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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27章
29、退潮小島

 三個人在埃爾貝島東邊岬角的小港村下了船。隨後便在那裏買了艘附有篷帆的小船。

 波里斯發現很多人在此地買賣這種船,因此不必擔心有人問他們買船的目的。在這裏,比起大船來,船匠大都製造這種小船,至於為什麼這種船的需求會這麼大,波里斯也不清楚原因。

 伊斯德和丹笙還買了幾樣波里斯沒見過的材料,把新買的船仔細裝修了一番。僅是這樣,也花了幾乎一天的時間。

 船一啟動,很自然地,伊斯德掌舵,丹笙操帆。波里斯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好坐在船板上。船對他而言實在是很陌生的東西。

 看到船慢慢地行進在水上,波里斯感受到一種和搭大船時截然不同的恐懼。深度未知的深色海水圍繞在這木制的船舷四周,一直延伸到無盡深遠的地方。天氣冷得連鼻子都沒快知覺了。這船會不會被浪打翻?如果船底有漏洞該怎麼辦?

 可是他又不能緊靠到什麼人身邊去傾訴他的不安!因為那兩個男人都正全神貫注於讓這小小的船安全地浮在水面。波里斯只好坐在船板上,感受著船身似乎無法承受的力道,一波波地像是朝著自己身體而來碰撞著小船。

 第一個目的地是和埃爾貝島連接的白水晶群島中,名叫水滴列島的第一座島。他們小心地航行在小島之間。小而細長的船穿梭在水灣裏。

 偶爾也會有和他們類似的船從水準方向經過。原來,這種船的功能是用做近海捕漁,而且也可以打撈古代遺物,是此地海域內的特殊營生工具。

 大約三十年前,有一隊漁夫曾經打撈到一個小小的大理石石像。石像眼睛鑲有藍寶石,手指和頭部的裝飾品全都是黃金,被認定是古代魔法王國的遺物。消 息流傳開來,便吹起了一股探索風,聽說雷米王國初期也派遣了搜索船,喧鬧了一陣子,收穫卻不如期待那樣,沒有什麼大進展。

 反而是民間悄悄探索所發現到的寶物,至今仍在黑市流通著,經常吸引新的一批人關心。在這附近的村落裏,會大量生產這種小帆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偶爾還有一些被古代王國的幻想所吸引的年輕人來到這裏,成了這裏的一個特色。

 不過,現在是冬天,即使是不怕寒冷的雷米人也認為水底探索太困難,因此幾乎沒看到什麼探索船。偶爾經過的船上大概是一些懷著一股熱忱,連季節也不考慮就跑來的有錢的年輕人,或者是一些在冬天補充收入的漁夫們。

 過了一會兒之後,波里斯隨即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沒有許多人痛恨的暈船症狀。他生平第一次搭船是在奈勒尼薩上船的阿坦史格摩號,如果當時是因為那艘 船比較大才沒暈船,那這艘帆船搖晃得這麼厲害,他怎麼也沒事呢?會不會是因為太過緊張,反而沒空去感受船身搖晃的原因呢?

 不管怎樣,他就像是非常容易適應陌生險惡環境的高山植物般,一點兒也沒事。還記得他到安諾瑪瑞之後突然長高,第一次經歷到雷米的寒冷時也沒染上感 冒,可見他真的有不畏新環境的體質!這跟他不挑食,任何食物都能毫無怨言地食用,在不舒服的地方也能安睡,是一樣的道理。

 兩天過後,船離開了水滴列島的範圍,開始往寬廣的大海行進。這段時間裏,他們只有一次上了某個島,充分補給了食物和水、油和繩子之類的物品,而且還特別買了些冬衣和毛毯。在波里斯眼裏,所有事情都像是在瞬間進行似地快速。

 一往北海出航,就開始每天仔細計算食物分配的量。他們兩個島民開始輪流睡覺。波里斯有時和丹笙一起醒著,有時則和伊斯德一起醒著。就這麼過了好幾個白天和夜晚。不過,天氣並不惡劣,也沒遇到什麼暴風。

 “你還好吧?”

