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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二》第46章
第六章 這些規矩好煩啊

  「通通停手!」為首的麟?怒目瞪著還在交戰的人類與犬戎族,以人類語言大吼:「犯我族境者死!要打架也滾遠點。」

  沈洛年知道,從兩方戰鬥開始,麟?就已經趕來監視,不過大夥兒忙著打架,也沒空去詢問麟?的意見,卻沒想到麟?反而先耐不住,跳出來阻止眾人往內走。

  而眼前出現的七隻麟?,其中五隻強度就和壺谷族長差相彷彿,另外兩隻更是強大,這句「停手」誰也不敢忽視,當下兩方左右分開,與麟?一族成三角之勢。

  緊跟著,沈洛年、杜勒斯、壺谷族長與另一名犬戎族高手分別回到自己隊伍中。沈洛年目光掃過,看來這些麟?該是焰丹的上兩代,只不知道當年見過的焰潮、焰裂是不是也在其中?

  沈洛年正打量著上方的麟?一族,卻聽身後於丹翠抖著聲音嚷:「沈凡……快來幫忙!」

  沈洛年一愣回頭,這才發現薑希鳳、洪治平都受了傷,於丹翠正手忙腳亂地施救,而背著蔣傑的梁乃均身上繃帶散亂、神情狼狽,看來剛剛也動過手,反正自己一時也認不出對方誰是誰,倒不急著攀交情。沈洛年扭身回頭,幫於丹翠診治傷患。

  看了看傷者的狀態,沈洛年倒有點狐疑,其實都不算什麼重傷啊,於丹翠怎麼怕成這樣?剛剛逃命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呢……

  而且除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杜勒斯等四人之外,其他幾人就算表面上不顯,其實多少都透出了害怕的情緒……對了,八成是因為麟?那種怪氣的作用,這幾人體內?息與道行都不足,無法抵禦那種天成之氣的效果,何況眼前有七隻?難怪一個個都透出心驚膽戰的氣味。

  另一端,杜勒斯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忙著救人,似乎沒打算出面,這才輕歎了一口氣,對著麟?一族微微施禮說:「在下杜勒斯,來自噩盡島歲安城,百年前曾受麟?仙獸大恩,不知諸位可還記得?」

  麟?一族透出疑惑的氣息,彼此望瞭望,一開始發話的那名麟?怒視說:「我們麟?沒有人類朋友,誰也不認得你,快滾!」

  這時當然滾不得,杜勒斯淡定地說:「我當時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幼童,卻還記得出手協助的仙獸名喚焰潮,而她化為人形的女兒焰丹,也同時隨行。」

  麟?群一愣,其中一名似乎想起什麼,側頭飄前說:「我是焰潮,你是當初洛年救走的人?」

  「正是。」見對方想起,杜勒斯鬆了一口氣說:「我等這次甘冒風險,越過犬戎族地境,除了想為百年前的事情道謝之外,還有幾個疑惑想向諸位請教,不知可否特例讓我等入境拜訪?」

  麟?們還沒來得及回復,壺谷族長卻忍不住大吼:「人類都是騙子!你們這群人明明想進入牛族地境,卻被我們趕到這兒來,還好意思說來這兒拜訪?妖仙焰碎、焰裂,你們不會糊塗到相信這些無恥人類的謊言吧?」

  焰裂果然也在其中?沈洛年望著那兩名特別強大的麟?,回憶著百年前的?息感應,也漸漸分辨出焰裂的妖?。她並不是開口說話的那一位,想來此時負責對外應對的,應該就是所謂的妖仙焰碎,卻不知和焰裂是不是姊妹關係?

