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頓晚餐
波里斯在原野中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陽光暖暖的照耀在身上。除了一把劍,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周圍什麼也沒有。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並非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他立即清晰地回想起前一晚發生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當時正好背對哥哥站著,他想起了自己因為急促的呼吸連下頜都感覺發熱的。但然後呢?
仿佛經歷一次巨大衝擊,留下的只有一片混亂。波里斯覺得自己記憶中所負載的東西過於混亂,以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應該拒絕接受。
什麼呢……好像看到了什麼……
“波里斯,你醒了?”
他仿佛挨了當頭一棒,慢慢將身體轉了過去。他看見耶夫南拿著盛滿水的瓢走進來。他簡直不敢相信。
“……哥?”
耶夫南把瓢遞給了還在發愣的弟弟,臉上露出微笑。
“對啊,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的哥哥嗎?”
波里斯沒有喝水而是一直呆呆地望著哥哥,不知為什麼。突然有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看到這一情景耶夫南感到詫異極了。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當耶夫南過來用手摸他額頭的時候,波里斯丟掉手中的水瓢緊緊抱住了哥哥。水弄濕了兩個人的褲腳。
當耶夫南還沒有來得及問為什麼的時候,波里斯首先開了口。
“不是,哥哥……,我,我只是,只是很高興……”
其實波里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激動。昨晚的事情中最重要的景象他連一個都想不起來。真是奇怪。其他的記憶都非常清晰,只有那一部分怎麼也想不起來。
耶夫南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拍了拍波里斯的肩膀就將身體從他身邊移開。耶夫南跪在地面上,把自己的視線和弟弟的眼睛保持水準之後輕輕撫摸他的雙頰。
“小子,你好像被什麼嚇倒了。”
波里斯心情平復下來之後,兩兄弟拿起瓢走向了泉水。水源離這裏並不是很遠。周圍就像家鄉隆哥爾德一樣是一片廣袤的原野。
泉眼不大,它被圓圓的石頭圍著,旁邊還有可能是耶夫南拿掉的拴在瓢上的繩子。兄弟兩個人喝了個夠之後,將瓢重新拴在了繩子上。
“哥哥,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是奎倫家族領地的一部分——赫塔高原。隆哥爾德離這裏很遠。你也沒有聽說過這裏的名字嗎?”
耶夫南仿佛做錯了事情而露出尷尬的微笑。波里斯歪著頭問道:
“我們一個晚上怎麼能走這麼遠呢?”
耶夫南揚起胳膊指向泉水後方,那邊有一批陌生的馬。
一想到整晚都騎著那匹馬過來,波里斯的腦子裏又是一片混亂。在那麼顛簸的馬背上我都沒有醒過來,難道我一直都在昏睡嗎?怎麼可能那麼長時間都處於暈厥中呢?
接下來要問的是理所當然的。波里斯看到哥哥的表情如此明朗,又被周圍那麼平和的環境所環繞,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不好的答案而直接問道:
“爸爸在哪里?”
“啊……”
耶夫南雖然張著嘴,但沒有能夠很快回答。波里斯感覺有什麼事情而疑惑地睜圓了眼睛,這時耶夫南才趕忙答道:
“啊,就是……他去了別的地方,和塗爾克執事,但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哪里。當時亂七八糟的,我們就那麼逃走了。”
“那我們怎麼找爸爸?”
耶夫南不假思索地答道:
“塗爾克執事到時候會用魔法聯絡我們的。”
波里斯一副明白過來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麼這段時間我們得自己呆著嗎?我們可以回家嗎?還有,勃拉杜叔叔呢?”
