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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二》第83章
第三章 外祖母的小要求  

  狄韻有驚無險地被沈洛年救回歲安城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帶回的種種消息,尤其是天仙的確訊,卻在歲安城高層當中造成一陣忙亂,但這些事自然與沈洛年無關,他把張季交給狄韻之後,便很不負責任地撒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炁息,就是研究十八撩亂,偶爾心血來潮,也會去稚嬉堂看看山芷、羽霽,讓凱布利與她倆稍作玩鬧,順便問問有沒有懷真的消息。

  另外,每隔數日,黃清嬿都會擠出小半日時間陪沈洛年去歲安城周圍遊玩,彼此關係也漸漸在世人眼前公開,數月前兩人本就傳過幾日緋聞,這下自然又成為媒體焦點;而在黃清嬿安排下,沈洛年各方面功績已經先一步從不同管道傳出,所以一般人民多是樂觀其成,只不過沈洛年的「狄韻隨官」身份一直沒做調整,難免讓人產生各種古怪聯想。

  而論劍館的後台,狄韻倒是沒從張季口中問出來,至於有沒有其他收穫,沈洛年沒什麼興趣,也就沒多問了,他只知道狄韻仍與那藏頭露尾的館主保持著聯繫,還又弄了一些資金花用。

  轉眼一個月過去,赤濤和那四條蛟龍都沒再出現,東大陸的犬戎族也沒有渡海的徵兆,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在這和平安穩的氣氛中,魔法新島、山眠教、巫斗部落的使者先後抵達歲安城,牛頭人也派了使節前來協商梁乃均之事,看要如何傳下古老皇族血脈;在一連串慶祝迎賓活動之下,狄韻與黃清嬿等人自是陷入忙亂中,不管外事的沈洛年一個人住在擎天塔上的小屋中,倒是清靜了一段時間。

  自蔣傑出使魔法新島、梁乃均派去接待牛頭人之後,這房子就是沈洛年一個人住,他本該隨狄韻搬回塔下將宅區,不過既然狄韻沒提,沈洛年也乾脆裝傻,否則搬到塔下那沒道息的地方該如何修煉?還好也沒有誰跑來干涉!沈洛年就這麼在擎天塔上住下,最高興的就是狄純了,隨時都可以跑來聊上兩句,而當初狄純說過的身法觀念,也趁著這一個月中的清閒,傳授給了沈洛年。

  另外,張志文也來過一次,好心地想帶沈洛年去山口鎮見識一番、體會人生真諦,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拒絕這掛著猥瑣笑容的中年色狼,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還是直接轉身逃跑,張志文自然追不上他,之後也沒再來打擾。

  今日清晨,在房中盤坐運炁的沈洛年剛修煉了一個段落,納炁回神,他站起伸展了一下肢體,打了個呵欠自語說:「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沈洛年口中的有一段距離,指的是所謂——「與本命結合」的妖仙境。

  學會虯龍族運炁密法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月,這段時間,沈洛年的修煉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炁息的質與量同步增益,與一個月前相比可說又進步了不少,但還是摸不到妖仙境的邊。沒修煉到妖仙境,就不能在自己體內重新凝聚道息、不能入龍宮的「仿仙界」,也就沒法幫狄韻找來玉膏,這也是他這陣子努力修煉的原因之一。

  話說回來,所謂的努力修煉,也是和過去的他相較,這種不時和女友約會、跑去山口鎮閒逛的作風,和真正努力修煉的人相比,當然還是遠遠不如。

  敖歡說過,妖仙境的特點之一,就是能把炁息凝結如實,收斂到本源之中;凝結如實這四個字不好懂,收斂到本源之中倒是不難理解,眼前不管沈洛年怎麼收斂,總有少部分炁息在經脈中流竄運行,沈洛年心中暗暗思量,或許這種收斂能力越強,他人也會更難感應,說不定天仙可以將炁息藏到仙界去呢?也難怪自己很難感應到天仙,至於百年前能感應到懷真,可能是因為當時周圍道息不足,以及後來她元氣大傷所造成的影響,而天仙之間的感應,可能又有不同的方式吧……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時,突然接到狄韻的輕疾傳訊。他回過神來,一面答覆輕疾,心中一面有些狐疑,小惡女這幾天不是要陪那魔法新島的金發變態到處走嗎?怎麼突然有空找自己?

