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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曼德傳奇》第0章
第一節 深夜出動

  一九四零年七月十三日夜晚。

  英國海軍的「考文垂」號驅逐艦在夜色的籠罩下,悄悄地離開普次茅斯軍港,向英吉利海峽深處駛去。

  「哥曼德」特種部隊的指揮官達托萊.克拉克陸軍中校站在艦艙的作戰室內 用望遠鏡透過舷窗向遠處極目眺望。這是一個特意挑選的行動日子,夜裡沒有月光,黑沉沉的海面上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風浪拍擊艦體所發出的陣陣響聲。克拉克中校習慣性地看了看手錶,現在二十三點整。他心裡盤算了一下,還有兩個小時,驅逐艦就可以到抵達目的地了。在他的身後,四名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正神情嚴肅,默默地坐在兩旁,依次是傑克.奧哈拉中尉,托馬斯.漢考克上士,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和詹姆斯.布萊克伍德中士,他們是從「哥曼德」部隊十個小分隊中抽調的精英隊員,彼此之間認識但說不上熟悉,至今還沒有機會正式合作過。兩天前,他們在「哥曼德」的訓練基地接到克拉克中校的命令,搭乘空軍的飛機飛抵普次茅斯,在休息了一晚後,隨即被通知執行緊急任務而登上「考文垂」號驅逐艦,至今,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將去哪裡,去執行一項什麼任務。船艙內沒有人說話,氣氛顯得相當凝重。

  終於,克拉克中校打破了沉默。

  「親愛的勇士們,現在由我來公佈我們這次的行動計劃。首先請原諒我沒有事先告訴你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保密的需要。情報部門統計,德國人已經向英國滲透了數以千計的間諜,他們簡直是無孔不入。所以按邱吉爾首相的要求,所有細節必須在行動前兩個小時才能透露。」

  他拉開作戰室牆上的帷布,露出一幅巨大的海圖。所有突擊隊員的目光都隨著他手中的棍子慢慢移動。克拉克的棍子停在英吉利海峽當中,重重一點,「看,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這裡。格恩西島!」

  格恩西島(Guernsey有時也譯為根西島)位於英吉利海峽靠近法國海岸線一側的海峽群島當中,它離法國海港城市瑟堡很近,法國淪陷以後,格恩西島隨之也落入德軍的控制中。隨著德軍日益加快入侵英國本土的計劃,格恩西島成為德軍在英吉利海峽上的一個重要據點。

  一個聲音突然說道:「格恩西島?不會是安排我們去渡假吧?」話一出口立即引起了哄堂大笑,沉悶的氣氛立即被沖淡許多。克拉克中校看了看說話的詹姆斯.布萊克伍德中士,他是澳大利亞人,突擊隊中唯一的一名非英國籍隊員,性格玩世不恭,頗有些桀傲不訓。雖然克拉克實在不欣賞布萊克伍德中士這種不合時宜的幽默,然而他仍是保持著典型的英國紳士風度,不動聲色地回敬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當然,我是指戰爭結束後,如果你們都還活著的話,我想邱吉爾首相沒準會因為你們在戰爭中的英勇表現,為你們安排一次浪漫的渡假旅行。」

  「那我們究竟要去幹什麼呢?」身形彪悍的傑克.奧哈拉中尉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來發問。他那六英呎半的身材站起來像一座小山一樣魁武,渾身隆起的肌肉無處不在地顯示著他身上蘊藏著的可怕力量。

  克拉克中校揮手示意他坐下,繼續道:「別心急中尉,從現在起你們誰也別打斷我,讓我仔細把話說完。」

  「三天前,邱吉爾首相召見我時談到,根據空中偵察,希特勒在英吉利海峽對面的法國海岸線上集結了大量兵力和艦船,德國空軍更加緊了對倫敦等重要城市的狂轟濫炸,種種跡象表明,納粹對英國本土的進攻已迫在眉捷。但是,我們英勇的皇家空軍,在持續數日的大不列顛空戰中,給予敵人以沉重打擊。這也讓納粹空軍那位自命不凡的戈林元帥大為難堪。我們隱藏在德軍內部的間諜傳來重要情報,戈林為了牢牢掌握英吉利海峽上空的制空權,已經在格恩西島上秘密建立了一個大功率雷達站,可以隨時監控到掃瞄半徑四百英里內的所有飛機。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克拉克少校目光從他的四名隊員臉上一一掃過,嚴肅地問道。

  「這就是說我們從本土起飛的飛機一到海峽上空就完全暴露給了德軍,沒有任何隱蔽性可言。是嗎,長官?」說話的是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他剛才一直低著頭,不緊不慢地擦著他手中那支型號為M1903.30的斯普林菲爾德式狙擊步槍。

  克拉克中校讚賞地點了點頭,對伍爾裡奇上士的思維敏捷感到滿意。或許是他們倆都具有那種冷靜判斷和善於思考的特質,所以在克拉克親自挑選執行此次任務的四名突擊隊員中,他個人最欣賞的就是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這個被他從駐印英軍中徵集來的著名狙擊手,戰前曾經在慕尼黑奧運會上頂住了納粹的巨大壓力,為英聯邦奪得一枚寶貴的射擊金牌,因而受到維多利亞女王的嘉獎,被授予大英帝國「子爵」稱號。加入「哥曼德」後,一直擔任射擊教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托馬斯.漢考克上士突然說道:「我明白了,我們將被派往格恩西島,任務一定是炸掉雷達站!」

  「你們都很聰明,小夥子們,不過,任務不像想像中那樣簡單,炸掉雷達站只是其中的一部份。德軍在島上建造了一個大燈塔,其目的是為將來渡海登陸作戰的德軍艦隊導航,同時,島上還佈署了四聯發高射炮陣地和強力探照燈,密集的火力常常給這條航線上的皇家空軍戰機帶來很大損失。我們必須要摧毀它們,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幫助英國空軍,也可以延遲納粹進攻英國本土的時間,為我們組織防禦贏得寶貴的時間。」 克拉克中校一口氣說完,等待著隊員們的反應。

  詹姆斯.布萊克伍德中士聳聳肩:「為什麼不派飛機轟炸或是讓海軍攻擊呢?這樣不是更乾脆嗎?」

  「我們的飛機非常有限,或者說,皇家空軍的主要任務是本土防禦,況且,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無力組織起一場像樣的海空進攻。」克拉克無奈地回答。發

  「那島上有多少德軍?」奧哈拉中尉問道。

  「情報上說有一個加強營,大約五百人左右。」

  「有德軍守備的詳細分佈圖嗎?」

  「暫時沒有,僅僅有一張格恩西島的全島地形圖,還是一九三四年版的。」克拉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陳舊的地圖在桌上展開,四個突擊隊員都圍了過來。

  從地圖的標註來看,格恩西島並不大,方圓不過十多平方公里。但三面環海皆是懸崖峭壁,唯一可以登陸的地方只有南面的海灘。但毫無疑問,這裡一定是德軍重兵把守的地方。

  「我想不出我們四個人怎麼可能完成這樣的任務,我們面對的可是一個德軍加強營。」即使悍勇如奧哈拉中尉,也不禁感到氣餒。

  「那你是願意繼續回到軍隊監獄中服苦役了?」克拉克中校冷冷地問道。他指的是奧哈拉中尉在一九三八年因毆打軍需處一位少將軍官,被叛處在軍事監獄中服五年苦役的事情。事實上,克拉克中校內心非常倚重這個愛爾蘭人,他那強悍的體魄和超凡的近戰功夫,使他在多次全英軍隊格鬥大賽中奪得冠軍,還有他那獨一無二的攀岩技巧,匿蹤本領,都是突擊隊中所急需的。否則,克拉克中校不會請求邱吉爾首相親自簽發特赫令,以參加「哥曼德」為條件,換取奧哈拉中尉出獄。

  「噢!我可是受夠了那些笨重的活路和粗劣的飯菜。我寧願去死也不想再回去了。」奧哈拉中尉嘀咕著抱住了頭,如果說他那火爆的脾氣有什麼人可以駕馭的話,也許就只有搭救他出獄的恩人克拉克中校了。

  「言歸正傳,小夥子們。還有一個半小時,驅逐艦將到達距格恩西島附近。我們還有點時間來研究一下行動方案。事實上,情況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糟糕,至少我還未告訴你們,島上有我們的內線接應。到時,他會給你們提供詳細的德軍佈防圖,現在,你們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安全潛入格恩西島,並且不被德國人發現真實意圖。如果不幸暴露,則必須馬上撤回,避免無謂的犧牲。」

  「哈哈,裡應外合嗎?我喜歡!看起來這件事有點譜了。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布萊克伍德中士好像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

  「首先要想辦法登島,從南面海灘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選擇從另外三面的懸崖攀崖而上。內線傳出來的消息說,東面的懸崖最高,但同時也是德軍防備最鬆懈的地方,還有一個好處,那裡有路可以直接通向德軍雷達站,不必經過山下的一些哨所。今晚內線會在崖頂接應你們,聯絡信號是三聲鳥叫,之後他會說出『死光行動』這句暗語。他會給你們安排藏身之所,提供一些必要的情報。」克拉克中校略一停頓,抬頭道:「你,布萊克伍德中士,呆會兒正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為了避免被發現,你們四個人將離開驅逐艦,乘橡皮艇順著海流劃向島嶼東側。別說我沒提醒你,那裡海流湍急,據說還有大量的水雷,不過我相信你那『魚鰭』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你一定會有辦法把橡皮艇安全送到崖下,是嗎?」

  布萊克伍德中士驕傲地點點頭:「那當然,長官。我想劃四個人的船,總比在海灘搶救一個排的人更容易。」他的同伴們都拍了拍他的肩頭,表示對他的話認可。就在不久前的敦刻爾克大撤退中,布萊克伍德中士憑藉非凡的水上技巧和過人的勇氣,劃著一條橡皮艇,冒著德國人的槍林彈雨,成功地設法救出了四十五名被困海灘的盟軍士兵,因而名聲大噪,並且被軍隊授予「英勇十字勛章」。他的自信並非完全沒有理由。

  「問題是我們根本無法通過前往島東懸崖的那片海域。你剛才說了,島上有強力探照燈。如果我們一旦被發現,恐怕立即會被高射機槍打成篩子。」伍爾裡奇上士冷靜思考後問道。

  「還有,我們無論是乘橡皮艇還是攀崖,都不可能帶更多的裝備,任務要求爆破的地點很多,炸彈從哪裡搞到?我可不想去打劫德國人重兵防衛的軍火庫。」托馬斯.漢考克上士隨即也說出了他的憂慮。

  「這就是為什麼這次任務選定你們四人一起完成的原因。根據你們各自的特長,每個人都在任務中起到關鍵的作用。比如你,漢考克上士,你是爆破專家,這一點恐怕在座的三位和我都一樣清楚,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些體積不大,重量較輕的引爆裝置,上島後,內線會為你提供火藥,*等材料,你有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將它們製造成你喜歡的禮物送給德國人。」

  「另外,我們的驅逐艦將會在距離格恩西島十海里拋錨,在你們的橡皮艇即將進入德軍探照燈覆蓋水域的時候,艦長將會將驅逐艦轉移到島嶼西南側,同時用艦炮轟擊灘頭陣地進行佯攻,以轉移德軍的注意力,使你們可以乘亂迅速通過。不過,這個過程不能太長,只能在十分鐘左右。明白了嗎?」

  奧哈拉中尉點點頭:「是的,長官,你說得非常清楚,我完全明白該如何去完成任務。不過,我們成功後該如何撤離?」

  克拉克中校指著桌上地圖一點:「這兒,看這兒。你們將在明晚十點後發起爆破行動,具體細節由你們酌情擬定。我們的偵察機看到島上的爆炸後,會立即用無線電通知事先埋伏的潛艇,它會從島嶼西南五海里的水下浮起接應你們,從爆炸開始到你們登上潛艇離開,整個過程不能超過半個小時,否則德國海軍會從瑟堡趕到,這將非常危險。所以,你們必須事先詳細安排好行動路線和撤離方案,我希望你們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人。你們都是英國軍隊的精英,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等待著你們去完成。我就只能說這麼多了,這次的行動,代號「死光」,具體由傑克.奧哈拉中尉指揮,祝你們好運,小夥子們!」

第二節 死亡登陸

  夜幕下的格恩西島像沉睡在英吉利海峽中的龐大怪物,給人以無限陰森的感覺。英國海軍「考文垂」號驅逐艦靜靜地停泊在離它東南十海里的漆黑海面上,由於全艦實施了嚴格的燈火管制,看起來它彷彿已經和深邃的大海融為一片。

  甲板上,羅德里格斯海軍中士和幾名水兵一起,正幫助突擊隊的布萊克伍德中士將充滿氣的橡皮艇從艦上放到海面。奧哈拉和他的隊員們最後檢查了一次裝備後,準備逐一從繩梯下到艇上。當最後下艇的伍爾裡奇上士走向繩梯的時候,克拉克中校握住了他手:「上帝保佑你們平安歸來,裡奇!

