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傳教士(上)
一間坐落于熱鬧街角巷弄中的宅子,里面正坐著一位身著白色武打長衫的男子。
男子拿起杯蓋輕輕撥弄著杯里的茶葉。
一縷茶葉的清香讓人聞起來神清氣爽,男子慢慢地啜了一口,自然地回甘味讓舌尖留香。
正當男子愜意地飲著茶享受時,門外傳來的急切腳步聲破壞了他這份雅性。
待他張開眼時,一位粗布白衣的男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叫道︰「報告壇主,不好了……」
男子不悅地皺起眉頭喝道︰「小八,跟你說過多少次,再大的事情也要詳細地慢慢說,你跑的這麼急,又喘成這樣,還能把話說清楚嗎?」
小八打了個冷顫,在略略穩定呼吸後馬上說道︰「西街那里有個異民來砸場子,副壇主已經殺過去了,可那人實在太厲害,副壇主被打趴在地上,那邊一片混亂!」
男子听到有人砸場子,又听聞副壇主被人打趴,霍地一聲站了起來,生性小心謹慎的他,眼露凶光地喝道︰「異民?什麼異民!說清楚一點……還有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說一遍。」
小八答道︰「是一位金色頭發藍色眼珠的人,穿著一件古怪的白色長袍,手里拿著一本奇怪的書,來到我們的道壇,要教里的信徒們不要信我們白蓮教,說什麼主會怪罪的。
「並且要他們不準再拜神明,氣得信徒們就要動手趕他走,可沒想到那人說他可以展現神跡給眾人看,讓所有人知道他的主有多厲害。
「這時副壇主也聞訊趕來,正好撞見,有心想要讓那人出丑後知難而退,便沒有阻止他。
「可後來真的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在場有二十名信徒在他展現的神通下,馬上改信他的教。
「後來副壇主氣不過,跟那人打了起來,只是沒幾下就被打趴在地,現在那人還要叫信徒把道壇里的神像拆掉,小的害怕之下,就馬上跑來跟壇主報告。」
听到這,男子再也無法氣定神閑——那個道壇可是白蓮教在仙桃鎮的根基,要是真被人砸了,他這個壇主恐怕也做不了多久。
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之後,男子喝令小八帶路,飛也似地趕到道壇。
來到道壇的兩人,正好見到小八口中的那個金發男子,他正帶領幾個剛剛加入教派的信徒,準備拆掉道壇里的神像。
也許是多年信仰的關系,那些背教的信徒們一直不太敢動手,只听到金發男子用著怪腔怪調的漢語在那鼓噪著。
「迷失的羔羊們,如今你們回到主的懷抱,主已經赦免你們的罪行,從今以後你們都是主的孩子,主會保佑著你們。
「剛剛你們也見識過主神的偉大力量,孩子們……除了主之外,你們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跪拜的,更不準拿香祭拜別的偶像。
「現在是你們向主表達尊敬的時刻,把台上那幾座偶像拆掉,死後就可以回到主的懷抱,不用到地獄里受撒旦奴役!」金發男子右手握著胸口的十字架說道。
听到死後不用下地獄,那些信徒們信心一振,開始有人慢慢地走到神像面前,見此心中大駭的白蓮教分壇壇主沖進道壇里,一手一個的把離神像最近的兩個持棒男子丟了出去。
「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居然想要毀壞神明的金身!」分壇壇主怒目喝道。
如此氣勢凌人的叫喝聲,果然暫時把那群意志還不太堅定的百姓們震住,嚇得幾位手上拿著扁擔的人手一抖,就把扁擔掉在地上。
而自從副壇主被打傷在地後,就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其他白蓮教眾,在驚覺分壇主來臨時,又再一次恢復信心與斗志,都聚集在分壇主身邊。