  「渾蛋笨老頭!白痴!傻瓜!智障!愚蠢!低能!」剛接通輕疾,狄韻一連串怒罵聲馬上響了起來。

  沈洛年不禁愕然,狄韻在自己面前雖然不大演戲,但除非當真惹怒了她,也不會隨便罵這麼長一串,沈洛年呆了片刻才回過神,回罵說:「媽啦!臭丫頭又發什麼瘋?」

  「你……」狄韻停了幾秒才說:「你還沒看報紙?」

  「我從來不看報紙。」沈洛年說。

  過了好片刻,那端才傳來狄韻一聲長嘆說:「你該死了,看你怎麼向清嬿交代。」

  怎會扯到黃清嬿?沈洛年愕然說:「怎麼了啦?臭丫頭!」

  「嘖!」狄韻說:「臭老頭,你最近常去稚嬉堂?」

  「呃……」沈洛年終於知道怎麼回事,他愣了愣說:「這種事報紙也登啊?他們也太無聊了吧……」

  「廢話!你是清嬿的男友耶!你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白痴嗎?笨蛋!」狄韻罵:「居然有人大搖大擺地去那種地方!你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變態色狼嗎?」

  「臭丫頭!」沈洛年可絕不承認自己是變態,馬上說:「我可不是去嫖妓!」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去找人。」狄韻罵:「但是清嬿知道嗎?媒體知道嗎?人民知道嗎?你不是會飛嗎?怎麼不直接飛到裡面去?連衣服都不知道換!」

  「我沒想這麼多。」好像真的麻煩了,沈洛年抓抓頭說:「有幾次我逛了逛奇物大街才繞過去。」

  「沒想這麼多?」狄韻一連串罵:「對!你這渾蛋的腦袋根本就不是用來思考的!是裝飾品!還不怎麼好看!」

  這臭丫頭罵上癮了?沈洛年翻白眼說:「好啦,我會和清嬿解釋,其他就不管了。」

  「清嬿才不是問題。」狄韻說:「民眾的觀感才是問題,鬧出這種醜聞,她顏面何存?」

  「關妳屁事?對妳來說又沒壞處。」沈洛年說。

  那端狄韻停了好幾秒,才緩了語氣說「若不是清嬿,現在媒體的焦點就不是『清嬿男友』的問題了,而是『狄韻隨官』的問題……臭老頭,我可不想佔這種便宜。」

  「這會影響瑋珊的選擇嗎?」沈洛年問。

  「應該不會……」狄韻頓了頓說:「清嬿已經被司令找去了,沒叫你過去嗎?」

  「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想了想才說:「我剛得到消息,就把畢方、窮奇兩小仙獸暫居稚嬉堂的事往上稟告了,清嬿這時應該也知道,所以你倒不用怕她誤會,現在就看這個醜聞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嗯……」沈洛年說:「如果她也覺得很困擾,那我離開歲安城就是了。」

  「胡說什麼?」狄韻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臭老頭你給我說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然怎麼說?」沈洛年說:「保證我以後去找朋友的時候,要記得換衣服偷偷摸摸地去?」

  狄韻一怔,倒是說不出話來,說到底沈洛年並沒真做錯什麼,只是很容易造成誤會,問題是這傢伙根本不怕別人誤會……可惡!不可理喻的臭老頭!狄韻正不知該怎麼說,沈洛年卻笑說:「妳急什麼,說不定清嬿也不介意呢?」

  不介意才怪,狄韻正不知該怎麼罵下去,突然醒起一事,這才放緩了語氣說:「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那女刺客張季,死了。」