  「可笑!你我兩族彼此為敵,我們要到哪兒,你怎麼可能知道?還不就是胡猜嗎?」杜勒斯這時當然早已開啟了輕疾的耳內翻譯功能,只見他不慍不火地緩緩說:「且不管你錯誤情報從何而來,我與麟?一族過去本有淵源,這次確實是有事來訪,此事與犬戎族無關,你們一路糾纏,這時還不甘休嗎?」

  壺谷族長怒目喊:「你這騙子……」

  「且慢,我不想管你們誰在說謊。」飄立在眾麟?當中的焰碎開口,她目光凝注在杜勒斯身上,緩緩開口說:「人類。」

  「是。」杜勒斯。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但麟?一族不想交什麼朋友,也不想回答什麼問題。」焰碎頓了頓說:「誰擅入麟?地境,就是我族的敵人,你們若是要打,滾遠一點。」

  這話簡直是宣判了這群人的死刑,犬戎族那方自然大喜,壺谷族長不再多說,領著犬戎族緩緩往下繞,攔住了眾人的去路,而且這幾句話過去,又奔來了兩群犬戎族,裏面一樣各有一名族長級的高手,統領著其他人。戰力陡增一倍的犬戎族們,把整個南方下坡團團圍住,另外,空中彙聚而來的禺彊族也近百名,不過他們卻不敢貿然往這兒接近,似乎是怕誤入麟?的疆界。

  杜勒斯過去對麟?一族並不怎麼瞭解,沒想到當真如傳聞一般這麼難應付,既然麟?這麼不講情面,此時除了以地遁術苟延殘喘之外,似乎沒別的辦法了,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杜勒斯忍不住望向沈洛年,希望他能出點主意。

  沈洛年自然知道杜勒斯的意思,若麟?當真不管,這群人恐怕都得死在這兒,就算自己有機會開溜,難道真的就這麼隨便選一個人救走?媽的,還不知道該救誰呢!

  可是沈洛年也不是第一次和麟?接觸,他心裏有數,就算麟?一族看在自己與焰丹的交情不同,願意讓自己入境,也不大可能接納其他人,當年焰裂就打算犧牲文森特那群人讓自己逃走,對她們來說,人類的性命本來就不怎麼重要。

  無論如何,總得試試看再說。沈洛年正打算上前開口,但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東南方一團強大?息,正高速向著這兒衝來,這?息大家都挺熟,正是昨天逼得杜勒斯留下應付的應龍赤濤。

  這滿身紅的渾蛋肥龍又來湊熱鬧了!這樣不是更麻煩嗎?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這群犬戎族圍著,幾乎已經是沒有生路,赤濤又來那不是完蛋了?不過他目光掃過,見透出煩惱氣息的可不只自己這一行人,無論是麟?或是犬戎族,同時都透出了有點煩躁的情緒,空中的禺彊族更是遠遠散開,似乎不敢等赤濤接近。

  焰碎、焰裂對看一眼,兩仙獸緩緩飄高,直到與赤濤相同的高度才凝停下來,赤濤卻是視若無睹、毫不停頓,一路向著這兒沖,眼看逐漸接近,焰碎、焰裂兩仙獸同時向著赤濤的來路長吼了一聲,龐大的熾焰妖?示威般地往外激散。

  這下終於讓赤濤緩了下來。他飛到五十餘公尺外停住,目光凝住著兩仙獸,低沉著聲音說:「難怪有股怪味,原來是你們這群『新種』……你們是第四代吧?還是第五代?」

  「少囉嗦。」焰碎瞪視著赤濤,緩緩說:「離我族疆界遠點,別在這附近生事!」

  雖說應龍向以蠻惡著名,但遇到兇惡程度不下於己、外加擺明不怕死的麟?一族,還是有三分忌憚。他望著焰碎哼聲說:「應龍想幹什麼,不用等麟?允許。」

  焰碎還沒回答,麟?地境中又一道強大妖?揚起。遠遠望去,卻見又有一頭有些古怪的麟?正緩緩浮空,不過她似乎沒打算飛來此處,只凝視著這端。沈洛年目光望去,不由得有點兒心驚,焰碎、焰裂的妖?感覺還頗不如赤濤,但這只新冒出來的麟?,妖?之強大,竟是有超越赤濤的味道。

  麟?一族除了馬身龍首特徵外,幾乎都是紅銅色皮膚配上金黃色的鬃毛,當初焰丹的膚色雖然特別偏紅了些,依然是在這個範疇之內,不過那只新出現的麟?,皮膚卻是紅中帶碧,身後的鬃毛潔白如雪,龍首上的額頭還有著異樣的凸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角。