“現在回家可能有點困難……”
耶夫南支吾著,波里斯好像非常清楚似的點了點頭。在波里斯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充分瞭解到叔叔的厲害。那時叔叔一個人來找爸爸,用胳膊將在院子裏玩耍的波里斯夾在腰間,然後站在水中前。當爸爸從樓上下來,叔叔就做出要把波里斯扔進井裏的動作,並且還露出得意的笑容。
波里斯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要把叔叔趕出家門。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在開玩笑,自己咯咯的笑起來,但是當黑黑的井水讓他覺得可怕的時候,叔叔依然沒有停止和他“開玩笑”,但依稀記得那時爸爸和叔叔談著什麼很深奧的話題。
“我們同去姑奶奶那裏怎麼樣?”
耶夫南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波里斯不由得很驚訝的眨巴著眼睛。如果說姑奶奶的話,應該只有一個人,但波里斯至今都沒有見過這位姑奶奶。雖然是爸爸 的姑姑,但對他而言是一個既陌生又很遙遠的存在。好像和爸爸支持的政黨不是一派。他們之間連書信往來都沒有,哥哥真的和姑奶奶非常熟悉嗎?
“賈妮娜……姑奶奶?”
“她應該在由三月議員派的史穆倫議員當市長的艾爾莫,雖然稍費些時日,但在一個月內應該可以到達。”
“但是姑奶奶會歡迎我們去嗎?”
耶夫南疲憊地搖搖頭,頭髮輪流碰到兩肩,然後露出苦澀的微笑:
“其實這一點我也不能確定。但是在爸爸……找到我們之前我們沒有可去的地方。姑奶奶所屬的三月議員派和爸爸並非完全敵對……,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是哪里?”
耶夫南仿佛要說世界山最為困難的話,耷拉著肩膀說道:
“卡茨亞選侯”
“啊。”
波里斯也無言。雖然他還年幼,有很多東西不是非常明白,但他至少知道那是爸爸遵奉的最高者。耶夫南跟隨爸爸去過幾次,而波里斯從沒有見過,但確定的是:他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況且他聽到諸多不太好的事情,兄弟倆個在目前這種境況下去找他,肯定很難得到他的禮遇。
“哥哥……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哪兒都不去行不行?”
耶夫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他從來沒有想過弟弟會這樣說。他反回波里斯:
“怎麼了,覺得他們不會歡迎我們?”
“當然這也是一個問題……我只是覺得與其乞求不認識的人收留我們,不如我們像平民一樣生活一段時間。而且,說不定不用多久爸爸會跟我們聯絡的,對不對?所以只是很短的時間,我們完全可以……”
耶夫南做出既猶豫又有點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弟弟。如果能避而不答的話真想選擇回避。
“波里斯,那種生活……,對於你和我,我們已經過慣了有僕人侍奉的日子,想要像平民一樣生活可能有些困難。我帶的錢並不多。因為你還小,所以不太 明白,要過那種沒有錢的平民生活是非常令人疲勞的事情。叔叔一但佔領住宅,他就會因為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暫時還沒有時間來追捕我們。但畢竟我們拿著冬雪 神兵,他終究是不會放過我們的,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危險。”
波里斯雖然聽著哥哥的話,但並沒有那麼深刻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哥哥,沒有什麼可怕的,再說,用不了多久,爸爸也會來與他們會合。
“我沒關係,如果連這點都受不了,爸爸可能又要說我沒有資格用貞奈曼家族的名字了。”
波里斯邊說邊露出燦爛的笑容。他想讓哥哥安心,不想讓自己成為哥哥的負擔。
耶夫南只好說:
“反正不論我們去哪里都差不多,先找最近的村莊住下來,然後我們再慢慢考慮到底去什麼地方吧!”