「喔!這位朋友你不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這些剛找到回家之路的迷途孩子們並沒有多大的惡意,他們只是要把這騙人的偶像拆除而已。」
金發男子悲天憫人地說道。
「在下白蓮教仙桃鎮分壇壇主郭濤,還沒請教閣下是誰?為何來本教分壇鬧事?」
郭濤從小八的口中得知眼前這異民似乎有不俗的武功,在還弄不清對手虛實的情況下,先報出自己身後所依靠的實力,看看異民的反應再來打算。
金發男子右手撫胸微微點頭答道︰「我在這的名字叫張諾瑟,你可以稱我為諾瑟神父。
「我並非要來貴教分壇鬧事,今天來此,只是要把主的偉大告知這地方迷失的羔羊們,引領他們重回主的懷抱,阿門……」
郭濤心中暗驚,雖不知那異民口中的主是誰,可從這幾句話中可以得知,這金發男子來此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看來是有其他的組織故意來挖白蓮教的牆角,這人膽敢單槍匹馬而來,必有所恃,不然就是背後有可以比擬白蓮教的組織。
郭濤把小八招來,附耳要他馬上把這消息傳給武漢的另一個分壇,隨即面色一整道︰「張兄弟,這次我不管你的主人叫你來這做什麼,只要你現在馬上離開道壇,今天的事我就這麼揭過,當作沒發生。」
金發男子拿起脖子上的十字架,在自己的額頭和兩肩虛劃幾下。
「全知全能的主,派忠實的僕人,來此宣達愛世人的旨意,怎可半途而廢?」
「呸!敬酒不吃想吃罰酒的話……就讓我瞧瞧你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
知道來者不願善了,郭濤立刻手捏法指,嘴念法訣,左腳猛踏地上。
剎那間,一股暴躁的氣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白蓮教神燈罩第一層護法神明——紅孩兒上身。
所有在道壇里的大清百姓全都嚇得跪在地上,那些剛剛叛教的百姓更是慌得直磕頭,請求神明原諒他們適才無知的行為。
張諾瑟神父對于眼前男子的突然轉變同樣震驚,沒想到只是幾個呼吸間,那男子的氣勢前後差距竟會這麼大。
看到郭濤眼里閃爍著詭異的紅光,來自海洋另一邊的他,直覺地認為這是黑魔法中的召喚惡魔附身。
他立刻從袍子里取出一把閃著銀色光芒的手槍對著敵人道︰「主的神聖光輝在此,惡魔還不速退!」
被紅孩兒附身的郭濤,整個人心性如同小孩,對于張諾瑟手上那把奇怪的兵器有著萬分的好奇,童言童語道︰「你這妖人手上拿著的是何法寶?欺負我年紀小沒法寶是嗎?」
張諾瑟雖听不太懂郭濤話中的意思,但大概猜得出是在問自己手上的武器。
有這把教廷給的聖槍在手,張諾瑟也不懼怕眼前的怪象,嚴肅地回答道︰「此槍為教廷聖器,名叫神聖光輝。
「長三尺二,全身用秘銀所制,曾讓教皇在大天使米德列面前受洗,擁有淨化一切邪靈的功能。」
郭濤撇撇嘴道︰「原來是件聖器,也沒什麼了不起,會有我的三昧真火強嗎?」
幾次交談中,心細的張諾瑟發現眼前這個被邪靈附身的男子,似乎是被一位小孩心性的邪靈所控制,內心一陣計較之後有了定計。
他微微笑道︰「那我們不要比武力,免得有人受傷就不好。我們就來比靈力,看看是我主的靈力強還是你的靈力強,輸的一方就不準在這里傳教,如何?」
郭濤偏著頭拍手笑道︰「呵……好玩,你說要怎麼比?」
張諾瑟收起手槍,從褲子的口袋里取出一副紙牌,里面有十二張精美的圖,那些原本跪著的百姓看到紙牌出現,有一些人眼里冒出崇拜的光芒。因為,就是這十二張精美的紙牌展現了神的奇跡。
「親愛的郭先生,這里有十二張紙牌,每一張紙牌上的圖案都不一樣,現在我就要請萬能的主幫助我,猜出郭先生將會選出來的那張紙牌,不知你敢不敢接受這個挑戰呢?」
張諾瑟神父自信地問道。
郭濤大聲叫道︰「你說要猜我會選擇哪一張紙牌,你真的能猜得出來?莫非你學有卦測之術?」
張諾瑟不知何為卦測之術,搖搖頭道︰「我不知先生在說什麼,只想問你願不願意與我賭一把?