  那頭怪異的麟?一飄起,別說早已經散到老遠的禺彊族了,犬戎族人人臉色大變,又退了好幾公尺,赤濤也有點兒心驚,不過他仍不肯示弱,哼聲說:「首代麟?——『焰華』還在?」

  古怪的是,焰碎、焰裂不知為何也透出了一抹焦急的氣味。焰碎叱聲說:「既然知道,還不快滾!」

  赤濤也只不過數千年的道行,在應龍族中輩分不高,也不算頂尖強者,他有自知之明,首代麟?自己是打不過的,而且聽說麟?一族脾氣惡劣、難以相處的名號,其實有一大半就是焰華年輕時弄出來的,直到她育女繁衍到第三代之後,為了後代著想,才開始畫下地盤,自我收斂,若是惹翻了她,恐怕不好應付。

  而下方這些人類,總不能在麟?這兒躲一輩子,且過兩天再找他們算賬……赤濤往下方瞪了兩眼,正想扭頭離開時,突然他雙眼瞪得老大,怪吼一聲說:「讓我找到證據了吧!你們這些無恥人類!」話聲未落,他雙翅一斂,對著下方人類衝了過去。

  怎麼突然翻臉了?這時誰也沒時間細思,杜勒斯往前迎上,口中默唸咒語。只見一大片彷彿城牆般的巨石塊拔地而起,擋著赤濤地方向。

  赤濤毫不停留,就這麼帶著龐然妖?對著那怪石牆衝撞。妖?鼓漲之下,石牆轟然炸散,這魔法石牆爆散消失的同時,赤濤張開大嘴與巨翅,惡狠狠的向著人群撲來。

  黃清嬿等人若在平時,也許可以運用累積的道咒之術勉強支援片刻,但此時她們儲存在玄界的力量也所剩無幾,能勉強應付赤濤正面攻擊的,只有杜勒斯一人而已,就算沈洛年出手,也只能遠遠遊鬥,或可造成某種程度的干擾,卻絕對無法有效阻止赤濤對人類隊伍的攻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杜勒斯正打算施展「地遁咒」帶著隊伍往地下躲,只見赤濤突然雙翅一振,妖?往外暴漲,轉向往上急飛。

  卻是看赤濤居然無視麟?一族,就在自己的境旁出手,向來自傲的麟?哪能接受?焰碎、焰裂同時張口,兩團帶著爆裂妖?的灼熱火球對著赤濤急轟,逼得他轉身應付,不只如此,其他幾名麟?都跟著動了起來,同時對著赤濤撲。

  被麟?這麼合力猛撲,就算是赤濤也不能掉以輕心。他旋身振翅,閃開?彈,以妖?迫開撲來的幾名麟?,正想開口,一股強大妖?猛然壓了下來,卻是剛剛還在遠處的焰華,居然隨著一連串空氣爆響炸出的同時,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

  赤濤怪叫一聲,振翅急退,一面喊:「麟?一族,你們保定了人類嗎?」

  那被稱為首代的麟?——焰華,完全不管赤濤嚷什麼,強大妖?瀰漫下,一對前蹄破開赤濤妖?,炸響聲中,硬生生在赤濤胸口踢了兩腳,將他巨大的身軀往後踢翻,那龍形巨口一張,對著赤濤的長脖子直接咬了過去。

  焰華一來,除了焰碎與焰裂之外,其他幾名麟?紛紛退開,而焰碎、焰裂兩仙獸則在焰華後面急追,似乎隨時都會撲上。

  赤濤的體型雖比麟?大上不少,但他的妖?卻根本擋不住焰華的強大爆裂?勁。他慌急地往側飛翻,險險閃過這致命的一咬,但焰華已經衝到他的身後,後蹄順勢翻起,對著赤濤背心又是一踹,?勁炸開的同時,赤濤護體妖?散亂,轟然一聲摔落地面,那被焰華踹上的背脊鱗甲,已經炸得血肉模糊。

  焰華一扭頭,龍首巨口大張,一股龐大妖?與玄界灼熱能量,高速凝聚成一顆蘊含強大?息與熱量的火彈,眼看就要對著赤濤轟去的那一?那,焰碎、焰裂同時爛在面前,焰碎大聲說:「祖姥!停手。」原來焰碎、焰裂不是追擊赤濤,而是要阻止焰華。