  「啊?」沈洛年微微一愣,隨即說:「不打算問下去了?」

  「不,是誤觸誓約。」狄韻說:「她想說出發誓不能說的事,就死了。」

  這丫頭派去的審問者聽起來十分兇狠呢,居然就這樣逼死了那女人?沈洛年暗吐了吐舌頭,這才說:「有問出什麼嗎?」

  「只確定了幾件小事。」狄韻頓了頓說:「首先,她當初使用的不是十聖的闇神之鏡,是某種可以儲存炁息使用的特殊東西,但她沒說出來源;另外也確定當時你偷聽到的某人,確實是應龍天仙黑石,怎麼和他們搭上的沒問出來;還有那四個蛟龍族也是張季說動的,第一次攻擊你的時候,紅鑽還不清楚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事,只要牽涉到幕後老闆,她就完全不肯說了,後來受不了逼供,剛要開口就受到誓約反噬……看來和老闆有關的部分,都受到誓約限制。」

  「就這些?」沈洛年說:「好像沒什麼用。」

  「加上蛟龍族那幾個人過去對你說的話,就有點用了。」狄韻說:「還記得我當初叫你自己想的部分嗎?」

  「呃……」沈洛年說:「我根本沒想,妳省點力氣別罵了。」

  狄韻還真是懶得罵了,她哼了一聲之後,開口說:「他們既然稱呼你『闇神沈洛年』,這不像是你的妖族朋友,但一般人類又不該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們知道的是你當初的能力,而不是現在的……所以幕後的人物應該是百年前與你有怨的妖族,很可能還和你見過面。」

  沈洛年知道狄韻還沒說完,點頭說:「然後呢?」

  「雖說是妖族,可是『闇神』卻又是人類的喊法,所以這妖族和你並不是真的熟識,而且和人類關係該頗密切;另外,他們應該不夠強大,否則大可自己動手,加上有錢買兇殺人……」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才說:「我當時只能推測到這兒,但加上你的資料後,大概可以確認,納金族的嫌疑很大。」

  「我也猜是那些傢伙!」沈洛年說:「不過這和那些口供有什麼關係?」

  「重要的是那個可以偽裝成闇神之鏡的東西。」狄韻說:「對了,我媽上次告訴我,說你現在做不出來闇神之鏡了……以後會不會又可以做?」

  沈洛年正要開口,突然一驚,這黑心丫頭不會叫自己做幾百個給她拍賣吧?他連忙轉口說:「反正現在不能做了,以後的事誰知道?」

  狄韻卻聽得出沈洛年的語意,但她也不想糾纏此事,只輕哼一聲說:「那個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我雖然打聽不出名稱,但卻想起還有另外一種東西也有類似的能力。」

  「什麼東西?」沈洛年問。

  「金烏珠。」狄韻說:「這種東西據說只有毛族人會做。」

  「啊!」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金烏珠確實也是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只不過是以強光的形式表現……他愕然說:「妳的意思是,這件事和毛族人有關?不大可能吧,毛族人很善良的。」

  「我不是說這事和毛族人有關,我的意思是——納金族可能和毛族人關係頗好,才能弄到這些特殊物品。」狄韻說:「納金族若是如你說的這麼弱小,就算不想讓你看到,也未必願意離開相對安全的噩盡島……若他們和毛族人熟悉,說不定躲在毛族人的絨須洞中。」

  「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金趾手中的「百彈銃」不也是毛族製品嗎?一樣也是儲存妖炁使用的東西,看來這推論挺有可能。

  「不過毛族人和我們斷絕往來很久了。」狄韻說:「絨須洞中有很多古怪武器防守著通道,沒獲得毛族同意,不能隨便接近……若他們真躲到毛族人那兒去,想找到他們很難。」

  沈洛年想想說:「這一個月我跑來跑去,也沒人來找麻煩……說不定他們放棄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狄韻雖然覺得少了這群有錢僕人很可惜,但若對方真躲到絨須洞中,也沒別的辦法,她話題一轉說:「根源魔法的事,亨利幫你寫信回去問了,不過信件轉去燕島又要幾天,還要再等一陣子,」