傍晚時分他們才找到村莊。
在路上兄弟兩個人檢查了一下他們身上所有的財物。當然,耶夫南所帶的兩件武器——冬雪神兵不在考慮範圍之內。這是他們要守護的。然後耶夫南從衣袋 裏拿出逃離之前準備好的金幣。在安諾瑪瑞用的一百額索的金幣十個左右,有它一半價值的一百哥伯倫金幣三十個左右。用這些過一個月以上較富足的生活應該是綽 綽有餘的。
最後還有一些可以當錢用的東西。因為他們是男孩子,所以他們沒有多少值錢的裝飾品。耶夫南有一個鑲有寶石的手掌大小的鏡子,那是媽媽的遺物。
波里斯什麼也沒有。從兜裏掏出來的只有兩塊已乾癟的麵包,那是因為沒有吃晚飯而準備的。即使這樣,兄弟倆個仍舊吃得非常開心,他們邊走邊吃走到了村莊。
他們的地理知識很少,所以也不知道村莊叫什麼名字。其實這並不是很重要。波里斯仿佛要開始一次新的歷險,心情有點興奮。
村莊並不小。雖然他們是穿過原野而來,村莊入口有從遠處綿延而至的一條路。他們沒有向警衛說明自己的身份或家族名字就進去了。
他們而言至今所看的所謂繁華街道只有上集市而去過的隆哥爾德地區凱茲南。這裏到處並不亞于它的繁華和喧鬧,那裏是人們居住的地方。
波里斯不想像個鄉巴佬一樣東張西望,但總是免不了環顧周圍。
“請問這附近哪里有旅館?”
按照行商的大媽的指點,他們找到一家旅館,是一個有著高高閣樓的二層建築。乘馬或坐車而來的眾多旅客擁擠在入口,經過那裏進旅館要費好大的力氣。好在他們兩個人同乘一匹馬,非常簡便。
“歡迎光臨!”
波里斯被這洪亮的聲音嚇到,但那並不是沖著他們喊的,而是歡迎他們後面四、五個冒險家的。踏著淩亂的腳步,那些人穿過兄弟倆走近櫃檯,他們自己不停地說著一些話,定了兩個房間。
“哥哥,房費會很貴嗎?”
耶夫南覺得弟弟問得很可笑,但耶夫南自己都不知道。雖然曾經也出去旅行,但他們入住的旅館向來都比這個要好,而且和下人在一起,所以從來沒有去櫃檯結過賬。貞奈曼家族是武士出身,所以有點鄙視直接接觸錢財的事。
“請給我一個……房間。”
櫃檯服務生也沒有說房間的價錢,便從掛滿鑰匙的牆上取下一把鑰匙給了他們。耶夫南因為只有金幣,所以有點猶豫不決。他對錢財的往來真的非常笨拙。
服務生用一種非常奇妙的眼神看著耶夫南的臉。耶夫南認為那個人是催問為什麼還不快給錢。
“多少?”
服務生動了動嘴唇,露出非常曖昧的笑容,說“十額索”。耶夫南拿出了五十額索的哥伯倫金幣。
“喲,年輕人帶這麼多錢。”
他們拿著服務生找的零錢轉身要離開,這時服務生又對著他們的身後說:
“你們不用晚餐嗎?還有明天的早餐?”
他們又拿出幾個銀幣。當他們剛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服務員幾乎用一種嘲笑的口吻問他們:
“要不要挑選一下功能表?”
在家裏,他們一直吃僕人準備好的飯,不知道在這裏到底要點些什麼菜好。耶夫南努力控制情緒不讓自己的臉漲紅,答道:
“隨便來點什麼就可以了。”
“啊,你們是富人家中的少爺,所以我以為你們不會隨便什麼都吃的。”
櫃檯周圍的服務員也開始在那裏偷笑。其實沒有什麼可笑的。他們似乎是為了得意而笑出來的。
耶夫南有些慍怒,但忍住沒有爆發出來,然後走到桌前。波里斯看到哥哥的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認為還是先忍一忍比較好。
飯菜很快就出來了。但又發生了更為嚴重的事情。
“這點食物應該是足夠了,是吧?”