  「又這麼啦?」焰華一愣收回口?息,歪頭叫說:「這種歸我打不是嗎?走開走開!肉分你們吃就是了。」她說的倒不是人族語,不過反正有輕疾翻譯,眾人一樣聽得清楚明白。

  「他還沒入我族地境,不能殺啊。」焰碎說。

  「祖姥,這規矩你以前自己定的。」焰裂也低聲說。

  「還沒嗎?」焰華吃了一驚,扭頭四面張望說:「不是打起來了?」

  「那只是看他隨便動手,不尊重我族,教訓他而已。」焰碎說。

  「哼!」焰華回頭瞪向倉皇飛退的赤濤一眼說:「你有種就進來啊!」

  「祖姥,你也規定不能故意挑釁啊。」焰碎低聲說。

  「嘖,這些規矩好煩啊。」焰華似乎覺得無趣,瞪了赤濤一眼才說:「既然不進來就快滾吧。」

  赤濤哪受過這種屈辱?他雖然不敢接近,卻忍不住大聲說:「麟?一族若保定了這批人類,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真的嗎?」焰華雙目一亮,回頭看著杜勒斯等眾人說:「你們剛說要來拜訪對吧?歡迎歡迎,還不上去?」

  「祖姥?」焰裂和焰碎同時叫了起來。

  杜勒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發展,但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當下對眾人一揮手,讓大夥兒往那山稜上奔。此時無人阻擋,只不過幾秒鐘的工夫,一行人已經踏入麟?地境。

  這是怎麼回事?壺谷族長那一面的狼人群下巴差點沒掉了下來,卻見焰華有點得意地回頭對赤濤說:「這些是我的客人,我保定了!你還不殺進來?」

  赤濤再也說不出話,他怒吼一聲,妖?暴起,向著空中急飛。只見他胡亂一衝,妖?爆散間打飛了十幾名閃避不及的禺彊族人面鳥,這才向著西方遠遠飛了出去。

  「咦?怎麼跑了?」焰華一愣回頭說:「不是說絕不會放過我們嗎?他騙人!」

  「祖姥……您這……」焰碎和焰裂卻也說不出話來。

  「沒得玩了,你們處理吧。」焰華鼻孔呼咻咻地呼出一口氣,一扭頭,向著高原深處飛了回去。

  焰碎與焰裂望望已經入境的十幾名人類,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犬戎族,兩仙獸沉默半晌,彼此以眼神交換了意見,焰碎這才對犬戎族開口說:「都聽到了?我族已邀請這些人類入訪,你們走吧。」

  「妖仙焰碎!」一名犬戎族族長忍不住說:「這算什麼?你剛剛說的還算不算數?為什麼些人進去?」

  「我族原則一向不變,擅入我族地境者即為敵人。」焰碎冷冷地說:「但這些人類受我族祖姥邀入,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犬戎族只差沒氣炸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焰裂不耐煩地說:「不管你們能不能接受,若不想與麟?為敵,建議你們早離疆界。」說完,幾名麟?轉身回飄,飛上高原。

  犬戎族卻也不敢冒大不諱,進入麟?地境,首代麟?焰華雖然沒被稱為天仙,但她遠比後代麟?長壽,不少人懷疑她其實早已超越變化自在的妖仙境,進入掌握玄界奧妙的天仙境,只因為麟?一族向不與外人來往,所以沒人能確定此事……壺谷族長既然不敢得罪懷真,當然也不大願意招惹焰華。

  就算不提焰華,眼前彙集的犬戎族戰力,也不是麟?一族的敵手。他們彼此商議片刻,終於轉向往南,撤離麟?疆界,不過空中的禺彊族卻四面散開,繞著麟?的地境外圍,四面八方散了出去。

