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無心勝有心

　綠兒此時還沒有意識到雪蟒婆婆說出了一個顛覆乾坤的大秘密，因為她對女媧大神的認識有限，只知道女媧是東華的娘親，是天尊的夫人，在六界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因為她失憶，因為東華沒有告訴過她，女媧是萬物之母，所以她對雪蟒婆婆的話並未表現出震驚來.

　她只是在擔心那只還在她的胸腔里揉捏的手，懷疑這樣到底能不能給她塑造出一顆新的心髒來.

　雪蟒婆婆在她的身體里忙活了好一會兒，突然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然後，她慢慢將自己的手從綠兒的心口處拔了出來.

　綠兒低頭看，見自己的胸腔里有一團紅亮的光，緩緩地明暗驛動著，很溫暖.

　"這是我的心嗎?"綠兒問雪蟒婆婆.

　雪蟒婆婆只笑不語.

　綠兒再低頭看時，就發現那一團紅光突然熄滅了.緊接著，像有一只小兔子在沖撞她的心口處，她聽得"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胸腔里跳躍了一下.

　綠兒嚇了一跳，因為她的胸腔里已經安靜太久了，她都忘了心跳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感受了好一會兒，綠兒終于習慣了有一顆心在身體里跳動.她表現出正常的驚喜情緒來，對雪蟒婆婆恭敬地笑著:"婆婆果然好神通，居然這麼容易就捏出一顆心來."

　"你先別忙著高興，把小娃娃交給我帶著，你先盤膝打座，將氣息調理得順當了，把以往的事都綹出頭緒來了，你再來謝我也不遲."雪蟒婆婆說完，也不管綠兒答不答應，伸手就把小娃娃搶抱了過去.

　小娃娃倒也不怕她，抬手就去抓她的長眉，扯得雪蟒婆婆"哎喲"一聲:"你個小調皮蛋竟敢扯我的眉毛扯我不打你屁股."

　雪蟒婆婆一邊逗著小娃娃，一邊轉身往她剛才盤踞的地方走過去.

　綠兒本來不放心把兒子交給她，可是她剛抬腳要追，突然感覺心跳加速，她的新心髒像是受了驚的小鹿，在她的胸口亂撞著了.

　頭很痛，有什麼東西在往她的身體里鑽，像無數的小銀針，紮著她的皮肉.

　她急忙坐下去，將軒轅劍擺在身邊護體，盤膝閉目，緩緩運行真氣.

　漸漸地，那慌亂的心跳終于壓制下去了，便又有無數的意念在她的心中閃現，往事一幕一幕地回放，起先是一團亂麻，纏得她頭痛心煩.

　到後來，所有的事件人物都正確歸位，她終于恢複了記憶.

　她是那個孤弱的小水妖，被東華禁在蘊靈泉三千年，忍受著饑餓與冷漠.

　她是那個無助的小水妖，畢方將九蓮的元神在她的心宮中融煉，把她的肉身當做九蓮重生後的替代品.

　她是那個倉惶的小水妖，不知道何處者她的安甯歸處，卻為了活下去，四處奔逃.

　她是那個失心的小水妖，摘了心，留下了命，卻像一個傻瓜一樣依賴著東華帝君，甚至在他解下她的衣衫之時，沒有表現哪怕一點點的羞恥來.

　九蓮活下來了，她也活下來了，她成功地擺脫了成為替身的命運，雖然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正如她當初所想，只要能活就好.

　可是她同時也記起來了，九蓮是東華的未婚妻，女媧幾次親自出面為九蓮做主.一對璧人，死而複生後的相聚，該是一種很珍貴的緣份吧.

　她還想起傷心的畢方，想起小白說起的女媧賜婚一事……許許多多的過往，一下子如潮水般湧進了她的心里.

　剛剛才造出來的心，承受不住這麼沉重的負擔，像針紮一樣地痛.

　雪蟒婆婆見她神情有些痛苦糾結，便出聲提醒:"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你都可以慢慢地梳理.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有兒子的，這小家伙從降生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你的奶吧?"

　綠兒沉下了一口氣，睜開眼睛來，站起來走到雪蟒婆婆的身邊，把兒子接抱過來，轉身默默地回到原處會下，撩起衣襟，給兒子哺乳.

　小娃娃終于吃到了母親的乳汁，抱著綠兒的乳房努力地吮吸著，發出響亮的吞咽聲.

　綠兒卻望著兒子的臉，說不出的心酸，眼淚噼啪往下掉.淚珠兒打在小娃娃的臉上，驚得他眨了幾下眼睛，停了吃奶的動作，看著綠兒.

　"吃吧吃吧，兒子乖……"綠兒抹了一把臉，卻又有新的淚水湧上來.

　她干脆偏過臉去，不再看兒子.

　雪蟒婆婆原本默默地看著她，知道她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一定是有許多的故事.

