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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舊事之流星傳奇》第0章
縱橫江湖帶劍行

  青鋒映月明

  俠義重 死生輕

  無愧一生名

  聚散似飄萍

  夢還縈

  難消紅顏萬千情

  盡相傾

  ——調寄《訴衷情》

  荒狼臨古渡,落日滿秋山。

  貪狼城外,鱷魚渡頭,一個孤獨的身影孑然而立。河風吹拂他的衣袂獵獵作響,人卻巍然不動,殘陽的餘輝灑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彷彿金色的塑像。

  古老的渭河嘩嘩地流著,不時有魚兒在水面翻出歡快的浪花,也在他心湖蕩出一道道記憶的漣漪。風嘯雲凝視河西岸那片紅葉似火的楓林,嘴角隱隱掛著一絲笑意,似乎正沉浸在那段風光旖旎的往事中。是啊,他怎麼能忘記?十年前,也是秋天,他曾在這裡遭遇愛情。

  一聲嘆息自身後傳來,充滿了不可名狀的幽怨與哀傷。風嘯雲心中一顫,頭也不回地頭問道:「婉清嗎?」

  那人卻不答話,只聽她低吟道:「年年歲歲花依舊,歲歲年年人不同。風大哥,又是一年啦!」

  風嘯雲默默想著她這話中的深意,緩緩轉過頭來。

  面前的龍婉清白衣勝雪,婷婷玉立,仍舊是那麼清麗脫俗。可她身上那蕭索的寒氣卻讓風嘯雲湧起陌生的感覺。十年前相識的那天,婉清不也是這身衣裳嗎?他記得初見婉清時自己驚為天人的迓異。當然,他更忘不了當自己從鱷魚群中將她救出,婉清不顧一切撲懷而來,如小鳥依人般的可愛;忘不了當他輕輕在她耳邊低吟:水木芳華,婉兮清揚時,少女芳心鹿撞的嬌羞。哦,攜手賞菊終南,相扶踏月華山、、、以後的那段日子,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而今此情此景,已然恍如隔世。

  「婉清你變了,變得讓我不敢相認。」風嘯雲悵然失落,不無痛心地嘆道。他言下之意,指的是近年來屢在江湖聽聞她冷血嗜殺,贏得「玉羅剎」的綽號。終於,身為武林盟主的師父,不得不應天下俠義道所請,派出自己向她索戰,一決生死。

  龍婉清輕咬下唇,低首斂眉,心道:「我真的變了嗎?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縱然什麼都可以改變,永遠不變的只是至今對你的一片深情。可你,好像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深愛著婉清的風大哥了。」

  「還等什麼呢?你我之間,正邪不兩立,今天必須對天下人有個交待。出手吧!」風嘯雲回覆平靜,「錚」地一聲,長劍自腰間彈出,在殘陽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而龍婉清似乎聽而不聞,她痴痴地望著面前這英氣凜然的劍客,芳心潮湧。這張英俊瀟灑的面孔,這種卓而不凡的風采,還有這拔劍四顧、傲視群雄的氣概,都曾經深深打動著她寂寞的少女情懷。依稀中,她彷彿憶起了星宿海的往事、、、

  十年前的自己,多麼地嬌憨任性!明知道有危險,卻執意要風大哥陪自己去星宿海觀星,終於陷入了惡徒的重圍。

  血,滿地的鮮血!星宿派的惡賊好多,個個武功高強,還擅長施毒。當初的自己,怎麼那般地沒用?轉瞬間便中毒倒地,一步也動不了,呆呆地看著那些猙獰的面孔圍著風大哥狂砍亂殺。風大哥真是英雄蓋世,七個惡賊已經五死兩傷,可他自己也血染衣襟,漸漸不支。為了保護我,他猶自死戰不退、、、啊,好卑鄙!餘下的兩個惡賊見勢不妙,竟然分出一個攻向無力反抗的我。抽髓掌的勁道撲面而至,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真的離我那麼近、、、

  風嘯雲避開龍婉清含情深注的美目,駢指輕撫長劍,不無傷感地喃喃自語:「寶劍啊寶劍,當初用你救下這人,今天卻要用你除掉這人。唉,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徒使造化弄人哉?」

  龍婉清聞言嬌軀劇震,心裡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絕望中,我突然聽到「嘭」地一聲劇響,可是卻沒感到一絲一毫的疼痛。原來是風大哥在千鈞一髮之際飛身撲至,用他自己的背心硬生生地替我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掌。他的嘴角流出殷紅的鮮血,淌落在我的胸前。他為什麼對我這般好?當時,我的眼淚已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感到從未有過的感動和幸福、、、

