆只是被長輩逼著來,對兩女本就沒有興趣,但計羅當初卻曾在蛟龍浮殿廣場中承認過迷戀狄韻,若他故意認輸的事傳入蛟龍王公耳中,實在解釋不通,所以最有把握獲勝的沈洛年當然被安排在狄韻的第三關,也就是最後一關。

  而且對方雖然傳來這樣的計畫,卻不能把賭注全放在對方身上,三場戰鬥仍經過了仔細安排;為求萬全,除了沈洛年把守的狄韻比較不用操心之外,葉瑋珊果如狄韻昨日的揣想另找一自願女子頂替黃清嬿,免得出意外,至於九聖中最強者賴一心,則安排在張如鴻的第三關。

  所以最後的安排,把守黃清嬿的三關者,是張志文、狄純、奇雅;張如鴻的三關,則是侯添良、黃宗儒、賴一心;而狄韻的最後三關則交給吳配睿、瑪蓮與沈洛年,也就是說,除葉瑋珊之外,其他八聖通通被安排了上場。

  至於向月影團、山眠教要求支援的建議,葉瑋珊幾經考慮之後還是沒有答應,這幾個人類聚落過去與妖怪戰鬥的次數並不多,作戰畢竟不只講求境界,經驗一樣十分要緊,不能把三女的未來隨便地交到別人手上。

  清晨,四名以敖封為首的虯龍族妖仙抵達浮島,觀禮旁證,而在周圍百餘條騰蛇注視下,沈洛年帶著九聖與三女禦炁騰空,跟著飄飛上蛟龍浮島。

  這浮島約兩百公尺方圓,呈橢圓形,雖然稱不上光滑,也算平整,觀禮的虯龍族站在東側,以原形顯現的龐大騰蛇紅離盤據西側,計孟、計表、計羅三兄弟拿著長戟在北側等候,沈洛年等人,當然是落在南側。

  除了場中眾人之外,在空中還有不少妖族飄浮著遙觀,人形、獸形都有,看來是得到消息之後,跑來看熱鬧的,畢竟山口鎮除了吃喝玩樂堵僵屍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消遣,雖然沒人看好人族的戰鬥力,並不妨礙他們前來觀賞。

  不過這麼一來,計孟等三兄弟臉色可就更難看了,他們可是打算輸的,圍觀的人越多越丟臉。計孟也不等主持人紅離開口說上兩句,馬上持戟跳出說:“開始吧。”

  既然有了約定,兩方打起來自然是不慍不火,也不須拿出什麼壓箱底的本領,沈洛年當然也放棄了施法作弊的打算,場中先是張志文、狄純分別在空中和計孟一番長時間糾纏,最後再由奇雅掌握住計孟故意放出的破綻,騰空施展大範圍冰陣,使計孟受困認輸,解決了第一場。

  而第二場的三個守關者卻比較特殊,都是不擅長飛騰的人物。首先出場的侯添良在地面有如電光般轉折閃動,任計表在空中攻擊,也不嘗試還手,但計表卻也碰不到侯添良。

  這麼打了好片刻,計表臉上越來越掛不住,雖然本來就計畫要輸,那至少也得先漂亮地贏個兩場,怎麼連第一場都打不贏了?何況這傢伙還不會飛……既然炁刃劈不到,計表索性往下撲,直接對著侯添良殺去。

  侯添良不愧被稱為電劍,面對著妖仙依然有攻有守,但攻守之間,卻是一直沒和計表兵刃相碰,兩方足足戰鬥了半個小時,侯添良這才在一個失手下,長劍與對方武器碰上,兩方炁息強度畢竟頗有差距,這一撞逼得侯添良身形浮起,無法維持原有速度,只好認輸。

  接著上場的黃宗儒,和侯添良的打法卻完全不同,只見他仿佛巨石一般站在場中,也不取出身後背著的雙棍,就這麼緩緩凝出一股仿如實物的紫色炁罩,將己身團團包裹起來,連身影都看不清楚。

  計表剛剛和無比滑溜的侯添良一戰,不只消耗了不少炁息,連心神都有些疲累,眼見像個烏龜般的黃宗儒,倒是松了一口氣。他騰空而起,一股股炁刃往下轟擊,正對著那紫色炁罩攻去。