  狙擊手默默地點了點頭,出身於大英帝國貴族階層家庭的他不善言語,常常給人以沉默冷酷的印象。而對祖國的無限忠貞使他放棄了優越的生活條件,毅然應召加入了艱苦危險的「哥曼德」特種部隊。

  當橡皮艇像茫茫大海中的一片葉子一樣消失在克拉克的視線中時,中校命令驅逐艦向島嶼的西南方開去,準備發起掩護突擊隊員登陸的佯攻。

  七月的英吉利海峽難得有今晚這樣風平浪靜的好天氣,只偶爾有淡淡的星光穿過密亂的雲層照在海面。借助著微弱的水面反光,布萊克伍德中士熟練地操動雙槳,順著海流向遠處的格恩西島靠近。由於擔心發動機的聲音暴露目標,所以突擊隊員們選用的是人工橡皮艇,而不是英軍海軍陸戰隊通常用的那種配備小型柴油發動機的衝鋒舟。

  奧哈拉中尉拍了拍他的肩頭:「嗨,夥計,要不要我換一下你?」

  「長官,雖然行動由你指揮,不過划艇的事,最好還是由我說了算。」澳大利亞人固執地拒絕了中尉的好意。

  「噢,好吧,那我們看你表演。」奧哈拉中尉咧嘴笑了笑,回頭對其他兩個人說:「他一定是仍舊把這裡當成划艇賽場。」

  狙擊手和爆破專家知道他指的什麼。布萊克伍德中士在入伍前是一名船舶工程師,對賽艇、潛水一類的運動具有幾乎是狂熱的愛好,據說他曾於英國牛津大學攻讀船舶學碩士學位,在牛津大學與劍橋大學傳統的賽艇比賽中,他所在的隊連續三年保持不敗。此外他還是出色的游泳好手,最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他為了與人打賭,獨自一人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橫渡了英吉利海峽,無意間成為了該項紀錄的創造者。

  布萊克伍德中士一聲不吭地劃著船,突然伸手一指:「看那兒!」突擊隊員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前方,來自格恩西島上德軍的強射探照燈,像惡魔的眼睛一樣,交叉著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道可怕的光柱。

  「一,二,三、、、四,五!」狙擊手數了數探照燈說:「一共有五盞,島嶼東、西、北好像各一盞,南部海灘有兩盞,交叉巡視。看來我們判斷沒錯,那是應該是德軍守衛最嚴密的區域。」

  橡皮艇突然慢慢停了下來,布萊克伍德中士呶呶嘴:「不能再前進了,否則會被發現的!他用雙槳調整著方向,讓橡皮艇在海面飄著圓圈。因為前面幾乎有一海里的區域,完全暴露在德軍探照燈的視線內。

  「能衝過去嗎?」漢考克上士問。

  布萊克伍德中士搖搖頭:「你們看,那盞探照燈在海面來回巡視一週的時間,大約在兩分半鐘左右,而我們要通過片區域進入它的視線盲區,至少也得有五分鐘時間,這還是正常情況。如果風向不利或者海流發生變化,估計時間還要長些。」

  奧哈拉中尉看了看懷錶:「現在差六分鐘到午夜兩點,驅逐艦將在兩點整發動佯攻,幫助我們引開德軍的注意力。按德軍的慣例,夜晚遇到突然襲擊的時候,通常會先關掉探照燈一會兒以判斷敵人進攻的方向,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時機,一鼓作氣衝過去!」

  伍爾裡奇上士輕輕地向狙擊步槍裡壓進一粒粒沉甸甸的狙擊子彈。黑暗中,他的動作熟練而精準。他對這支槍和它的所有零部件,甚至超過了對自己身體的熟悉程度。在這條橡皮艇上,他目前是唯一被允許使用武器的人。因為狙擊步槍上的消音器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暴露目標的可能性。

  突然,伴隨著一陣巨大的艦炮聲,淒厲的警報聲響徹了格恩西島的上空。數盞張牙舞爪著的探照燈,瞬間一起熄滅,遇到突然襲擊的德軍弄不清情況,果然立即實施了燈火管制。

  布萊克伍德中士一振雙臂,橡皮艇像箭一樣向前猛竄,鑽進了黑茫茫的海域。三分鐘過去了,伏在艇首的奧哈拉中尉緊張地注視著前方,他已經隱隱看到了前方島嶼崖壁的影子。謝天謝地,馬上就將成功靠岸!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海面上突然變得明亮清晰,關閉的探照燈重新全部亮起。恢復鎮定的德軍顯然已經弄清楚了情況,機關炮和岸炮的響聲此起彼伏,開始組織起對驅逐艦的反擊。一盞探照燈慢慢掠過海面,向橡皮艇移過來,再過幾秒鐘,所有人都會暴露在白晝般的燈光下。

  奧哈拉中尉絕望得想閉上雙眼,他知道無論「魚鰭」多麼能幹,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讓載著四個人的橡皮艇迅速通過近兩百英呎的海域。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一聲輕微的擊發聲,隨之眼前一黑,前面的大海又重新變得漆黑一片。

  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神情凝重地放下平舉著的狙擊步槍,擦了擦臉上被風浪濺起的海水,吁了口氣說:「我從未試過在這麼遠的距離射擊,要知道這把槍的最遠有效射程僅僅為一千五百英呎,而這裡離探照燈,至少不低於一千六百英呎,我只能說,上帝保佑英國!」

  漢考克上士激動地抱住狙擊手:「夥計,你真棒!在這樣遠的距離,而且是不停晃動的小艇上,居然仍舊能準確命中目標,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完全難以置信!」

  目瞪口呆的奧哈拉中尉仍在喃喃自語:「這簡直不可思議!」

  伍爾裡奇上士平靜地說:「這僅僅是開始,讓我們都竭盡各自所能吧!」

  「考文垂」號驅逐艦的艦炮聲越來越弱,好像已經開始從海上撤離,因為它顯然不想成為即將從瑟堡趕到的德軍巡洋艦的靶子。當一切又恢復寂靜的時候,橡皮艇已經穿越了寬闊的海面,來到了格恩西島東側的峽灣處。這裡的海流已經變得非常湍急,而且近岸處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礁石。布萊克伍德中士笑了笑說:「運氣還不錯,時間剛好!」橡皮艇在他的操縱下輕巧地越過犬牙交錯的礁石,向岸邊漂去,巨大的山崖已經漸漸地展現在突擊隊員們的前方。

  「有水雷!快停下!」突然,托馬斯.漢考克上士焦急地叫了起來。這位爆破學專家,即使是在黑暗中,憑著他對各種爆炸物體的深入瞭解,僅僅是看到前面水面上隱約的外形,他立即判斷出這一定是德軍使用的TMB型漂浮水雷。布萊克伍德中士顯然也已經看到了橫浮在不遠處的那些圓型球體。他立即奮力逆向操槳,穩住橡皮艇不會順著海流向水雷撞去。這時,奧哈拉中尉不失時機地伸出手抓住了旁邊的一塊突出海面的礁石,他的力量在這個時候起到關鍵的作用,橡皮艇終於在湍急的海流中靠在了這塊礁石的邊上。

  漢考克上士喘了口氣,說道:「好險,如果剛才撞上去,我們都得粉身碎骨。那是德軍用來封鎖海峽航道和港口的TMB型漂浮水雷,如果我沒看錯,一定不止一個,它們之間會用鐵鏈串在一起,彼此在爆炸範圍之內,如果不小心碰響一個,會立即引起一連串的爆炸,威力非常驚人。」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奧哈拉中尉對爆破專家滿懷期待。

  「如果是在岸上,我當然可以輕易地拆開它。不過現在、、、」漢考克上士搖搖頭不再說話。

  「離岸已經很近,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游過去?」狙擊手提出了他的建議。

  「朋友,這裡可是格恩西島峽灣,我敢擔保你一下水就會被急流衝到幾海里外,這決不是開玩笑。唯一的辦法是那裡——」布萊克伍德中士指著前面一塊淺灘說:「看到了嗎?那塊不足二十平方英呎的地方,是我們唯一指望能登陸的地點。雖然德國人在它前面布下連成一片的水雷嚴密封鎖,但是從岸礁到最邊上的那個水雷之間,仍然有剛剛可以通過的空隙。」

  「有把握嗎,中士?」奧哈拉中尉看了看前面那不足六英呎的空隙,有些不無懷疑地問道。

  「得冒一點險,長官,不過,似乎我們現在別無選擇?」

  短暫的沉默後,中尉說道:「好吧,這種事,由你來決定。我們該做什麼?」

  布萊克伍德中士抬起頭,眼中的神色非常堅定:「任何情況下都不要亂動!充滿信心吧,夥計們!」

  橡皮艇在奧哈拉中尉鬆開抓在礁石上的大手後,輕輕一蕩又向前急衝而去。僅幾秒鐘的時間,離生滿尖刺的水雷已經非常近。

  「魚鰭」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與他的綽號名符其實的高超技巧,他的雙臂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船槳板動小艇在瞬間轉出一個幾乎是九十度的急彎,漂向水雷邊上的那個缺口。轉眼間就將通過!

  這時,一個海浪突然從左面打來,將小艇側拋起向右邊的水雷撞去。即使冷靜如狙擊手那樣的人,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驚呼。千鈞一髮之際,「魚鰭」開始了他一生中最精彩的表演,他迅速將身體撲到橡皮艇左側,一百八十多磅的體重立即恢復了小艇的平衡,在小艇從浪尖上落下的時候,「魚鰭」手中的一隻槳在海水中劃出了一個最正確的角度。

  艇上的其他人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橡皮艇幾乎是擦著水雷的尖刺衝進了缺口,奧哈拉中尉清楚地看到,艇舷離最近的雷刺僅僅不足半英呎!

  突擊隊的隊員們,在短暫的時間內,連續經歷了幾次死亡危機。當橡皮艇終於在岸邊擱淺時,所有人都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

  奧哈拉中尉率先踏在陸地上,他發現腳下全是碎碎的尖石,四面無路,目測了一下,陡峭的山崖應該不低於八十英呎的高度。漢考克上士和狙擊手正幫助布萊克伍德中士將橡皮艇翻過身來倒掉裡面的積水,再放掉氣和船槳一起收疊起來捆到他背上——這一點至關重要,完成任務後,隊員們還得靠它撤離。

  中尉命令隊員們靠在山崖上坐地休息,恢復體力,同時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情況,伍爾裡奇上士突然皺起了眉頭。

  「我的子彈袋可能掉在海裡了。」狙擊手的口氣相當沉重。他回憶起了剛才在小艇上裝彈,打滅探照燈後,順手將子彈袋搭在身上,應該是在後來小艇衝過雷區的時候,被掀落在了海裡。

  隊員們當然都明白對於一個狙擊手而言,沒有了狙擊槍子彈意味著什麼。就整個團隊而言,也是相當大的損失,至少,將失去最有效最隱蔽的遠程打擊手段。

  奧哈拉中尉問道:「還有多少子彈?」

  「六發。」

  「唔,這不是致命的錯誤。」中尉安慰他說:「或許我能從德軍那裡替你搞到些子彈。」

  「德國人用的是他們自己造的蓋沃43型狙擊步槍,它的子彈與我的槍不匹配。」狙擊手遺憾地說:「沒關係,我會計算著使用,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開槍。」

  奧哈拉中尉點點頭:「是的,關鍵時候,一粒子彈就足夠了。」他指的是剛才狙擊手打掉探照燈的事,對狙擊手的重要作用,中尉已經有了深切的體會。他一邊熟練地連接著登山索,一邊說道:「夥計們,我不得不說,你們都是好樣的!和你們合作我感到榮幸。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想我們彼此之間可以稱呼對方的綽號。比如,你們可以叫我『屠夫』。」中尉突然抬頭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右掌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笑道:「知道為什麼叫『屠夫』嗎?以後你們會知道的,嘿嘿!」

  「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性格樂觀的托馬斯.漢考克上士顯然非常同意中尉的話:「我可不像『魚鰭』老兄或是奧運冠軍那樣聲名遠播。不過家鄉的人都喜歡叫我『消防隊員』,天哪,如果他們知道我現在干的全部是關於爆破和縱火的事,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新的主意?」他轉過頭對狙擊手說:「你呢,神槍手?我們該怎麼稱呼你?」

  布萊克伍德中士以一種玩笑的口氣說:「你應該尊稱他為『伍爾裡奇子爵』,他可是我們中唯一一位獲得皇家爵位的人。」

  「噢,我不喜歡子爵這種稱呼,聽起來,『公爵』似乎更有氣派。」奧哈拉中尉發表了他的看法。

  「悉聽尊便吧,只要大夥兒高興。」狙擊手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後說。

  「那好,夥計們,我們現在即將開始行動。」奧哈拉中尉把捲成幾圈的登山索套在肩頭後說:「我從這兒攀上去和內線接頭,如果一切順利,我們會把這條登山索放下來拉你們。順序是『消防隊員』,然後『公爵』,最後是『魚鰭』,明白了嗎?」如果中途發生意外,你們必須馬上乘小艇撤離,我自己會想辦法脫身,這是命令。」

  「嗨,先等等,你是說,就憑這個,你從這兒爬上崖頂?」布萊克伍德中士看了看中尉手中簡陋的登山工具,一把前面帶尖啄的鐵錘和一把匕首,驚訝地問道。

  奧哈拉中尉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朋友,你的演出暫時結束,現在由我出場。」

  中尉再次緊了緊他身後的背包,轉身開始了他的攀爬之旅。突擊隊員們看著這個身材笨重的男人在陡峭的崖壁上緩慢而沉著地移動著,心情都格外沉重。這樣漆黑的夜晚,這樣高而陡的懸崖,他能成功嗎?