  我們本該有一個比現在更美滿的結局的。風嘯雲暗暗嘆息著。然而,時間是可以改變一切的。什麼時候自己與她之間越走越遠了呢?從那次送她回古墓派以後,婉清變了很多。變得對武學更加執著,對人情更冷漠,對敵人更殘忍、、、或許,唯一不變的只有她對自己的深情?可是,自己怎麼能與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女子結合。這世間,對他來說,如果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那一定就是對真理和正義的追求。為了這種理想,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或許她仍怨恨著自己吧?三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自己斷然婉拒了婉清締結良緣的美意,直至此刻,她那哀怨淒傷的眼神仍使他心下歉然。可是,他忘不了自己第一次目睹她濫殺無辜時的驚駭,忘不了她素手染血時的冷酷神情。她一次次對自己苦口婆心的規勸置若罔聞,終於,她成為統率黑道的一代武學高手,可也是俠義道的公敵。

  如果這世間有一個男子肯為自己付出生命,那一定是面前的這個人。龍婉清哀傷地想道。雖然他拒絕與自己締結百年之好,可是那並不能代表他不曾深愛過自己。他,只是有著與自己不同的信仰和理想。不錯,她傷心,她失望,可她又明白,正是這樣的男子會使她更加刻骨銘心地思念和愛戀。如果他肯原諒我,我會不會放棄現在的一切,和他退隱江湖?龍婉清轉念一想,隨即又覺得自己過於天真。自己的這雙手,早已經沾滿了武林正道人士的鮮血,自己正是踏著他們的纍纍白骨,登上了黑道至尊的寶座。疾惡如仇的他,怎會坐視?

  風嘯雲持劍而立,凝力不發。不知怎地,劍雖在手,面對婉清哀愁的玉容,他竟然無法生出殺意,心中反倒湧起無限感慨。如果可以,我會選擇錯過與她的相識嗎?面前的這個女郎,曾帶給自己生命多少歡欣、喜悅甚至是甜蜜的憂愁啊!當然、、、還有而今的痛苦!如果她不是懂得武功該有多好?如果當初我一直陪伴在她身邊該有多好?如果、、、他苦笑著輕輕搖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誕可笑。是啊,在這個世界中,強者才能意味著生存。每個人都為這個目的而掙紮著,在不斷得到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失去許多本該珍惜的東西。悲劇的根源或許就在於,弱者本因不甘任人宰割而無奈地抗爭,卻又在追逐強權的過程中,被仇恨和慾望扭曲著人性,矇蔽了原有的仁愛與善良,從而走向另一種毀滅。婉清不正是這樣而漸漸地改變著自己嗎?誰能料到從前天真善良的她,今日竟然成為武林中談之色變的黑道魔頭?也許,當她決意成為可以主宰別人生死的所謂強者那天起,這種變化就已經悄然發生了!

  龍婉清凝視風嘯雲頎長的身影,心神旌動。儘管她已經將本門清心定持的功夫練到近頂。可每當回想起前塵往事,仍忍不住情思繾綣,不能自已。唉,他可是自己生命中唯一傾注了深情的男子啊!在星宿海的那天,當風大哥奮起神威,擊斃兩個惡賊之後,不顧自己身具內傷,抱著動彈不得的我,千里奔赴古墓,送我回師門療傷解毒。伏在風大哥寬厚的懷裡,真的很溫暖很安全,他身上那濃郁的男子氣息,曾讓我感受到少女初戀時的意亂情迷、、、

  錯過了今天,讓她將《九陰真經》練成後,將不會再有機會了。風嘯雲暗暗告誡自己。縱使面前這個女郎與自己有過一段思怨纏的感情。但為了武林蒼生,為了無辜飲恨的無數江湖同道,他必須痛下決心。雖然,這個決定對他來而言,實在太殘酷了些。可身為俠義中人,他別無選擇。不過,縱是自己肯全力以赴,此戰仍是勝負未卜。而今的龍婉清,早已身儕武林前六大高手之列,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時間像橋下潺潺的流水,一刻不停地流逝著。

  暮色下,兩人各懷心事,靜靜地對峙。

  良久,龍婉清輕嘆一聲道:「風大哥,此事已然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風嘯雲默然低首,澀然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肩負師命友情,武林道義,我亦是別無選擇。今天,我和你只有一個人能活著走過這座橋。」

