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英雄末路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個人的文明

　從出生到現在，今天的交流是李良最坦誠的一次，沒有任何謊言，沒有任何委婉，甚至連預感能力都被那個身在月球的外星生物知道了。當然，李良從對方那裡得到的信息更多，因為外星人從不撒謊。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一個人在深夜睡不著，無聊之下自己與自己的對話，沒有任何的隱私和不安，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李良管這種交流方式叫做“靈魂對話”，在過去的生命中沒有人可以與李良進行這種交流，包括李良最敬愛的父母，最疼愛的妻子姚夢，最看重的兄弟楊宇。這次交流讓李良意識到人類與人類之間的交流方式就決定了這種區別，在與人類的交流中，天生就帶上了隔膜，地球上沒有任何兩個人可以達到靈魂對話的程度，因為從本質上來看，交流方式決定了交流結果。由人類交流所衍生出來的謊言，陰謀，陷害與詆毀，都是外星人所理解不了的，他們文明中的每個個體，都是文明的一部分，就像是一部龐大電腦中的一段“與非門電路”，所有的個體在文明範疇內共享著一切資源，包括食物，物資，武器甚至思想！

　如果說宇宙中真的存在“大同社會”或者“理想文明”的話，這位與李良坦誠相對的外星人顯然來自其中，因為整個文明都是一個生物，如果可以這麼比喻的話，大家全都親如兄弟，大家是一個共同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當個體經歷了某種感情時，當他向其他個體述說時，大家都感同身受，當個體遇到了困難時，所有的個體會迅速趕來支援，甚至當個體的智力變得超常，或者基因突變時，整個文明也馬上就會開始突變，因為所有個體的一切都是可以共享的。

　“你們是理想文明嗎？在我看來，你們幾乎是宇宙中最高級最強大的種族了！”李良由衷的說道。

　“不，恰恰相反，我們很脆弱，我們的文明已經被毀於一旦了。用你們地球人的話怎麼說來著？”

　“事實勝於雄辯！”李良接到道，發現自己幾乎知道對方下一句要說什麼了，可是李良保證自己沒有啟用預感能力。

　“對，事實勝於雄辯！事實證明，我們的文明是一個失敗的文明，我們走入了進化的死路，我們雖然獲得了文明前期快速的發展，但是代價慢慢顯現了出來，一切開始崩潰。”那個聲音中透出濃濃的悲哀。

　“為什麼？”李良在和對方交流中已經盡量坦誠了，把所有的謊言與壁壘全部消去後，慢慢的李良發現自己腦海中想的就是自己要說的了，已經很少出現靈魂交流上的“心口不一”的問題了。可笑的是，現實生活中的心口不一都是嘴上說的是假話，可是到了李良這裡，竟然“嘴”上說的才是自己心中所想，而腦海中想到要說的才是虛假的信息，這種感覺當真是十分奇妙！

　“我們的文明建立的基礎就是這種快捷便利的交流方式，我們沒有你身上的發音器官，你們那種叫做嘴的東西，我們沒有，因為我們根本不需要。在整個物種的進化過程中，我們最大的依仗就是這種統一的交流方式，面對災難，面對天敵，整個文明毫無阻礙的發展了起來。”外星生物自豪的介紹自己的文明。

　“我不太懂，你們的領導人是誰？是其中的一個個體嗎？”李良疑惑的問道。

　“我們沒有領導人。”外星人回答的乾淨利索。

　“怎麼會沒有領導人呢？那麼決策誰來拿？分配誰去吃飯，誰去工作，誰去休息的事情呢？”李良更加疑惑了，太不可思議了。

　“沒有領導人，我們天生知道分工合作，我們很明確自己可以幹什麼，別人需要我幹什麼。”外星人解釋道。

　“你這樣說我明白了，你們是群居性的生物，單一的個體是不可能離開群落自己生存的，對嗎？”李良推測道。

　“正確，幾乎所有的工作都是分工合作的。”對方回答道。

　“那麼，你又為何孤身一人，流浪到地球呢？”李良問到了關鍵。

　“因為現在的我就是文明本身，文明就是我。”外星人回答道。

　“不理解，為什麼？”李良一頭霧水，這個時候李良才發現在思維上的鴻溝仍然是自己與對方交流的最大障礙，不論交流方式多麼的先進，兩個不同生物之間仍然需要不斷的解釋。

　“我們的交流鏈接距離是有限的，我們走入了進化的死路，等待我們的是一個陷阱，讓文明毀滅的陷阱！”對方嘆息著。

　李良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因為他將要聽到的是一個文明的興衰史，這部歷史比人類幾千年的短暫生涯要宏偉壯麗的多，這才是一部真正的史詩。

