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9節 追與逃

　　黑騎士法德還是一名遊俠那會兒，就不把野蠻異族放在眼裡，無紀律、無組織，一沖就破、再衝即垮、三沖便潰，烏合之眾。

　　如果說法德是戰矛的尖銳，那麼魔侍、魔變者就是戰矛的鋒刃，他們都處於變身狀態，速度等同騎兵，噸位也絕不差，而且中程攻擊和近身搏殺都是他們的強項，又有埃流士這樣的亡靈法師居中策應、術法輔助，一路恍入無人之境，殺的灘石人獸鬼哭狼嚎，未幾便鑿穿了其陣，揚長而去，留下一幫心驚膽寒的藍鬼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原本被包圍的黑暗爪牙和只剩下各位數的紅鬼，也瞅準機會匯合，隨著法德逃出生天。

　　「我們還是離開吧，這些黑暗者雖然數量不多，但都是精銳，跟他們硬拚，不值得。」

　　一身汗滿臉血的多吉紅著眼珠子，「我不走，我不甘心！迅速佔據內城，打掃戰場，我們佔據險要，跟他們血戰到底！」

　　多吉在灘石部族中身份崇高，另外一支掠食隊的首領考慮到這一點，又考慮到大老遠跑來，什麼都沒撈到還死票屬下，實在有些虧的慌，索性跟多吉一起死拗一回，當下命令屬下，清掃戰場。

　　此刻，那些先前被法德喚醒成不死的人獸已經盡數被殺死，這些不死遭到食死藤和『多面』食屍吸魂的破壞，成為不死後也都是些軟腳蝦，沒對藍鬼們造成多大威脅，卻也無法再做為食物，不過紅鬼們在沃茨堡斬獲頗豐，甲冑、武器，這些對藍鬼們而言，可都是寶貝。

　　內城中的肉奴跑的不知所蹤，這再度讓多吉大發雷霆，專門派了幾隊探騎四下搜索，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不過儲糧比較豐厚，醃肉、腊肉、美酒、家禽，倒也能多少彌補下多吉受創的心靈。還有那兩架大鐵車，另一支掠食隊的奴軍中有20多名黑矮人，這些黑鐵完全可以化作武器防具。另外，如果不惜拆屋毀房、狠心搜刮，應該還能從沃茨堡各處收上來一堆鐵料，兩位灘石首領籠統一算，覺得這沃茨堡還是極有佔據價值的，於是堅定了死守之心，又是清理戰壕，又是調集箭矢、大石等城防武器，忙的熱火朝天。

　　與此同時，尼奧已經抱著充氣的羊皮袋在潛泳，沒有保暖衣物，這寒冷的水流可以讓普通人5分鐘內因體溫過低而斃命，尼奧雖然強於普通人不少，卻也絕不好過，這一路游的相當艱辛，用僵直的四肢費勁氣力攀上那處低台，躬身蜷縮，抖了足足1分鐘，才稍稍感覺好了些，這洞穴中畢竟不比外邊，有個12、3度的樣子，真個是溫暖如春。

　　「又是井？！」很多黑暗爪牙雖未說，然而厭惡之情卻都寫在了臉上。

　　法德行到井邊看了一眼，扭頭隨手抓住一名魔侍的脖子，拎起來直接扔進了井中。

　　嗵！

　　「沒死就吭一聲！」

　　那魔侍雖遭虐待驚了心、還嗆了水，卻不敢表現出一點不滿，急忙應聲道：「岸基水道、水流緩慢，直接跳下來完全沒有問題！」

　　嗵！嗵！嗵……連同法德在內的黑暗爪牙們都下來了。

　　地獄犬之魂繼續發揮所長，這時追蹤已經變得很是勉強，一直到了水道的盡頭，這特殊獵犬徹底沒轍了，水可以迅速稀釋它的能量使其消亡，而且它在水中也無法感受到用來尋蹤的微弱能量。不過，它至少給黑暗爪牙們指明了方向。