  「風大哥身後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請先交待下來。婉清自會替你辦成。」龍婉清深吸一口氣,回覆了止水不驚的心境,淡淡問道。

  風嘯雲望向龍婉清,只見她玉容轉淡,竟似不食人間煙火般出奇清冷,正是古墓派至上心法《*》練至高層時的徵兆,心中不由一凜,奇道:「你便這般有把握?難道你不想留下什麼心願嗎?」

  龍婉清淡淡道:「不錯,風大哥你必敗無疑。倘若風大哥現在回心轉意,仍可全身而退,免傷你我之情。」稍停片刻,頗有些黯然地續道:「如果說婉清尚有何心願,不過就是來生與風大哥再續未盡之緣罷了。」

  「好好好!不愧風某與你相識一場。」風嘯雲仰天長笑,一字一句道:「風某的心願就是,倘若今日風某不幸戰死。請婉清以後濫殺無辜時,能念及風某,手下容情,如此而已。」

  龍婉清聞言冷笑道:「風大哥真是性情中人,此話當真好笑得緊。何謂無辜?何謂濫殺?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弱肉強食之理,自古亦然。難道風大哥忘了當日星宿群丑圍攻我二人之事?他們何曾對弱者有半分惻隱之心?不過,風大哥是婉清此生最敬重感激之人,婉清便在此答應你,日後遇華山派弟子,只要他們不來惹我,我便不聞不問。」

  風嘯雲呆立半晌,默然不語。一瞬間,他想起了這充滿血腥與暴力的江湖,想起了世間種種的不公與非義、、、他不得不承認,龍婉清所言雖不盡在理,卻都是殘酷的現實。為了生存,或許一切又都無可厚非?

  龍婉清笑道:「風大哥該不是在後悔當初不該救下婉清罷?風大哥俠義之風山高水長,婉清素來是十分敬佩的。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婉清性情使然,難以傚尤。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便由婉清領教風大哥華山絕學。」

  言訖,龍婉清收斂心神,一聲清嘯,纖纖玉手上已多了一件兵刃。風嘯雲識得,此正是古墓派獨門利器「銀索金鈴」。 風嘯雲凝聚內力,雙目精光閃動,長劍一振,沉聲喝道:「既如此,便小心了!」話音方落,腳下一頓,長劍如虹,挾著破空之聲疾刺而去。正是氣象萬千的華山劍法起勢「蒼松迎客」。龍婉清衣袂不揚,顯是全身已控制在玉女心法強大氣場之中,劍鋒未及身前三尺之處,已被她金鈴盪開。風嘯雲叫得聲好,劍起輕靈,「飛泉流石」、「凌空虛渡」兩招接踵而至。嬌笑聲中,龍婉清展開古墓派輕功「迎風拂柳步」,身形飄忽,如蝶穿花,遊走於風嘯雲水銀瀉地般的劍光之中。饒是華山劍法以迅捷靈動著稱,一時間也難傷她分毫。三招使畢,風嘯雲疾退兩丈,愕然道:「為何不還招?你如此小覷我不成?」龍婉清低首嘆道:「婉清豈敢對風大哥有輕視之心?先避三招,不過是效古人退避三舍之意,以報風大哥兩次相救之德。風大哥雖對婉清絕情,婉清卻無怨言,婉清對風大哥的心意,永如當初相見之日。」風嘯雲縱是鐵石心腸,聞言亦不禁動容,心下隱隱生出不忍之意。轉念間旋又想起自己肩負的使命,只得狠下心道:「風某豈是不明好歹之人?婉清好意,風某心領。只是道既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之戰,除死方休,婉清下手不必容情!」

  龍婉清望向風嘯雲一眼,目光中似有無限怨懟之意,終於冷然嘆道:「風大哥既出此言,婉清亦無話可說。請恕婉清無禮了!」說罷,清叱聲中,玉手揮動銀索,金鈴靈矯如龍,向風嘯雲胸前攻至,分襲他三處大穴。招數精奇,實為風嘯雲平生罕見。