第三節 法國間諜

  二十九歲的法國間諜瑞恩.杜尚靜靜地潛伏在格恩西島東側的崖頂,焦急地等待著。懷錶顯示得很清楚,現在已經是七月十四日凌晨三點二十九分,他所要接應的盟軍「哥曼德」突擊隊卻還遲遲沒有露面。按預定計劃,他們應該在「考文垂」號驅逐艦佯攻開始後一個小時內到達,可現在卻幾乎晚了一個小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法國人的腦海裡緊張地轉動著,思考著整個行動安排中可能出現的紕漏。

  就在一個月前,瑞恩.杜尚接受法國地下抵抗組織的指示,隨同瑟堡開往格恩西島為駐島德軍運送給養的貨船,秘密潛入了島上進行偵察。這種運送糧食給養的船隻,十天進島一次。狡猾的德國人沒有派遣海軍艦艇或是採取護航措施,而是直接從瑟堡港的法國小型商船中徵集,再懸掛上法國國旗出海,巧妙地避免了來自來自盟軍方面的攻擊。通過法國地下抵抗組織的精心設計,瑞恩.杜尚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了那個熱衷發戰爭財的法奸船主。他那瘦小的身軀和眼鏡片下偽裝出的貪婪眼神,甚至連德國人也感覺他簡直比真正的法奸還要卑恭。這種類似於演技派明星的特長正是法國地下抵抗組織特意派遣他的重要原因。從一九三四年起,瑞恩.杜尚就進入法國情報部工作,三五年到三八年間出任法國駐德國大使館保密處長。三九年回國加入陸軍參謀部,戰爭爆發後,他沒有隨潰敗的法軍撤往英國,而是選擇加入了法國地下抵抗組織,利用自己在諜報方面的特長,繼續為法國的自由和平而默默戰鬥著。

  凜冽的海風吹過瑞恩.杜尚頭頂,他隱藏在樹林裡的單薄身軀不禁微微顫動,寂靜和寒冷,使他的聽覺在此時變得異常的敏銳。突然,懸崖邊上發出一陣輕微的響動,隨即順著海風傳來輕輕的鳥叫,有點像海鷗的聲音。法國人抑止住內心的興奮,悄悄地等待著。多年的諜報生涯使他養成了謹慎的好習慣,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之前,他不會輕易地暴露自己。果然,半分鐘後,又是三聲類似海鷗的叫聲,之所以說是類似,是因為奧哈拉中尉對鳥鳴的模仿技巧實在是差強人意,讓法國人一聽就知道發自人聲。三個小時來,他的臉上不禁第一次浮現出笑容——可以肯定,沒錯,是他們!

  當瑞恩.杜尚用英語說出「死光行動」的暗語後,奧哈拉中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夥計,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快幫幫我,我的搭檔們都還在下面!」粗獷的愛爾蘭人不是客套,他確實非常疲憊,超過八十英呎高的攀崖過程,使他的精神高度緊張,並耗費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和大量的精力,要知道,那可不是「哥曼德」基地的攀岩訓練課程,而是他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危險高度,任何一個失誤都可以讓這次行動直接提前夭折。

  法國人明白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他簡短有力地說出了:「法國人瑞恩.杜尚歡迎你們!」這句話後,迅速地幫中尉從身上解下登山索,套到早已選定的一棵大樹上,奧哈拉檢查了一下繩結的牢靠程度後問:「這裡安全嗎?我是說,會不會有德國人的夜間巡邏隊?」

  「現在暫時沒有,德軍會在每天早上六點開始,同時派出四個巡邏隊向島上的四個方向進行全島例行巡邏,午夜零點結束。巡邏隊六個人一組,平均四小時一次。他們都帶有軍犬,鼻子非常靈敏,必須當心。」瑞恩.杜尚介紹得相當清楚。

  奧哈拉中尉滿意的點點頭,他還並不知道,面前的這個瘦小的法國人,對德軍各個部門的運作情況和日常習慣的瞭解,簡直就是一筆無可比擬的財富。瑞恩.杜尚上島後,憑著他一口帶有柏林口音的流利德語,當然,還有他特意為德軍官兵們準備的法國美食,色情雜誌等禮物,很快就已經和德軍官兵打成一片,德國人甚至戲稱他為「好人瑞恩」。他最早發現了德軍在島上建雷達站的企圖,並將與之有關的重要情報,通過法國地下抵抗組織傳遞給了盟軍領導層。一個月的時間內,瑞恩.杜尚已經摸清了包括島內德軍兵力分佈在內的所有情況,甚至還從德軍雷達站站長基爾.霍克上尉那裡搞到了進入雷達站的特別通行證。在突擊隊出發的當天,也就是七月十三日的下午,他再次隨船進入島上準備配合突擊隊行動。當然,這絕對不是巧合,一切都經過了精心的安排。

  長長的登山索被奧哈拉中尉從崖頂扔下,半分鐘後,他看到樹上的繩頭按照兩長兩短的節奏有規律地抖動了幾下,這正是他事先和他的隊員們約定的暗號。

  「開始吧!」中尉讓法國人拉住繩尾,自己站到了前面。

  瑞恩.杜尚看到他移動繩索時雙臂隆起的肌肉,不禁暗暗感到吃驚。這個傢伙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僅短短休息了一會兒,居然又顯得精力充沛。

  最先上來的是托馬斯.漢考克上士,當他看到渾身上下被山崖蹭得破破爛爛,活像一個野人似的奧哈拉中尉時,第一句話就是:「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爬上來的?」中尉沒有回答漢考克上士的問題,只是露出他那標誌性的咧嘴一笑,說:「來幫忙,人多會快些,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

  隨後上來的狙擊手依舊以點頭式的沉默代替了問候,自覺地在旁邊擔任起了警戒的任務。他很快找到了最隱蔽的制高點,架起了那支令人生畏的狙擊步槍。這種姿勢使專心於拉人的奧哈拉中尉感覺很愉快,他已經開始充分信任伍爾裡奇上士,因為神槍手在黑暗中給了他一種別人無法替代的安全感。很快,「魚鰭」的整套裝備——捆綁成包的充氣橡皮艇、船槳、潛水服和小型氧氣瓶被拉了上來,十分鐘後,突擊隊中的最後一名成員,布萊克伍德中士也在崖頂伸出了頭。

  半小時後,五個人鑽進樹林,在林中小路右側不遠,突擊隊員們聚齊在一間廢棄的小木屋裡——這是瑞恩.杜尚為他們精心選定的臨時藏身地點。法國人小心翼翼地拉上了沾滿灰塵的窗簾,確認沒有縫隙後,這才點著了桌子中間的煤油燈。

  藉著昏暗的燈光,瑞恩.杜尚終於看清了奧哈拉中尉和他的隊員們,彼此簡短地介紹了各自的身份和特長以後,法國人驚訝地發現裡面居然有像「公爵」和「魚鰭」這樣仰慕已久的名字。

  「這是哪兒?」奧哈拉中尉疑惑地望向法國人。

  「這間小木屋,戰前是島上看林人的臨時住所。德軍佔領了格恩西島後,驅趕了所有的居民,這裡也就成了廢棄場所,也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秘密聚集點。」瑞恩.杜尚似乎知道中尉的擔心,笑了笑接著說:「我經過認真考察,發現德軍巡邏隊即使路過這裡,也根本不會來檢查屋子,因為現在島上除了德軍,根本沒有別的人存在。當然,像我這樣的『法奸』屬於例外。」

  「我想你們需要補充一下。」瑞恩.杜尚轉身從壁櫥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黃油三明治,臘腸等食物擺到桌上,還有一大壺已經冷卻的咖啡——這應該正是突擊隊員們所需要的東西,和他預料的一樣,突擊隊員們都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咖啡可以加熱一下嗎?」「魚鰭」狠狠地吞進一塊三明治後,期待地問道。瑞恩.杜尚看到他的全身幾乎濕透,嘴唇有點發青,實際上其他的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猶豫一下說:「馬上就要天明,這裡不能升火,否則極有可能被德國巡邏隊發現。我很抱歉,中士。」

  「沒關係…我能理解…該死的德國佬!」 布萊克伍德中士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可能是突擊隊中消耗體力之大,不下於奧哈拉中尉的人,所以這時倍感飢渴。他一口氣喝完自己杯中的冷咖啡,拿起一根臘腸含在嘴裡,站起身說:「我得去撒泡尿!」

  「公爵」皺了皺眉頭,教養良好的他顯然對同伴這種粗魯的言行不太欣賞,他似乎想說什麼,但考慮一下欲言又止。

  填飽肚子後的漢考克上士終於忍不住問道:「親愛的法國間諜,我需要的東西在哪裡?我現在就關心這個,你總不能讓我們赤手空拳去炸德國佬的雷達站吧!」

  面帶微笑的瑞恩.杜尚蹲在地上,吃力地拉開一塊掩飾得極其隱蔽的木地板,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洞來:「看吧,都在這裡。」漢考克上士趴下身,打開隨身攜帶的軍用小手電,仔細察看。當他關掉手電筒將頭伸出來時,表情變得非常複雜。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奧哈拉中尉緊張地問道。

  「不,非常好!我只是難以明白,他如何在島上儲存起這麼多東西?」爆破專家驚訝地說道:「這簡直像一個小型軍火庫——八枚德式手雷,*,高效zha藥,雷管,電線應有盡有。」他像孩子看到了久違的玩具一樣,興奮地搓了搓手說:「只要給我點時間,我保證造出的玩意兒能把這座島炸得片瓦不存!」

  當布萊克伍德中士再次進屋後,法國人重新看了看表:四點四十五分。他從內衣口袋中掏出一張地圖攤開在桌上,說道:「這是我繪製的德軍全島佈防圖,相信這對你們行動非常有幫助,現在就來好好研究一下?」

  奧哈拉中尉低下身子仔細觀看,身為陸軍軍官的他在這方面受過專門的訓練。中尉吃驚地發現,法國佬的繪圖水平是專業級的,圖中不僅詳細標明了德軍兵力的分佈情況,需要攻擊的重要目標都用紅筆圈出,用蘭線標明路徑,附註了距離遠近,地形特點和落差高度,甚至連所有的關卡暗哨,換防規律都說明得清清楚楚。

  「你怎麼搞到這些情報的?」奧哈拉中尉的語音中有一種意料之外的驚喜。

  法國佬狡黠地一笑:「『法奸』有時候也不是全無好處。比如,用食物香菸換來一些德國哨兵的信任,可以在某些地方享有免予檢查的方便。用極品法國美酒籠絡某位德國軍官的結果,就是最終得到一張通向雷達站的特別通行證。這也正好解釋了地窖中那些軍火的來歷。」