　　「下水，搜！」法德陰沉著臉下令，有黑暗爪牙就要奮不顧身的執行，埃流士這時候站出來，「水道情況複雜，很可能長時間不能呼吸，還是讓屍衛先粗略的探索一下。」

　　屍衛的問題就在於不夠聰明，它們能分辨出男女老幼這類較明顯的特徵，一堆人讓它們認人這個做不到，好在現在目標是獨自亡命，排遣屍衛倒也強差人意，法德想了想便同意了。

　　尼奧此刻距離黑暗爪牙們直線距離連300米都不到，剛灌了幾口烈酒，順便塗抹在四肢上使勁揉搓，緊身衣在同藍鬼小隊的拚殺中已經破損，而且他現在繼續恢復體溫，氣味什麼的都已經顧不得了。

　　足足花費了5分鐘，尼奧總算緩過了這口氣，這邊有先前他和瓦倫汀娜存放的一應物品，除了衣物，還有急救包、2天份的乾糧、水壺和塗了樹脂的防水布袋等等，如今瓦倫汀娜不再，她的衣服可以當被縟、糧食夠尼奧4天食用，甚至有兩根木棍、破布和火油可以製作火把或生一小堆火，物資充沛，讓尼奧更是信心滿滿。

　　將水壺灌滿，尼奧全副武裝，攀繩索上了高台，扯動一根細繩，小小機巧發動，下面岩台上的釘橛彈起，連同繩索一起被收回。這條40米長的繩索精心挑選，過澗下溝全指望它了，尼奧可不捨得隨便丟棄。

　　尼奧離開大約10分鐘後，一頭屍衛浮出水面，又過了5分鐘，一幫黑暗爪牙抵達，個個手裡拎著塊人獸皮，他們就是靠一塊皮子兜了些空氣，潛游過來，儘管知曉水道路程，卻也是相當冒險的。

　　法德並沒有參加這次追捕，他帶著8名魔侍重新回到地表，與伊莫頓等零散在各處的黑暗爪牙匯合後，迅速離開了沃茨堡，接連的戰鬥已經讓法德覺得人手欠缺，憑藉高級惡魔瑟雷賦予的權利，他準備去調集更多的黑暗爪牙。

　　「正義的衛道士，哼哼，至少我清楚了要如何對付你！」尼奧和瓦倫汀娜寧可身陷重圍也要幫助沃茨堡民眾逃離的一幕重現在法德的腦海中，他明白了，以尼奧的性情、品德，是不會輕易脫離遷徙隊的。

　　「啊……」

　　咕嚕咕嚕！

　　埃流士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頭頂那幾根稀疏的長發，陰沉著臉罵了聲：「蠢貨！」、

　　就在尼奧落腳的那處地下水洞，入口附近並沒有什麼不妥，過到半程卻是湍急的暗流，一名魔化者游過了頭，結果就被湍流吞噬並卷送的不見了影蹤。

　　6名屍衛，4名魔侍，9名魔變者以及30多頭魔化者，埃流士所帶領的追捕隊，力量是強大的。美中不足的便是物資匱乏。

　　水濕淋漓的埃流士在登上岩台後不久便開始施展法術，他召喚來的是骸骨獵犬，隨後又用黑暗融合術法將骸骨獵犬和地獄犬之靈結合，獲得了具備強大偵測追蹤能力的邪屍犬。

　　汪汪！邪屍犬向著高台犬吠。

　　「攀岩過去！」埃流士說著爬上了亡魂甲冑的後背，那是他的貼身近衛兼移動工具。

　　在攀爬向高台的過程中，又有一名魔化者不小心落水、被暗流捲走，埃流士大為光火的咒罵，怎麼會一二再的犯這種低級錯誤？黑暗爪牙們對於埃流士不似對法德那般畏懼，有人便說出了一個之前被忽視的情況：傷情。

　　在隨著法德突破藍鬼陣列的過程中，黑暗爪牙們或多或少的掛了彩，尤其是實力相對較低的魔化者。變身狀態讓它們對傷痛的感覺非常的遲鈍，某些重要的筋腱斷裂都沒有受到重視，普通的動作顯不出來，做一些細膩的動作時，問題出現了。