  「銀索金鈴,果然名不虛傳!」風嘯雲心下暗讚,忙聚氣凝神,回劍護身,以華山劍法中最擅守的一式「危潼千尺」格住攻至胸前的金鈴。劍鈴相交,「嗆啷」脆響,風嘯雲全身劇震,氣血翻湧,不由暗吃一驚,未想龍婉清雖屬女流,內力竟已精進如斯,更將鈴索使得出神入化!龍婉清得勢之下,嬌叱連連,銀索詭異飄逸,金鈴錚錚作響,襲遍風嘯雲周身要害。風嘯雲雖對她武功之強早有估計,終未料她*配合銀索金鈴,竟然如此厲害!須知高手過招之時,勝負往往只差一線,先機既失,頓處劣勢。不過,對手的高明反倒激起風嘯雲無比高昂的鬥志,他知道,她現在的武功較之自己已是不遑多讓。而以她的根骨悟性,再假時日,成就必遠在自己之上。那時的江湖,只怕無人能制!再說,此時已至生死關頭,更關係武林未來,必須全力以赴,縱然拚個兩敗俱傷,亦無所顧惜了。心意已決,風嘯雲長嘯一聲,臉上紫氣乍現,氤氳繚繞,長劍更是彈出「嗡嗡」之音,不絕於耳,正是華山正宗絕學「紫霞神功」!

  瞬息之間,風嘯雲似脫胎換骨一般,迅捷無倫地向龍婉清攻出三劍,出招之快,勁道之強,驚世駭俗。方知江湖人士稱他為「流星劍俠」,真乃名至實歸。

  「奪命連環三仙劍!」龍婉清一聲驚呼,俏臉變色,百忙中疾退三尺,左擋右格,堪堪化開疾刺之劍。她冷然凝視著風嘯雲,芳心湧出無限傷感。她知道,華山派奪命連環三仙劍是風嘯雲師父華山掌門木靈道長威震天下的絕學,他當初便是倚仗此套劍法挫敗群雄,奪得武林至尊的盟主寶座。江湖傳言,華山派奪命連環三仙劍不出則已,出則劍必飲血方歸,似乎那已是一種華山弟子決意與敵生死相拚的標誌!自己終於要走到與他生死相見的時刻了?

  龍婉清收起鈴索,戴上古墓至寶烏金蠶絲手套,她已清楚,在未練成《九陰真經》所載武功之前,憑自己現在的真正實力,尚遜風嘯雲半籌。方才佔得上風,皆因他估計有誤,殺意不強。如果他全力施展,決意生死相博,她終究難逃一死。但是,她卻不是完全沒有取勝的機會,因為她一開始就清楚,風嘯雲始終未能對自己忘情,這也許就是他唯一致命的破綻?

  心念電閃間,龍婉清以手套擋開風嘯雲貼身刺來的一劍,情形頗顯吃力。這時風嘯雲劍勢已然施展開來,連綿不絕。「仙人指路」、「仙姑拜壽」、「仙翁弈棋」、、、奇招迭出,配合威力無比的紫霞神功,已將龍婉清全身籠罩在劍光之下。

  龍婉清感到風嘯雲手中的劍,彷彿化作了千百柄,帶動著一股無形的氣牆,向自己壓來。她催動全身*功力,也只能堪堪招架,根本無力破解劍勢。幸好古墓派的輕功獨步天下,更恃仗刀劍不侵的烏金蠶絲手套,方才幾次免過利刃加身之禍。終於,她一步步退到了橋的盡頭,再無可退。而身後,就是冰冷湍急的河水!長嘯聲中,風嘯雲全身陡然紫芒暴漲,身形微挫,似要蓄力沖飛。龍婉清心下一驚,知道下一招,他必是要使出此劍法中最凌厲的殺著「天外飛仙」!這一招,能以疾衝之勢將本身功力提高一倍,更同時籠罩敵人全身九處致命要害!而瞬息之間,自己根本無力認清他攻向何處,又如何格擋?

  心念甫閃,風嘯雲已如流星掠空,左掌右劍,自空中挽出數朵劍花,朝她疾衝而至!

  命運之神在這個時候顯示出它的殘酷無情。龍婉清最深愛的男人,卻向她刺來致命的一劍。

  這許這樣也好,不能與自己深愛的男子終身廝守,倒不如死在他的劍下,也許,這才是自己應該得到的結局?龍婉清淒苦地想到。當然,如果她拚死反擊,風嘯雲縱然得手,也不免重傷。然而,就算他能忍心下手,龍婉清卻不願意這樣做。她想,這不是最好的辦法。或許,現在該利用一下他那個唯一的弱點?