  漢考克上士不解地問道:「我聽說德軍軍隊紀律相當嚴謹,這也是它目前戰鬥力較高的保障。難道駐守這裡的德軍是個例外?」

  「不,上士,你想錯了。這些行為並不代表這支德國部隊沒有戰鬥力,情況恰恰相反,你想知道它的番號嗎?」法國佬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當然!」包括狙擊手和奧哈拉中尉在內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

  瑞恩.杜尚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種憎惡的眼神,聲音低沉而緩慢地說道:「德軍這個獨立營,目前隸屬德軍裝甲第一師師長塞普.迪特裡希將軍麾下,它的前身,就是臭名昭著的希特勒警衛旗隊,現在改稱黨衛隊獨立營,直接對元首效忠。」

  布萊克伍德中士聽到他的話後渾身一震,問道:「它就是五月二十八日,在敦刻爾克附近的沃爾姆豪特製造了集體屠殺英軍第四十八步兵師六十五名戰俘的那支部隊?」不久前參加了敦刻爾克海上大營救的中士,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是的。它的指揮官就是格恩西島德軍黨衛隊獨立營營長威廉.蒙克少校,那次大屠殺並沒有經過塞普.迪特裡希將軍允許,而是由這位少校直接下令執行。他是個徹底的法西斯主義狂徒,其凶殘驕橫的性格以及對納粹元首的效忠精神都是極其可怕的。」

  突擊隊員們保持了沉默,似乎是對在屠殺事件中遇難的戰友們表示哀悼。

  瑞恩.杜尚補充道:「希特勒肆意縱容黨衛隊的舉動,在德國國防軍中造成了普遍的牴觸情緒。比如,威廉.蒙克少校的擅自命令就讓身為裝甲第一師師長的塞普.迪特裡希將軍深為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所以趁德軍修建格恩西島據點的機會,以需要精銳部隊守衛為理由,將它從戰鬥序列中劃分出來,調防到這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群黨衛軍官兵具有職業軍人的軍事素質,卻不具備職業軍人的道德規範。他們是一群由黨棍,政治賭徒武裝起來的流氓,但卻比普通德軍士兵更凶殘!」

  一直埋頭思考的狙擊手這時抬起頭來說:「聰明的法國人,你利用了他們佔領法國後貪婪狂妄、不可一世的流氓心態,裝出貌似法奸的行為迎合,所以獲得了他們的信任。這一點,在偶然中又有必然性。」

  「現在不再討論這些問題。」奧哈拉中尉站了起來,以一種非常正式的口氣命令道:「伍爾裡奇上士,由你到屋外埋伏警戒。漢考克上士,你可以開始你的工作,裝配炸彈。布萊克伍德中士,你應該休息一下,呆會接替伍爾裡奇上士。現在,將由我和瑞恩.杜尚先生仔細商定具體行動方案。」

  突擊隊員們表現出了與其職業相對應的紀律性,沒有人再多說無用的話,各自默默執行起長官分派的任務。奧哈拉中尉將目光落在地圖上的四個紅色圓圈上,它們分別是:雷達站、大燈塔、四聯高炮陣地和海岸遠程炮掩體工事。

  七月十四日已經到來,我們該如何行動?

  奧哈拉中尉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四節 計劃周詳

  瑞恩.杜尚看了看屋子裡的突擊隊員們,精疲力盡的『魚鰭』靠在地板上,正陷入沉睡中,而爆破專家已經吹滅了桌上的煤油燈,藉著小手電的光亮,專心致志地裝配著他的寶貝炸彈。那些散亂的材料,在他的手中以極其精確的份量和準確的位置結合在一起後,即將成為德國人的噩夢。漢考克上士在工作時仍保持著輕鬆的微笑,動作輕快而又熟練,他把一項極度危險的工作當作了生命中最大的樂趣。法國人看了看舉著手電筒,還在聚精會神研究著佈防圖的奧哈拉中尉,輕輕問道:「你打算怎麼做,中尉?」

  法國人確信,盟軍指揮部派來執行這種任務的人,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眼前這個外形粗獷的英國軍官帶給他的不僅是一種力量的震撼,還有一種強烈的自信。奧哈拉中尉沉著地說:「我們這次任務的中心環節,主要是炸掉雷達站,次要目標按照重要程度來排列,依次是四聯發高炮陣地,海岸炮和大燈塔。因此,行動安排上,必須優先考慮雷達站和高炮陣地。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瑞恩.杜尚眼鏡片後的小眼睛閃動了兩下,點點頭說:「沒錯,如果端掉了雷達站和威力強大的四聯發高炮陣地,格恩西島就基本沒有什麼防空力量了,我們的轟炸機很快可以趁虛出擊,代替你們完成剩餘的兩個目標。」

  他緊接著說:「其實,你們選擇了島嶼三面懸崖中最困難的東部攀島,無形中卻獲得了巨大的好處。因為從山腳到達這裡,要通過重重關卡,德國人根本想不到會有人能從這兒上來,所以雷達站並沒有多少兵力防守。山頂的大燈塔就更鬆懈了,通常情況下,只有不到一個班的士兵守衛。島上的主要兵力,集中在南部海灘陣地和山頂軍營中的高炮陣地。」

  「可是有個問題。你看,從路線圖顯示,這兩個重要目標並不在同一個地點。雷達站在島嶼東側,離我們現在的位置最近,只有兩英里左右,而高炮陣地所在的軍營位於島嶼中部地形較高處,距雷達站六英里。以一條簡易盤山公路連接,途中有兩處哨卡,其中一處是通往山頂大燈塔的岔路。」奧哈拉中尉停了停說:「這就是說,如果我們先襲擊了雷達站,爆炸聲立即會引起高炮陣地上的德軍警覺,他們會緊急加強戒備,恐怕我們再想偷襲就非常困難了。」

  法國人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同時行動?」

  奧哈拉中尉點點頭:「對,我想把人分成兩組,晚上你帶著布萊德伍德中士和漢考克上士去雷達站,你不是有一張特別通行證嗎?想辦法混進機房,漢考克上士會指導你們如何安裝炸彈。」

  「你和伍爾裡奇上士去軍營炸高射炮?那我們如何能才保證行動的統一性?如果行動不能保持一致,後面行動的那組人可能會面臨非常大的危險。」瑞恩.杜尚的擔憂的確不無道理。

  奧哈拉中尉轉頭望向漢考克上士,期待地說:「這個問題,我們應該問炸彈專家,或許,他能為我們提供一個解決方案。」

  一直埋頭工作的漢考克上士抬起頭來問道:「什麼?你們指的什麼?」

  「嗨!夥計,這時候我們需要你,知道嗎?」奧哈拉中尉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地說:「我們必須同時引爆多處目標的炸彈,這是個只有你能解決的技術性問題,也是關係到行動成敗的問題。」

  爆破專家笑了笑,說道:「親愛的中尉,別那麼嚴肅地盯著我。這對我來說,其實很簡單——我可以按不同的功用製造定時炸彈,遙控炸彈和連爆裝置,到時候你們想怎麼炸就怎麼炸,這很困難嗎?哈哈!」

  法國人興奮地指著地圖說:「如果有可靠的爆破技術保障的話,我們甚至可以考慮連燈塔和岸炮一起破壞掉——事實上,我覺得岸炮必須破壞掉,否則,它會對前來接應撤退的潛艇造成巨大威脅!」

  漢考克上士暫時停下了手中的活兒,靠到地圖邊上看了一會兒後說:「如果要同時引爆這四處目標,看起來至少要用到四個定時起爆裝置。考慮到爆炸效果,最好有四組連爆裝置,另外再加上八個爆炸力不低於兩百英磅*炸藥當量的強力炸彈。對了,親愛的法國人,德國人的軍火庫在哪裡?」

  「位置非常隱蔽,你知道嗎?我偷偷找過多次,才在不久前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它。它就在德軍高炮陣地的下面,德國人在數英呎的地下巧妙地把山崖挖空,建成了一個地下軍火庫。」

  「漢考克上士,你完成所有的工作需要多長時間?」奧哈拉中尉問道。

  「裝配炸彈很簡單,一個小時就足夠了。組裝不同的引爆裝置則需要更長一點的時間,因為它們相對來說比較精密複雜。」漢考克上士看著地圖說:「我來提個建議。你們剛才說了,雷達站防守薄弱,德軍相對也比較鬆懈,我想法國人和『魚鰭』一起去也許就足夠了。只需要想辦法混進雷達站的核心地帶,也就是主機房,在那裡裝上定時炸彈和一組連爆裝置,就能夠達到毀滅性的效果。而我想和中尉、『公爵』一起潛入軍營,看看能不能找到破壞德軍軍火庫的辦法,如果成功,我相信它的爆炸威力能把德國人的高炮陣地連同兵營一起送上天。」

  法國人點點頭說:「根據我所知道的情況,德國人的雷達站通常都是晝夜值班,機房的人會在十點後換班,到早上六點更替。晚上我和『魚鰭』潛入機房,幹掉機房值班人員,將會有非常充裕的時間安裝炸彈。」

  「我相信你進入雷達站應該沒有問題,可你打算怎麼帶『魚鰭』混進去?」奧哈拉中尉擔心地問。

  瑞恩.杜尚拉開壁櫥,露出裡面的兩個包裝得非常好的木箱,箱子外面印著「純正黑加侖,法蘭西製造」的法文字樣。他輕輕揭開一個箱子,笑了笑說:「仍然是老辦法,但卻非常管用——你們看,這箱是真正的法國產上好黑加侖酒,而另外一個是空的,那裡面只有一些貨輪工人的服裝,布萊克伍德上士可以扮成我船上的搬運工人,把武器和炸彈放在空箱裡。到了門口,我會用崗亭的電話通知德軍雷達站站長霍克上尉,就說是給他捎的酒,相信他一定會命令衛兵放行。」

  「衛兵不會檢查嗎?」奧哈拉中尉問。

  「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的,我以前經常給霍克上尉送酒,他非常喜歡這種法國黑加侖。那裡的士兵已經習已為常了。」

  漢考克上士搖搖頭說:「大間諜,雖然我並不懷疑你的活動能力。不過,事關重大,最好不要假設。我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你可能不知道,即使是酒瓶,我也可以把它們改裝成威力無比的炸彈,這樣可以讓你和『魚鰭』省掉不必要的麻煩。實際上,你們只需要帶進去一枚體積如同懷錶大小的小型定時炸彈作為引爆就可以了。」

  說完,他拿來起一瓶酒遞給法國人道:「幫我打開它?」

  當瑞恩.杜尚把瓶子中所有的黑加侖酒倒入空空的咖啡壺後,漢考克上士端起來嘗了一口,嘖嘖稱讚道:「真是好東西,不光是德國人喜歡,我也喜歡,嘿嘿,不過,我釀給德國人的酒會更好喝,等著瞧。」他拿起空瓶子,滴乾水分,平放在桌上,開始用小藥勺一點點往裡面裝填一些東西,他的動作非常小心。法國人驚訝地看到,他正在將*和黑色zha藥混和在一起,慢慢填充到大半個空瓶子。

  爆炸專家鄭重地說道:「我得提醒你們,我製作的是一種極度危險的液體炸彈,在常溫下,只需要2J/cm2的機械衝擊力就會引起爆炸!雖然我接下來會做特殊防爆處理,但是,它的引爆點很低,你們在搬運過程中儘量不要有任何強烈的碰撞,否則…」上士伸了伸舌頭,下面的意思很明顯。

  法國人點點頭表示清楚,當初他偷運*這種危險物品到這間木屋來,可費了不少功夫。

  然後,爆炸專家按他研究出來的特定的分子式對*進行了乳化處理──按他的經驗,這樣做具有不易自爆和傳爆的特點。最後,他居然把一個白色的小型雷管改裝成瓶塞作為引爆裝置。

  黑色的酒瓶靜靜地立在桌上,乍一看下,它幾乎和真正的酒沒有什麼兩樣,裡面黑乎乎的顏色和黑加侖酒極為相似。

  漢考克上士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驕傲地說:「只需要幾瓶這樣的傢伙,德軍的雷達站就什麼也剩不下。」