　　「都退出變身狀態。休息5分鐘，受傷的喝半支能量藥劑。」埃流士考慮了一會兒後，終於下達了一條還算是體恤屬下的命令。

　　尼奧這時正在跋涉，他的體力沒有問題，但在崎嶇不平的洞穴中行走，導致了他身上的切割傷不斷的撕裂，雖然並沒有多少血可滲，可疼痛卻是挺折磨人的。

　　尼奧選擇了忍耐，野性直覺讓他意識到黑暗爪牙們並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捕，它們就綴在身後，而且知道現在，他也沒有發現什麼適合小憩的所在。

　　當初選擇高台這個口，是因為這裡是風道，然而在行出一段路後，尼奧發現，他還是對幽暗地域太缺乏瞭解了。有冰冷的風就一定意味著通往地表的穴孔嗎？答案時否定的。很多在地表以為的理所當然，來到地下都變成了不確定。尼奧不過是恰好遇到了其中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

　　再經過一段高高低低的橫行之後，地道走勢明顯呈斜下走勢，並且一二再的出現了岔路。

　　面對這種情況，尼奧沒有時間去嘗試新路線，那些路線或許能帶來讓他感到驚喜的變化，卻也有可能是條死路，他賭不起。

　　風，一直向風來的方向前進，尼奧認定會找到答案，風吹的答案。

　　事實上他確實找到了，在經過了大約2個小時的艱苦跋涉之後，尼奧來到了一條地塹旁，風的新方向找到了，下方。尼奧面臨新的抉擇，是繼續逐風而行，還是嘗試下其他路線，畢竟按照尼奧估算，這裡差不多已經是距離地表垂直高度超過500米的所在。

　　汗水浸入創口，不斷的刺痛著尼奧的神經，四下無人，不需要裝腔作勢，尼奧緊蹙著眉，摸出塊肉乾狠狠的嚼，同時打量著四下。

　　長度超過250米，跨度超過50米，平均高度30多米，這是條可以用宏偉來形容的地下長廊。120米的黑暗視覺可以讓他勉強看到長廊的一端，而另一端則隱沒於黑暗中。

　　地塹便在這廊道中央，寬度20餘米，長度和深度全部無法估測。

　　這條地下長廊中是否還有其他出口可供選擇，是否可以通往地表，這些尼奧都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繼續逐風而行，那麼他就是在與初衷背道而馳，至少目前看起來是這樣的。

　　嘩棱！

　　尼奧聽到了背後洞穴中傳來的微弱聲響，那是他用石塊布下的簡易預警陷阱，事實證明，確實有敵人在後邊緊追不捨。

　　「哼哼……」埃流士發出一連串獰笑，這陷阱和邪屍犬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邁步前行的表現，都讓他意識到，目標已經不遠了。「所有人加快腳步，我們距離目標已經不足5分鐘路程。」

　　叮！叮！叮！

　　掛著繩索的鐵橛釘下，機巧佈置好，尼奧雙手扯著繩子，一下一下的跳躍下滑，很快到了30米節，繩子纏腿，空出雙手在岩壁上釘入第二個橛子，用短套索將自己的身體懸定在這根橛子上，抖動細繩，鬆脫上邊的機巧和釘橛。回收，再安置釘入岩壁，跳躍下滑。如此反覆，這便是尼奧前往地塹深處的方法。

　　叮！叮！叮！

　　寂靜中埃流士等黑暗爪牙們聽到了地塹下面傳來的聲響，大致估測，應該是200多米外。這距離已經超出了他們的可視範圍。

　　嗤！嘭！

　　血腥地獄花，這預警用的低級魔法物品，如今成了照明彈。

　　「看見了！看見了！是他！」一幫子黑暗爪牙們都很激動，絲毫不亞於沙漠中行走的人看到綠洲。

　　「很好，變身，追！」埃流士同樣激動，見到目標的追捕和純粹的盲追絕對是兩個概念，2個多小時的追捕在這刻終於質疑全消，接下來的就是比堅韌拼耐力了。

　　黑暗爪牙們紛紛變身，攀岩而下，擁有戰能的魔侍和魔變者將能量蘊於手爪上開路，魔化者和屍衛隨後跟上。

　　開始的時候，黑暗爪牙們下降速度很快，尤其個別比較生猛的，敢於墜落攀附，雙爪間聚集大量暗邪能量，下墜十多米後，雙爪狠狠插入岩體，這種在失速前剎車的做法確實很迅速。然而，能量消耗很大，並且對身體造成了嚴重的負擔。一次兩次不覺的，三次五次開始有感覺，十次八次之後，便感覺出艱難來了，那幾個魔變者意識到，再這麼幹，他們將有生命之險。