 伊斯德好久沒對波里斯說話了。在雲霧彌漫的早晨裏,伊斯德一醒來,把自己原本蓋著的毛毯拿給丹笙之後,取出毛皮手套戴上,開始操縱帆繩。波里斯則是呆呆地裹著毛毯,眼珠子稍微轉了一下,說道:“嗯。”

 伊斯德坐在船首,一面搓著手,一面又再說:

 “我們島民也很少在冬天航海,你不用硬是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波里斯慢慢地起身,開口想說話。其實他到現在還是有點怕船身的搖晃。

 “可是也沒辛苦到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啊。”

 伊斯德想鬆弛被凍僵的臉頰,卻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然後才露出一絲微笑。

 “這種時候,別人一定不會相信你是貴族出身。”

 “我說過,在奇瓦契司是沒有貴族的。”

 這是他們一起在雷米旅行時,常會說的一個玩笑。不過,也不算是什麼玩笑話,只是只要有人提這句話,就當然會跟著冒出這種回答。很長一段時間沒這樣了,現在兩人又沉浸於以前那樣的氣氛裏。

 其實也沒過多久時日,但卻覺得那是好遙遠的事。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波里斯突然說:“事實上,你好像比較辛苦。”伊斯德的臉已經不再僵硬,他帶著認真的表情走過來,說道:“你以為我心裏很好過嗎?你要搞清楚,我現在等於是在把你拉進一個深坑裏面。”

 “我知道。那應該算是你出生長大的深坑吧。”

 伊斯德噗嗤笑了出來。要是換做以前,他會露出像要抓人的眼神,接著再開點玩笑,但他並沒有這麼做。而只是說:“那是個冰雪深坑啊。叫做冰川大裂縫。”

 “這是什麼意思呢?”伊斯德攤開雙手。

 “巨大的冰河峽谷裏……”

 他把手合上之後,做出往前伸去的手勢。

 “裂開的巨大裂縫,一旦掉進去就死定了。或者是到積雪經年不融的高山,這種地形處處可見。它們會把不小心滑倒或失足的人一口吞下去。”

 “好可怕!”

 “不只如此。到了春天隨時都會發生雪崩,有時會埋掉整個村子。而且山裏有猛獸,它們兇狠到……”

 就這樣,伊斯德有好一陣子都在大說特說島上會遇到的危險。他像個孩子王,都已經無法回頭了,卻還一味地警告並且不停地炫耀。

 波里斯點了點頭,說道:“難怪你不想回島上!”伊斯德突然停住不說了。他呆愣著,將視線轉向雲霧之中,說道:

 “不論到哪里,最難解決的都是人的問題。人是怪物,是最可怕的怪物。”

 這句話的尾聲非常微弱,就像是被埋入了雲霧之中似的。和丹笙一起醒著的時候,波里斯則會聽到許多有關島上的事。丹笙盡力想讓波里斯不要先認為那裏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也不想刻意把那裏說成是個美好的地方。

 他說他們是很久以前——無法確切說出是何時的古代——為了躲避國家的一場災難,逃出來人的後代。最初大約有一百多人,但時增時減之後,如今大概有 五百多人住在那裏。那裏幾乎沒有外人移入,像波里斯這樣的情形是非常少見的。往上追溯的話,島民之間,很多都有點血緣關係,但也沒到所有人都是親戚的程 度。

 島上有四個支派。分出支派,不是彼此敵對的緣故,只是以初期移居時的幾位領導者為中心傳承下來的。支派主要是在結婚時會有作用,一般慣例都是和不同支派的人結婚。伊斯德和丹笙同屬於“銀鷹支派”。

 照丹笙所說,島民是在很久以前的一場災難裏唯一“存活”下來的一群,因此他們將之視為很大的債務,也可說視為包袱。雖然不知後來出生的人是否都這 麼想,但許多年輕人現在確實有這樣的想法。也因為他們是逃離原本的故鄉,流浪在外無法回去的人,因著這層含意,他們稱自己為“巡禮者”。

 對於島民,也就是對巡禮者而言,他們有所謂的三大任務。這就是將消失的東西慢慢復原起來、將留存下來的完整保存、隨時為重建王國而準備。這和某種宗教使命差不多,包括丹笙也十分重視這些任務。

 “如果你正式入了門,也必須共同參與這些事。”

 照丹笙的說法,波里斯還不是正式入門者。只有在島上才能舉行正式的入門禮。

 島上原本是禁止帶外人進入的。如果犯了這禁忌,就會遭到某種殘酷的刑罰。而事實上,這種事幾乎不可能發生。因為在前往島的途中必須經過唯一的暫歇點,在那裏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