  「喔。」沈洛年並不怎麼介意占卜魔法消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另外……」狄韻雖是稍有遲疑地說:「臭老頭!這陣子你若是看到安荑或雪莉,稍微避一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想通,稚嬉堂的事她們兩人想必也知道了,對她們兩人沈洛年也頗覺同情,自然不會介意,當下隨口答應了;狄韻手邊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和沈洛年又聊了幾句之後,很快就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想了想,傳了個通訊給黃清嬿,等了片刻之後,傳回對方未應答的訊息,沈洛年這才想起,黃清嬿才剛被葉瑋珊叫去,現在應該沒空通話,他也就暫時把這件事放下,拿起身旁的印刷品秘笈——十八撩亂,研究著後面的招式。

  此時黃清嬿確實剛到葉瑋珊的司令辦公室中不久,兩人也正談論著沈洛年今日鬧出的事。

  聽到沈洛年傳來的通訊聲,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恍然笑著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嗎?」坐在桌後的葉瑋珊注意到異狀,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剛剛沈凡傳訊過來。」黃清嬿含笑恭聲說:「可能是小韻和他聯絡了,不然他該還不知道這事,也不會突然找我。」

  「這事……妳打算怎麼處理?」葉瑋珊問。

  「不作回應。」黃清嬿說:「我們還沒有什麼實質關係,這時我沒立場多說什麼。」

  「沈凡那邊呢?」葉瑋珊說。

  「既然小韻說沈凡是訪友,我也不想多干涉。」黃清嬿想想又補充說:「我會試著勸他以後行動更隱密一點。」

  「這種事不會只發生這一次。」葉瑋珊緩緩說:「若在婚後發生,可就不容易處理了,而且沈凡若真被媒體找到,可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妳若改變主意,這次是個機會。」

  「我明白,但這些小困擾我應該可以處理的。」黃清嬿微笑說:「報紙媒體總是把小事寫成大事,這麼多年來,人民其實也習慣了,沒有多少人認真看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才緩緩說:「妳知道,妳和沈凡的事,我雖不反對,也不讚成……既然妳堅持,我有個小要求。」

  黃清嬿有些意外地問:「外祖母,什麼要求?」眼前沒有外人,談的又是私事,黃清嬿也就不稱葉瑋珊為司令。

  葉瑋珊微微一笑說:「我相信妳知道分寸,婚前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黃清嬿一怔,臉龐微紅地低下頭說:「這是當然的。」

  「但他忍得住嗎?」葉瑋珊淡淡地說。

  「外祖母,沈凡一直都很尊重我,從沒有失禮的言行。」黃清嬿臉上還帶著一抹紅,露出微笑說:「有時我覺得,他比我還害羞呢。」

  葉瑋珊卻沒露出笑意,緩緩開口說:「我的要求就是——沈凡哪天真想對妳不規矩,我才讓妳嫁給他。」

  黃清嬿這下可真紅了臉,她愣了片刻才說:「外祖母,您難道要我……要我對他……」

  「我當然不是要妳引誘他,也不是要你們先做出事來。」葉瑋珊搖頭說:「若他真不規矩,妳還得阻止他才行。妳身份不同,太多人盯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婚前絕不能亂來。」

  黃清嬿可不懂了,又要他不規矩,又要阻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黃清嬿說不出話,葉瑋珊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就說得簡單點,沈凡必須曾經主動向妳求歡,我才答應你們的婚事,當然,妳可得攔著他,別真讓他得逞了,這事也不能告訴他。」

  「這……」黃清嬿澀然說:「可是我和沈凡早已說清楚,不能太過分的。」

  葉瑋珊一笑說:「妳覺得男人真這麼聽話嗎?更何況……沈凡是個守規矩的人嗎?」

  黃清嬿一怔,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外祖母,您是覺得……沈凡其實不喜歡我嗎?」

  「不。」葉瑋珊搖頭說:「我相信妳的判斷。」

  「那……」黃清嬿迷惑地說「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葉瑋珊轉頭望向那牆上油畫的方向,眼神卻彷彿遙望著遠方。她過了好片刻才說:「若有天沈凡真對妳這麼做,那時妳也許就明白了……去吧。」