  奧哈拉中尉的笑容非常開心:「啊哈。這禮物,相信德國人一定喜歡!謝謝你朋友,你為了這次行動可謂用心良苦,沒有你,我們會變得困難許多。」

  法國人轉過頭問爆破專家:「上士,你安裝在定時炸彈上的引爆裝置,延發引爆時間最長是多久?」

  「最長可以有兩個小時。」

  「這就足夠了!」奧哈拉中尉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說:「現在事情已經越來越清晰了。讓我來告訴你們。是這樣的,今晚十點我們分頭行動,你帶上『魚鰭』去雷達站,我和『公爵』、爆破專家先去所有目標中防衛最鬆懈的山頂大燈塔,我們會幹掉衛兵,裝好定時炸彈後立即前往兵營,到那裡後伺機行動。我們兩個小組都把定時炸彈的引爆時間調到凌晨一點,這樣時間應該很充分,裝好所有炸彈後,我們仍舊撤到這裡會合。一點整,燈塔,雷達站,高炮陣地連續發生爆炸,必然會引起德軍的混亂,我們還是從登島時的山崖攀下去,所有人會乘橡皮艇從海上撤向潛艇。你們看,這個計劃有什麼漏洞嗎?」

  漢考克上士說:「實際上這個計劃分為兩部份,前面一部份是混進幾個重要目標安裝炸彈,為了保證行動的統一性,那麼前期的隱蔽性是最重要的,炸彈沒有爆炸之間,任何一處行動中都絕對不能響槍,不能引起德軍的警惕。而到了後面,當一切都暴露的時候,儘可能地製造混亂,才有利於我們趁亂撤出。可是,有一個問題,你可能忽略了,中尉?」

  「你是指什麼?」奧哈拉中尉吃驚地問。

  「克拉克中校說過,爆炸一開始,我們偵察機會通知潛艇上浮到西南五海里遠的海面接應我們撤離,而且整個時間不能超過半小時。可是你想想看,如果那時島上海岸遠程炮和南部海灘上的兩盞強力探照燈依舊還存在的話,我們的潛艇有可能在海面上呆上那麼久嗎?恐怕當我們趕到時,早已經成為了德軍岸炮的靶子。」

  「漢考克上士的意思是,我們還得考慮同時干掉海岸遠程炮!」法國人憂心忡忡地說:「這樣看起來難度很大。從高炮陣地到山腳海灘,只有一條簡易公路,路上有德軍重兵把守的關卡,硬衝顯然不太理智。所以,你們想到海灘炸掉岸炮,只能走山路,那一帶地勢很顯要,溝壑和高崖密佈,這將非常耽擱時間。你們能在凌晨一點前趕到海灘就非常不錯了。」

  受到啟發的奧哈拉中尉看了看法國人說:「為什麼一定要從原路撤回呢?我們可以改變一下撤離計劃。大間諜,你可以想一下,從你和『魚鰭』進入雷達站到結束任務,過程應該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事實上也不能超過半個小時,否則過久的逗留時間,難道不會引起德軍衛兵的懷疑嗎?從時間上計算,應該在十點半到十一點間。相對來說,你們比我們這一組時間要充裕得多,如果炸掉岸炮確實很重要,那就需要你和『魚鰭』回到海灘,一起想辦法完成。我們現在不可能估計到那麼多未知的情況,一切只能隨機應變,但總的來說,重要目標的爆破必須同時完成!」

  漢考克上士補充說:「是這樣的,我會儘量多裝配些遙控炸彈,大家在撤離過程中到處製造爆炸,越是混亂,我們安全撤離的希望就會越大。一會兒我會告訴你們如何使用這些傢伙,它們威力非常驚人,同時也很危險,必須掌握正確的使用方法。」

  法國人低下頭,再次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好,晚上我會以給雷達站的霍克上尉送私人物品的名義,想辦法找下面的德軍要一輛車,這樣,我和『魚鰭』從雷達站回到海灘就更快,儘量爭取一起炸掉岸炮掩體。暫時就這樣計劃,如果到晚上有什麼變化,我會及時來通知你們。」他拿出懷錶看了看,不知不覺已經六點過九分,又說道:「我得在七點前趕回碼頭,否則早上來船上卸貨的德國人看不到我,我可不好解釋。你們就呆在這裡,千萬不要亂走,德軍的巡邏隊已經出動。壁櫥裡有足夠的食品和水,但不要生火,切記,這非常危險!」

  奧哈拉中尉點頭表示明白,說道:「你晚上一定要在九點半左右到這裡,我們聚齊後,十點開始行動!」

  「好的,朋友們,好好休息一天,晚上見!」法國人站起身來,和中尉擁抱了一下,轉身準備開門。

  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了狗吠聲和大聲喝斥的人聲。法國人不禁臉上變色,因為他已經聽出來,那是德軍軍犬的叫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第五節 危急時刻

  格恩西島德軍巡邏隊的史奈德.沃爾夫中隊長對七月十四日的清晨充滿著無可奈何的抱怨。

  因為昨夜英軍驅逐艦的突然偷襲,他和大多數德軍官兵一樣,幾乎折騰得筋疲力盡,直到半夜才上床休息。而今天早上還不到六點,猶自在熟睡中的他居然就接到駐島最高指揮官威廉.蒙克少校打來的電話。少校的命令很清楚,因為昨夜發生了英軍突襲事件,所以要他今天必須親自帶隊對全島進行認真的巡邏,任何一個地方也不能放過。沃爾夫雖然認為少校未免大驚小怪,不過,身為帝國軍人,他還是不得不立即召集部下執行上級的命令。其他三個巡邏小分隊被沃爾夫派往了西,北,南三個方向,他自己帶領第四小分隊前往最偏僻的島嶼東部。沃爾夫打算例行公事式地看上一圈就回去睡覺,他實在太疲倦了。

  沃爾夫中隊長強打精神走在巡邏小分隊的中間,他腳上擦得鋥亮的軍靴在地下踏出卡嚓卡嚓的響聲。赫奇特二等兵和佐普下士牽著德國軍犬「米奇」在前面開道,走在最後面的是另外三名挎著MP40型德式衝鋒槍的黨衛隊士兵。從六個人在巡邏中仍然保持著相當整齊的隊型這一點來看,德國人的性格中確實有著一絲不苟卻又近似古板的傳統。

  「這破島上有什麼好轉的,鬼影子也沒有一個!」沃爾夫嘴上忿忿地嘀咕著。自從隨著黨衛隊獨立營移防到格恩西島上後,他就對法國佔領區的生活無限懷念,島上的生活比他想像中更糟糕,不僅沒有女人,甚至連娛樂也少,幸好他所謂的法國朋友「好人瑞恩」還時不時地從瑟堡帶些法國的美酒和雜誌來,聊以打發空虛的時光。沃爾夫舔了舔嘴唇,心裡盤算著一會兒下山去碼頭,怎樣向法國人暗示,如果要取得黨衛隊的「積極保護」,應該再貢獻點什麼。

  想到這裡,沃爾夫中隊長胖胖的圓臉上浮起了淫邪的微笑,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色情雜誌上那位法國金發女郎小山般的*。正當他浮想聯翩的時候,德國軍犬「米奇」的叫聲卻打斷了他的綺思。沃爾夫看到,平時馴順的「米奇」扭轉頭怎麼也不肯走,正試圖掙脫二等兵赫奇特手中的皮帶,向樹林中的某處躍躍欲試。

  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同時聽到了德國軍犬「米奇」的叫聲。

  一個小時前,他奉突擊隊指揮官奧哈拉中尉的命令,潛伏在小木屋的樹林外擔任警戒任務。經驗豐富的狙擊手,找到了一個被繁密草木遮蓋著的小山坡,架起了心愛的狙擊步槍。這個角度非常好,可以觀察到接近小木屋的各個方位,而且不會有來自身後的威脅。七月的黎明,樹林中的光線仍然比較昏暗。幾分鐘前,他從狙擊步槍上的紅外線瞄準鏡中看到了從林間小路上走過的來德軍巡邏隊,那兒離小木屋還有六十英呎遠的距離。狙擊手悄悄地起身向小木屋移動,準備向屋內的同伴發出警告。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那隻德國軍犬的叫聲。伍爾裡奇上士內心非常懊悔,他認為或許是自己的腳步聲不夠輕微才引起了德國軍犬的注意,畢竟,狗的聽覺和嗅覺比人靈敏百倍。狙擊手不得不停了下來,準備應付可能的突發事件,他的瞄準鏡一一從巡邏隊的身上掃過,一,二,三,四,五,六!德軍有六個人,自己剛好六發子彈!

  「怎麼回事,赫斯特,『米奇』它怎麼了?」沃爾夫中隊長對赫斯特二等兵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軍犬感到不滿。

  「報告長官,不知道為什麼,『米奇』它老想掙脫皮帶,到樹林裡去。」赫斯特一邊費力地拉著軍犬頸中的皮帶,一邊無奈地聳聳肩。

  沃爾夫狐疑地轉動著眼珠,看了看正用鼻子不停嗅來嗅去,在赫斯特的皮帶下左掙右紮著的德國軍犬,揮手示意:「放開它!看看它想幹什麼?」

  「是,長官!」赫斯特解開德國軍犬頸圈上拴著的皮帶,得釋羈絆的『米奇』像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伍爾裡奇上士看見德國軍犬旋風般地向自己趴伏的方向衝了過來,他心裡一驚,狙擊步槍的瞄準鏡牢牢地罩住了它的頭部,如果軍犬真的要襲擊自己,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只有先擱倒它再說。

  他打算在軍犬衝到自己面前十英呎的距離再開槍,可奇怪的是,『米奇』跑了沒多遠就停下了,它低著頭在草叢中嗅了嗅,嘴上叼起什麼東西向巡邏隊奔去。狙擊手調整瞄準鏡的倍數,從裡面看到軍犬銜著的好像是一根肉腸,伍爾裡奇上士不由得在內心發出了狠狠的咒罵:「該死的澳大利亞人!」

  小木屋中的人當然也聽到了狗的叫聲。

  正要出門的瑞恩.杜尚縮回了準備開門的手,悄悄把窗簾拉開一條縫。他看到了路邊的德軍巡邏隊,也看到了來回奔跑的『米奇』。

  托馬斯漢考克上士早已經迅速而有條不紊地收拾起桌上的炸彈和零部件,輕輕地把它們放進地窖,清理起桌面的痕跡。

  睡夢中的『魚鰭』肩頭被重重的推了幾下,他睜開雙眼,剛要說話,奧哈拉中尉的大手已經按住了他的嘴巴,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輕聲道:「德國巡邏隊!」

  布萊克伍德中士第一個反應是將手伸向腰間,因為負重的原因,他沒有攜帶自動火器,唯一的武器就是這把柯爾特1911A型手槍。中尉嚴肅地告訴他:「不能開槍,明白嗎?這兒離雷達站太近了!」

  『米奇』奔回到赫斯特的腳下,向地上扔下發現物,然後輕輕地對著它的主人叫了幾聲。

  赫斯特二等兵蹲下身體,拾起地上的物品。狙擊手剛才看得沒錯,這確實是一根法式臘腸,前面被人咬掉了小半截,但赫斯特仍然可以聞到它散發的肉香,他把它遞給沃爾夫中隊長,疑惑地說:「這是根法式臘腸,這兒怎麼會有這東西?」

  沃爾夫中隊長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接過臘腸,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他發覺臘腸好像很新鮮,而且被咬過的痕跡也是不久前才留下的,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突然停留在離這幾十英呎遠的林中小木屋上。

  「這兒一定有人來過!端上槍,去那小木屋檢查一下!」沃爾夫的臉上變得嚴峻起來,從腰間拔出了德式魯格P08手槍。雖然他貪杯好色,但作為能夠擔任第三帝國黨衛隊中隊長職務的軍官,畢竟也不是酒囊飯袋,軍犬的發現,引起了沃爾夫中隊長的高度警覺。

  瑞恩.杜尚聽到了德國士兵遠處拉動MP40型衝鋒槍槍栓的聲音,他相信,只要再過一分鐘的時間,巡邏隊必定將闖進這間屋子。他回頭看到,突擊隊員們已經清理好了屋內的痕跡,心裡稍稍安穩了些。

  小木屋並不大,要同時隱藏四個人而不被發現,顯然是不可能的。但越來越近的德國人卻逼迫他們立即做出選擇。

  奧哈拉中尉明白,憑突擊隊的實力要消滅這支德軍巡邏隊並不難,但如果整個過程中不慎引發槍擊,也就意味著這次行動提前結束了,他能保證自己的人不開槍,但德國人會聽他的嗎?