　　埃流士被亡魂甲冑用臨時製成的皮繩綁在身上，省卻了攀爬之苦，卻也知道這樣下降絕不容易。尤其是開道的那幾個魔變者，他們並不能將暗邪戰能自如運轉全身，只能是憑藉一雙手臂交替支撐全身重量，腳很少能利用到。見最下邊的魔變者停下來歇息，埃流士大聲道：「用石頭砸，阻撓他順利下降！」

　　嘭！嘭！嘩啦啦！

　　碎石如雨，雖然都不是什麼大石塊但從百多米的高處落下，勁道還是很足的，甚至能夠直接殺死普通人，尼奧盡力躲閃抵擋，仍是免不了被砸的滿頭包、胳膊上、肩上儘是淤青和石片劃下的小創口。

　　尼奧可以通過繩索30米處的小幅度側擺盪來偏離軌道，但主要還是在於堅持和忍耐，他給自己來了個生命之波，然後繼續利用老辦法下降，不過這次加了些難度，就是每到30米處，都會向側面擺盪一次，以便儘可能的偏離直垂軌跡。幾次過來，黑暗爪牙們想要再在尼奧頭頂下石雨，就必須橫移才可以了，他們橫移要比尼奧費力的多，絕對是一步一個腳印，來不得半點虛假。

　　為了給尼奧造成困擾，埃流士命令4名魔侍，組成一個專門下石雨的小組，輪流開道，輪流破石下石雨，尼奧的堅持和苦忍，便是針對他們而言的。

　　大約半個多小時候，所有人的新鮮勁頭全過了，上下左右一片黑暗，面對冰冷陡峭的石壁，後背20多米外是同樣陡峭的石壁，體能、戰能消耗的七七八八，這時候，恐懼和壓抑沒有任何懸念的壓在了每個人心頭，包括尼奧，而且越來越嚴重。

　　黑暗爪牙們已經不再搞什麼石雨，原本8列向下，如今已改為3列。輪流開路，其他跟隨，但即使如此，仍是感到勞累，身體緊貼著岩壁，時時刻刻都要支付體能，尤其是肢體，這種消耗積累下來也是筆不小的開支。

　　接下來是沉默中的較量，勇氣、體能、忍耐……

　　這地塹深度彷彿是無盡的，又或者直通地心，雙方已經枯燥的下降了近3個小時，差不多有萬米，但仍沒有到底。

　　「混蛋，真是混蛋！難道這傢伙要直接前往地獄？」埃流士實在忍耐不住，終於大聲咆哮出聲。他的屬下，不但喝掉了另外半支能量劑，還又額外用掉了一整支能量劑，消耗實在是太大了，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失落感，尼奧的下降速度比他們快出不少，一路下來，已經距離他們至少有千米遠，可到了這一步，他能說不追嗎？

　　「大家跟我一起詛咒這個混蛋，聽我念一遍咒語，然後一齊大聲念！」埃流士也挺有些歪才，他念的根本不是什麼咒語，就是一些簡潔而無意義的胡說八道，真正的目的讓一干黑暗爪牙發洩情緒，再這麼悶聲不響的壓抑下去，絕對會出問題。

　　「大聲！咆哮！對！越是這樣詛咒的力量越大！」……

　　一幫黑暗爪牙在上不著天、下不照地的冰冷岩壁上嘶聲狂喊，個個喊的臉紅脖子粗，有的乾脆將罵人的話都帶了進去，這一刻，值得定格為經典留念。

　　尼奧仰頭望瞭望，他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能夠清晰的聽到。「一幫傻子，來追吧！看誰玩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