  「是。」黃清嬿不敢多說,轉身離開了房間,沿著通道樓梯往下走,心中卻十分迷惑,直到走出司令部,她轉身往大樓後門轉出,眼見周圍無人,她對身後兩名隨官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開,又思考了片刻之後,這才低聲說:「輕疾,我找光靈師沈凡。」

  擎天塔上,在屋外演練功夫的沈洛年聽到輕疾的通知,很快地收刀站定,接通了輕疾,一面說:「清嬿?」

  「剛剛找我?」黃清嬿說:「因為報紙的事嗎?」

  沈洛年聽到黃清嬿輕鬆的語氣,迷惑地說:「妳不生氣嗎?」

  「你不是去找朋友?難道真有另外做些什麼我該生氣的事?」黃清嬿說。

  「應該沒有。」沈洛年倒也不敢說得太肯定。

  「既然沒有,我何必生氣?」黃清嬿笑說:「而且我猜小韻已經幫我罵過你了!」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抓抓頭說:「司令不是把妳找去了?她沒說什麼?」沈洛年頗有些狐疑,那曾祖母級的葉瑋珊,會不會對著外孫女罵自己一頓?

  「司令只是有幾件事想和我當面確認。」黃清嬿說:「她還比較擔心你遇到記者時的反應呢,你不會拿刀砍他們吧?」

  「呃……」這種事倒是很難說,沈洛年考慮片刻,這才說:「我反正不打算下塔,萬一真遇上,跑給他們追就是了。」

  「好呀。」黃清嬿笑說:「相信沒有記者追得上你。」

  沈洛年乾笑兩聲才說:「會不會帶給妳一些困擾?」

  「嗯……」黃清嬿停了幾秒才說:「說沒有你也不信吧?不過我會處理的,別擔心。」既然黃清嬿這麼說,沈洛年也就把這事扔在腦後,放輕鬆地說:「那我沒什麼問題了。」

  「今天特使團要參觀幾所軍校,我也得去準備。」黃清嬿說:「這幾天比較忙,可能沒時間過去……我晚上再用輕疾找你?」

  「好,要是沒空也沒關係。」

  「嗯。」

  兩人道別之後,沈洛年又拿出雙刀,在屋前的小院子舞了起來。

  既然最近出了事,沈洛年索性安分幾日,待在塔上練功,也不去稚嬉堂找山芷、羽霽玩了!記者們找不到沈洛年,自然是追著黃清嬿詢問;黃清嬿應付記者倒是很習慣,一律一問三不知地微笑回應,反正嫖妓這種事大家雖然都會罵,人民似乎也不是真的在乎,過幾天等消息冷下去,自然沒事。

  不料三日之後,報紙上又出現了新花樣,這次卻是沈洛年兩次去論劍館的故事,從一開始的連押連中,到後面的與賭場衝突進而拍門打出寶房,寫得活靈活現,人證、物證俱全,還穿插著賭場服務生的特別專訪。

  這下自然又引起一片譁然,沒想到這帝女男友居然是賭嫖皆沾,還沒等大夥兒反應過來,第四日,也就是星期六,報紙標題赫然是「沈尉官日探賭場,女招待夜間斷頭」,把兩件事給連結在一起,雖然不敢硬指沈洛年是兇手,其中含意卻是一看即明。麻煩的是,紅鑽還真是沈洛年殺的,就算他不認,當晚他大多時間也是待在稚嬉堂,這可不是什麼適當的不在場證明。

  到了這時候,眾人都感覺到不對勁,這一連串的媒體攻勢明顯針對著沈洛年,另外還有一古怪之處,除當事人之外,報紙上的字裡行間莫名不斷針對黃清嬿,卻很少提到沈洛年的頂頭上司狄韻,連記者都有默契地沒找她採訪,枉費她準備了好幾套說詞。

