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 遙遠的夢，那年的少年和少女

　抱著無限的疑惑和好奇，林洛轉身向著從自己的身體穿越過去的女孩看去，發現對方此刻已經跑進了對面的柴房。

　沒有任何的猶豫，林洛立刻跟了上去。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柴房……不，或許不應該稱它為柴房，而應該稱它為家，因為裡面並沒有堆積著柴火，反而有床有桌有爐灶，全部是一戶普通農家日常生活裡必須用到的東西，雖然它們很簡陋，甚至房屋裡有些地方的木板都已經裂開了，床鋪的其中一隻腳也是用石塊拼湊起來的，但這並不妨礙它們仍然可以使用。

　只不過，住在如此簡陋的房屋裡，這戶人間生活的艱難已經可想而知。

　林洛站在門口只是對這間屋子稍微瞟了一眼，然後目光就移向了那間破舊的床鋪，上面躺著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清秀的臉上滿是菜色，看上去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顯得十分虛弱。

　但他的眼睛卻很清澈，即便他這個人看上去似乎快要死了一般，但他的那雙眼睛卻能夠讓人感覺到充滿了生氣和活力，這種不協調感讓林洛也有些奇怪。

　而之前跑進來的那個少女，她則是站在床鋪旁邊的灶台前，將她手上的那幾株草藥倒在碗裡用力的搗著。不片刻間，這些草藥就被她搗成了一堆綠色的糊糊，隨後走到床鋪邊坐下，將床上躺著的少年抱起來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又用手抓起碗裡的藥糊糊放進自己嘴裡，輕輕咀嚼了幾口，便低下頭對著少年的嘴喂了下去。

　少年似乎真的已經快要死了一般，只是睜著眼睛，身子卻一動也不動，哪怕是少女如此的喂他，也沒見他有什麼反應，不過隨著他喉頭輕微的聳動。林洛還是可以知道，在少女的幫助下，少年終於將那些草藥吃了下去。

　少女喂得很細心，虛弱的少年吃得很慢。直到過了好久，那碗草藥才徹底被灌入少年體內，而在這段時間裡，林洛也是安靜的站在門口，不曾打擾他們……當然，以他現在精神體的狀態，即便他想要打擾他們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根本無法觸碰這個世界的一切，看起來站在地面上的他，實際上卻是淩空飄浮著的，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影響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理所當然的，別人也不會看到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林洛卻發現他對那個少年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就好像……就好像是自己的手足，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但又好像不是這種感覺……他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總之很是茫然。

　至於那個少女，他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弟弟，你感覺怎麼樣了？”在把草藥給少年喂下去之後，少女依然將他抱在懷裡，一邊撫摸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一邊問道，滿臉的關切。

　這是進屋到現在為止林洛聽到的第一句話，少女的聲音雖然很清脆，但他聽得出來。那溫柔的話語裡帶著些許哀愁。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些靈芝仙草，比如剛才少女采來的那幾株藥草，雖然樣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就跟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一樣，但它的藥效卻好得出奇得，原本好像快要死掉的少年。在吃下這些藥草後，不僅氣色好了很多，甚至連話都可以說了。

　只見他緩緩搖了搖頭，笑道：“好多了，謝謝姐姐。”

　少女說道：“我們是親姐弟，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對了……要不要趁現在我帶你去外面走走，曬曬太陽肯定比躺在床上要有用多了，或者……我做點吃的給你？”

　聽到這句話，少年本能的向著門外望去，然後愣愣的看著。

　那眼神讓林洛不禁嚇了一跳，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的存在被少年看到了，只不過轉瞬他就明白，少年看著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外面的天空……也是，少年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對自己來說，這裡的情景只不過是一個幻境，或許曾經有著這樣真實的一幕，但對他而言終究只是幻境，他無法影響這裡的一切，這裡的一切也不會和他產生任何接觸。

　而面對少年的這副表情，林洛多少有些同情……從之前的幾句對話他已經猜到，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這個少年卻是長年臥病在床的，很少有機會去到外面的世界，只能一直呆在這個簡陋的屋子裡，而這樣一個人，對於外面世界的嚮往是顯而易見的。