 帶外人進入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丹笙所講的辦法。必須有兩位以上的島民保證他的身份,同時要進入的人必須自己表明要成為見習巡禮者的意志,並舉行簡短的入門禮。可是如果那個外地人的年齡超過十五歲,就完全不可能了。

 只是,見習巡禮者不一定就能成為正式巡禮者。從外地進來的見習巡禮者到了十五歲,在第一次的淨化儀式裏,必須明白表露自己的意志,並以巡禮者身份 告白自己的使命。他必須要發誓,從那一刻起遵從被賦予的所有任務。只要拒絕前述任何一樣,他就無法成為巡禮者,同時會被永遠放逐出島。雖然以後可以自由生 活,但如再踏進島上,就意味著死亡。

 就整體而言,也不能說放棄者就絕對自由了。因為,離開島的時候,那個人必須在島上某個特別的碗裏留下一撮自己的頭髮,並發誓保持沉默,將來到了大 陸,如果在外人面前洩露了島的秘密,那撮頭髮就會燃燒成灰燼,而在遠方的那個人也將被加諸魔法的痛苦。要是罪行重大,甚至有可能死亡。處罰的輕重都是由那 個神秘的碗來裁決。

 “島”是由位於北方海域的四個大島所組成。全部規模有埃爾貝島和白水晶群島加起來那麼大。在那裏處處可見山脈和火山口,所以實際可以居住的土地並 不多。最大島叫記憶,第二大島叫沉默。位於兩島之間的兩個小島,南邊的是喪失,北邊的則稱之為祈願。人們大都是居住在記憶島,其他島嶼只設有防衛用的城牆 或監視哨之類,負責守護島的人會輪流守在那裏。

 這些島嶼就是巡禮者臨時居留的故鄉,他們總稱為“月島”。

 “起風了。”

 丹笙講到一半突然打住,拍了一下手掌,接著說出了這句話。波里斯不知有何異常,只好盯著天空看。

 “不是本來就有風嗎?”

 “不是那種風,是惡劣的風要吹過來了。”波里斯不知道丹笙是因為看到什麼而斷定,不過,他也沒有懷疑。惡劣的風,會不會是指暴風?

 “去叫醒我大哥!”

 波里斯輕輕搖醒睡了三個小時左右的伊斯德,伊斯德嘀咕了一下,隨即忽地起身,環視四周。然後說出了和丹笙相同的話:“有惡劣的風要吹過來了!”接 著便有相同浪花的碎浪開始到處碰撞拍打上來。波里斯也不自覺地伸手緊抓住帆竿,但突然間,頭頂上方傳來了伊斯德爆出的嘲笑聲,害他趕緊放手。

 “這小鬼,你現在也知道害怕了?”

 如果說不怕,那就不是人類了。波里斯好久不曾像現在這樣,像個小孩般,心裏想著難道沒有自己能做的事嗎,一邊擔憂一邊發抖著。此時,海浪冰冷地拍 打到他暴露在外的雙頰。船的下方是超過人類身高好幾倍深的海水,萬一要是翻了過去,這宛如貝殼的小船豈不沉得不見了蹤影?

 可是過了一會兒之後,波里斯轉頭一看,除了自己以外,其他兩人卻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態度。他們對於即將到來的暴風並不輕視,也不是那種以為能輕易化 解的自滿。他們的眼裏帶著彷佛像是自己是一個個體,大海也是一個個體的認真目光,觀察著四周。這態度和雷米的行船人不太相同。雷米的行船人把大海當作生命 的戰場,同時也當作害怕擔憂的物件,所以不管處於何種狀況,也不會像他們現在這樣傲視大海。

 “怎麼樣,大哥?”

 “要開始了嗎?”