　“文明持續了五億年，我們從單細胞生物開始進化，慢慢的成為了最容易生存的藻類，後來成進化成為了液態植物……按照地球的說法吧，大概是這樣的。”

　李良點了點頭，整個人沉浸在這種交流中，目光炯炯的盯著天際，仿佛外星人就在天上。

　“哎，你看，頭兒好像受了刺激。”一個挖溝挖累了的士兵說道。

　毒蛇聞言抬起頭，看了看站在土牆上神情肅穆的李良，心裡毛毛的，真不知道李良呆呆的在看什麼，不會真想幹掉自己吧？

　“我理解你的說法，請繼續。”李良在意識裡說道。

　“然後我們登上了陸地，開始全面接觸陽光和更加快捷的養分，整個族群迅速擴大著，就是這個時候進化出的交流能力，於是文明開始了。經過了上億年的進化，整個星球都成了我們的樂園，當然我們的星球很大，是地球體積的百倍。但是問題出現了，空間阻礙了文明的進展，於是自然而然的，一些智者有了新的發現，共享後所有個體意識到當我們足夠高時，就進入了星球之外，於是外星文明開始了。”外星人在這裡頓了一頓，仿佛這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

　“之後我們就將孩子沿著宇宙飄灑，指揮他們進入其他星球，最終建立了一個龐大的星際文明，整個跨度達到了你們地球所說的一光年那麼遠。在一光年的半徑裡，我們擁有恆星一顆，行星兩百多顆。”外星人繼續講述著，聲音卻越來越低沉。

　“多麼偉大！我們人類到現在還沒有真正走出地球！”李良感慨道。

　“一光年外，問題開始出現了，當個體之間的距離超過一光年時，我們賴以生存的直接交流被切斷了，原來交流也是有距離限制的。”外星人悲慟的說。

　“這怎麼了？你們可以發明一些聯系工具啊，比如利用一些科技模擬出你們的腦部交流波動，進行發大傳播啊，不就解決了？”李良對於對方的悲慟大惑不解，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啊，對於一個星際文明來說，這簡直太簡單了。

　“我們不會使用工具，我們自己就是一切，我們直接吸收能量，我們可以演變成各種需要的物品，所以我們不需要工具。坦率的說，我在發現你們人類之前，從沒想過還有工具這種東西！”外星人慚愧的說。

　“工具不是一種東西，而是一類東西的總稱！”李良糾正道，“但是就算失去了聯系，又能怎麼樣？這應該沒什麼影響吧？”

　“我們險些滅絕了，這就是結果。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在文明最外圍的個體只要通過聯系最近的個體就可以與所有個體交流了。但是當一支遠征隊離開後，一切都變了，他們扎根在兩光年外一顆恆星上迅速繁殖起來，可怕的是，他與我們聯系不上了。”外星人說道，“在兩光年外的個體通過繁殖形成了一個新的文明，一個與我們原文明進化方向發生了巨大差異的文明！”

　“於是戰爭開始了？”李良問道。

　“開始了，不死不休的戰爭，無數新的戰爭式進化開始了。一千萬年後，一切都毀滅了。我是文明唯一的幸存者，輾轉來到了無邊的星空外。”外星人的聲音很低沉，像一個受了傷的小動物。

　李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三言兩語之間，一個文明的興衰史就這樣袒露到了李良的腦海中。與這些文明的興衰相比，人類真的很渺小，短短的進化歷程決定了地球上人類文明的脆弱。即便到了21世紀的今天，能否吃得上飯，能否有足夠的能源使用仍然是橫亙在人類面前的巨大難題，與對方動輒以上億年來計時的文明相比，人類還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浩瀚的宇宙中，人類即將面對的還有更多困難，而現在的喪屍問題也許只是文明歷程中很不起眼的一個難題。雖然很不起眼，但是這個難題很可能直接終結掉人類已有的文明！

　一個念頭湧上了心頭，這個念頭讓李良戰栗了，一個問題直接通過不知名的波動傳到了月球上外星人的意念中。

　“如果沒猜錯，你是一顆文明的種子。那麼我想問你，喪屍病毒是你進化出來消滅我們人類，搶奪我們星球的武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