　連林洛都能夠看出這一點，少女作為少年最親近的人自然不會不知道，眼中閃過一絲化不開的哀傷，但轉瞬卻又消失不見，笑道：“那我扶你去外面走走吧。”

　說話間，少女已是將少年從床上扶了下來，然後攙扶著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那股謹慎認真的模樣就像是在教導剛滿月的小孩走路……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會影響到他們，但是看著他們向這邊走來，林洛還是讓開了道路。

　不久後，少年和少女就散步在晴朗的天空之下，跟在他們背後的林洛，看著他們那親密無間的身影，驀然覺得與其說是姐弟，他們倒更像一對情侶。

　“今天的太陽很舒服呢，弟弟，你覺得怎麼樣？”在走了一會之後，少女又出聲問道。

　但少年並沒有立刻回答，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上方的天空，眼中盡是憧憬與嚮往，“想飛。”

　“嗯？”少年的聲音很低，以至於連少女都沒聽到他說了什麼。

　少年向他姐姐看了一眼，笑道：“我想飛，飛到這世界最高的地方，自由自在的馳騁在天空之下……或許我這個願望永遠也無法達成，但是沒有關係，因為我的夢是不會被關住的，哪怕現實中我無法起飛，在夢中我卻是自由的……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能夠在天空中飛翔，我也會帶著姐姐一起去往那最自由的地方。”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臉上沒有絕望，只有希望。

　而看著他的這副表情，林洛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少年明明已經病弱到了隨時都要死去的程度，他的眼中卻依然充滿著活力與生氣，因為……他從來都不曾放棄，無論是生命也好還是夢想也罷，亦或是對於姐姐的感情，這股向上的精神讓他對未來充滿希望。

　少女聽了他的這番話，身軀微微一顫，然後緊緊的將少年抱在懷裡，柔聲道：“嗯，一定可以的，遲早有一天，你可以實現你的這個願望。如果什麼時候累了，或者再也飛不起來了，那個時候……姐姐也可以成為你的翅膀，去往那自由的天空。”

　嗯？！

　原本應該是很溫馨的一副場面，看著這對姐弟親密無間的感情，就連林洛也有種整個人都被治癒的感覺，但不知為什麼，就在少女那句話落下之後，他卻猛然感覺到心口一痛，仿佛被無數的蟲蟻噬著，痛入骨髓，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荒唐了，對他而言這裡只不過是一個幻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影響到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痛楚？

　不過林洛很快就知道了他為什麼會痛，因為他在自己的臉上發現了眼淚，並非因為痛楚而流淚，痛楚的根源來自於悲傷，悲傷致使淚水劃落，但是……這股悲傷又是從哪裡的？

　不明白，他完全不明白！

　這股煩燥的心情以及莫名其妙產生的悲傷，讓他心底的暴戾剎那間破體而出，恨不得立刻毀滅這個世間的一切……毀滅吧！毀滅吧！毀滅吧！毀滅吧……這三個字頓時如同蝗蟲般蜂湧而來，一瞬間充斥於他的腦海，響徹於他的耳旁。

　“只要你能夠幸福……”

　明明已經被那腦海中恐怖的聲音弄得雙耳失聰，再也聽不任何的聲音，但這個時候，少女的聲音卻毫無阻礙的傳進他的耳中，讓他本能的抬頭看去，發現少女抱著那個少女，在對方看不到的視角，挪動著嘴唇，說著無聲的話語……

　就算讓這世界——

　不能說！不能說！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林洛心裡有一個直覺，如果少女把下面的話說完，那無止境的悲傷就會像潮水一樣侵蝕而來，讓他本能的想要阻止。

　就算讓我自身的存在——

　“不要說！不要再說了！”林洛忍不住大喊，但毫無作用。

　就算讓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

　“住口啊！！！”

　全部毀滅，全部消失——

　“不要再說……”

　——我願化身為最初的原罪！

　嘩啦！

　當少女那無聲的話語徹底落下之時，無盡的血海從四面八方湧來，剎那間就吞噬了少女，同時也吞噬了整個世界。

　身處於這恐怖的血海之中，林洛感覺無法呼吸，無法行動，甚至連腦子都無法轉動，意識朦朧之際，他只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切從此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