  就在第四日早上報紙刊出的同時,葉瑋珊馬上舉行了一場臨時會議,除黃清嬿、狄韻、沈洛年三人之外,與會的還有黃宗儒。

  而狄韻剛看到報紙上的消息,沒等葉瑋珊通知開會,馬上花了半小時和沈洛年串供,否則沈洛年萬一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麻煩就大了。

  開會的地方依然是司令部,不過卻不是葉瑋珊的辦公室,而是另一間放著組環形沙發的小型會客室。

  沈洛年趕到的時候,黃清嬿與狄韻兩人已經在裡面等候,他剛和兩人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說話,穿著軍裝的黃宗儒與葉瑋珊隨即推門而入。

  「司令、將軍。」狄韻與黃清嬿馬上行禮,沈洛年雖然立刻跟過,卻不免慢了半拍。

  葉瑋珊一言不發地往內側首位走去,等葉瑋珊坐下,黃宗儒這才坐到另一側,一面微笑開口說:「都坐。」

  十聖之中,和黃宗儒一直沒什麼機會接觸,今天倒是撞上了,沈洛年不禁多看了兩眼。穿著軍裝的黃宗儒,矮壯的體格比當年更粗了一圈,看來倒是頗有威勢,而那圈濃密的鬍鬚,應該都是黃清嬿料理的吧?自己的鬍子倒是很久沒讓她剃了……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黃清嬿一眼,這才發現黃清嬿也正瞄著自己下巴,當下彼此都知道對方正想著什麼,兩人不禁相對一笑。

  狄韻在兩人之間,看著兩人的表情,她暗暗翻了翻白眼,咳了一聲,率先在中間長條沙發上坐下,沈洛年與黃清嬿這才跟著坐下。

  黃宗儒不多囉嗦,見三人坐定,收起笑容開口說:「這件事很明顯針對著你們三個,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報告將軍,我推測這是財氣大街幕後老闆操弄的結果。」狄韻開口說:「目的是製造我和清嬿的矛盾,與試圖逼迫沈凡離開歲安城。」

  黃宗儒沉穩地說:「依據?」

  「我們都知道歲安城好些媒體早已被山民與共聯滲透,但山民、共聯能存在於山口鎮,自然有人支持,我和沈凡幾經探查,推測財氣大街管理者——也就是論劍館的幕後老闆,可能就是山民、共聯身後的支持者。」狄韻跟著說:「探查的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沈凡家族與論劍館幕後人物似有恩怨,上次的四頭蛟龍可能就是這幕後人物暗中指使,經分析,推測是一少見的妖族——納金族,這妖族與沈凡上代曾有一段糾葛。」

  「納金族?」黃宗儒眉頭皺起,有些意外。

  「是,據說是個酷愛賺錢、戰鬥能力不強的種族?」狄韻接著說:「司令和將軍應該還記得,當我被蛟龍抓走時,沈凡夜探論劍館,這才得到我在蛟龍浮殿的消息···這過程中他確實殺了紅鑽,也就是今日報紙的內容;這件事,若非論劍館故意散播,歲安城中媒體怎會得到消息?更重要的是,除紅鑽之外,沈凡在論劍館中還抓到了上次刺殺清嬿的刺客。」

  這件事狄韻可沒往上報告過,聽到這話,眾人都是一怔,黃清嬿睜大眼睛看著沈洛年說:「你抓到了刺客?」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狄韻搶著開口說:「沈凡詢問刺客的過程中,那刺客受咒誓反噬身亡,除了得到我被困的位置外,掌握到的其他證據太少,我一直還在分析蒐集資訊,所以這件事暫時沒有上報。」

  黃宗儒望向沈洛年說:「你如何確認是當時的刺客?」

  這時狄韻可不便代答,還好這兒不用撒謊,沈洛年開口說:「我先是發現她的妖炁很熟悉,後來偷聽她和紅鑽的對話,得到確認。」

  黃宗儒和葉瑋珊對視一眼,點點頭望著狄韻說:「繼續。」

  這邊能說通,後面就簡單了,當下狄韻把兩人針對納金族的推測簡單說了一次。基本上只隱瞞了沈洛年和納金族的真正關係,以及狄韻有和納金族聯繫並取錢的事,至於能不能瞞得過去,那自然只能聽天由命。