  法國人輕輕說道:「沒有時間了,得由我出去應付他們。你們做好準備,如果他們硬闖進來,就干掉他們!儘量別開槍,知道嗎?」

  伍爾裡奇上士看到德國人已經離小木屋越來越近,可是,屋子裡仍然靜悄悄的。雖然他相信,奧哈拉中尉他們一定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而有所準備,但他的心仍然提到了嗓子眼。狙擊手默默地計算了一下,他確定自己可以在三秒鐘的時間內採取速射,連續打倒三個端衝鋒槍最有威脅的德軍士兵,但另外三人怎麼辦?三秒鐘的時間,足夠他們作出反應。

  顯然,伍爾裡奇上士也非常清楚不能讓德國人響槍的重要性。

  德國巡邏隊終於在離小木屋還有十英呎的距離停下。沃爾夫中隊長回頭對佐普下士一呶嘴:「你帶他們進去看看!」

  就在這時,小木屋的門突然開了,裡面走出一個人。

  沃爾夫中隊長驚訝地發現,他居然就是自己想要見到的所謂法國朋友——「好人瑞恩」!

  「嗨!沃爾夫中隊長,很高興見到你,怎麼,今天這麼早就開始巡邏嗎?」瑞恩.杜尚滿面堆笑,一邊熱情而卑恭地跟他打著招呼,一邊向他走過來。

  當他離沃爾夫還有幾英呎的時候,沃爾夫突然舉起手槍,厲聲喝止道:「站在那兒,別動!」,因為他對法國人在這種時間,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種地點,充滿了不可解釋的懷疑。

  法國人一怔,腳步慢慢停了下來:「怎麼啦?沃爾夫中隊長,我可是您最可靠的法國朋友!」

  沃爾夫以一種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小個子法國男人,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麼。

  「瑞恩.杜尚先生!在我的印象中,你現在似乎應該呆在你的那條船上,而不是這裡,這——你怎麼解釋?」沃爾夫冷冷地問道。

  早已想好答案的法國人以天才的演技裝出了非常害怕的樣子,略略有些發抖地回答道:「是…是的…這個我也覺得非常難為情,不過請原諒,我是迫不得已的。」

  「噢?到底怎麼回事!說說看?你別想支唔過去!」沃爾夫緊追不放。

  「是這樣的,您知道,昨晚英國艦隊對島上發動了突然襲擊。我非常害怕,炮彈是不眼睛的,所以我不敢再在船上睡覺,只好臨時在這裡躲一下。」法國人表現得有點可憐巴巴的樣子。但這個解釋似乎還說得過去。

  沃爾夫狐疑的的眼光在瑞恩.杜尚臉上轉了幾圈,放緩了語氣說道:「是嗎?膽怯的法國人,為什麼要躲到這來呢?這至少說明你對德國軍隊的戰鬥力還不信任!要知道,不僅是波蘭、法國或比利時,整個歐洲很快都將納入第三帝國的統治之下。只有我們的朋友,才能生存,明白嗎?」

  法國人像雞米啄似地點著頭:「您說得非常對,為了證明我們的友誼,不如等您巡邏後一起去我的船上,我還有些禮物送給您。」

  沃爾夫小隊長雖然非常樂意聽到他這樣說,然而臉上卻沒有表現出興奮,他好像很隨便地問道:「瑞恩.杜尚先生,你用過早餐了嗎?」

  法國人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搖搖頭說:「我還沒吃早飯呢!」

  沃爾夫慢慢從背後舉起那半截法式臘腸,露出一種看見獵物掉進圈套時的得意笑容:「很好,也就是說這東西不是你扔下的,但同時卻是在你的小木屋附近發現的,這說明了什麼呢?」

  瑞恩.杜尚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發現,沃爾夫手裡舉著的,正是自己帶給突擊隊的食物。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並不清楚,但這個失誤卻是致命的,它已經引起了沃爾夫的高度懷疑。

  法國人腦海裡緊張地盤算著對策,口中仍是平靜地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種很平常的食物,島上到處都有,或許是從這兒路過的德軍士兵扔下的也說不一定?」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它很新鮮,而且從咬過的痕跡來看,被丟棄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兩小時。剛才你說過了,你沒有吃早餐,那麼,它是誰留下的?我想,這不會僅僅是巧合。我相信,答案就在那間屋子裡!」沃爾夫回頭對佐普下士一呶嘴:「你帶人進去看看,或許瑞恩.杜尚先生藏了個漂亮妞在裡面也說不一定。」顯然,這個陰險的黨衛軍軍官並沒有完全相信法國人的話,他口裡開著惡毒的玩笑,卻將手槍打開了保險。

  佐普下士這時犯下了第一個錯誤,他沒有注意到忠實的德國軍犬『米奇』正不安地用前爪不停地刨著地,發出低低的嗚咽。『米奇』可能感覺到了從小木屋裡傳出的一種令人窒息的殺氣,狗的直覺非常敏銳,更不會對主人說謊,可惜,它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佐普下士沒有讓拉著德國軍犬的赫斯特一起進去,而是隨便選擇了兩名端著衝鋒槍的黨衛隊士兵。

  從德國人走向木屋的那一刻起,瘦小的法國人早已經悄悄握緊了拳頭,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戴著一個不顯眼的戒指,樣式非常普通,似乎也不值錢。唯一不同的是,瑞恩.杜尚已經以極其隱蔽的動作,用大姆指偷偷摳開了上面的機關,露出一根細小的尖刺,他知道,毒針上的氫化呷毒液足夠毒死二十個像沃爾夫中隊長這種體型的人。或許,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必須親自動手?

  門被踢開了,兩名黨衛隊士兵衝了進去,他們像步兵戰術條例上所傳授的那樣,進門後立即貼著牆根蹲下,一左一右舉起衝鋒槍,擺出了隨時射擊的姿勢。出乎意料的是,裡面什麼也沒有,佐普下士跟著走了進來,他和兩名士兵一樣,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屋子。鬆了口氣的佐普下士隨手將端著的衝鋒槍斜挎到背上,準備去告訴沃爾夫中隊長。可是他不知道,這是他犯下的第二個錯誤,也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錯誤,當他明白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因為,就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小木屋的門似乎很自然地被關上了,他看到了雙腿撐在兩邊天花板下牆夾角上的『魚鰭』和『屠夫』!

  弗蘭西斯.伍爾裡奇上士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跳,他不能想像三個德國兵進入小木屋後會發生什麼情況,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根據小木屋裡的動靜來隨機應變。就在這時,他和瑞恩.杜尚幾乎同時聽到了小木屋中傳來的沉悶響聲。

  毫無疑問,奧哈拉中尉他們開始行動了!

第六節 隨機應變

  佐普下士生命中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布萊克伍德中士平端著的繩槍。這種可以射殺海中鯊魚的水中工具,此時無疑成為了「魚鰭」手中最有效最靜默的殺人利器。鋒銳的魚梭以不遜於子彈的高速穿過了佐普下士的咽喉,可憐的人甚至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出一聲就已經頹然倒地。就在兩名驚愕的德軍士兵不約而同地抬頭向「魚鰭」的方向看去時,蹬在他們頭頂上方的奧哈拉中尉早已經輕輕縱下,「屠夫」左手的雙刃匕首準確地在一個德國士兵的頸動脈上深深一劃,帶起一蓬血光,而右手的鐵拳則狠狠地砸在旁邊那個德國士兵的下額上,突遭重創的德國士兵想喊,可是在鐵拳打擊下脫臼的下額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手指條件反射地想勾動板機,卻感覺已經置於「屠夫」鐵鉗般掌握中的右手手腕像要斷裂般地疼痛。「屠夫」的動作之快,甚至超過了他的同伴布萊克伍德中士的想像。「魚鰭」清楚地看到,當那個德國士兵勾在衝鋒槍板機上的食指還在無力地輕顫時,奧哈拉中尉已經將左手空閒出來的雙刃匕首插進了他的心窩。布萊克伍德中士終於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愛爾蘭人為什麼綽號會叫「屠夫」,他在進行獵殺行動時的精確性和凶狠性,足以讓任何一個敵人膽寒!

  最先對異常動靜作出反應的是伍爾裡奇上士,他不用猜也知道小木屋裡面發生了什麼,沉著的狙擊手在判斷了外面的形勢後,瞬間做出了自己的正確選擇。

  就在小木屋中殺戮開始的同時,外面的德國軍犬「米奇」發出了憤怒不安的咆哮,它的感覺太敏銳了!屋外的三個德國人似乎都從「米奇」突然的狂叫聲中感覺到了隱藏的危險。沃爾夫大聲喝問著:「佐普!發生了什麼事?佐普?」

  沒有人回答。端著衝鋒槍的黨衛隊年輕士兵抬起手臂略一瞄準,對著關閉的木門做出了射擊的動作,他的反應確實不慢!但是,即使他再快,能快過「公爵」的子彈嗎?

  沃爾夫中隊長驚愕地看到,僅僅是眨眼的功夫,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那個年輕的黨衛隊士兵沒有能摳動衝鋒槍的板機,便悶哼一聲栽倒在地上,緊接著是剛剛放開「米奇」的頸帶,試圖拉開胸前掛著的衝鋒槍槍拴的赫斯特二等兵。巨大的恐懼使沃爾夫中隊長毫不猶豫地向天空舉起了手槍——他想向山下的德軍報警,可惜,在他抬起手臂的同時,他忽視了面前一個潛藏的對手。

  瑞恩.杜尚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沃爾夫中隊長。因為他事先知道狙擊手的存在,所以當屋外的兩個德國士兵接連神秘倒斃的時候,他比沃爾夫節約了或許僅僅是一秒鐘的反應時間。可以說大多數時候,這麼一丁點兒時間人們根本感覺不到,可就在這種關鍵時刻,一秒鐘的時間已經足夠決定某些人的生死,某件事情的成敗!

  平時偽裝在卑恭面具下的法國間諜,這時終於向德國人露出了猙獰的一面。他的身軀幾乎是飛身躍起,重重地撲向沃爾夫中隊長懷中,猝不及防的德國人在他突然的撞擊下,手槍脫手而出,落在幾英呎遠的地上。沃爾夫脖子上感覺到了毒針尖刺帶給他的最後刺痛。

  狗,永遠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不管它的主人是為正義而戰的盟軍也好,還是凶殘如野獸的德國法西斯,它仍然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忠誠。德國軍犬「米奇」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這一點。就在瑞恩.杜尚解決掉沃爾夫中隊長的時候,暴怒的「米奇」咆哮著衝了上來,將來不及起身的法國人掀翻在地,它鋒利的前爪按住他肩頭,向他的咽喉伸出了血盆大口!瑞恩.杜尚拚命扭動著身體,他甚至聞到了狼狗口中噴出的熱氣!

  奧哈拉中尉和布萊克伍德中士此時都已經先後從屋內聞聲搶出,不過他們的距離畢竟太遠,而「米奇」白森森的牙齒似乎已經觸到了瑞恩.杜尚皮肉。「屠夫」和「魚鰭」都不約而同地在想:阻擊手呢,阻擊手上哪兒去了?

  伍爾裡奇上士的第三顆子彈終於射了出來。

  就在他剛才連續擊倒兩名德軍士兵,迅速將槍口調向沃爾夫中隊長時,瑞恩.杜尚的襲擊行動反倒幫了沃爾夫的忙。「公爵」的反應和他的速射功夫一樣出色,硬生生穩住了既將擊發的板機,他可不想把第三顆子彈射到法國人的身上。可瞬間他就發現,瑞恩.杜尚又陷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體型巨大而兇猛的德國軍犬「米奇」和小個子的瑞恩.杜尚幾乎是牢牢地糾纏在一起,這種情況下,極有可能產生誤傷。但時間已經不允許再作任何拖延!相信命運吧,我已經沒有選擇!

  當「米奇」冰冷的牙齒銜到瑞恩.杜尚的脖子時,年輕的法國人閉上了雙眼。難道生命就將這樣結束了?臨近死亡的一瞬間,他想起了瑪麗安娜——法國地下抵抗組織中的那個漂亮女郎,再見了,親愛的姑娘!