  龍婉清面露微笑,盈盈下蹲,左手五指呈蘭花狀,托於腮下,護住頭部要害,右手卻捧在胸前,虛遮身體幾處大穴。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當初風嘯雲陪自己練功拆招時情景。那次,她使出的正是這麼一招美女拳法中姿勢妙曼的「西子捧心」,極盡妍態。當他以華山派靈動詭變的鷹爪擒拿手捉住她手腕時,她嬌笑著順勢倒在他懷裡,獻上了少女熱烈而甜蜜的初吻,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多麼令人回味、、、

  風嘯雲身在半空,全身功力集聚於劍端。他的心已進入忘我之境,身劍合一。耳邊風聲呼嘯,漸漸地,近了,近了,很快,一切都將隨著這一劍而結束、、、突然,一絲熟悉的情景映入了自己的眼簾,在他心底勾起塵封已久的記憶。那是誰呀?那不是終南山下,春風麗日裡的婉清嗎?哦,她的姿態是那樣的美麗動人,楚楚之態,我見猶憐。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天真無邪,純潔無瑕,歡欣愉悅。她彷彿正等待著情郎的愛撫與親暱,如怨如痴,如慕如訴、、、婉清為什麼不閃避呢?她脈脈含情,淺笑嫣然,似乎這只是一個甜蜜的遊戲。她是那樣的相信自己,想念一個被她深愛著的男子不會給予她任何傷害!

  風嘯雲悚然驚覺,是啊,他怎麼能夠傷害這樣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女子呢?剎那間腦海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婉清的深情,師門的囑託,江湖的道義,畢生的理想、、、他突然感到,一生之中,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痛苦!因為,就在這短短的瞬間,在決定生死的關頭,他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

  間不容髮之際,風嘯雲手中那柄蓄滿真勁的長劍終於滑開半尺,插向她身後的橋柱,疾掠而過時,左掌在龍婉清肩頭輕輕一推,將她送離這龐大的氣場。

  「嘭」地一聲巨響,風嘯雲長劍折成數截,片片飛散,身上的衣衫被勁氣震得四分五裂,自半空中疾衝而下的身軀收勢不住,如流星墜地般重重地撞在橋頭的木樁上,堅固的木橋在痛苦地抽痙了一陣後,終於轟然垮塌,同時也將紫霞神功發出的勁力悉數反饋到風嘯雲自身,反噬之力使他體會到了百骨俱折,筋脈盡散的劇烈痛楚。躺在斷橋之側的風嘯雲艱難地喘息著,感覺生命的力量正如這身下奔流的河水,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龍婉清的身體被風嘯雲的掌力托得騰空而起,輕盈地落在兩丈外的長草間,毫髮未傷。當她轉過頭時,卻聽見了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更親眼目睹了風嘯雲撞上橋頭後頹然倒地的身影。她真切地看到風嘯雲口中鮮血如雨點般噴射,暄染著暮色下蒼茫的天空。

  「風大哥!」龍婉清一聲悲呼,不顧一切地飛身趕至。她怎能料到,事情在瞬息間發生了如此巨變?她本來只要誘使風嘯雲念及舊事,手下留情,放過自己即可。因為她深知風嘯雲的性格,今日若全力出手,一擊未果,日後必不會再糾纏不清。

  她什麼都想到了,只是卻沒有想到。風嘯雲從未告訴過她華山派奪命連環三仙劍最大的秘密,一個事關生死的秘密!

  臨走前師父交待得沒錯。「三仙奪命,劍劍追魂,於敵不克,於已必損!」這句在華山派口傳數代的話,終於在自己身上得到了驗證!風嘯雲喟然感觸。只是,此刻他的心中卻並無半絲半毫的悔意。或許,就在剛才那生死立見的瞬間,他恍然驚覺,婉清仍牢牢地佔據著他的心扉,仍舊是他生命中的最愛!為了她,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最寶貴的生命!

  一串晶瑩的清淚滴落在風嘯雲的臉中,他這才發現自己正被婉清抱在她溫軟幽香的懷裡。她身上那淡淡的體香讓他心緒歸於安詳平靜,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輕鬆的笑意。哦,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只想時光就此停滯在這一刻,讓他多感受一下這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龍婉清芳心悲痛,喃喃哭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啊?風大哥?」慌亂中,她急將雙掌托在風嘯雲背心靈台大穴,欲將真氣輸入護住心脈。卻發現風嘯雲骨骼寸斷,筋脈散亂,已不可能有回天之力。龍婉清冰雪聰明,突然間領悟到江湖上關於華山派奪命連環三仙劍下,勢必不兩存的真正含義!更明白了風嘯雲內心對自己所蘊藏著的深深情意!在那生死攸關的緊要時刻,在只可能有一個人生存下去的危急關頭,他終於為龍婉清做出了最大的犧牲!