  說到最後,狄韻作結論:「所以我們推測,刺客事件、魔法島訪問團沿路遇險、山眠教受襲、我被蛟龍埋伏以及這幾日的媒體攻勢,都是納金族在幕後操控,只不過目的有兩種,一種是分化歲安城,另一種則是針對沈凡;而納金族此時不見蹤影,很有可能是藏在毛族人的地方……這整個推論雖然看似合理,但很多地方都是藉著猜測而連結,所以一直無法彙整上報。」

  等狄韻說完,黃宗儒半閉眼睛,沉思片刻後才說:「沈凡,那刺客使用的確實不是闇神之鏡?」

  沈洛年一愣,隨即搖頭說:「當時很危急,我只注意到她身上帶著妖炁,其他不知道。」

  黃宗儒微微點了點頭,望向狄韻與黃清嬿說:「妳們有什麼建議?」

  「封了報館。」狄韻說:「若我猜得沒錯,明日報紙內容恐怕就會把大魔導師之死栽到沈凡身上,把他定位成犬戎族奸細。這幾天我們一直保持沉默,任憑媒體發聲,此時人民不會再多細思,到時沈凡會無法再在歲安城立足。」

  見狄韻說完,黃宗儒目光轉向黃清嬿,她跟著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若這樣的文章一出現,沈凡的形象就很難扭轉回來了,我和小韻的聲望也會跟著大跌。」

  聽了兩人的話,黃宗儒目光望向沈洛年說:「這幾日的報紙,可有虛構之處?」

  沈洛年還在歪著頭思考,狄韻已經輕嘆一聲接口說:「將軍,記者不會這麼容易讓我們取得把柄的,他們報導的現象都是真的,但推論卻是胡扯,只靠著最後加上問號來迴避責任,這已經是慣例了。」

  黃宗儒聽到這,隱約望了葉瑋珊一眼,隨即搖頭說:「報導的既是事實,那就不能動。」

  隨著黃宗儒的目光,沈洛年也瞄了葉瑋珊一眼,見她只平靜地坐在一旁,沒有什麼表示,倒也看不出情緒變化。看眼前兩人的神態,不隨便動報館似乎不只是葉瑋珊的意思,黃宗儒也同意此事。

  「既然不能封報館,在找到更好辦法之前,只有發出更震撼的新聞遏止這波攻勢。」黃清嬿開口說:「我們不妨也分批次公佈幾個重要消息,比如與赤濤合作的可能性,以及將與牛頭人合作在東大陸建城的計劃。」

  「若對方當真掌握著媒體,說不定會把這幾個新聞淡化處理上黃宗儒沉吟說:「而且這兩件事雖然不是絕密,讓人民知道之前,還是最好先有個適應過程。」

  「我也贊成清嬿的建議。」狄韻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恰好達到漸進公告的效果,若對方拿這大作文章,沈凡的事就等於被掩蓋下來了,不管對方怎麼做,都有好處。」

  「這是從樂觀的角度來看事情。」黃宗儒呵呵一笑,搖頭說:「換個角度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沈凡的問題就沒法解決;若解決了沈凡的問題,又代表我們馬上就得應對這兩個消息對人民的衝擊……而且我們還只能被動地等待對方決定,除非沒有其他辦法,或有很好的配套方案;最好別選擇這種類似賭博的方式應對。」

  黃宗儒這麼一說,狄韻與黃清嬿都安靜了下來。沈洛年不禁暗暗佩服,百年前的黃宗儒固然也頗機伶,卻絕不是黃清嬿、狄韻那種天才橫溢的角色,可是經過百年之後,卻真有種老謀深算的味道,總說薑是老的辣,這話當真有幾分道理。