和耶夫南差不多大的服務生拿出食物,用一種挖苦的語調說著,將兩個大大的盤子放在了兩個人的面前。波里斯看了一眼。
盤子裏像粥或者湯之類的東西。但當波里斯看到裏面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的時候,他不覺受到驚嚇,便將椅子挪了挪向後退了一下。伴隨著吃吃的聲音,聽到後面有幾個人不停地嘻笑的聲音。
耶夫南抬眼看了一眼盤子裏面。十條、二十條……有手指大小的白色的蟲子在水裏面蠕動著,他恨不得把腹中所有東西都吐出來。
“喂,快點動筷子啊!我們上的是這裏的特色菜,就算沒有什麼食欲也應該嘗一點吧?”
“看來他們還不怎麼餓。但現在這樣的時節怎麼能浪費食物呢?”
“小少爺好像不會吃啊,要不要我來喂您?”
波里斯抬頭看見在旅館閒聊的那些人全都在議論他們,一個個陰陽怪氣的。他不太明白,他們做錯什麼事了,為什麼這些人總跟他們過不去呢?難道有陳年老帳?他們當中好像也沒有熟悉的人啊……
耶夫南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沒有碰冬霜劍,用他那藍眼睛怒視著周圍一群人,有幾個人看到耶夫南眼中的怒火稍有點畏縮,但大部分人還是一副並不以為然的表情。
耶夫南終於開口說話了。
“有沒有誰來教一教,這東西到底怎麼吃?”
沒有人出來回答。他接著說道:
“就是直接往口中吃吧?”
寂靜中有一個人說笑道:
“可還沒有餓到要吃別人東西的分,怎麼辦?”
那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所看到的東西,眨眼間自己被耶夫南抓到桌子跟前,他的下巴已經被按在桌子上。
“哎喲,怎麼回事?”
耶夫南仍很平靜地說:
“想邀請你一同進餐,不用客氣,請慢用。”
“啊……”
耶夫南用手壓住那傢伙的後頸,不讓他的下巴離開桌面,然後拿起了勺子。周圍一群人被眼前景象弄得驚呆了。耶夫南將勺子放進了有蟲子蠕動的盤子當中。
“啊……不行……”
那傢伙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面龐俊俏和身材細長的青年,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他只不過用一隻手壓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他怎麼也無法起身。耶夫南不慌不忙盛了一勺送到他的嘴邊。勺中有三條蟲子。
“不,繞了我吧!我錯了!對不起!”
勺子已碰到了喊出卑怯聲音的那傢伙的唇邊。不管他如何滴著豆大汗珠咬緊牙關,但他的頭始終都無法動彈。他看見那些蟲子就在他的鼻子前舞動著。
“哥哥!”
在波里斯喊出的同一瞬間,耶夫南的手停住了。擠滿旅館大廳的客人不知在什麼時候都變得啞口無言,唯獨能聽見耶夫南的聲音。
“你要感謝我的心腸軟,還沒有硬到將那些蟲子放進你的嘴裏。”
勺子重新被放回了盤中,同時壓住對方脖子的手也鬆開了。就算波里斯沒有喊出聲來,耶夫南也不是能做出此等事情的人,他只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這小子,同時給那些不懷好意的看客一點顏色。
從耶夫南手中跑出來的人踉踉蹌蹌地慌忙而逃。他怒火中燒,摸著自己的脖子與周圍幾個人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其中有幾個人點點頭,事態急轉直下。
“上!”
七、八個人同時竄過那些桌子一擁而上。對突發的事態變化始料未及的耶夫南立即跑過來,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弟弟的前面。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如果拔劍的話,他不得不殺更多的人。
耶夫南舉起椅子砸向了第一個沖向他們的人,然後再將椅子扔出去打倒了另一個人。但是對方人太多,制服敵人已非力所能及,背後有三根棍子一同砸向了他,其中有一根棍子不偏不倚擊中了耶夫南的腰部。
“……”
沒有悲鳴。就在那一瞬間波里斯跑過去抱住了哥哥,隨即那些傢伙將兩兄弟先後放倒在地上拳腳相加。
“讓我感謝你什麼?竟敢說這種話!”