  奧哈拉中尉看到「米奇」的頭在猛烈地顫動一下後,發出了一聲哀鳴,隨即趴在瑞恩.杜尚的身上不再動彈,而小個子法國人好像也停止了掙扎。他大吃一驚,連忙快步跑上前去。「屠夫」有力的大手抓起德國軍犬的脖頸,將它提了起來。他發現「米奇」的頭部,距法國人的脖子不到一英吋的地方,被狙擊子彈準確地洞穿,正流出殷紅的鮮血。很顯然,它已經死了。

  不遠處,伍爾裡奇上士慢慢地從小山坡後站起,托著狙擊步槍緩緩走了過來。他沒有說話,而是先彎腰從地下撿起了什麼東西。布萊克伍德中士正和奧哈拉中尉一起扶起死裡逃生的瑞恩.杜尚。「屠夫」回頭高興地說道:「還好,神槍手,關鍵時刻你挽救了他!」

  渾身血跡斑斑的小個子法國人驚魂未定地喘口氣,滿懷感激地對「公爵」說道:「我以為我這次真的完了,謝謝你朋友。」他摸了摸頸間被「米奇「留下的齒跡,又道:「可能你再晚一點,它就咬下去了,現在只是傷及皮肉,需要包紮一下。」

  托馬斯.漢考克上士,整個過程中一直躲在小木屋壁櫥內的爆破專家,此時已經來到屋外開始收拾起德國人散落在地下的槍支,他顯然是不擅於近身格鬥類的那種人,但他卻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

  「快打掃一下戰場吧,沒準一會兒又會有德國人經過這裡。」漢考克上士把兩支德式衝鋒槍挎在背後,吃力地拖動著地下的幾具屍體。

  當外面的所有痕跡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後,突擊隊員們重新聚集在了小木屋內。

  奧哈拉中尉看了看堆放在角落裡的德軍屍體,如釋重負地說道:「夥計們,我們幹得還不錯,迅速解決了巡邏隊。幸運的是,目前還沒有驚動島上的德國人。」

  「公爵」冷冷地說道:「中尉,可我們不能永遠指望有這種好運氣。我不得不遺憾地指出,今天這件事情本來可以避免的。但我們中有人因為自己不檢點的行為,差點給大家帶來一場災難!」他的目光掃向正低頭擦拭著魚梭上血跡的布萊克伍德中士。

  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魚鰭」抬起了頭。他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公爵」的眼睛轉移到自己身上。

  「我?你們是在說我嗎?我做錯了什麼?」布萊克伍德中士迷茫地張大了嘴巴。

  沉默了許久的法國人終於開口道:「是的中士,或許你並不知道。你今天早上無意間犯下的一個錯誤,已經給整個行動帶來了不可預料的變數。」

  「嗨嗨嗨,法國佬,你講話直接點,我犯了什麼錯誤,難道就是用繩槍打死了德國人嗎?」「魚鰭」的口氣有些憤怒,他顯然對自己的莽撞一無所知。

  伍爾裡奇上士搖了搖頭,他知道性格這種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他只好伸出手,亮出那支被咬掉半截的法式臘腸:「中士,這就是今天引來德國巡邏隊的東西,我在瞄準鏡裡看得非常清楚,本來,巡邏隊只是從這兒路過,並沒有打算過來。是德國軍犬的發現使他們產生了懷疑。」他停了停,用一種很緩和的口氣補充道:「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昨晚所做過的事,或許可以解釋它為什麼會出現在屋子外面?」

  布萊克伍德中士看著「公爵」手中的東西,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出去撒尿時將它含在嘴中大嚼,卻不小心掉在地下的情景。當時,他沒想那麼多,只是忿忿地一腳將它踢開,沒想到,這個無意的舉動竟然會引出那麼多的後患。

  目瞪口呆的「魚鰭」感到非常難堪。看來,確實是自己的不拘小節造成了這一系列後果。他低下頭,喃喃說道:「上帝,我都幹了些什麼…..」奧哈拉中尉幾乎是要怒吼了,他的表情非常難看:「布萊克伍德中士,你得給我弄清楚,這是在敵後,不是你們家的花園,行動的成功必須建立在嚴格的紀律性上,我希望這樣的事以後永遠也不要再發生,記得嗎,是永遠!」

  漢考克上士覺得這個時候似乎該由他來打一下圓場,於是啊哈一笑說:「中尉,別激動,中士他畢竟是無心之過。有時候事情有弊也有利,畢竟我們目前還沒有暴露,而且還無意中搞到了可以利用的德國軍服和武器。這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中尉可能也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於是點了點頭說:「好吧,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大夥都得注意,我們只有五個人,沒辦法和德國人硬拚。現在抓緊時間佈置一下今天的行動計劃。」

  瑞恩.杜尚打斷他道:「等等中尉,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昨晚制訂的行動計劃必須有所改變。」

  「為什麼?」奧哈拉中尉不解地抬起頭。

  「你們知道剛才我殺死的這個德國軍官是誰嗎?」法國人指了指屋角因中氫化呷劇毒而五官流血的沃爾夫屍體,道:「他是我所認識的黨衛隊巡邏隊中隊長,每隔四個小時,所有的巡邏小分隊會在軍營集中向他報告,十點鐘,如果他們找不到沃爾夫和他的巡邏隊,那麼勢必引起懷疑,德國人一定會在島上大肆搜索,恐怕我們根本等不到晚上行動。」

  奧哈拉中尉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們白天行動?你不是開玩笑吧?」

  瑞恩.杜尚點點頭,嚴肅而無奈地說道:「奧哈拉中尉,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放棄,現在還有機會從容撤走。要麼立即行動,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指著自己被狼狗撕得破破爛爛的西裝道:「何況,我這個樣子已經沒法再回到船上,再過幾個小時,德國人或許會像尋找沃爾夫一樣四處找我,這是無法避免的。」

  突擊隊員們面面相覷,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弄成這樣。

  漢考克上士考慮了一下說道:「事在人為!或許,正因為是白天,德軍往往更大意,再說,我們手中還有可以利用的德軍軍服和武器。」爆破專家往往具有喜歡冒險的特質。

  冷靜的狙擊手卻總是從安全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他擔憂地指出:「先不說行動成功與否,即使我們成功了,怎麼撤離?潛艇可是晚上才會來,我們總不能指望乘橡皮艇渡過英吉利海峽!」

  「據我所知,德國人有兩艘輕型巡邏炮艇,白天交叉出航,巡視全島近海海域,另一條則停泊在碼頭。如果我們計算好時間,可以搶奪停泊在碼頭的那條逃走!」法國人望瞭望「魚鰭」說:「當然,我說的這個辦法是建立在假設布萊克伍德中士能夠操縱炮艇的基礎上。」

  感受到眾人期待目光的「魚鰭」謹慎地說道:「我以前沒開過炮艇,不過,我對它整個構造都非常熟悉,應該沒有問題。我想,奪取炮艇這件事,也最好交給我去完成。」他指著自已捆在一起的那堆水上裝備說:「我穿上潛水服游到碼頭,伺機行動,在你們完事後,我把它開到東面懸崖下來接應你們,你們仍然可以從那兒下來。」

  奧哈拉中尉看了看表,這時已經是早上的七點零三分,看起來,時間確實不多了,他必須當機立斷。他果斷地命令道:「漢考克,你接著幹你的活兒,用最短的時間裝配出最低限度所需要的炸彈,八點鐘,八點鐘時間夠了嗎?」

  「我盡力吧,應該差不多。」

  「其他人立即換上德軍軍裝,把這些屍體隱藏好。炸彈裝好後,我們分頭出發。誰還會德語?」

  伍爾裡奇上士舉起了手,除了法國間諜,這些人中只有他戰前到過德國,參加過慕尼黑奧運會,因此能講一點簡單的德語。

  「這太好了,『公爵』,呆會由你穿上軍官的服裝應付德國人。」奧哈拉中尉轉頭對法國人說:「大間諜,這島上認識你的德國人太多,你可不能假扮德國士兵。你和『魚鰭』仍按原計劃偷襲雷達站,然後你配合他奪取炮艇,看起來,我們不需要潛艇的接應了。」

  「那你呢,你們仍然打算襲擊燈塔嗎?」瑞恩.杜尚問道。

  「對,既然要干,就徹底大干一場,如果有機會,你們連海岸遠程炮也一起炸掉!」奧哈拉中尉以一種典型的英國式自信伸出了手:「來吧,夥計們,我們必將成功!」

  五隻有力的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每個人在此刻都感受到一種莊嚴的使命感。突擊隊員們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為了勝利,必須勇往直前!

第七節 混水摸魚

  格恩西島的德軍大功率雷達站,建造在島嶼東側森林中一塊凸起的空地上,濃密的樹林為它提供了天然的隱蔽保護。一具形似鍋蓋的探測天線架,在樹林上空不分晝夜地緩慢轉動著。就是這個裝置,和島上數盞強射探照燈組合在一起,給海峽上空的英國皇家空軍造成了巨大的威脅。飛越這條航線的皇家空軍飛行員們甚至稱之為「格恩西島上的死光!」

  布萊克伍德中士穿著法國貨輪工人的服裝,跟在瑞恩.杜尚的身後,他走得很慢,因為在他肩上所槓著的那箱法國黑加侖酒裡,有三瓶是由爆破專家精心改裝過的液體炸彈,它們的威力足以把整個雷達站夷為平地。和奧哈拉中尉那組從小木屋中分手後,他們已經走了近兩英里。穿過這片樹林,前面再有幾十英呎就是雷達站的大門。瑞恩.杜尚示意中士停下腳步,他悄悄靠到一顆大樹後觀察,看到雷達站裡除了門口崗亭的兩名士兵,比平時又多了三名帶著軍犬的德軍士兵在附近巡邏,於是回過頭說:「或許是昨夜發生了英國軍艦偷襲事件,看起來今天德國人的戒備比平常要嚴。你不能隨身攜帶武器,德國人可能要搜身。」

  布萊克伍德中士聳聳肩:「我知道我們進去是不可能開槍的,所以把所有的自動火器都留在小木屋裡。」他一伸手,從袖筒裡滑出一把雙刃匕首道:「我唯一的武器就是這個,它一樣可以幹掉德國人。」經歷了臘腸風波的中士現在顯然在某些問題的考慮上更加仔細。

  瑞恩.杜尚搖了搖頭:「即使是這個,也不能帶在身上。」

  「魚鰭」蹲下身子,打開箱蓋,把匕首輕輕插到箱底的防震海綿下面:「這樣行了嗎?」

  「很好,就是這樣。呆會進去後,一切盤詰都由我來應付,你看我的眼色行事。」法國間諜鄭重地囑咐道。他顯然對這個性格莽撞的澳大利亞人還有點不放心。

  幾分鐘後,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雷達站的門口。

  遠遠地,德軍哨兵就已經舉起了槍,厲聲命令:「 停下,快停下,慢一點走過來!」

  瑞恩.杜尚高舉著雙手,笑容可掬:「噢,別誤會,我是瑞恩.杜尚,法國貨船『黑珍珠號』的船東,我這兒有基爾.霍克上尉簽發的特別通行證!」他覺得很奇怪,今天在這裡站崗的哨兵,不是他所熟悉的德國陸軍雷達站的直轄警衛,從制服上看,應該是威廉.蒙克少校屬下的黨衛隊士兵。

  其中一個黨衛隊下士接過法國人手中的通行證,反覆核對了幾遍,另一個哨兵用槍指著布萊克伍德中士肩上的箱子問道:「這裡面裝的什麼?」

  聽不懂的德語的「魚鰭」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瑞恩.杜尚趕緊解釋道:「這是雷達站站長霍克上尉需要的東西,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證實一下?」

  滿臉嚴肅的黨衛隊下士把特別通行證還給了法國人,冷冷地說道:「別跟我說這個,快打開檢查!」

  「這恐怕不太方便吧,這是屬於霍克上尉的隱私...」

  「可威廉.蒙克少校的命令是,任何進入雷達站的物品都必須經過嚴格檢查。聽明白了嗎?我再說一遍,打開它!」面無表情的黨衛隊下士並不為法國人的言語所動,一絲不苟地執行著最高長官的命令。

  「好吧!」瑞恩.杜尚無奈地轉過身對「魚鰭」說道:「放下吧,輕點!」

  另一個德國哨兵把衝鋒槍挎到背後,仔細搜查了兩人全身,沒有什麼收穫後,又彎下腰來,打開了箱蓋。黨衛隊下士走了過來,隨手從箱子裡提出一瓶酒,不巧的是,他剛好拿到一瓶爆破專家製造的液體炸彈。

  「你要帶進去的就是這個?」黨衛隊下士盯著瑞恩.杜尚:「知道嗎,軍營中不允許酗酒!」他彎起中指敲打著酒瓶,冷冷說道:「酒倒不錯,但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很遺憾,即使是有通行證,我也不能讓你進去!另外,這些東西必須沒收!」