  而麟?群在稍作討論之後,也紛紛散回高原,只有焰碎留下,落到人群之前。

  杜勒斯踏前一步,正想開口,焰碎已經先一步說:「不用多說了。」

  杜勒斯一怔,只聽焰碎說:「就給你們兩日,後日此時,離開我族地境!」說完焰碎飄身而起,向著高原深處離去。

  至少爭取到兩天的時間了……杜勒斯心神一鬆,這一?那,這兩日的疲累同時湧了上來,油盡燈枯的杜勒斯再也支援不住,閉上眼睛,身子軟了下去。

  「大魔導師?」張如鴻就在他身後不遠,一把扶住,卻見杜勒斯閉上眼睛,臉色蒼白,毫無反應,不等她開口,身旁的狄韻已經驚慌地回頭喊:「沈凡快來!」

  不久之前一連串的戰鬥,沈洛年沒時間多想,這時腦海一轉,暗叫不妙,輕疾早已說過,杜勒斯在休養妥當之前不該再耗精力,但剛剛那場大戰,他耗用的魔力可也不少,卻不知現在如何?

  沈洛年接過杜勒斯放平,趕開旁人,在輕疾指點、於丹翠協助下,以各種方式查探杜勒斯的身體狀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籲了一口氣,緩緩站直身軀。

  另一面,黃清嬿等人正聚在一處,向噩盡島那端回報狀況,當然,他們也一直注意著這兒的情況,眼看沈洛年站起,狄韻首先走近說:「叔叔怎樣了?」

  不只狄韻,安荑也早已站在一旁,其他人雖然沒走近,目光卻也都望著這兒,沈洛年正要開口,於丹翠已經先一步說:「韻小姐別擔心,大魔導師沒有受傷,也沒什麼明顯的病徵,也許……也許只是累壞了,先讓大魔導師多休息一下,我們再觀察看看。」

  狄狄韻向沈絡年說:「是這樣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渾……什麼叫不知道?」狄韻這一怒,差點忘了要保持形象。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就算現在斷氣也不奇怪。」沈洛年不管狄韻正瞪大眼睛,接著又說:「但如果他生命力強韌,躺著躺著,慢慢恢復過來也不一定,不過通常年輕人才辦得到這種事,老人很難了。」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你別開玩笑……」

  「誰開玩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他需要休息嗎?剛剛卻……」沈洛年說到一半,於丹翠突然一把抓著他手往外扯,一面回頭乾笑說:「韻小姐,我和沈凡看法不大一樣,讓我們討論一下好嗎?」

  沈洛年被於丹翠扯出老遠,直到遠離眾人,於丹翠才停下腳步,沈洛年詫異地說:「討論啥?你真覺得杜勒斯身體沒問題?」

  「天啊,你這腦袋是裝什麼啊?怎麼有你這種醫生?」於丹翠低聲說:「就算是真的,也要考慮一下他們的心情啊。」

  我本來就不是醫生……沈洛年頓了頓才說:「不然該怎麼說?對親友不是該說實話嗎?」

  「要委婉一點!」於丹翠回頭看了一眼,難過地說:「而且看韻小姐和安荑的樣子,若大魔導師當真有什麼萬一,她們一定很傷心,至少要漸進式地讓她們知道,除非時間緊迫,最好從『需要觀察』、『不大樂觀』開始,怎麼可以一下就跳到『等待奇跡』、『無能為力』這種最後階段去?」

  沈洛年雖然說話不懂轉彎,卻也認同於丹翠有幾分道理。就「醫生經驗」來說,於丹翠可是自己老前輩,而且說實話之後,安荑還不知道會怎樣,狄韻可能馬上就會變身成瘋婆子,還是避開為妙,他點頭說:「那就由你應付她們吧,我不說話就是了。」

  「說實在的,大魔導師真的這麼危險嗎?」於丹翠低聲說:「他雖然呼吸緩淺無力、脈相遲澀細虛,也很難說啊。」

  「我是以光術觀察他體內狀態判斷的。」沈洛年說:「他年事已高,加上損耗太大,複元的機會很小。」

  「總還有一絲機會吧?」於丹翠難過地說:「十聖為了人類辛勞百年,如果在這兒……實在……」

  「盡人事吧,做我們能做的。」沈洛年先說:「我去想辦法找點替代品幫杜勒斯補充能量,你應付他們。」

  兩人談畢,眼見於丹翠向人群走回,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向著高原那端飄了過去。

  □

  當晚,夕陽西下之前,眾人找了個溪流上游的疏林停下駐紮,一面期待杜勒斯清醒,一面等待歲安城那端的指示。

  沈洛年根據輕疾的建議,找了個頗似椰子的妖化植物果實,掛在杜勒斯上方權充點滴,幫他補充能量,之後除了等待之外,也沒什麼可以努力的。眼見無事,在張如鴻主動詢問下,沈洛年與於丹翠開始幫昏迷的蔣傑用針催動妖化,至於杜勒斯,則暫時交由安荑照料。