  龍婉清緊緊地摟著風嘯雲,哭道:「原諒我,原諒我風大哥。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我、、、」悲悔之下,竟哽咽得泣不成聲。

  風嘯雲輕輕地握住龍婉清的纖手,輕嘆道:「傻丫頭,風大哥從來就未真正地怪過你。婉清,我要走啦!我去後,將我葬在咱們初識時的那片楓樹林裡。那裡,是我一生中最難忘懷的地方。」突然,他的臉上笑意漣漣,蕩漾著無限溫柔之色,低吟道:「水木芳華,婉兮清揚。婉清,你可知在我心中,你永如當日相遇時那般美麗。」龍婉清心如刀絞,垂淚道:「風大哥,婉清對不起你,若你命喪今日,婉清決不獨活。生不能與君同床,死當與子共穴。以報風大哥的深情厚意。」風嘯雲聞言,握著她的雙手猛然一緊,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口氣突然變得無比惶急道:「不要!不要啊婉清!你怎可隨我而死?生命如此燦爛,千萬莫辜負了它。你還年輕,答應我好好地活下去!你樹敵太多,須找個僻靜之處,遠離江湖,修身養性才是正道。還有,我之墓前無須立碑,我喜歡安靜。」說罷,風嘯雲深深喘息,一雙虎目緊緊望望向龍婉清,眼光中射出無比熱切的期盼之色。龍婉清豈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風大哥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仍深切地關懷著自己,他為她將來的安危擔憂,所以不肯立下墓碑讓江湖傳開他的死訊,以免有同門或好友來找她報仇,再增殺戮。

  龍婉清心下百感交集,卻不忍逆拂他臨終前的心願,只得含淚點頭。但見風嘯雲深吸口氣,似放下重大心事般無限歡喜,輕道:「這我就放心啦!婉清,還記得我教你唱過的《短歌行》麼?你且為我擊節,我們再唱一遍可好?」龍婉清淒然撿起斷劍,輕拍欄杆,望見風嘯雲眼中神彩遽然點亮,似乎靈台一片空明,已呈迴光反照之象。只聽他縱聲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龍婉清聽著他沙啞低沉的歌聲,憶起了當初他們在終南山下飲酒賞菊,風嘯雲教她唱這首歌時,曾豪氣干雲地向她說起自己的平生抱負。那就是不負此生所學,竭盡所能為江湖除惡扶善,使武林不再有仇恨與殺戮,人間再多些友愛與善良。今天,他終於要為自己的理想而殉道了!心潮起伏之間,龍婉清心中的愛意悔意如潮水般洶湧齊至,不可斷絕。

  突然,風嘯雲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細若游絲,終不可聞。龍婉清心中一沉,急喚他時,但見風嘯雲眼神黯然轉淡,神情安詳,終於在她懷中悄無聲息地去了!

  龍婉清芳心大慟,一口鮮血沖喉而出。她再也顧不得古墓派*的禁忌,失聲痛哭。淚流滿面的她痴痴地望著風嘯雲清朗的遺容,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個深愛著自己的男子已經離她而去。他似乎猶自沉浸在過去的好夢之中,嘴角含笑,只是,這個夢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夜色中的鱷魚渡寒風呼嘯,無限冷清。風嘯雲的屍身已在她的懷中慢慢變冷,龍婉清猶自不願離去。月光下,她呆呆坐在他們初遇的那片林間,將那逝去的每一幕一遍遍地懷想、、、

  數日之後,恆山慈雲庵。

  素縞白衣的龍婉清跪於白雲觀內大雄寶殿前合什叩首,低聲禱告:「大慈大悲南海觀世音菩薩聽稟:弟子龍婉清前生罪孽深重,今願皈依佛門,只求菩薩保佑風大哥在天之靈早生天界,弟子願木魚青燈,日日頌經,供奉菩薩,終此殘生!」詞調中透出無比憔悴的淒苦。