  瑞恩.杜尚覺得自己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他看著黨衛隊下士敲打酒瓶的動作,想起了爆破專家的警告。萬一炸彈爆炸,後果將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有人招呼他的聲音:「嗨,好人瑞恩,你在那兒幹嘛?」正在焦急中的法國人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撈到一根稻草般大喜過望,因為他看到,他的老相識,德軍雷達站站長基爾.霍克上尉正從辦公室外走向這裡。

  九點零兩分,奧哈拉中尉和他的小分隊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通往格恩西島山頂大燈塔的簡易公路上。雖然伍爾裡奇上士身上的德軍黨衛隊中尉制服略顯肥大——那是從沃爾中隊長身上扒下的,但他行進中仍然昂首挺胸,一副正宗的德意志軍官派頭,事實上,他貴族出身所經受的家庭教養,使他不用假扮,在舉手投足之前也流露出非常高傲的氣質。奧哈拉中尉和漢考克上士則挎著德式衝鋒槍整齊地走在他身後,兩個人都故意把鋼盔壓得很低。

  像一根擎天巨柱般插向天空的大燈塔,靜靜地矗立在山項最高處。眼光敏銳的「公爵」甚至已經看到了站在塔頂上的兩個小黑點——那是負責警戒的德軍士兵,不過他們對這些不速之客並沒有什麼過多的反應,顯然是被突擊隊員們身上所穿的德軍軍服所迷惑。

  伍爾裡奇上士一腳蹬開了燈塔的小門,兩名正座在凳子上的德軍士兵吃驚地站了起來。沒等他們開口,神情嚴峻的「公爵」從口袋裡拿出從沃爾夫身上搜到的證件迅速晃了晃,傲慢地說道:「我是黨衛隊的施密特中尉,奉威廉.蒙克少校的命令前來檢查各個地方的警戒情況。現在立即叫所有的人在外面集合,我要訓話!」

  當四名德軍士兵整齊地站列在一排後,「施密特中尉」圍著他們走了兩圈,口氣嚴厲地說道:「第三帝國的士兵們,你們就是這樣值勤的嗎?太讓我失望了!威廉.蒙克少校指示,必須加強巡邏!現在聽我口令,全體立正,向後轉——!」

  這正是他事先約定好發給奧哈拉中尉和漢考克上士的殺人暗號。

  三個突擊隊員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公爵」和爆破專家立即縱身上前,手中的匕首狠狠插進德軍士兵的背心,而凶悍的愛爾蘭人則用有力的大手猛地將另外兩個德國人的腦袋撞到一起,然後迅速地從口中取下銜著的匕首,揮向他們的喉嚨。

  隨著幾聲慘叫,四個德國人瞬間便倒地身亡。

  漢考克上士嘆了口氣,從一名德軍士兵後心抽出帶血的匕首,搖搖頭道:「這不是我喜歡的方式,我還不太習慣直接面對血腥——以後這樣的事最好全部交給『屠夫』,他好像天生有著暴力傾向,屬於那種極度危險份子!」

  奧哈拉中尉被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同樣是殺人,我一次僅僅幹掉兩個,可你背包裡的那些玩意兒,動不動就讓人粉身碎骨,相比之下,我們誰更危險?」

  伍爾裡奇上士的話語依舊冷峻:「專家,這就是殘酷的戰爭,你不干掉德國人,他們就會殺死你!別想那麼多了,趕快行動!」

  德軍雷達站的基爾霍克上尉怒氣衝衝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就在剛才,當他見到瑞恩.杜尚,聽說帶給他的物品被黨衛隊士兵強行扣下的時候,上尉對黨衛隊積蓄已久的不滿終於爆發了。

  作為第三帝國資深的雷達技術專家,即使是空軍的格林元帥也對他相當倚重。所以才在德國空軍與英國皇家空軍的交鋒中處於不利局面時,將建設並管理格恩西島雷達站的重要任務交給了他,寄希望於他能夠發揮出色的業務水平,幫助德國空軍創造戰勝英國皇家空軍的奇蹟。不得不說,單以業務方面而論,霍克上尉是一名相當稱職的軍人,儘管他有喜歡喝酒的嗜好,不過在軍務中卻從未有過貪杯誤事的紀錄。可是,自從黨衛隊獨立營接管了格恩西島防務後,他越來越不習慣威廉.蒙克少校那種獨斷專行的作風。每當他看到那個狂熱的納粹黨徒飛揚跋扈的嘴臉,內心總是充滿著厭惡。

  「太可惡了,一個小小的黨衛隊下士,居然也敢對我指手劃腳,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還以為一切都是威廉.蒙克少校說了算。」霍克上尉忿忿地向他的法國朋友傾洩著憤怨。在他看來,今天的事情嚴重地損傷了他的自尊,所以當時未加思索便給了那個驕橫的黨衛隊下士一個響亮的耳光,隨後,他命令黨衛隊士兵立即放行,並帶著法國人及其同伴來到了雷達站的辦公室。在霍克上尉的盛怒下,黨衛隊下士畢竟無法再與軍銜與職位均明顯高於自己的上級抗衡。

  霍克上尉並沒有意識到,他示威式的衝動幫了面前這兩個人的大忙。甚至連瑞恩.杜尚和「魚鰭」事前都沒有預料到,他們居然以這種方式,輕易地接近了雷達站的核心地帶。因為法國人很清楚,雷達站的主機房就在建築的二樓,樓頂則是巨大的雷達天線架。霍克上尉的辦公室,正是通往二樓的唯一必經之路!

  「霍克上尉,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謝謝你幫了我們的忙。」瑞恩.杜尚平靜地說道,他的話語中無不歉意,但顯然,德國人沒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霍克上尉揮了揮手:「這不能怪你,我還得謝謝你給我帶來這些東西,它常能使我在工作之餘忘掉戰爭所帶來的煩憂!」

  「來嘗嘗這些酒吧,真正的法國黑加侖,至少都是珍藏了三十年以上的好酒。」法國人給「魚鰭」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打開了箱蓋。當法國人吸引開霍克上尉目光的時候,「魚鰭」偷偷地抽出了匕首藏在袖子裡。

  「噢謝謝,先放在這裡吧,現在是工作時間。」霍克上尉並不是那種一見到酒就什麼都忘記的人,德國人的嚴謹自覺在他的身上非常良好地體現了出來。

  可是,瑞恩.杜尚卻有著他的打算,他提出了一個令霍克上尉無法拒絕的理由。天才的法國人嘆了口氣說道:「親愛的霍克上尉,今天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呆會我就將隨船離開這裡回瑟堡,然後去美國投奔親友。唉,戰爭年代,天知道我們下次還會在哪兒重逢?為了我們彼此之間的友誼,請最後和我幹上兩杯!」

  霍克上尉一愣,確實,他覺得這種理由不好再固執地推諉,考慮了一下,他點點頭說:「好吧,謝謝你的盛情。說實話,這種先例從未有過,也就只是你好人瑞恩,我破一次例。」說完,他按了按桌上的電鈴,門口的衛兵應聲而入。霍克上尉命令道:「我和瑞恩.杜尚先生有些事情要談,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這正是法國人所希望的。

  他轉身從辦公室旁邊的壁櫃中拿出兩個酒杯,法國人將「魚鰭」遞過來的黑加侖酒拿在手中,在兩個玻璃杯中斟滿。

  「為了我們的友誼,乾杯!」

  兩個人面對面一飲而盡,霍克上尉沒有注意到,「魚鰭」已經悄悄地移到了他身後。

  三杯過後,法國間諜放下了酒杯,有些傷感地說道:「霍克上尉,我能讓你最後再幫我們一個忙嗎?」

  「你指什麼,如果我可以辦到的話,當然樂意效勞——嗯?」

  「我非常遺憾地通知你,我們是盟軍派來的突擊隊,任務是炸掉雷達站,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法國人緩緩地抬起頭,他的眼光中露出深沉的自信,他相信憑著對霍克上尉的瞭解,自己應該能夠說服面前這個德國人。

  霍克上尉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覺出了毛病。他呆了一呆,猛然醒悟,這才想起去拔腰間的手槍。可是布萊克伍德中士的手已經牢牢地抓住了他,並摀住了他的嘴。

  「請別大喊大叫,更不要輕舉妄動,霍克上尉,我並不想傷害你,真的,我們曾經是朋友,以後但願也是,別逼我們做我們不願做的事。」法國人對「魚鰭」說道:「中士,放開他。」

  「魚鰭」解下霍克上尉腰間的佩槍,將冰涼的匕首抵在他的喉間,這才慢慢鬆開捂在他嘴上的大手,低聲道:「最好別亂叫,否則立即殺了你!」他說的是英語,但霍克上尉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你…你…你這個騙子,可恥的法國騙子!你利用了我對你的信任,上帝會懲罰你的!」霍克上尉的感情好像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的臉色變得非常激動:「你們殺了我吧,但休想我幫助你們!」

  「不要激動好嗎?準確地說,應該受到懲罰的是以你的領袖希特勒為首的所有法西斯匪徒,而不是作為戰爭受害者的我們!」瑞恩.杜尚平靜地說道:「霍克上尉,你知道為什麼和你交朋友嗎?因為在我眼中你和威廉.蒙克少校那樣的狂熱納粹分子不同,你只是個職業軍人,或者說,你更像是一個科學家。正基於此,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致你於死命。」

  「那是因為我對你們來說還有利用價值!」霍克上尉冷笑道。

  「基爾.霍克上尉,一九零七年生於德國不萊梅,柏林大學電子專業高材生。一九二九年因兵役法被迫入伍,同年調入德國空軍雷達研究中心工作,因研究成果出眾,屢次受到嘉獎。數年間成為德國空軍優秀的雷達專家,去年被授予上尉軍銜。妻子是一家百貨公司的會計主管,現在帶著兩個女兒定居於科隆。在大學時代,你深受和平主義思潮影響,是德軍中少有的未曾加入納粹黨的軍官,從一開始,你就非常反感這場戰爭,工作之餘常借酒澆愁。怎麼樣,我說得準確嗎?」法國間諜不動聲色地敘述起霍克上尉的履歷,他看到霍克上尉驚訝地開張了嘴。

  「你們怎麼對我的情況瞭解得一清而楚?原來一直以來你接近我就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霍克上尉憤憤地說道。

  「霍克上尉,我相信你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可你知道嗎,因為德國空軍的狂轟濫炸,英國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無辜平民失去親人,失去生命。這正是你們所忠於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所一手造成的。從這一點上說,你不幸成為了他的幫凶。要想挽救更多的家庭免於破碎,唯一的辦法是阻止納粹德國對英國的進攻。我們需要你協助我們完成這一目標,你甚至可以和我們一起去英國!」

  法國人的話顯然在一定程度上震撼了霍克上尉的內心,沉默片刻後,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憤怒,但是仍搖了搖頭道:「不,我是個德國人,德意志軍人。我不能背叛我的國家!你們想怎麼樣隨便,但我絕不能幫助你們!」說完他閉了眼,不再說話,將頭扭向一邊。

  瑞恩.杜尚抬起頭來,看了看掛在辦公室牆上的壁鐘,時針指向九點十五分。這離預定的時間還差兩小時四十五分鐘。他和奧哈拉中尉都一致認為,應該選擇在島上德軍進午餐的時候──十二點整進行集體爆破,那無疑是德軍最鬆懈的時候。

  法國人知道,如果獲得霍克上尉的幫助,那麼複雜的事情瞬間會變得非常簡單,這同時也會給他和「魚鰭」留下非常充裕的時間去完成其它事情。但眼下霍克上尉的態度卻讓他感到非常為難。

  從內心而言,瑞恩.杜尚確實並不想殺掉霍克上尉,他明白如果把這樣一位深深瞭解德軍雷達機密的技術型人才帶回英國,對盟軍而言是多麼地寶貴。雖然,上級佈置的任務中並沒有奢望及此,但法國間諜卻不想放過每一個可能的機會。再說,在和霍克上尉的交往中,他發現,基爾.霍克上尉畢竟和納粹死黨們有著本質的不同。作為軍人,霍克上尉必須服從國家的命令,從這個意義來講,他參加戰爭是沒有選擇的。法國人嘆了口氣,準備再做一次勸說的努力,當他正準備開口時,突然聽到了走廊上的腳步聲和大聲喝斥聲:「混蛋,連我也不許進嗎?」

  瑞恩.杜尚不禁臉上色變,他已經聽了出來,那是格恩西島上德軍最高指揮官威廉.蒙克少校的聲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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