  而不只是蔣傑,連梁乃均、洪治平也決定催動返祖妖化,洪治平是本來就已經有妖化的徵兆,梁乃均則是期望藉著妖化提高骨折的恢復速度,而且此行十分嚴峻,面對著犬戎族的高手,他們原本的戰力實在頗為不足,若妖化能提升戰力,也是一個好辦法。

  照道理說,梁、洪兩人本該等蔣傑妖化之後再作決定,問題是如今只有兩日——四十八小時的安全時間,已經沒時間多等,經過一番討論,遂決定讓沈、於兩人一起施術。

  幾個小時過去,天色也黑了,於丹翠在沈洛年指引下,依次以針灸之術完成三人的妖化催動,這可是一絲都不能錯的工作,眼看完成,於丹翠終於鬆了一口氣,抹去滿頭汗,倒在一邊休息。

  沈洛年在旁邊只出一張嘴,倒是挺輕鬆,眼見完工,他也不等眾人詢問,開口說:「妖化之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今晚得多觀察,有什麼狀況就叫一聲,我馬上過來。」

  在梁乃均、洪治平點頭的同時,張如鴻也開口說:「我會儘量待在這兒。」

  就這樣吧,沈洛年聳聳肩,轉身要走,張如鴻卻突然喊了聲:「沈凡。」

  沈洛年回頭,張如鴻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還是讓小韻問你吧,我相信你。」

  什麼啊?沈洛年正迷惑,見張如鴻微微揚首,他順著望去,狄韻果然站在不遠處,似乎正等著自己,沈洛年不明白兩人葫蘆裏賣什麼藥,交代了於丹翠幾句後,向著狄韻走近。

  「跟我來。」狄韻帶著沈洛年,繞過山巖找了個無人處,停下腳步,回頭說:「他們幾個的返祖妖化順利嗎?」

  「除了阿傑不知道能不能醒,另外兩個應該沒什麼問題。」沈洛年說:「不過返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這可是誰也不知道。」

  「哦?」狄韻沉吟著,沒繼續開口。

  「有話直說。」沈洛年看狄韻冒出有些困擾的氣息,好笑地說:「難道就為了這件事,把我叫這麼遠來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雙手盤胸,瞪著他說:「好,我問你,你認識犬戎族的狼人?」

  「啥?」沈洛年一呆。

  「今天你和那狼人不是打著打著突然聊起來嗎?」狄韻生氣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他說了什麼?你怎麼從沒提過認識犬戎族?」

  「跟你提這幹嘛?」這丫頭幹嘛生氣?沈洛年迷惑地說:「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只是打著打著,突然發現彼此過去打過一次架而已。」

  當時眾人都在作戰,狄韻等人還沒開啟輕疾的翻譯功能,並不知道兩人對答了什麼,當然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沈洛年。她看著沈洛年片刻,懷疑地說:「你以前和那狼人交手過?什麼時候?那種族長等級的強大狼人,很少去道息不足的噩盡島。」

  若老實說出那場仗在百年前,這小惡女從此以後一定都會叫自己老頭……沈洛年搖頭說:「你別管這麼多,我和他說上兩句之後,不是又打起來了嗎?有什麼好懷疑?」

  「他之後有全力和你戰鬥嗎?」狄韻瞪著沈洛年說:「族長等級的狼人你怎麼突然打得過了?」

  這話倒是沒錯,因為沈洛年的「天狐愛侶」身份,加上外放妖?無效的經驗,壺谷族長打起來確實縛手縛腳,若當時他全力攻擊,連一般狼人高手都未必打得過的沈洛年,確實無法應對,就算不易受傷,也絕對攔不住壺谷族長。