“毫無本領的傢伙,竟敢口出狂言?”
“就該把這種傢伙的臉打扁,好讓他清醒清醒!”
耶夫南將波里斯擋在他的身體底下,獨自一人承受對方大部分的拳腳。能用寒雪甲保護的地方還好,其他地方的衣服被他們踢爛,露出的皮肉被靴子踢得血肉模糊。
耶夫南饒恕的那個傢伙最為倡狂。只用腳踢似乎不能解他心頭之恨,突然露出兇殘的笑容對他說:
“瞧一瞧,到底是誰邀請誰?然後又怎麼樣……對,應該準備一頓豐盛的筵席來好好答謝他們!”
那傢伙伸手抓住了耶夫南的胸口,周圍一幫人一擁而上將倒在地上的耶夫南拉起來,把他的胳膊扭在了身後。另外一個人則粗魯地將波里斯拉到了桌子旁邊。有人重新拿起了勺子,見到此景波里斯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滿滿一勺,一定要盡力款待。”
勺子放進了盤中,當拿出勺子的時候就看見勺子上有七、八條蟲子。黃黃的蟲子扭動著身體,一些死了的蟲子從勺子邊緣掉下來。
勺子已經湊到波里斯的嘴邊,奮力再掙扎也無濟於事。對方的手強而有力,根本就沒有辦法說“不要”、“不行”之類的話,仿佛只要一張嘴那些蟲子就會馬上送進嘴裏。
耶夫南撇開那些男人,大聲喊道:
“不要碰我弟弟!怎麼能對小孩子下手!”
抓住耶夫南的男人用一種試探的口吻問道:
“要不你替他吃?”
那些人轉身看著耶夫南,感到十分有趣。他們看見年輕人因為苦惱而緊皺眉頭,然後咬著嘴唇望著自己的弟弟。他們並不認為耶夫南會真的為自己的弟弟而把那些蟲子吃掉,只是給他出個難題從中找些樂趣而已。
但那些卑劣的傢伙無法理解的東西卻在耶夫南的頭腦中迅速運轉著。現在他唯一希望的是不讓自己的弟弟受到傷害,而且他現在能做的很有限。
隨即,耶夫南斷然說道:
“好,將盤子拿過來。”
“什……什麼?”
周圍一片沉寂,他們互相對視,然後確定他們聽到的並沒有錯。他們的臉上顯現出“怎麼還有這樣的傢伙?”的表情,對這一點自己也是一樣的。
過後有個人說道:
“算了吧,我最討厭這種傢伙。”
“真掃興,這可不是開玩笑。”
每個人都是同樣的表情。只有一個人除外,就是耶夫南饒恕的那個傢伙,他叫奎特。
“還能饒了這種狂妄的傢伙?難道不知道,就你這點本事能與我們較量?不怕成為笑柄嗎?我們一旦動手就不能放過你!”
奎特走過去一把奪過朋友手中的勺子,將勺子上的那些東西都甩掉,然後重新舀了一勺。他親自走到耶夫南跟前用惡毒的目光盯著年輕人。
在陌生人跟前耍威風原本就是這幫傢伙的嗜好,同時也是一種消遣,但像耶夫南這樣的旅行者尤其令他們不快,因為像以前的貴族般對白淨的臉,談吐文雅且彬彬有禮,上好的武器以及頗豐的錢財等等。
這種人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領地,過平靜的生活,到像他們這樣邋遢的人鬼混的旅館來幹嗎?
尤其令他討厭的是耶夫南那沉著冷靜的眼神,仿佛像你們這種人的習性早已熟知,像你們這種人也就幹這些勾當……等等,他那不慌不忙的表情著實令人厭惡。越是這樣越要看到這些人驚嚇、絕望而畏縮不前的樣子,這就是像奎特這種人所共有的想法。
“來,把嘴張開。”
“……”
“什麼,難道現在想說不願意嗎?”
