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悲傷
平王漸漸冷靜下來。擰著眉,轉過頭,看著三爺,
「我走後,可有什麼事,惹著夫人生氣了?」
三爺不自然的動了動,陪笑道:
「爺知道,我上個月病了一場,金川府又接連出了幾件事,實在沒有精力留心這些。」
平王盯著三爺看了一會兒,轉過頭,揚聲吩咐道:
「叫孫義進來!」
不大會兒,孫義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平王冷冷的盯著他,
「爺不在的這陣子,可發生過什麼讓夫人不高興的事?」
孫義嘴角抽了抽,偷眼看了看三爺,上身俯得更低了,小心的回道:
「回爺的話,好像聽說文大爺常到夫人開的厚德居去蹭吃蹭喝的,旁的。倒沒聽說什麼。」
平王轉過頭,盯著木通問道:
「夫人不高興了?」
木通抽泣了幾聲回道:
「回爺的話,那是文家大爺,一家子的事,夫人不氣這個,夫人是氣被個奴才欺負了啊!爺啊,求您作主啊!」
平王捏著身契,盯著三爺看了一會兒,三爺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這兩邊,一邊是現在的王妃,背後站著寒谷寺,可是,卻不會再有孩子,一邊雖是姨娘,可卻是王爺長子和三子的生母,這是王爺的家務,他還是不聞不問的好。
平王轉過身,盯著涕淚滿臉的木通看了一會兒,坐回了椅子上,半晌才問道:
「夫人什麼意思?」
「回爺的話,夫人說,全憑爺作主。夫人被人欺負了啊……爺,您得給夫人作主啊!」
平王皺著眉頭,拎起那張薄薄的身契看了一會兒,三爺在旁有些著急的說道:
「爺,金……」
「你閉嘴!」
平王厲聲打斷了三爺的話。三爺往後面縮了縮,把話嚥了回去。平王看了會兒身契,又盯著木通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來回走了幾趟,停在了木通面前,聲音緩和的說道:
「你回去稟報夫人,楊元峰既然把自己賣給了夫人,就是夫人的奴才。」
三爺和丁一愕然的看著平王,木通低著頭,抽泣著,平王頓了頓,繼續說道:
「不過,爺如今要用用這奴才,算是爺跟夫人借的,當然,爺也不能讓夫人沒個人用,就讓丁一替這奴才先去侍候著,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差了丁一去辦。如何?」
木通磕頭道:
「全憑爺吩咐。」
「嗯,你回去吧,這身契。也帶回去,告訴夫人,在韓地,在平陽府,沒人敢委屈了她。去吧。」
木通磕頭謝了恩,告退出去了。平王轉過頭,看著丁一,半晌才厲聲吩咐道:
「沒聽到爺的話?還不趕緊去莊子侍候夫人去!」
丁一忙爬起來,倒退著出了屋子。平王平了平氣息,轉過頭,看著三爺,
「文家這兩年鬧得也太不像話,也該有個人管管了,這事,你既然沒管,往後就不要再插手!嗯,你去問問,平陽府衙門知不知道這事,還有,告訴楊元峰,從今天起,革了他的俸祿,往後,讓他從夫人那裡領錢米吧。明天去莊子,給夫人行了奴才禮!敢做就要敢當!」
三爺忙應了,心裡莫名湧過絲不安來。
李青回到莊子,洗了澡,換了件淡青色緊身寬袖雲雁細綿上衣,和同色梅花紋綃紗曳地裙。鬆鬆挽了頭髮,心情陰鬱的坐在簷廊下的搖椅上,慢慢搖著,松蘿和竹枝拿著團扇,站在李青旁邊,小心的趕著蚊蟲,這院子裡花草多,雖說夾雜著種了不少驅蚊蟲的香草,可蚊蟲還是有不少,天色漸漸暗下來,秋月笑著過來,微微曲了曲膝,
「夫人還是回屋裡吧,這天一暗下來,那些小飛蟲就看不清楚,萬一咬著了,夫人又要癢得夜裡睡不好了。竹雨剛打發人來說,幾個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讓她做好了就送上來,也到吃飯的時辰了。」
李青笑著站起來,進了屋裡,秋月暗暗舒了口氣,她最怕夫人這樣子發呆了。小時候,只要這樣子發起呆來,連人說話都聽不見的,硬叫過來,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胡話,經常嚇得她和琉璃不知所措。
李青進了屋裡,有些蔫蔫的靠在東廂榻上,琉璃指揮著丫頭婆子擺好飯,用絲帕托了雙筷子遞過來,李青接了,挑了一點紅燴魚嘴仔細的品了品。又嘗了嘗另外三樣今天在厚德居吃過的菜,微微皺起了眉頭,竹雨已經換了衣服進來,緊張的看著李青,李青放下筷子,又轉著盤子,仔細的把幾樣菜看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竹雨笑著說道:
「這做菜真是要講天份的,竹雨這菜做得就是比厚德居的好!」
