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即便對自己回到這院子裡的過程記憶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古小凌還是很清楚，在剛才那最緊張的時刻

，他的行為與其他人相比遠遠算不上是勇猛：

　　他記得，王建南用那把帶著刺刀的步槍把一隻不知道怎麼回事被翻得底朝天的怪物剖了腹，鮮紅的血

液與花花綠綠的內臟流了一地，然後又與兩隻不停張牙舞爪的怪物相互對恃著….

　　他記得，那看似無用男人的雷無悔暴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雙手抓著一根棍子死命地敲打著一隻怪物

的頭部，在那怪物頭部紅色的外皮上凹下了深深的凹痕還不肯作罷；

　　他記得，那平日寡言少語的高倉健用一根兩米長的竹竿狠狠地捅進怪物的血盆大口中，嘴裡大吼著沒

有人能聽懂的聲音；

　　那站在門邊瑟瑟發抖的兩個人一直憤力地揮舞著早已經捲了刃的菜刀，那些壯年們氣喘吁吁動著各式各

樣的武器，就連那個轉進支隊裡負責做飯的婦女也舞動著一把無柄的砍骨刀….

　　他甚至還記得，那腿上還帶著傷，平時看似柔弱不已的高冰影拿著一塊不知從哪裡拾來的紅板磚拚命地

拍打著一隻早已斷氣多時的怪物，黑白色相交的腦漿與鮮血混為一體，粘在那塊板磚上，四處濺射；

　　那已經是拚命的時刻….沒有人相信自己能夠活下去，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受到了別人情緒的感染，拼上了

自己的性命….

　　所有悲壯的情景都還在古小凌的腦裡晃動著，每一個人的動作似乎就在眼前閃動著，他也曾是他們其中的

一員，和他們一起，用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的存活而盡所有的努力，而現在，當他平平安安地看著這院子裡僅

存的人，卻是感到鼻子一酸。

　　他們似乎都已經失去了生機，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現況，目光都統一的流露著一種木然的迷惘，古小凌僅

是在數個身上沾滿不知道是怪物還是自己的血跡的人們的眼中看到了一些鄙夷的目光….

　　那些目光就注視在那個院門後，那裡有一個即便在末世裡呆了六年還呆得有些壯實的人蹲坐在地上低聲地

嗚咽，他的武器是一把加長了木柄的斧頭，斧頭上幹幹凈凈，而他的襠下聚積了一灘已經滲入水泥地板的液體

，他並沒有參加到這場戰鬥中，或者說，他已經膽寒，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的勇氣…

　　古小凌有想過大家會對這個人有著什麼樣的不滿，但是，憑心而論，他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如果剛才最後

趕來的不是小囡囡的話，如果不是受到高家兩姐妹的剌激的話，他也很難提起衝出去的勇氣，他說不出自己心

中對那個人是同情還是別的什麼….

　　他很清楚，如果那個逃兵衝了出去，也許他也會在那些回不來的人的行列中，而現在，即便受到鄙視，至

少他還活著，平平安安地活在這院子裡面，毫髮無損，而那些衝出去的勇士們，有的人卻已經永遠也回不了了。

　　沒有人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在冷靜下來卻依然迷惘的古小凌想來，他也無法分辨，有些事情總要有

人去做，但有的時候，做的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什麼都不做的，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的平安，他覺得自己明白了

明哲保身這個成語的含義，卻又深深感覺到其中似乎有些不妥的地方….

　　有時候，勇士與懦夫之間，有時候就只是那麼一分的距離，但是，勇士往往只喪失自己的利益和生命，甚

至沒有任何人為這些人所付出的一切表現出感動，在很多情況下，大家都已經麻木了；

　　而懦夫，也許一時愧對於自己的良知，也許一時無法面對自己的親人朋友，但是，在過後，他總算是保存

了自己，若是得到些許認同，他甚至還可以振振有詞地說明逃避有理，因為他至少還是活著的，活著大於一切….

　　很快，古小凌就發現那些目光似乎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他可以感覺到目光中除了鄙夷之外，甚至還帶著一

絲憐憫，是的，憐憫，他不知道這些憐憫來自於什麼樣的原因，或者說取決於什麼樣的價值觀，他突然覺得這

些人有些可笑，如果大家都要死，那麼，你們憑什麼能去憐憫他人….何況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古小凌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這個逃兵的身上停留多久，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會有什麼意義，對他來說，或許爬

到墻上往下面扔塊無傷大雅的石頭也比這樣注視著一個臨陣脫逃且尿褲子的男人要好得多。

　　絕對算得上是厚實的鐵門發出一連串呯呯呯的撞擊聲，不僅是門閂，就連堆在門後的石頭木塊也發出一連

串的共振，就連那用木泥沏成的厚達半米的圍墻也發出一陣陣輕微的晃動，古小凌知道，這個院子其實也已經

呆不長了，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辦，躲進那別墅裡也只是茍延殘喘，如果連那圍墻也擋不住怪潮的話，那麼，別

墅那道大門其實也起不到什麼太大的作用。

　　古小凌開始邁動那有些麻木的雙腿，在院子裡走了起來，他想在這情緒極度低落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熟悉的

身影，他甚至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到了留遺言的時候，以其這樣做，還不如躲到別墅裡

，然後傳送到現代中，再也不回到這個可怕的世界，然而，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看到一兩個熟悉的面

孔，僅此而已，雖然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

　　他麻木地走著，甚至不得不扯動某個面前的人的肩膀以辯認是不是自己想找的人，他沒有理會別人詫異的

目光，也沒有心情去顧及別人的想法，他連一句話，一個音調都不想發出，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心情比別人輕鬆

上哪怕一點….

　　「大家聽我命令，立即回到房子裡去，這裡守不住了，圍墻隨時可能會塌下來，大家聽我命令～～」

　　老人朱達成那沙啞而帶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這充斥著沙沙聲與撞擊聲的地方，顯得有些莊嚴，

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