  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其中關竅,愣了半天才說:「媽的,我哪知道為什麼?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就不去攔了,讓他衝去扁你們才對!」

  「還在胡說,現在你的嫌疑最大啊!」狄韻頓足說:「我們這次行蹤如此隱秘,怎麼會被狼人察覺的?居然從海上就開始攔截,而且狼人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主要的攻擊目標都放在我們三人身上。」

  這一點沈洛年也有注意到,他聳肩說:「就算是這樣,為什麼我嫌疑最大?」

  「我們若被狼人大軍圍攻,除你和杜勒斯叔叔之外,誰能逃脫?」狄韻生氣地說:「而除了這群人之外,歲安城只有十聖知道此事,難道是他們洩露的?」

  這麼一聽,自己的嫌疑還真的挺大的?沈洛年張大嘴說:「對啊,那會是誰說的?」

  「你還問我?」狄韻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抓著沈洛年胸口說:「別胡鬧了,臭老頭!如果你知道什麼就快說!」

  「我真的不知道……喂!小惡女,你當真懷疑我是奸細嗎?」沈洛年這麼一問,狄韻一愣別過臉沒回答。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張板起的小臉,好笑地說:「既然沒懷疑我,幹嘛問個不停?」

  「我……」狄韻摔開沈洛年的前襟,生氣地說:「我相信有什麼用?這問題若不解決,我們怎能去魔法島?萬一給犬戎族知道魔法島地方位還得了。」沈洛年抓頭說:「除我之外,沒別的可能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說:「當然……也有可能純粹是我們離開歲安城的消息傳了出去,被犬戎族猜到我們的行蹤,可是既然你有了嫌疑,我又怎能徇私不釐清?」

  沈洛年還來不及說話,狄韻轉身踱步,一面說:「拿你救回杜勒斯叔叔的事情當反證,不知道有沒有說服力?」說到這兒,狄韻一扭身又抓著沈洛年領口說:「千萬不能讓杜勒斯叔叔有什麼三長兩短,聽到沒?」

  那個老天才很難救了啦……卻不知道這丫頭心理建設完畢了沒?沈洛年想起於丹翠的提醒,忍著沒直說,只哼聲說:「這可不能保證。」

  狄韻停了下來,過了幾秒才低聲說:「真……真這麼危險嗎?丹翠也跟我說,要做最壞的打算……」

  反正這件事情自己不開口便是,沈洛年閉上嘴翻白眼,沒吭聲。

  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臉色,也有幾分明白了。她放開沈洛年,沉默了好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杜勒斯叔叔是你診治的,若他有個萬一,你之前救了他豈不等於沒救?萬一有人說他是你害死的呢?」

  「能救我當然會全力救,哪管別人怎麼說?」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這渾蛋說起這種渾蛋話,莫名其妙地有股說服力,可是自己相信也沒用啊……狄韻看著沈洛年,搖搖頭又說:「這件事姑且不提,我問你另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問。

  「為什麼赤濤看你一眼之後就突然失控?」狄韻問。

  「有嗎?」沈洛年一頭霧水:「他什麼時候失控了?」

  「你這老笨蛋!」狄韻一拳槌到沈洛年胸口,氣呼呼地說:「他本來不是要走了嗎?突然又扭頭向我們衝來,後來才和麟?打起來。」

  「對喔!」反正狄韻也沒真用力打,沈洛年就隨便她敲,一面抓頭說:「他是看著我失控的嗎?」

  「他還嚷著什麼……找到證據、人類都是騙子之類的話。」狄韻回憶說。

  證據?沈洛年望望自己身上,突然一吐舌頭說:「糟糕。」

  「怎麼?」狄韻問。

  沈絡年吞了一口口水說:「這個……這件衣服,是火浣布做的。」沈洛年原本的外衣魔法袍,為了幫蔣傑擔擔架而脫下,如今外袍就是紅棕色的火浣衣。

  「火浣布?那是什麼?你說這個幹嘛?」狄韻皺眉問。

  這布料可是當初赤濤寶庫裏面的東西啊……難怪赤濤會突然抓狂,媽啦!那條肥龍會不會從此之後死盯著自己?