　可是她見綠兒哭起來沒完，便走過去，在綠兒的身邊坐下:"孩子，是不是覺得有心未必是好事?我也曾經有這樣的時候，恨不能摘了自己的心."

　綠兒也說不清自己的情緒，總之就是一波一波地心酸，讓她忍不住掉眼淚.

　她咬著嘴唇，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她怕驚到了兒子，這小家伙現在是她的全部生命，雖然他的出生是基于一個荒誕的理由.

　直到兒子吃飽了，在她的懷里睡著了.她也哭得夠了，平靜了下來.

　雪蟒婆婆抬手一揚，在綠兒的面前化出一個小小的白色云朵.綠兒會意，將兒子輕輕地放在那云朵上，拍哄著他，直到他睡熟.

　綠兒這才轉過身來，朝著雪蟒婆婆跪下，叩了三個響頭:"綠兒謝過婆婆再造之恩，雖然我有可能永遠也走不出這虛無洞，但是婆婆給了我一顆心，讓我找回了自己，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

　雪蟒婆婆一拂手，綠兒就站了起來:"孩子，你也不必謝我，是你在這虛無洞中誕下了新的生命，給了我一個新的希望.我在這里寂寞了十二萬年，無邊無際的歲月里，我已經睡成了一尊石雕.若不是這小家伙一聲哭喊，我怕是一直不會醒過來的."

　綠兒聽雪蟒婆婆這樣說，收拾了自己的心緒，開始關注起雪蟒婆婆的事來.

　"對了，婆婆，我剛才聽你說，世上萬物萬靈皆出自你手，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女媧大神在化萬物之母，這是六界通行的一種說法，似乎從來沒聽誰提出過疑問."綠兒終于想起婆婆剛才那一句令人震驚的話來了.

　雪蟒婆婆抿了抿嘴唇，沉默著.她白色的眼眸完全沒有焦點，綠兒不知道她在看向哪里，也揣摩不出她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雪蟒婆婆抬起她雪白尖細的手指來，撩了撩長長的眉，歎息道:"沒有疑問是自然的事，因為世間只有三個人知道我的存在，鴻鈞老祖，盤古和女媧……"

　雪蟒婆婆終于開口，給綠兒講述開天辟地之初的那一段遠古往事.

　十二萬年前，天地混沌如雞子.鴻鈞是那一團混沌之中唯一俱有神智的元靈，他經過上萬年的修行，終于功德圓滿，道法得成.

　可是天地之間唯有他在混沌中行走，不免生出無限的寂寞來.于是他致力于尋找那些能點開化醒的元靈，也好陪他說個話兒逗個趣兒.

　他游走了混沌之間，終于發現了這樣三個初俱神識的元靈.他給他們取名為盤古，女媧，女奺，並且點化他們靈醒得道，收入門下為徒.

　盤古力大無窮，女媧聰明伶俐，女奺心靈手巧，鴻鈞老祖終于感受到了有同類陪伴的樂趣，每天與徒兒們戲耍游玩，不亦樂乎.

　可是盤古隨著修行的日漸高深，生出別樣的心思來.

　他不甘心一直活在沒有光明的混沌之中，他想要劈開那混沌的世界，撐起一片光明的天地來.而女媧和女奺是他的師妹，自然要聽他的話.

　于是盤古煉出一把神通無限的盤古斧來，劈開蒙沌，迎來了世間的第一道光明.

　自那以後，這世間僅存的四個神靈開始了各自不同的生活.盤古忙著開天辟地，撐起天，拓寬地，造出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而鴻鈞老祖玩性不改，盤古為他開辟出一個廣闊的世界來，他上天入地，更加玩得暢意舒心起來.

　女媧與女奺原本是追隨師父的，有一日，盤古對她們兩個說:"上有日月星辰，下有山川河流，我這一片天地已經修造得差不多了.可是這麼廣闊的一片天地里，只有我們三個和師父生活其間，會不會太空曠了一些，不如你們兩個摶造出一些生靈，充盈在這天地之間，我們多一些伙伴，也熱鬧一些，對不對?"

　女媧與女奺自然是答應下來.可是鴻鈞老祖一直拖著她們兩個四處玩，也騰不出時間來做盤古吩咐的事.

　後來女媧與女奺商議，她們兩個分工，女媧嘴巴甜，擅哄鴻鈞老祖開心，由她陪著老祖玩.女奺話不多，但是手巧，她只管專門摶造萬物生靈.

　盤古忙著完成他開天辟地的偉業，每天奔波在天地之間，只偶爾見到自己的兩位師妹，問及造物的進展，她們都說很順利，很快就會完成.

　終于有一天，盤古覺得天地已成，完全就是他預想中的完美樣子.

　于是得了閑，來到女媧與女奺居住的山洞中，想要看一看她們都造出了什麼樣的生靈.

　山洞中，只有女媧坐在熊熊地火堆旁邊，身邊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人禽走獸，卻不見女奺在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