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小賣部

隔著鐵柵欄門望進去，山路還是山路，漸漸通向山林的更深處。

　門內左側有一小片平房，鋼筋混凝土結構，外面貼了白花花的瓷磚，若干部位還噴了沙，倒是挺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民居。跟民居不一樣的是，這些平房靠近山路的方向，開了一長排窗戶，窗戶上鑲嵌著鋥光瓦亮的透明玻璃，一看就是天天都有人擦拭的樣子。

　出租車是不可能繼續往前開了，把出租車司機打發走，王珂在大鐵柵欄門外轉悠了一圈，冷不丁的來了一句：「沒想到你們村還挺逗，村口上弄這麼個大門幹什麼？不讓外人進啊？」

　他指指裡邊的小平房，又說：「還有那邊的小賣部，怎麼門口那麼幹淨，要我說至少擺個冰櫃什麼的，這大熱天的賣個冰糕冰激凌的挺好。」

　這番話說的，直接把梅玫說傻了。

　她瞪著大眼像看怪物一樣，忽然就笑噴了，笑的她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王珂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撓撓頭：「笑啥笑啥？我如果說錯了，你就給解釋解釋嘛，笑的跟個瘋子似的，好玩啊？」

　梅玫使勁點頭：「不是好玩，是實在太好玩了。」

　這個時侯，門內那間平房的大門打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牽著一條小牛犢子一樣大小的藏獒走了出來，非常嚴肅的說：「私人領地，禁止喧嘩！」

　梅玫直起身子來，臉上的笑意淡去，淡淡的說道：「是我。」

　那男子眉頭一皺，仔細辨認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拍拍額頭：「是孫小姐回來了，快快快，快請進。」

　牽著藏獒的男子是黎叔，在這間小屋裡兢兢業業的工作了三十年。

　黎叔的崗位是門衛，他的職責就是看好這兩扇八米高的鐵柵欄門。確定了梅玫的身份之後，黎叔立刻回到屋子裡，啟動了電動開關。

　「咔！」門上的開關打開了，兩扇門緩緩朝著裡面敞開，讓出一條通道來。

　等著王珂和梅玫進到圍牆內來，黎叔又從小平房裡出來了，臉上堆著笑：「孫小姐可是有日子沒回來了，老爺十分想您。按說我這下人不該說什麼，不過孫小姐，老爺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您能讓他點就讓他點。」

　梅玫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黎叔您不明白，有些事，我能讓著她，有些事我就不能讓。」

　黎叔也知道個中緣由，張張嘴，似乎是想勸解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七號車出列！」黎叔拿出對講機，發佈了一個簡單的命令。

　半分鐘之後，從旁邊的林間小道上駛來一輛帶蓬的電瓶車。車身上漆著暗紅色的「7」。

　架勢七號車的是司機小王，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黑黝黝的，一張嘴一口大白牙。小王停下車之後，有些疑惑的望著黎叔身邊的王珂和梅玫，說：「黎叔，有任務？」

　「沒規矩！不認識孫小姐麼？培訓的時候不是讓你看過照片嗎？」黎叔沉下臉來，訓斥了小王一句，又對梅玫說：「孫小姐，小王剛來這裡上班，可能對您不熟悉，您別見怪。」

　梅玫輕輕搖頭，說：「黎叔，不礙事。您先忙吧，我去看看爺爺。」

　王珂這回是看出來了，敢情圍牆內這片面積都是梅玫家的，那邊那些小平房本來就不是小賣部，而是梅玫家的警衛室。想想自己剛才在門外說的那些話，王珂臉上就有些發燒，跟著梅玫向黎叔道了別，坐上了小王的電瓶車。

　電瓶車發動起來，順著山路繼續前進。

　「故意的是吧，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家這麼大？害我在你家門口出醜。」

　車子開動之後，王珂咬牙切齒的湊在梅玫耳朵邊上，恨恨的說。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順著山風鑽進了王珂的鼻子，王珂鼻子一癢，往旁邊閃了閃。

　「埋怨姐沒給你說？」梅玫白他一眼：「你什麼時候問過？」

　王珂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氣鼓鼓的仰在車子的椅背上，不再說話。

　「你不熟悉這樣的大家庭，所以你可能覺得很好玩，說出去也很風光……」過了好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梅玫慢慢的說道：「真要生在這樣的大家庭裡了，你恨不能死一次，重新再活過……」

　她的眼神沒有焦距，似乎是在看著遠方，又似乎是什麼也沒看。

　山風吹拂著她火紅色的頭髮，輕輕飛舞著，遮蓋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在某一個剎那，王珂讀懂了她的神情，那種神情叫落寞。

　電瓶車平穩的行駛著，沒有顛簸，路途再遙遠一些，只怕人都要睡著了。

　好在，路已到盡頭，在綠樹紅花掩映之間，一座巨大的建築漸漸露出身影。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二十米直徑左右的噴泉，潔淨的流水在加壓設備的催促下，無奈的於空中飛舞著，濺起略帶冰冷寒意的水花。

　在噴泉之後，是一座五層建築，牆壁掛了大理石，棱角部分則是惟妙惟肖的云紋雕塑，建築的窗子高高的，窄窄的，暗紅色的窗框後面是潔白如雪的窗紗。

　這個建築的最中央是一個類似於酒店的門廳，門前伸出一大塊平地作為停車坪。

　小王駕駛著電瓶車，直接開到了停車坪上，門口侍立的門童抬起胳膊來，幽雅的架著梅玫的手，請梅玫下了車。

　另外一個門童在梅玫的雙腳著地之後，拉開了門廳的大門。

　門內，一個矍鑠的白鬚老人拄著一根文明棍，顫巍巍的站在那裡，在身旁一個四十歲出頭的旗袍女子的攙扶下，靜靜的，冷冷的注視著大大咧咧走進門去的梅玫。

　「爺爺，我回來了。」

　梅玫大踏步的走過去，伸出胳膊來，勾住老人的脖子，嘻嘻哈哈的說：「聽哥哥說你想我了，我就來看看你。」

　老人的眼神裡面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暖色，似乎對於梅玫失禮的舉動毫不在意一樣，微微點頭，說：「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