  狄韻見沈洛年皺著眉頭不吭聲,忍不住追問:「怎麼不說話了?火浣布怎樣了?」

  「沒什麼,你還是別問。」這解釋起來太囉嗦,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反正赤濤本來就想殺人,不用管這麼多。」

  狄韻忍不住又是一拳槌過去說:「老渾蛋……」

  「我看看。」沈洛年突然一把抓住狄韻的手臂,拉開袖管說:「有效果了?」

  狄韻本來吃了一驚想縮手,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微微一怔,停下動作說:「昨晚開始的。」

  「沒什麼不良反應嗎?」沈洛年照著上次檢查雪麗地方式,從手腕撫上上臂,一面有點意外地說:「現在倒還看不出特徵。」

  「那個還沒……」狄韻低聲說:「只是身體開始有變化而已。」

  「喔?」狄韻雖然板著臉,沈洛年卻看得出來,她其實有點兒開心,點點頭說:「還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狄韻那張小臉透出一絲薄紅,搖了搖頭沒吭聲。

  看來她除了開心之外,還是有那麼一點害怕,這小惡女雖然早熟又聰明,畢竟也只是個女孩,既然如此,又何必搶著當什麼司令?

  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她若不想當司令,自己還得想別地方法去龍宮……話說回來,這趟旅程還真危險,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去龍宮?

  狄韻等了幾秒,輕輕抽回手,放下袖子掩住那白玉般的手臂說:「別管這些,有問題我自然會問你……你的嫌疑還沒解決呢。」

  說到這兒,兩人同時轉過目光,望著來路,卻是剛剛兩人都察覺到,沒有刻意收斂?息的黃清嬿,正往這兒走來。

  很快地,黃清嬿帶著微笑,轉過山巖,望著兩人說:「小韻、沈凡,我知道你們有事要談,但是能讓我打擾一下嗎?」

  狄韻露出笑容說:「當然可以,何必這麼客氣?」

  「抱歉了。」黃清嬿走近,看看兩人的臉色,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大概知道你們在討論什麼,我有點兒擔心。」

  這場渾蛋老頭有嫌疑的事,當然不可能只有自己發現,狄韻強笑說:「清嬿,我會處理的。」

  「小韻處理事情我自然放心。」黃清嬿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卻有點不放心沈凡。」

  「不放心?」沈洛年學不會這種繞來繞去的話,皺眉說:「你也懷疑我洩密?」

  黃清嬿莞爾一笑,望著沈洛年搖搖頭說:「有件事,你雖然不讓我說,但我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啥?」沈洛年一愣。

  黃清嬿微笑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昨天早上,犬戎族與禺彊族在海上追蹤我們的事情,其實是沈凡先發現並告訴我,不是我發現的。」

  「真的嗎?」狄韻一怔,回頭望著沈洛年,吃驚地說:「你怎不說?」

  沈洛年還真的差點忘了這事,但黃清嬿幹嘛突然跑來提?他皺眉說:「有什麼好說的?」

  狄韻忍不住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海上不比陸地,昨天若晚些兒發現犬戎族,等敵人四面包圍,眾人恐怕都得死在海上,既然那是沈洛年發現並示警,他的嫌疑當然消失了,這渾蛋白癡老頭腦袋裏面都裝豆腐嗎?居然不提此事?害自己煩惱半天,最可惡的是居然讓黃清嬿來告訴自己這件事情!

  沈洛年確實沒想到這麼遠,他看著兩女一喜一怒,卻都沒開口,實在搞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他可不耐煩了,揮手說:「這兩天累死了,頭都痛了,沒事我去睡覺!」說完一轉身,逕自去了。

  這人實在是……狄韻與黃清嬿都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沈洛年背影轉過山巖,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是莞爾含笑搖頭,狄韻卻笑不出來,她這時只想追去抓著沈洛年耳朵好好罵上一頓,不過身旁有黃清嬿看著,當然不能這麼做,狄韻只好一面不甘不願地擠出笑臉,一面在肚子裏面大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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