「喔……萬能的主啊,請原諒您忠心的僕人破了戒,這事結束之後,您的僕人會認真地懺悔和禱告。如何?郭先生。」
「好!縱你有卦測之術,我也可以暫把天機擾亂讓你無從得知!」
被紅孩兒附身的郭濤,一臉興奮地說道︰「快!快!到底是怎樣的賭法?」
張諾瑟把十二張牌排成一個圓圈,由右至左為一到十二,他看著郭濤道︰「等一下我會離開這里走到門外,等你選好之後,就大聲說一下,在門外的我就會知道,那時我也會請萬能的主告訴我你的選擇。
「如果我輸了,將自動離開這里。
「假若不幸郭先生輸的話,就請你自動離開,這里有許多百姓會做為我們倆比賽的見證,是絕對沒辦法反悔的。」
「去!去!我要開始選了。」
在郭濤的催促下,張諾瑟神父走出了道壇來到門外。
郭濤在確定那金發古怪之人完全看不到他所選的紙牌號碼後,在所有睜著大眼等著看神仙比試的百姓面前,選擇了第四張紙牌,上面畫著一個倒吊在樹上的男子。
「我選好了!你可以猜出我選擇哪一張嗎?快說!」
郭濤性急地大叫道。
門外的張諾瑟笑道︰「郭先生不用急。主告訴我,這樣的比試太容易了,要顯出更大的神跡讓你瞧瞧。
「你請一個人出來,我會先把答案寫在紙上,並且讓你按照我主的意志選擇所指定的紙牌。」
「未免太瞧不起人!」
小孩心性的郭濤破口罵著,並指著一位百姓去把那寫著答案的紙拿進來,不服氣地道︰「我就看你有多大的神通,可以指使本大王!」
張諾瑟說道︰「很簡單,你把你選的紙牌放回原來的位置,再依你選的是第幾張,就順著走幾步。」
郭濤剛剛選的是四號的紙牌,他按著指示走了四步來到第八張紙牌,上面畫著的是一位帶著皇冠的女子。
「快猜,我選中的是哪張!」
「呵……不急。」張諾瑟神秘地道︰「主告訴我,已經知道你選的是哪一張了,但不想這麼快結束,所以請你再按這次選中的紙牌號碼,繼續往下走那麼多步。」
郭濤根本不相信那人會猜出他選的紙牌。
為了徹底讓對手死心,他也很配合地再走了八步,繞了一圈來到剛剛那張倒吊男的紙牌,眼角不禁猛烈一跳!
「那我現在就來猜猜你選的是哪一張……」
張諾瑟沉默一會道︰「主說你不可能選上代表希望和生命的星星和太陽,所以請把第二張和第三張牌拿掉。」
張諾瑟頓了頓,又道︰「你也不可能回到主的懷抱,所以也不是第五張和第七張代表輪回和自由的命運之輪及愚者,也請把這兩張拿掉。」
張諾瑟笑道︰「你現在內心非常的緊張,因為主听到你的焦慮,所以代表不安的月亮將離你而去,而勝利的戰車也離你越來越遠,請把第九和第十兩張紙牌拿走。」
看著桌面上紙牌越來越少,郭濤不禁也急了起來道︰「知道答案就快說!想探我口風是不可能的!」
張諾瑟緩緩地道︰「好的,就讓你瞧瞧我主的神力,你只要再按你現在所選的號碼,順著剩余的紙牌走那麼多步,我主就把答案告訴郭先生。」
「我走好了,快說!再不說出答案就算你輸!」郭濤再往前走了四步不耐煩地道。
「代表終止的死神是第十二張牌,而郭先生你現在正是選中第十二張牌,是不是?」
張諾瑟摸著十字架慢慢地說道︰「我主的神力你已經見識過,贊美主……郭先生可不要賴帳。」
道壇里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郭濤所翻開的紙牌——那上面畫著一個全身黑衣,頭罩在斗蓬里,手舉著一把大鐮刀,名叫死神的人物上。
「你居然使詐!」
紅孩兒附身的郭濤用童音喝道。
「說謊是七罪之一,主的忠實僕人是不會去犯的,郭先生大可拿起我剛剛交出的那張紙條來看。」
張諾瑟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郭濤一把從那名百姓手上搶過紙條,急忙打開後,只見「十二」兩個字大大地出現在他眼前!