“……”
“那只好讓弟弟吃了。”
當他用誇張的動作轉身的瞬間,聽到了耶夫南的聲音,但那聲音與奎特等人所期待的全然不同,不是求饒仍然是沉著而絲毫沒有動搖。
“算了吧。”
媽的……這晦氣的傢伙。
他不由分說地伸出左手抓住了耶夫南的下巴,硬讓他把嘴張開,然後將勺子塞進了他的嘴中,再把他的嘴給合上了。
“嘶……”
就連奎特自己都將視線移到了其他地方。但當他從耶夫南的嘴裏將勺子抽出來的時候禁不住瞄了一眼,當他看到與自己所期待的完全不同的景象的時候,他不禁驚愕得以至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耶夫南緩緩動著下巴,慢慢咀嚼嘴裏的東西,然後帶著輕微的嘲笑將那些東西咽了下去。乾乾淨淨地,咽下去了。
“這,這種……這種……”
抓住耶夫南胳膊的那些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驚嚇得松了手,耶夫南或許有可能將那些傢伙撇開,把嘴裏的東西都吐出來。但他並沒有那樣做。他將胳膊慢慢從對方的手中拔出來,然後向奎特走近了一步。
奎特看到耶夫南的手放到腰裏別著的那把劍上,接著感覺到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過來:
“我正式向你提出挑戰。我是耶夫南‧貞奈曼,隆哥爾德主人優肯‧貞奈曼的長子,也是領地的繼承人。請表明你的身份。”
沒有一個人敢再想向耶夫南動手。他們這時才用一種不安的目光看著耶夫南腰裏的那把劍,而且也認識到那並不是一把普通的劍。雖然劍鞘非常素樸並沒有任何花紋,但有一股無法形容的白色光芒圍繞著它。
他是領主的兒子?這樣的話,不論勝敗都將是件大事!
奎特結結巴巴不敢回答,向後退了幾步。這時,大廳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與耶夫南不同,他在村裏是一個橫行霸道的混混。如果在這裏屈服的話,他可能就無法再在這裏混下去了。不用說那幫團夥裏的人不再看得起他,就連村裏的每個人都會笑話他。
“我是……奎特……皮洛涅。”
耶夫南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了一個眼神,便讓抓著波里斯的那個人自己松了手。然後招手讓波里斯過來坐到旁邊的位子上。
耶夫南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對奎特說道:
“我肯定會殺死你。”
奎特的臉變得越來越慘白。耶夫南繼續說: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我把你殺死之前跪在我面前承認你輸了,那我不會殺你,但有一點。”
耶夫南用左手指著仍放在桌子上的盤子,大聲說道:
“我用家族的名譽發誓,我要讓你將盤裏的東西一滴不剩地統統喝下去。”
現在已是避之不及。奎特喘著粗氣,想要盡力平復自己的慌亂的心情,然後用兇狠的目光環顧自己的那幫同黨。但那些人都躲避他的目光。
耶夫南扭頭對櫃檯內驕橫的服務生說:
“可以在後院決鬥嗎?”
剛才進旅館訂房間的時候,耶夫南還是一個對所有事情都不是很瞭解的初級旅行者。但現在不同,使劍和決鬥是他自小至今經常學習並經歷的,對他而言是一種再熟悉不過的生活方式。既然已涉及家族榮譽,就絲毫沒有猶豫不決的必要。
這一次服務生不敢開玩笑,只是點點頭。耶夫南環顧大廳內所有人,然後找了幾個看上去與他們沒有絲毫關係的商人,鄭重請求他們作為這次決鬥的見證 人。他們已經被耶夫南的氣勢嚇倒,沒理由不答應。按奇瓦契司的習慣,雙方在有兩個見證人的情況下進行決鬥,決不會成為罪過。
耶夫南和波里斯一起先行走到了後院。人們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也跟著蜂擁而至。過了一段時間奎特一行也走了出來。他們並不敢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