 要開始的不是伊斯德,而是丹笙。他把雙手收於胸前,靜靜合掌之後,正眼直視著前方好一陣子。

 在這段期間,船很有技巧地躲過了兩次大浪,繼續平安地前進著。第三次大浪來的時候,伊斯德熟練地操縱船的方向,避去了危機。可是波里斯還是全身不 停地顫抖,不知道該抓哪里好。以前只在陸地上生活過的他,見到大海瞬息之間變高好幾米,一下子又降低好幾米,根本無法適應這種情況。別說是調整身體了,就 是心裏也難以平靜。

 此時,丹笙開口吟道:俯視下方編織黑藤白皙臉孔的長髮女道出地與水之遙速遠如山與人之距離望見兇悍如海蛇般的波濤只道是如小羊般溫柔奔跑聽見大地 翻騰晃動而崩裂只道是用手擊石的小把戲強勁的風、洶湧的波濤聲,還有丹笙宏亮的誦吟聲,使得波里斯心煩意亂,簡直無法集中精神。可是當丹笙手裏打出手印的 那一瞬間,卻有種強烈的響聲劃過空氣中,往四方散開。仿佛一個大鐵鑼被用力敲響了一般。

 然而,那卻是用耳朵聽不到的聲音。

 響聲似乎在周圍迴響著,但這並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由皮膚還有全身感受到的。

 “這是在'祈願'.有些島民一出生就擁有這種力量。”伊斯德一直努力穩住船隻,但還是不忘對波里斯解釋。波里斯被這一陣陣像是快把帆竿也折斷的猛烈強風給嚇得不知所措,後來乾脆整個人趴在船板上,所以根本聽不清楚伊斯德在說什麼。

 不過,這番折騰並沒有持續很久。片刻之後,波里斯發現船隻像是在開玩笑似地停止了震動,他好不容易起身站好,望著大海與天空。還來不及講出他飽受驚嚇的心情,丹笙就用愉快的語氣說:

 “大哥你真不愧是個'航海者'.駕駛船隻的功夫簡直就跟每天行船的逐浪人沒啥兩樣。”伊斯德也笑著回答:

 “不像有些人,因為自己名字的關係,反倒一輩子為了符合名字而被牽著走。”

 才剛剛渡過生死危機的波里斯,感覺這番話像是說給他聽的。就這樣,他們用這種方式航行了至少十五天。

 其間也曾在小小的無人島上暫時休息過。很奇怪的是,那座石頭小島走路不用一小時就能走完,卻到處都有岩石被挖空的痕跡。而且裏頭竟有上過油的皮革 牢牢包裝著一些有用的物品。甚至也有像是可以替換破裂帆布的布帆、填補破裂船艙的瀝青、如同石頭般堅硬的乾果和肉脯,以及飲用水之類的東西。

 離開無人島之後,他們再度出航,伊斯德和丹笙隨即改變至今一直往東北方向的路線,轉往東南方向,往下航行了一天的時間。第二天白天,終於出現了他們一直在找的東西。那是一股海流。這股快速的海流包圍了他們與船隻之後,瞬息間船隻就又再往北前進了。

 海流令人驚訝地快速,連風也吹得恰恰好,使他們享受了一番好久沒有過的快速航程。船帆因為吃飽了風,像只白鳥般攤展開來。有好一陣子,波里斯連寒冷都忘得一乾二淨,只顧驚歎著這小船的速度。事實上,氣溫也確實漸漸回升。因為,已經三月底了。

 到了四月的第一天,半夜時,波里斯突然感覺異常,從睡夢中醒來。躺著想了大約半小時,才發現原來是船的移動方式變得有些奇怪。它繞著一個很大的圓圈,一直轉個不停。

 “醒了嗎?”

 伊斯德坐在船尾,靜靜凝視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突然開口說道。波里斯問他:“咦,怎麼知道我醒來了?”

 “因為我聽到你睜開眼睛的聲音。”

 “……”

 波里斯起身準備回應他的玩笑話。而伊斯德又低聲說:

 “小心一點。”

 “什麼事?”

 伊斯德像在黑暗中尋找什麼似的,轉頭東張西望。像是在搜尋實體的東西,也像是在找尋沒有實體的東西。

 “從這裏開始就是島的範圍了。上了岸,就會開始遇到我和丹笙以外的島民,也就是其他的'巡禮人'.”

 波里斯小心翼翼地重複問他:“可是要小心什麼呢?”