  只聽一陣轟隆爆響,黃宗儒的炁罩穩穩地凝定不動,計表畢竟有妖仙的自信,也清楚凝訣的效果,對方炁息強度終究遠不如己,縱能支持一時,也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反正是對方挨揍,多打兩下也不丟臉,當下他毫不氣餒、越轟越快。

  計表打得正過癮時,突然發現一股凝結如實的紫色柱狀能量毫無徵兆地穿出下方炁罩,快速對著自己飛射,他大吃一驚,有些狼狽地騰身閃避,卻發現下方炁罩突然消散,手持一支古怪小弓的黃宗儒正對著自己連射,一支支凝結如實的紫色炁矢首尾相連地對著自己殺來。

  計表慌亂地連續幾個空中翻轉、劈擋,卻終於沒能完全避過,那紫色炁矢先是擦過護身炁息,跟著趁著計表身形不穩,又是一連串地打擊,隨著護體炁息迅速震盪散失,再撐下去,就算能反敗為勝,說不定也得受傷,反正下一場也得輸,若帶著傷回去讓王公看到,豈不是更慘?想到此處,計表乾脆提早投降、大叫認輸,黃宗儒這才收弓,微微一禮,退了下去。

  人族這方歡喜慶祝的同時,沈洛年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賴一心還沒上場,這一關就拿了下來?雖然對方沒出全力,更有點兒出其不意、陰了對方一把的味道,但能贏就是一種實力,沒想到百年不見,黃宗儒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那把弓箭,黃宗儒一定曾花了不少心思練習,凝訣本有個動作太慢的缺點,但若手中拿著這樣的遠端武器,卻仿佛一個防禦超高的坦克炮臺,就算賴一心也未必打得贏他。

  沈洛年目光轉過,突見張如鴻一臉興奮地望著黃宗儒手中的小弓,他心中突然一動,這弓未來恐怕會傳承給專修凝訣的張如鴻吧?如今已經是三帝女中戰力最強的她,日後又會到何種高度?

  “該我了。”吳配睿拔刀往外走。

  “配睿等等。”葉瑋珊突然喊住吳配睿,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上。”

  沈洛年一怔,自己不是排在最後嗎?

  “宗儒剛剛意外獲勝,沒打到第三場,掃了對方的面子。”葉瑋珊低聲說:“為了避免報復性的意外,你直接拿下這場。”

  原來如此,沈洛年目光往場中轉去,接下來上場的計羅果然帶著一股怒怨,若還照著之前的計畫,說不定會傷了吳配睿。沈洛年點點頭,拔出天仙雙翼,緩緩飄出。

  計羅沒想到沈洛年第一關就出場,一愣之下連忙鼓出大量炁息護體,他上次見識過沈洛年那毫不講理的魔法,當下不敢遠攻,直接對著沈洛年沖去。

  但在一對一的狀況下,沈洛年卻有點懶得施法,連凱布利都沒叫出來。他展開賴一心量身打造的十八撩亂,雙色炁息護體直沖,對著計羅正面殺了過去。

  正提防沈洛年念咒的計羅,卻沒想到過去老是到處逃竄的沈洛年就這樣毫不講理地砍了過來,一愣之間,只見沈洛年手中雙翼揮動,眼前一片黃色光影翻飛,處處都是刀影,根本不知該如何招架,只好學不久之前的計表一樣揮動長戟,對著那片刀光轟了下去。

  兩方一接觸,沈洛年當下把十八撩亂的“千針”、“滾珠”、“飛砂”……一連串轟出,他也不管啥時該用哪招,就這麼埋頭砍將過去。

  只聽場中一陣炁勁碰撞聲連番炸起,計羅被殺得左支右絀、毫無還手之力,不斷往後飛退,終於在沈洛年一招由上而下的“垂瀑”轟擊下,重重摔下地面,雖然終於站穩了身子,卻已經顯得有些狼狽。

  想靠著亂砍打贏還是不大容易,而且這次對方卸力十分小心,連武器都砍不斷……同樣的招式果然不能用兩次啊!不過炁息與本命結合之後,出入運用時,似乎更自在快速了?沒想到還有這種好處。