竹雨鬆了口氣,臉上綻放出帶著絲得意的笑容來,李青笑著上下打量著她,
「明天,我讓人送你去厚德居,你好好指點指點他們去!」
竹雨怔住了,半天才笑著回道:
「夫人又拿我取笑了,我怎麼能指點那些大師傅們。」
「怎麼不能?你這菜做得就是比他們好,你回去把這做菜的法子理一理,準備準備,明天我讓鄭嬤嬤安排幾個婆子送你過去。」
竹雨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青,臉上漸漸紅了起來,
「夫人,您真的覺得我行?我……」
李青笑著點點頭,拈起筷子,繼續吃起魚嘴來。竹雨臉紅紅的站在旁邊,轉頭看看琉璃,又看著秋月,秋月和琉璃都衝她鼓勵的笑笑,竹雨臉上慢慢漾開了驚喜的笑容。
李青吃了飯,吩咐秋月,木通回來讓他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來回話。
秋月侍候著李青洗漱完畢,卸了簪環,換了套桃紅撒花衣褲,李青斜靠在床上,秋月拿著件針線活,在旁邊陪她說著話。
「夫人,您真的要那個楊元峰給您做奴才?」
「嗯?」
李青怔了怔,歪頭看著秋月,她避無可避,她們也是,既然如此,有些事,也該教教她們,笑著反問道:
「你說,在這韓地,除了老太妃和王爺,如果有別的人,要跟我要了你去,做個粗使的丫頭,我該怎麼辦?」
秋月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李青眼裡含著笑意盯著她,繼續說道:
「且不說我捨得不捨得,你是我的貼身大丫頭,被人要去做個粗使丫頭糟踐,偏那人身份還在我之下,你說,我這面子往哪兒放?」
秋月眉頭漸漸皺起來,李青看著她繼續說道:
「就算你犯了饒不得的大錯,要罰,要打,要賣,也是我來!委了別人的手,知道的說是因你犯了大錯,不知道的,這事就是打了我的臉。」
秋月眉頭舒展了些,又皺在了一起,
「夫人的意思是說,王爺不會把楊元峰給夫人了?」
李青笑著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耐心的解釋道:
「可是,要是不給呢,我有著那張身契,佔著全理,王爺是他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說法總要給我一個吧。這個其實不是目的,王爺是個聰明人,他肯定會想,我為什麼這會兒拿出這身契來要人去,我讓木通拚命的哭,怎麼顯得委屈怎麼哭,王爺肯定又要多想一步,他就會去查,他不在平陽府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兒,然後,這張身契,還有楊元峰,如何處置,就是他的態度。」
秋月仔細的聽著,眼神專注的看著手裡的繡花針,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笑著說道: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讓木通去,不是去要人,是去討個說法的!夫人,我覺得,王爺肯定會替夫人出這口氣的!」
「噢?為什麼,你倒說說看看。」
李青眨眨眼睛,考問道,秋月有些羞澀的輕輕扭了扭身子,想了想才說道:
「夫人您看,厚德莊的事,是文家欺了您,也就是折了王爺的面子,楊元峰的事,王爺又不能把人給您,總不能兩樣事都讓夫人退讓吧,兩相權衡,王爺肯定會打了文家,保了楊元峰。」
李青笑著直起上身,
「厚德居這事,折的是王爺的面子!這個你說得很對,我們初到韓地,孤單無靠,毫無根基,背後只有個王爺,打了我的臉,背後能連著的就只有王爺的面子,不過,凡事也不能盡往好處想,畢竟,不管王爺怎樣處置,我都只能先『全憑爺作主』著。」
秋月收了笑容,歎了口氣,李青看著她,笑著安慰道:
「也不要多擔心,你只想著王爺為什麼肯讓我做了這正妃,為什麼肯答應我搬到這莊子裡來住著,為什麼能待我這樣客氣,就該知道,你家姑娘在他眼裡,至少是件可居的奇貨,我有做奇貨的自覺,他自然也應該當個好主子,必定不會讓我被人欺得太過。」
秋月站起來,倒了杯茶給李青,抱怨道:
「夫人又亂說了,奴婢們才被主子當貨物賣來賣去的,夫人這樣尊貴的人,怎麼能是什麼奇貨呢?」
李青輕輕笑了起來,慢慢的笑出了聲,最後伏在床上大笑起來,秋月之於她,和她之於平王,又有什麼區別?她在這一天裡,被悲傷浸透了身心!
第二天,李青很早就醒了,夢裡,她又回到了黎明的高速路上,在歡快的非洲鼓點聲中,油門一踩到底,飛翔在空曠的平滑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