怒氣攻心的他悲叫一聲,紅孩兒羞憤退駕,郭濤直挺挺昏倒在地,在場的百姓們立刻炸開了鍋,紛紛喊著神仙往外沖。
「願主與你們同在……」
張諾瑟神父微笑看著眼前一大群人說道。
最後一絲含露的寒風消失在升起的旭日之下,在平靜悠閑的氛圍中迎接這萬里無雲的美好天氣。
水波瀲艷的河道上,一條華麗精致的小船在微風輕送下,緩緩而行,朝陽透過木板連接的縫隙,撒在船屋里的眾人身上。
幾條人影從船屋走到船尾甲板,其中一位揉著惺忪的雙眼,看著閃著金黃色的河面道︰「天亮了……今天的天氣真好。」
王之青看著身旁這位昨晚沒聊幾句話就睡著的男子,打趣說道︰「是啊,難得的好天氣。
「不過童老弟你昨晚明明約好要盡興地暢聊一番,卻在半途倒頭就睡,累得你身邊的姑娘,可是照顧了你一晚,都不敢闔眼。」
昨晚搭乘的小船安全離開是非之地後,童昂星就開始與同桌的幾個人聊起天來,不過最多還是與王之青聊的最起勁。
冷情雨則自顧的飲著酒吃著菜,最多嗯啊幾個字就帶過,小蘭則趁機打坐療傷。
最奇怪的,是另一位白面書生,話也不說,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雖與王之青天南地北胡亂聊了一通,也覺得這個人才思敏捷、見識廣闊,可自己還是控制不了沉重的眼皮,不知道什麼時候便去見了周公,只知一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他卻不知,當他倒頭就睡的剎那,小蘭就已睜開眼,也在冷情雨的示意下摘掉面罩,吃了幾口菜肴補充體力。
王之青及另一位白面書生睜大眼瞧著這位麗質盈盈的美人,王之青無法相信,這位美人就是剛剛童老弟嘴里所說,令京城商賈們聞風色變的飛賊——影。
白面書生略顯激動,他沒想到那時在浩氣門里听到影被困在結界,本想在那守著,等結界一破時幫影一把,免得心中佳人受辱。
誰知臨時被身邊這位男子喚來這陪他飲酒賞月,讓他一時郁悶不已,心中也祈禱結界千萬不要這幾天被破,沒想到結界還是被破了,但佳人卻在眼前出現,這如何不使他高興萬分。
小蘭也早就認出那位白面書生就是當初闖進谷里的紀,但為避免童昂星誤會,便也沒瞧上他幾眼,更別說是開口說話。
而紀也因為王之青在身旁,不想他起疑心,硬是沒開口說半句話,只是眼楮火辣辣的盯著佳人看。
王之青被紀的舉動搞的心里直笑,暗啐這位才子真是風流成性,一見人家姑娘貌美就如此大膽地瞧,難道不怕被那位冷著一張臉的俊俏男子給一刀宰了嗎?果真應了色膽包天這句話。
而這一夜也在童昂星呼呼大睡後,幾個人各懷心思下安靜平安的度過。
「嘿嘿……」
童昂星搔著頭,不好意思地對小蘭道︰「我昨晚又控制不住睡著了,累得你守我一晚,真是抱歉,身體好一點了嗎?」
小蘭享受著清晨迎面的微風,在太陽的照耀下,露出一個令童昂星神魂顛倒的笑容。
「你也知道自己不對,說說要怎麼補償我?你也不用太擔心,昨晚我稍加運功療傷,體內的毒大部分已清除掉,再過個兩三天就可以完全恢復。」
一旁的紀看著小蘭那勾人心魄的一笑,也是痴了。
他想起昨夜佳人對自己置之不理,心里苦楚,口中不禁孟浪地低聲道︰「碧海無波,瑤台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小字憑誰付。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紀聲音雖低,但怎瞞得過有練過功夫的小蘭及五感靈敏的童昂星。
小蘭臉色馬上一變,瞄了一眼臉色明顯不自在的童昂星,心中惱怒紀曉嵐的無禮之余,輕輕拉動童昂星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心。
童昂星內心苦笑,他知道歷史上這種白面書生可都是有名的風流才子,但沒想到現在好死不死的卻被他遇到一位,而且居然還對小蘭起了心思。從這首詞來看,似乎兩人在此之前曾經見過。
感受到衣角的輕微拉扯,他轉頭見到的是小蘭清澈的雙眼,也明白表露了小蘭對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這並不能怪小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更何況自己也沒明說兩人的關系。
「阿雨,待會船靠岸之後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童昂星與小蘭互看一眼後,轉移話題,尷尬地問道。
像塊萬年寒冰的冷情雨正享受著旭日的溫暖,聞得童昂星的問話,也只是簡單說道︰「不。」
「那你要去哪?」
童昂星接續問道。
「從哪來就從哪去。」
冷情雨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飄然若雪地道。
「真是可惜……」童昂星雖有些失望,可還是灑脫地道︰「那好吧……雖然不知道以後是否有機會再與你相見,不過,我還是勸你離開律盟,听說那個組織很邪惡,不是可以棲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