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旗勢如虹(下)
“哈哈哈哈哈——終於等到了”爽朗明亮的笑聲,突然從聯軍旗陣中爆發出來,這個聲音明顯是少爺的:“湯森.奎爾薩,狩獵團忠誠的下屬,我剛剛還在想,你或許已經不敢背叛,那可真沒趣。”
“但你沒讓我失望太久,終於跳出來了”
少爺的語調裏微帶戲謔,但這句話卻似甘甜的清泉,撫慰着聯軍上下被燒灼皴裂的心田。聯軍陣營中,慌亂的將士們突然記起,自己還有英明神武的統帥——聽,統帥這話說得多鎮定
如果換了别人,很難說出有這種效果。湯森的出現、第二面鑄印旗的出現,居然被少爺用來安撫軍心
湯森沒覺得驚訝,他在後面冷眼旁觀了這麽久,其實早就對少爺的表現起了疑心。
臨陣時,蠢貨是當不了統帥的。對方這種膽大心細、善於捕捉機會的本事,冷靜周密的風格,根本就不是那個自戀到極點的少爺能擁有的素質——如果不是替身,那就是另有隐情。
湯森覺得,自己有可能上當受騙了——但騙了湯森的人會有好下場嗎?少年,你要有覺悟啊
所以,湯森.奎爾薩的回答很簡單:“什麽玩意?居然會說人話。”
這是很有鄉土味的無賴的打臉手法,少爺回不回答都落了下風——然而少爺來口的本意也不包括跟湯森耍嘴皮子,他自帶陪襯。
“您發出這樣的感慨,”少爺身邊馬上就有人接話:“難道早知道荊棘玫瑰是反複小人?”
“沒錯,而且更好玩的是,我們可以親眼看到這個小人的下場。”少爺的聲音再次傳出,能讓每個聯軍士兵聽到:“兩千人,荊棘玫瑰這點人手就敢反叛,他們真是愚蠢到了可愛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旗陣下,高層們無論理解與否,都開始放聲大笑,他們這是在表明立場
“既然荊棘玫瑰已經跳出來了,那麽,就給他應有的命運好了。”少爺下了定語:“跟銀濤城一樣,都灰飛煙滅去吧”
“要是你沒能滅掉我,那你就是婊子養的——小兔子”湯森什麽時候被人占過便宜?而且他說話夠粗夠直白,聯軍士兵都能聽明白,比什麽“命運”、“灰飛煙滅”好理解多了。
少爺臉上毫無異色,但心裏已經想的很清楚——之前在聯軍後面搞鬼的,應該就是眼前這厮,他應該跟菲斯特早有預謀,但他們即便聯手,依舊對戰局沒什麽幫助。
說白了,湯森雖然在自己身後,可他那兩千人最多算個小干擾,頂住甚至消滅荊棘玫瑰並不難,關鍵是攻城的步驟不能停下——因爲各方壓力都很大,前方展開的不是試探性進攻,而是實實在在的激戰,随時都有可能破城。
“前軍攻擊不變。”内心評估完畢,少爺的目光很平淡:“後軍警備隊,拿下叛賊。”
少爺把命令一下,就轉頭過去關注城頭了。聯軍立即分成兩部分,前面繼續攻城,後面清剿叛徒。
後面的戰鬥規模雖然小,卻更有看頭,所以好多人看這邊——從全局角度看,荊棘玫瑰雖然排在最後,但距離聯軍的中軍旗陣還有很長的距離,這段路程中分布着好幾支機動部隊,他們應該能幹掉荊棘玫瑰。
兩支最靈活的機動部隊向後逼去,都是三千左右的騎兵,合成一股之後聲勢很浩大。
在對面,湯森的目光從聯軍頭上掠過,順着城頭就這麽掃過去。
這時候,菲斯特王子正好也看過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湯森的目光很淡漠,王子臉上是假面,所以沒人能理解他們目光裏攜帶的信息——但菲斯特王子的左手舉起,把那根透明的箭矢放到箭垛頂端。
湯森收回了目光,那漆黑的雙眸看向聯軍時,臉上的笑容已經退盡。
雖然程度不算太深,但這種嚴肅的神情很少在湯森身上出現。他濃黑雙眉的曲度在漸漸消失,眼皮開始略微下壓,目光中,屬于人類的情感被一一剝離,就像精密的鏡頭在調準焦距。
然後,湯森略微擡手起來,指頭點了點聯軍中軍旗陣,語氣沉穩:“那。”
雖然聽不到湯森書說話,但中軍旗陣下的高層中,隻要是看見這動作的人,卻都覺得心頭一慌,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湯森兩旁的騎士緩步前移,在路基邊沿排成一列——也不見他們有什麽動作,異能力量自盔甲中緩緩溢出,彌漫成片。停在商路邊的後勤馬車“嘎嘎”作響,劇烈晃動起來。
“這是異能?”聯軍裏有不少異能師,幾乎同時産生了警覺。
“砰”一輛後勤車的車廂炸開,滿車的鐵矛浮起。緊接着,臨近馬車都遭遇厄運,不是炸開就是散架。鐵甲、兵器、行軍鍋、瓶瓶罐罐,釘釘錘錘……隻要是金屬制成的東西,無論大小種類全部漂浮起來。
在聯軍上下的驚異目光裏,漂浮的鋼鐵中閃出一點白光,周圍的鋼鐵開始旋轉,很快就聚攏成球狀。鋼鐵沒什麽好奇怪的,但同時有好幾十個鐵球在轉動、在長大,這就讓人費解了。
“什麽招數?”聯軍衆人疑問重重:“他們要偷我們的鐵去賣?
