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忌妖回歸
毫無徵兆的情況下,阿瑞莎的茶色眼瞳突然變成了星辰的顏色。
與此同時,一股撼動靈魂的威壓摧來,彷彿有某種無限浩翰的存在,正透過阿瑞莎的眼睛窺探著紅塵中的青年。戴楊感覺自己好像被扔進了時光的洪流中,目睹滄海桑田的演變,好像一瞬間渡過了萬年的時光,又好像萬年的時光凝縮成了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阿瑞莎已經和艾達告辭,揮動翅膀離開了警備所。
「阿瑞莎和阿芙拉是孿生子,阿芙拉是姐姐,阿瑞莎是妹妹。雖然姐姐是粗暴的傢伙,但妹妹卻還算懂事,這次過來就是為上次亂射誤傷民眾的事情賠禮道歉的……喂,小三,你在聽嗎?」艾達喊著魂不守舍的某人。
我在聽。」戴楊回過神來反應著,但心臟卻依舊狂跳不己。
他不知道阿瑞莎剛剛做了什麼,但幾乎可以肯定不是好事。艾達的語氣似乎對這位卡蘭巫女頗為欣賞,然而戴楊卻很難對此表示同意。再回想起前次在飛龍方舟上的經歷,直覺中,這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眼鏡美女恐怕是比阿芙拉更難應付的角色。
「你可別迷上她了哦?」艾達開玩笑的說道。「和神明爭寵的傢伙,最後可沒什麼好下場。」
「艾達,你的話來得太遲了……」戴楊苦笑著說道。雖然米蘭達一再強調自己還在修習途中,並非正式的巫女,但就算是這樣,三天兩頭降臨的神罰也讓戴楊充分體會到了神明的威光。想到這裡的時候,戴楊心裡突然湧出某個疑問。「等等,你說她是巫女,是阿爾貝斯的巫女嗎?」
「那當然,翼人不可能追隨阿爾貝斯以外的神祇吧?」這個問題似乎有侮辱翼人族群的嫌疑,艾達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了執務室的門。「好了,別去想那些奇怪的事情,你不是來見諾茵的嗎?」
「雖,雖然是這樣……」
看著那扇被打開的門,戴楊露出躊躇的神情,但艾達在背後推了一把,結果抱著文件的他就那樣跌跌撞撞的摔了進去。
執務室的門正對著房間中央的辦公桌,戴楊抱著文件顛了好幾下,總算在倒地前把文件放到辦公桌上。他呼出口氣,下意識的抬起頭,卻在極近距離內對上某位女士的驚訝視線。
視線只有一邊,因為女士的左眼被皮質眼罩遮住,透過眼罩的邊緣,可以看到一條自上而下貫穿左眼的醜陋傷痕。傷痕像蜈蚣般扭曲著,彷彿光是看著就會給人帶來生理上的不快,然而另一邊僅存的右眼,卻帶著無雲蒼空的色彩。宛如最高明的工匠窮盡畢生精力所琢磨出的玉石,散發著一種異樣的光芒——既不強烈也不張揚,自然而然讓人感到非常舒服的光芒。
看清來者是黑髮青年的時候,青色的眼眸中放出慈愛的目光。
被那隻青色慈眼所注視的時候,戴楊突然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那,那個……」
來之前想好的台詞剎那間消失在九宵雲外,戴楊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只勉強擠出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候。
「好久不見,諾茵。」
……………………
從警備所回到旅店「歸巢鳥」時,已經接近黃昏的時間。
並沒有因耽誤一天的營業時間而抱怨,相反的,黑髮青年的腳步輕快得幾乎可以用「雀躍」來形容。
「唷老闆,今天生意很好吧?哇哈哈哈就算再怎麼不景氣,也還是會有好事發生呢」在路過櫃檯時甚至還熱情的向老闆打招呼,然後又逕自離去,留下莫名其妙的老闆。等到想起有事要告訴他時,興高采烈的某人已經踏著節拍走上了樓梯。那腳步聲竟也帶著歡喜的韻律,引來了店裡其他旅客的視線。
「那傢伙,八成是喝醉了吧?」
「最近借酒消愁的人不少呢,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
「是啊,想想傑克就那樣進了魔物的肚子,我這心裡也滿不是滋味啊……」
「可憐的傢伙,大概也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人吧?」
……就這樣,在旅客們或同情或嘆息的目光中,黑髮青年哼著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幾秒鐘後,從裡面傳出的哀嚎聲更證實了他們的判斷。
「嗚哇哇哇哇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戴楊背靠著房門,以說不出驚愕的目光看著趴在床上的忌妖。在前幾天的食人鴉騷亂中,忌妖曾一度消失無蹤,戴楊還以為就此擺脫了麻煩,但看來他顯然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的。