 “小心人啊,人是最恐怖的。”波里斯打了個哈欠之後,說道:

 “我看你才最令我害怕。”

 “哪有人像我這麼寬宏大量的?小子!”波里斯搖了搖頭。

 “是你帶我來到這遙遠地方的。是你讓我沒有別的選擇可選。嗯,我是不需要一定要回故鄉的,但是也不曾想過要有個新故鄉,可是我卻因此在心中下定決 心要歸屬到一個陌生的團體裏。我越是回想越覺得可怕。為了我和你的關係,我把一部分自由都給換掉了。這並不是在責怪你,不過,確實是你讓我真心想這麼做 的。”長久以來一直藏在心中想說的話,借助黑暗便輕易說出口了。伊斯德不發一語地靜默著,仿佛像個突然遇到少女對他傾訴愛意而驚慌不已的年輕人一樣。

 然後,伊斯德開口慢慢地說:

 “誰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可既已經開始,就得有始有終。如果你被陌生人排擠,不認同你,你會不會就倒地不起?”

 “或許會吧。但倒地之後,我會再爬起來的。”

 “但是你會不會一面搖搖晃晃站起來,還一面怨恨我?”“你怕嗎?”

 情況顛倒了過來。波里斯一副怕的人不是他,而是比自己年長許多且身為島民的伊斯德,波里斯反而以擔心的語氣,說道:

 “請你不要擔心。生命不過是瞬間的,有什麼好怕的。”

 伊斯德一副張口結舌的表情,直盯著已經不再是小個子的男孩,在他頭上拍了一下。

 “這小子竟然把別人的話拿來偷用,還教訓人!”

 波里斯厚臉皮地微笑著說:

 “我這個年紀還會當然模仿大人啦,當然會學你嘍。”

 “還挺會強辯的。真是糟糕,快受不了你了!”

 “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很糟糕。帶到島上去之後,把我當木柱子好了。”

 “是啊,能拿來當木柱使用的木柴,可是會被燒掉的哦,因為那裏實在是太冷了。”

 “其實當木柱一直是我的夢想。因為可以牢牢固定東西,一點兒也不為所動,真的是很酷.”

 伊斯德搖了搖頭,說道:

 “你真的決心要去適應島上生活了嗎?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卻還這麼執意?”波里斯認真地抬高下巴,露出僅在伊斯德面前會顯露的頑皮表情,說道:

 “我說過我不是輕易就下決定的人。你再說什麼會被枷鎖束縛的話,我看乾脆把我綁在木柱上不就行了。”

 伊斯德不再說話了。要是換做以前,他會一面說:“好傢伙,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啊?”,還會一面捏著他臉頰好幾次,但現在他卻只是靜靜地盯著波里斯的臉孔。而波里斯也和平常不一樣,言談中故意跟伊斯德開起玩笑。

 “我還要拜託你保持下去。”

 乍聽之下,波里斯不懂這短短一句話的意思。不過,伊斯德以更加堅決的語氣說:“不,應該說是你必須繼續保持下去。包括你那些無所根據的希望,還有 勇氣,都要繼續保持下去。一半是因為你的愚蠢,一半是因為我的欲求,既然我們都來到這裏了,我們就要負共同的責任。我們要努力合作下去。看能打破多堅硬的 岩石。所以呢,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伊斯德突然伸手抓住波里斯的右手。

 “你也別離開我身邊。”

 這不只是一句單純喚起希望的話。伊斯德是在發誓。雖然少年還沒察覺,但他對自己發誓要遵守這誓言。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他不想讓少年離開他。他希望能把他放在自己氣息所及的身旁。現在,輪到自己來保護他了。

 “我們正在等退潮。”

 伊斯德的音調稍微提高,又再說了一句:

 “總會等到退潮的。”

 “退潮之後就會走回去,是嗎?那麼就算大海再大也不用擔心了。”

 兩人相視著,也沒點頭,只是彼此露出一絲微笑。過了一會兒,伊斯德像耳語般說道:“退潮小島到了。”沒錯,這確實是島的名字。

 在淩晨時分,原本只看得到一小塊岩壁的部份,潮退之後,就變成了海岸線長達幾百米的小島。小島上大多是尖銳的岩石,只在退潮時才會露出,沒有沙岸,所以任何船都很難靠上岸去。因此,巡禮者才將之取名為退潮小島。

 這座島嶼的這種特徵有優點也有缺點。優點是一旦漲潮之後,不會有人發現這是一座可以上岸的島嶼,因此十分適合作為秘密通道。可是一退潮,可以呆在島上的時間,也只有這段海岸線露出的時間,停留太久,泊在海邊的船隻就會沉沒或浮起。