  一片靜默中,沈洛年突然開口說:「我有個辦法。」

  眾人先是一愣,跟著就是訝異,連一旁淡漠旁聽的葉瑋珊都不禁微露驚容,狄韻更是猛打眼色,深怕沈洛年這時亂說話。

  看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沈洛年說:「只要先一步宣佈我是奸細就好了。」

  「什麼?」黃清嬿一愣。

  「你的意思是……?」狄韻跟著說。

  「我想想怎麼解釋……」沈洛年想了想說:「就是先撇清啦,說你們早有安排,我卻看報紙逃掉之類的,反正我又不想管事……萬一以後需要下塔,大不了也蒙上臉就是了。」

  剛剛眾人只顧著驚訝,沒來得及細思,這時眾人卻已經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要反守為攻,由歲安軍團宣佈沈洛年的罪狀,之前的縱容,反而可以說成是蒐集證據時的隱忍,最後還可以倒打一耙,把沒能捕獲沈洛年之事歸咎到媒體身上去,也就是說,直接把損害停在沈洛年這兒為止,不會牽扯到黃清嬿與狄韻。

  至於和黃清嬿的關係,反正兩人除了幾次共游之外,也沒在人前做過什麼親暱舉動,所謂的緋聞本就是媒體自行揣度出來的,不用多作解釋,而沈洛年也不在意日後就這麼關在房子裡面養老,這自然是個辦法。

  不過沈洛年也許不在意,狄韻與黃清嬿卻未必願意,黃宗儒看著二人的表情,考慮片刻之後,緩緩說:「這辦法……」

  「沒必要這麼做。」一直沒開口的葉瑋珊突然開口:「宗儒。」

  眾人一愣,黃宗儒馬上說:「是,司令?」

  葉瑋珊緩緩說:「下午讓常務次長召開記者會,宣揚沈凡這段時間的功績,尤其著重魔法島旅程的相關事項。稚嬉堂與論劍館的事,安排個探查奸細的理由就是了;至於紅鑽之事,用管轄權推搪過去。」

  「好的。」黃宗儒點頭說:「就說礙於管轄權的問題,歲安城無法干涉,但我們對山口鎮上人族的遭遇十分同情,若論劍館的人有需要,歲安城可以協助他們向虯龍族申請相關的法律援助。」

  好個官腔啊!沈洛年正在心中大表佩服,葉瑋珊卻已經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

  「司令。」狄韻馬上應聲。

  「這種狀況下,沈凡不適合繼續當妳隨官。」葉瑋珊說。

  狄韻低下頭說;「是,我明白。」

  「沈凡。」葉瑋珊說。

  「是,司令。」隨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司令這兩個字,沈洛年慢慢也不覺得彆扭了。

  「我知道你無意軍政,但這時不適合退役。」葉瑋珊說:「下週一,也就是後天開始,你升任高級校官,暫以戰規司戰析處第三副處長任命。」

  戰歸、戰西?什麼複雜詭異的單位?沈洛年正愣在那兒,卻見葉瑋珊彷彿長輩看著迷糊的孩子一般,蹙眉含笑說:「聽到了嗎?」

  沈洛年回過神,忙說:「是,聽到了。」

  葉瑋珊這才點點頭,望著黃宗儒說:「這個任命,下午記者會一起公佈,反正只是一個名目,報到述職之類就省了,幫他跟戰析處那兒說一聲。」

  「我會處理。」黃宗儒說。

  「不過這些都只是治標。」葉瑋珊神色一肅,站起說:「若小韻說的納金族當真處心積慮對付我族,這問題必須解決,務須盡快派人查證。若確定是納金族所為,他們又藏匿於毛族,我們和毛族可能得換一種方式相處了,趁著這時沒有敵人幹擾,馬上評估毛族應對計劃c系列的幾個備案。」

  葉瑋珊一站起,眾人跟著站起,黃宗儒聽完馬上說:「我這就去安排。」

  「C系列是啥?」沈洛年疑惑地低聲問狄韻。

  「和生化技術有關。」狄韻低聲說。

  嗄?要用生化武器打毛族人嗎?不大好吧!眼看葉瑋珊和黃宗儒都在往外走,沈洛年忍不住說:「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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