「……」聽到他的呼喚,忌妖從床上坐起來,那雙紫羅蘭的眸子直直的望著他。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忌妖的臉上看不見平時的戲謔和邪氣,一股沉靜而安詳的氣息包圍著她。那妖豔如毒花的美貌,這時候看起來竟也如聖母般慈祥。在戴楊茫然的注視下,忌妖以優雅的動作走下床,一言不發的朝著這邊走來,把臉湊到可以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
「你,你怎麼了?」看著那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美貌,戴楊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連聲音也稍許走樣。「發生了什麼……」
問題在途中被打斷,忌妖伸出雙手,溫柔的摟住黑髮青年,把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
「咦?咦咦?咦咦咦?」鼻間嗅著溫暖的氣息,在戴楊幾乎飄飄然的同時,耳邊響起似曾聽聞的聲音。
「好久不見,公子……」忌妖伸手輕撫著他的後背,在他耳邊輕輕呢喃著。「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咦?」忌妖的聲音充滿慈愛和關懷,戴楊卻猛然醒悟過來。
「你……你這傢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看的?」
戴楊掙脫忌妖的抱擁,惱怒的瞪過去。在他的瞪視下,忌妖臉上的慈祥神情開始動搖,兩肩開始聳動,沒多久「噗」的一聲笑出來。這笑聲粉碎了偽裝出來的假面,接下來的時間裡,眼前的妖魔又恢復到了那惹人憎惡的魔女性格,而且似乎比先前還有過之。
「哈哈噗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忌妖捂著肚子倒回床上,一邊捶著枕頭一邊踢著雙腿,在床上大笑不止。
戴楊尷尬的站在旁邊,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瞪著在床上翻騰的忌妖,心裡則後悔得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剛剛還以為這傢伙突然轉了性子,一時間被嚇到而沒反應過來——剛剛那莫名奇妙的一幕,分明是這個魔女在模仿自己和諾茵見面時的情景
「笑笑笑你笑夠沒有?魔女」惱怒的戴楊拿起另一邊床上的枕頭,粗暴的扔了過去。
柔軟的枕頭當然不具備任何殺傷力,所以忌妖依舊在那邊自顧自的笑得痛快。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幾乎笑得脫力的忌妖咳嗽了好幾下,這才軟綿綿的趴在床上,露出貓一般的表情,魅眼如絲的朝男人看了過去。
「……呼呼,怎麼樣?咱演得像嗎?」
「像你個頭」戴楊敲了忌妖的腦袋一下。「你這傢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看的?」
「咱可沒有偷看哦。」忌妖趴在床上,伸手做了個奇怪的手勢。
隨著忌妖手指的動作,戴楊胸前的一顆紐扣突然張開眼睛,並且長出昆蟲似的八足,然後飛快的爬到忌妖的玉指上。
忌妖移動著手指,把那個長著八足的眼球湊到眼前,以得意的聲音介紹著。「這個叫眼球魔,是一種北疆特有的低級魔物。雖然沒啥力量,但作為窺探他人的道具卻是相當方便的呢……汝啊,完全沒有察覺到吧?」
「……你幾時把那鬼東西放在我身上的?」戴楊皺眉問道。
「就在那天把刻印交給你時候。」忌妖倒是很爽快的回答著,用手指愉快的擺弄著眼球魔。「托它的福,這幾天咱可是看到了許多好玩的東西呢,呼呼……不過真是叫人意外,原來汝是喜歡那種類型嗎?」聽起來,和諾茵見面的光景顯然也被眼球魔全程直播。「唔,是那種充滿慈愛的感覺嗎?還是那種被人疼愛著的關懷?要不然是就那種非人似的強悍?或者,瞎了一隻眼睛更能引起男人的保護欲?」
忌妖接連拋出令人尷尬的問題,或許她本身並沒有惡意,但最後的問題卻觸動了男人的逆鱗。
「不要拿諾茵的眼睛開玩笑,冥夜。」戴楊警告著她。
雖然黑髮青年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但那聲音裡卻帶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迫力。察覺到這點的冥夜頓時噤聲,然後微皺眉頭,偏頭打量著男人的模樣。在確認對方是真的生氣後,不禁露出後悔的表情,搔搔頭對戴楊表示著歉意。
「抱歉,咱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