 此時,正是夜晚和白天的分界,一道清楚的藍線光芒擴散到整片天空。尖銳的岩石群輪廓之外,還可見到一小堆一小堆的紫色雲朵。

 在那片雲上面,則是一大片閃爍奇異光彩的天空。

 那些青紫色的雲朵在天空中畫出扇骨般的界線,向上伸展出去。燦爛的曲線像是神明的五根手指,停留其中的藍雲則逐漸擴散開來。整片天就像一張即將放下的巨大窗簾。窗簾後面是白天,裏面則是夜晚。

 船隻朝著岸邊滑行過去,頭頂上像是要掛出灰、紫、青色窗簾的天空徐徐亮了起來。波里斯抬頭望著天空很久。退潮小島,他一定會一直記著這島嶼的。

 將視線一轉往島上,隨即在岸邊發現一艘陌生的船停靠著。看來是一退潮就靠岸的船隻.波里斯的胸口蹦蹦跳跳的。

 一到達淺水處,三個人跳下船隻,在水深及膝的冰冷海水裏,慢慢走上了岸。丹笙選了一個突出的石頭,把一條和船連著的繩索綁在那裏,伊斯德則是頗有 感受似地環視島的景觀。所謂景觀,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伊斯德好像也覺得如此,因為他們現在站著的地方一漲潮就絕大部分都浸在水中,所以四周都是海草、青 苔以及貝類的小生物。可是對波里斯而言,這所有東西都很新奇。畢竟,他不是海邊長大的小孩,所以根本沒有在海邊玩水的經驗。對於他這種年紀的男孩來說,這 樣的地方是充滿樂趣的。

 可惜的是,伊斯德並沒有讓波里斯在海邊玩,而是抓著他的手,往尖銳的岩石山上爬去。那裏即使漲潮後也不會被海水淹沒。

 走近那裏才發現,乍看之下很平常的石壁,其實是一道自然造成的城牆。一登上靠近中間的地方,就能看到有扇堅固的鐵門。門上沒有門把,而有一個橢圓形的凹陷。

 伊斯德把手按在那裏,嘴裏低聲喃喃地念了幾句。喀啦,門就開了,兩人進到了裏面。原來那是一扇用魔法開關的門。

 “丹笙呢?”

 “他會留在海邊。”

 “他不一起去嗎?”

 “這裏不是每個人都能進來的地方。”

 裏面的岩石通道透著一股像是常有水滲入的濕氣。一邊沿著這通道前進,波里斯一邊驚訝地歪著頭。心裏開始奇怪,伊斯德和丹笙看起來像親兄弟般親熱,怎麼伊斯德能去的地方,丹笙卻不能去呢?

 然而,這只不過是他在島上的陌生生活所遇到的第一個預警而已。

 通道造得並不很光滑平坦,所以偶爾會被岩石絆到,牆上也有不少縫隙,而且上方還鑽有大大小小的洞——那是要讓光線照進來。說不定也是要讓小動物跑進來。

 因為已經天亮,所以他們前進的路上到處都被陽光照出白點。牆上有時會看到特別的貝殼,像是以前就在那裏似地,很自然地嵌於牆上。

 這條路是通往城垛最上方的路。雖然中途也有幾個像是用來當作倉庫的房間,但是他們並沒有進去。後來,即使是對到處迴響著的腳步聲,波里斯也漸漸習慣了。越往上走,周圍就越顯得明亮。

 終於,他們來到城垛最上方,當波里斯踏到最後一階的那一瞬間,看到頭上並沒有屋頂,他吃了一驚。寒風就這麼從頭上呼嘯而過。“來,看好。”大約二 十步左右的圓形頂端,有個稍微傾斜的斜坡。波里斯看到七個長長的石頭圍成了這個圓。而他們正從這些石柱中央底部的圓洞裏走出來。

 往頂端下方延伸而去的,是無法攀爬上來的峭壁和岩石斜坡,一直連到遠遠的海邊。而頭上則是天空,除了難以衡量寬度與深度的藍色曲線外,什麼也沒有。

 在這個地方,可以看到遠處的太陽、月亮和星星。如果說有的東西會因小而被忽略的話,其實也有些東西大得讓人不知如何處理。

 這裏就像在俯視世界全部似地,在這世上,原本就是空無一物,同樣地,也沒有失去或得到,不在於看到或沒看到……

 “那邊泊著我們坐的船。只能在那裏讓船再浮起來……”

 伊斯德的手往東北方伸出去。

 “從那邊,船就會航行到島上。”

 那裏一個人也沒有。他們的船還沒浮上來,而且那艘不知是誰的船也沒浮上來.如果船浮起來,由於這邊峭壁比較陡,留在這裏就能看到站在船舷上人的長相。這個地方四方開闊,很容易就能發現往“島”接近的船隻。

 正當波里斯看著什麼也沒有的波浪時,背後突然傳來了人聲。

 “哎呀,這是誰啊!你真的回來了!”