  旁邊持禮的乃是恆山派掌門住持定逸師太,她微閉的雙目突然精光閃爍,朗聲道:「可惜啊可惜!」

  龍婉清聞言一怔道:「可惜什麼?」

  「可惜風大俠死則死矣,而一番苦心,皆化流水!」定逸師太搖頭冷笑道。

  龍婉清黯然道:「弟子愚鈍,請師太明示?」

  定逸正容道:「風大俠立志以造福武林蒼生為已任,悲天憫人,俠義可風。故能在最後關頭,效佛祖捨身喂虎,割肉飼鷹之舉,殺身成仁。他的犧牲,實為換取龍施主的新生。只可惜龍施主至今未能勘悟,縱遁入空門,亦不過又增一行尸走肉,苟延殘喘,虛渡餘生,徒有何益哉?」

  此番話無異於醍醐灌頂,令龍婉清悚然驚醒。她再不遲疑,向定逸師太跪倒求道:「婉清請師太點化!」

  定逸微笑道:「悟以往之不鑑,思來去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須知龍婉清天資之高,世所罕有。只因傷逝之下,芳心寸斷,故而心灰意冷。今忽聞此語,眼前陡現光明,心中將其默默唸誦兩遍,體會一番,終於豁然開悟。

  龍婉清向定逸師太盈盈再拜,低聲道:「從此世間再無古墓派龍婉清。弟子願秉承風大俠遺志,窮餘生之力習恆山醫法,懸壺濟世以造福眾生。既贖前罪,更慰英靈,望師太成全!」

  定逸師太含笑點頭,合什頌道:「大慈大悲南海觀世音菩薩!善哉,善哉!風大俠肉身雖去,精神永在。高風亮節,無愧俠名。倘知龍施主迷途知返,棄惡揚善,必可含笑九泉!」

  一絲青絲飄然落地,眾尼頌唱聲中,恆山派掌門住持定逸師太寶相莊嚴,向跪在佛前受戒的龍婉清摩頂祝道:「我佛慈悲!恭喜龍施主得悟大道,皈依我佛。從此脫離苦海,成就正果。賜汝法名『妙悟』。」

  四季春去秋來,人間花落花開。彈指間又過了十年,江湖依然像往常一樣,紛爭不斷,從未真正地平靜過一天。

  這日的鱷魚渡頭呈現出從未有過的熱鬧。素有「金針渡劫」美譽的恆山派妙悟師太用化緣所得,領著數十民工,將鱷魚渡口前年久失修的破木橋翻繕一新。眾村民齊聲稱頌妙悟師太盛德之際,無限感激地請她賜示橋名。妙悟師太俏立橋頭,望向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中默念:「生亦何歡?死亦何苦?逝者如斯,來者不復!」在眾村民的屏息等待中,她緩緩轉身,若有所思道:「依貧尼之意,此橋可名『風雲橋』,此渡口可改稱『流星渡』。不知眾位意下如何?」眾村民欣然道:「既然是師太所賜之名,自當無有不遵。」

  正當眾人轟然應喏,忙於刻字立碑之際,妙悟師太獨自一人踱到渡西那片熟悉的楓林間。她盈盈拜倒在一座草木蔥鬱的舊墳前,從懷中取出一段珍藏了十年之久的如黛青絲,悄悄於墳前焚化,望著隨風飛揚的灰燼,妙悟淚光瑩然,低聲吟道:「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風大哥,十年來婉清不敢一日有負你的期望,唯盼多行善事,以贖前過。只望死後佛祖眷顧,使我能與風大哥相聚於西方極樂世界,再續前緣,除此更無它求。」

  正頌誦間,身後響起一個女孩清脆的童音,只聽得她好奇地問道:「師太,這座墳墓裡埋的是你的親人嗎?它怎麼沒有墓碑呀?」妙悟緩緩起身,感慨萬千地撫著女孩的雙肩,指向墳煢,深深道:「這裡埋葬的,是一個女人的青春和愛情。裡面那個人,則是世間最明亮、最壯麗的那一顆流星,雖然短暫,卻曾經帶給黑夜無限的光明!天空,才是他最後的歸宿!」

  那小女孩似懂非懂,拍手笑道:「好啊,我喜歡流星,我將來也要做流星!師太,你給我講流星的故事好嗎?」妙悟輕輕搖頭,微笑不語,轉身飄然而去。她知道,那一座永不磨滅的墓碑,早已經深深地刻在自己心裡,歲月愈久反倒愈見清晰。就像每個人或許都有一段自己難以提及的傷心往事,深埋在心底,直至終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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