馬蹄聲響起,黑甲騎士們下了路基,鐵球跟着變換位置,幾個一組開始圍着騎士旋轉,又把将擋在面前的馬車撞得支離破碎,頓時,又是無數鐵片被吸附上去。于是鐵球再次增大——直徑從半米到一米、兩米、三米
看到這,聯軍的黑戶異能師有點明白了,開始流冷汗;後軍的大小指揮官,腿肚子都有點酸;這麽大個的鐵球,要是滾過來、從我們的陣型裏壓過去的話——你母親你們真要這麽做?
沒錯,黑甲騎士們正在這麽做。
他們驅使的鐵球都在三十米外貼地飛旋,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這就把等若把自己的殺傷範圍變成直徑三十米的圓形——大面積殺傷
“原來是鐵球。”城牆上,王子的語氣挺平靜。
湯森終于動了。
他沒有戴頭盔,神色可以說迷糊也可以說懶散,反正就是個群體嘲諷的表情,放在戰場裏,讓人不分敵我都有扇他的沖動。
在他在那襲微微飄起的紅色披風之後,尾隨着一輛馬車,沒有牽引的馬匹,隻有一個滿載的、還蓋着厚厚帆布的車廂——聯軍這邊還沒來得及發出嘲笑,就發現跟在他後面的不是一輛、而是一排滿載的馬車
一排馬車,排列的非常整齊。它們間距一緻、方向一緻、速度一緻。
從前到後,看到這一幕的人很多,他們費盡了心思,卻猜不到湯森的用意。黑戶們的臉上也有各種震驚各種疑惑,鐵球的用途他們猜了個大概,但車廂是用來做什麽的?
如此沉重的東西,湯森就用元素異能拉着跑,難道不費勁嗎?
城頭上,菲斯特看見第一輛滿載的車廂時,隐藏在假面下的目光閃了一下,當滿載的車廂成排出現時,禁不住又閃了下。
小蘿莉拉拉王子的衣袖,手指遠處那些車廂,似乎很疑惑……這也難怪,誰不疑惑?湯森現在玩的這手不叫隱晦,而是徹頭徹尾的猜謎,有那個異能師上戰場的時候,身後跟着整整齊齊一整排滿載馬車?
“新花招吧?”菲斯特的解釋很輕柔:“他是個輕浮的視覺系,都沒有嘉斯汀一半用功。”
霎時,小蘿莉臉上寫滿驕傲,她非常認真、非常贊同的點頭。然後看了一眼湯森那邊,輕“哼”一聲,小手平伸出去。穿成企鵝樣子的管家趕緊呈上一支大号畫筆,然後又翻出一個巨大的顔料盤。
看菲斯特沒有阻止自己,小蘿莉昂首挺胸走到旁邊空地上,看樣子是要畫畫。
企鵝管家亦步亦趨的跟上,隻用單手托着顔料盤、另一隻手抓了十幾支顔料,“唧唧唧唧”的擠到顔料盤上——菲斯特沒有阻止。
因爲不久前,在哨塔山坳裏,他親眼見到湯森發威,知道這家夥能用一點力量搞出十成戰果。他現在帶着這排馬車出場不是搞怪,而是要傳遞一個明確的消息給自己。
他那意思太明顯了——我現在有十成力
如若不然,菲斯特不會允許小蘿莉去旁邊畫畫。
而在另一邊,湯森知道菲斯特不是個二貨,他肯定有招數,但也在等機會。
蹄聲急促,湯森加速。
一人一馬在無數車廂殘骸中穿行,後面是一排緊緊跟隨的滿載馬車,車輪攪起的煙塵滿天,壓過殘骸的巨響連連,完全不遜于千人級别的沖鋒——在到達高速的瞬間,湯森跟那邊沖來的數千騎兵就是面對面了。
湯森脫了手套,右臂平伸——正後方距離最近的車廂“呼”的一聲就沖上來,隻落後湯森兩個身位。車廂上的金屬框條“啪啪”幾聲炸開,鋼釘橫飛,車廂的擋闆“嘩啦”散掉——帆布脫落,十多捆羽箭跳水似的蹦出來。
都是一捆十包上千隻那種,兩個壯漢都很難擡起來。
但既然三米直徑的鐵球都有人玩,這也不算什麽——但下一幕發生的事情,卻沒人能夠想到。
包裝羽箭的鋼絲“嘣嘣”的斷裂,近萬隻羽箭卻沒散成一團亂麻,而是勻勻散開,然後像紀律嚴明的軍人一般、在湯森左右身後整齊的排列——所有的羽箭都用四十五度角傾斜着,就像被搭在弓弦上一樣。
遠遠看去,就像一堵通體黑色、沒有縫隙的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