 伊斯德轉身,波里斯也跟著回頭往後看。剛好一陣風突然從後面吹來,兩人的長髮全都散亂開來。他們兩人幾乎是用同樣的動作,以雙手撥去擋住視線的頭髮,以便看清對方的臉。“希拉塞羿!”

 雖然伊靳德撥過去的頭髮又再往前飛散,但他不管頭髮,就跑過去抱住這陌生男子的肩膀。波里斯像一根柱子般立著,看著在風中飛揚的這兩個男人的頭髮。他們的發色是近乎相同的褐色。

 “三年了嗎,不對,是四年了。我聽說你去年到盧格芮的。那時我剛好去海肯見達魯瑪齊大人去了。”

 “我……”

 此時,這個名叫希拉塞羿的男子轉頭望向波里斯。然後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問道:

 “你是誰?我因為有任務在身必須長久離開島,所以糊塗到認不出你是誰了。你有沒有印象小時候見過我?”

 波里斯有些驚慌,不自覺地說:“沒,沒有……”

 “那就好。咱們兩個彼此彼此,不相上下。腦筋變得好差,連巡禮者的小孩也快認不得了,真是糟糕啊!一定是你跟小時候的長相差得太多,我才會認不得。”

 他的態度顯得非常和藹可親,而且一副像是因為認不出來而覺得抱歉的模樣。波里斯猶豫著不知該跟他說什麼才好,一面望著伊斯德。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你媽媽是誰?”

 剛剛突如其來的一番對話,使伊斯德也有些措手不及。現在他鎮定下來,直接了當地對希拉塞羿說:

 “這孩子並不是巡禮者的小孩。”

 “你說什麼?”

 這可不只是驚訝而已,希拉塞羿驚訝到像是憤慨的表情在整個臉上擴散開來。他甚至連說話都吞吞吐吐起來。

 “你說他不是島上的小孩?那他是誰?奇怪,為何他會在這裏?是你帶他來的?”

 波里斯看到希拉塞羿臉孔瞬息之間的變化,他自己也感受到了某種不好的預兆,往後退縮了半步。一開始,這個人並不認得他,而現在雖然也還是不認識, 但其間的態度差異卻是……就像是路上偶然遇到迷路的小孩,先是親切地要幫忙,而後來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開始搞不清楚緣由就對人友好,後來又再不 問理由轉為敵視。這其中的轉變,僅僅是因為聽到“不是巡禮者小孩”這句話嗎!

 “你解釋清楚!”

 “這孩子想成為巡禮者。”

 希拉塞羿的臉色第三次改變。如今他臉上的那份敵意變成了錯亂。

 “真、真是的……我,不,這是我到現在……啊,不對。算了。哈,真是的。”

 可是那雙凝視波里斯的眼睛卻已不是最初的那種眼神了。他看向伊斯德,像是又再下了決心似地問道:

 “你說的話,我信得過,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嗎?誰是入會介紹人?”

 伊斯德露出無力的微笑,說道:“是白髮的祈願者,丹笙。”

 “哼嗯,哼嗯嗯……萬一不是真的,對於要發生的事……”

 伊斯德用堅決的語氣截斷了他的話,說道:

 “我不是那種沒原則、會隨便帶外人來這裏的人。即使是在海上無意中遇到求救者,也不會帶來,這是誰都知道的規定。”

 波里斯睜大了眼睛,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已經不再覺得不安了。相反地,他可以感受到他確實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從奇瓦契司到安諾瑪瑞,還有到雷米的時候,都還是大陸的國家,會互相予以尊重。

 但現在他則是為了歸屬到一個十分敵視外人的地方。雖然他早就預知會有這麼一回事,但現在卻是真實感受到了這個事實。

 那就是,島上的人並不歡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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