  沈洛年正考慮著該用什麼其他辦法時,耳中突然聽到紅離的聲音:“比試結束,我方認輸。”

  場中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向紅離,看著紅離的目光,計羅先是有一絲不服氣,但隨即想起原先的計畫,終於還是閉上嘴,退了下去。

  盤成一巨大蛇陣的紅離,早就見識過沈洛年的功夫,但也萬萬沒想到計羅竟是毫無抵抗能力,而王公曾交代過不准找此人麻煩,想必有特殊原因,這一仗既然有敗無勝,又何必再打下去?否則傷了哪一方都不好,當下不等計羅認輸,直接停了比試。

  接下來事情就簡單了,葉瑋珊客客氣氣地將聘禮退還,四方看熱鬧的妖仙們逐漸散去,沈洛年正等著把眾人送下浮島時,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清朗的聲音說:“諸位且慢。”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又清楚地傳到眾人耳中,頗有些怪異。

  眾人紛紛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袍褐發壯漢有些詭異地閃現至浮島上方,朗聲說:“選日不如撞日,恰好今日人族之王與山口鎮主皆在此處,本仙有一事相詢。”

  從剛剛那一下出現的方式,敖封已經知道眼前出現的八成是某族天仙,他不敢怠慢,往上方施禮說:“仙長有何指教?”

  那黑袍壯漢有著一張不怒自威的方臉,下巴滿是濃密的鬈曲鬍鬚,鮮明深刻的五官雖稱不上俊美,卻也頗有一種粗獷的吸引力。他收起微笑,肅然說:“這兒離屍靈國度如此之近,卻有數百萬人族聚居……你們難道不怕出意外嗎?”

  這個問題自然得問人類之王,敖封目光轉向葉瑋珊,讓她自己回答。

  葉瑋珊踏前一步,往上方施禮說:“啟稟仙長,人族被部分妖族視為仇敵,聚居於此只為自保,若貿然遷居,只怕反而引來滅族之禍。”

  這當然是檯面上的說法,其實虯龍族也不是沒和人類商議過此事,只是一直沒談攏……大家都知道,雖然人族一向撇清和屍靈的關係,但屍靈之王畢竟出自人族,這才一直沒打人類的主意,若人族當真受到滅族威脅,屍靈之王想必不會反對把這數百萬人族通通化作屍靈,到時的屍靈之王,有誰能擋?

  若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族滅殺乾淨,以免被屍靈利用,又似乎太傷天和,這種事虯龍族也做不出來,何況就算天仙出手,人類只要通通往息壤城的地下躲,一下子也殺不乾淨,到時只要混入幾個屍靈,豈不是得不償失?這才是虯龍族一直不敢強迫人族搬遷的原因。

  “不就是犬戎族嗎?這事容易解決。”黑袍壯漢朗聲笑說:“只要你們願意,人族可于東陸擇一無人處建城遷居,我保你們千里之內、百年太平,犬戎不敢犯境。”

  眾人一怔,有天仙出面,犬戎族想必不敢不聽話,千里地境更足夠人族生養,更可以趁此在道息豐沛處鍛煉茁壯,百年後能抵擋犬戎族的人類必定比現在更多,到時若還不能自保,也怪不得人……但怎會有這種好事?天仙一向少問世事,怎會有人突然願意花百年時間守護人族?

  葉瑋珊微一沉吟,朗聲說:“仙長如此大度,不知我族……該如何表示謝意?”

  “沒有任何條件,就當為了剿滅屍靈,出一份力吧。”黑袍壯漢微微一笑,往外飄身說:“人族之王,若有遷徙之意,可直接與本仙聯繫。”

  “仙長如何稱呼?”葉瑋珊忙問。

  黑袍壯漢周身炁息一漲,倏然飛出老遠,只聽遠遠傳來一聲:“應龍——黑石。”話聲未落,那黑袍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黑石!沈洛年和狄韻卻不禁驚疑地對望一眼,這壯漢就是赤濤口中最偉大的應龍、天仙黑石?他到底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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