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涼州好大雪
一夜豪雪,將許都籠罩在銀裝素裹之中。
臨沂侯府內,劉光披著一件厚厚的棉袍,站在門廊上,一動不動。乍一看,他似乎是在欣賞花園中的雪景。可仆人卻知道,從昨天到現在,臨沂侯一直都是如此。
“侯爺,國丈來了!”
“有請!”
劉光驀地清醒過來,道了聲‘有請’,便向書房行去。
距離出使南匈奴,眨眼間已近兩載。
從表面上看,他那次出使似乎毫無用處,以失敗告終。可實際上,隨著呼廚泉被殺,左賢王劉豹迅速崛起,劉光的成績不可否定。只是這成績一時間還無法看出端倪。因為劉豹雖然自立南匈奴單于,坐擁單于庭。但去卑尤未臣服,南匈奴所控制的面積,不過原來的五分之三。而且,去卑在年初和一支從河西走出來的鮮卑部落聯手,隱隱有掌控漠北的趨勢。大河以外地區,盡歸此二人之手。
劉光有理由相信,那支鮮卑部落,走出自曹朋的手臂。
他們來自河西,明里說是遭遇漢軍打擊,不得不退出河西。但是,從南匈奴傳來的消息看,這支鮮卑部落,裝備精良,輜重豐厚,實力不可小覷。最可怕的,莫過于他們擁有極為精良的武器。據說,那些武器大都是被曹軍淘汰下來的器械,使得這支鮮卑的戰斗力極強。同時,他們還源源不斷,向去卑輸送輜重。
原本,隨著劉豹占居單于庭,去卑已處于下風。
可是在獲得了大批輜重后,去卑迅速恢復了勢力,并且有意識的收縮兵力,屯扎于彈汗山和受降城一線。而去卑原先占居的申屠澤,被那支鮮卑部落掌控。
如此一來劉豹就不得不兩面受敵。
正北面,是去卑十萬控弦;而西面,則有鮮卑近五萬兵馬,虎視眈眈。
從占居了絕對的優勢到如今持平·……·……劉豹如今的狀況算不得太好,甚至隱隱處于下風。也章虧是河北戰事告以段落,高干雖然在河東失利,卻并未收到太大的打擊。相反,他在袁熙的協助下,趁機吞并了柯最的烏丸部落,一下子壯大起來。
與袁熙聯手后,高干又主動和劉豹結盟并提供了大批輜重,幫助劉豹站穩腳跟。
如此一來南匈奴的局勢漸漸穩定下來,互少在和去卑的對抗中,劉豹挽回了劣勢。可是要等到劉豹完全掌控局勢形成助力,還需要時間。劉光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他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或者說漢室還能堅持多久……·特別是涼州大捷傳來后,劉光這種危機感越發強烈,甚至隱隱感到了恐懼!
為何,我漢室宗親之中沒有曹朋這等人物?
劉光拿起書,卻無心翻閱。
馬騰一死衣帶詔中署名者,只剩下劉備一人。
可劉備現在仍自身難保,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只能寄人籬下。雖說劉備在新野,和曹軍數次交鋒,也頗有勝績。但總體而言,他那些勝利,都是小打小鬧。
相比曹朋這次涼州大捷,劉備的成績也就顯得微不足道。
曹朋殺了馬騰,曹操西北之患,也將隨之消減。接下來,只看曹操如何迅速奪取涼州,把涼州完全掌控。
“臨沂侯!”
劉光驀地警醒過來,抬頭看去,伏完已走進了房間。
他身著一身黑色長袍,大袖飄飄,將殘缺的手臂藏于大袖之中。走進屋子,伏完朝劉光一禮,“臨沂侯,先前呼喚良久,卻不見回答,莫非有什么心事嗎?”
伏完的精神挺好,看上去紅光滿面,代以前胖了不少。
在經歷了那斷手之難后,伏完漸漸從朝堂上淡出眾人視線,變得清心寡欲,每日在家中誦道德經,顯得非常自在。可劉光卻知道,伏完一直沒有停止動作。
在他那副風輪云淡之下,卻藏著一顆熾烈的心·……·……
伏均,死了!
讓伏完對曹代的恨意,越發強烈。
他表面上退出了政治舞臺,可是私下里,仍在努力的為漢帝拉攏人才。這一點,從伏完家中激增的門客便能看出端倪。過往一年,伏完門下食客逾千人,大都是一些不得志的清流書生。每日高談闊論,抨擊時政,指點江山,已成為許都一道風景。而這些人所造成的結果,就是令許都街頭巷尾,多出許多流言蜚語。
比如,曹操要謀朝篡位啊·……
屯田之法,過于苛刻啊!
亦或者有人直接說,曹操如今所推行的律法,頗有暴秦味道,必然禍亂江山。
不過,這只是流言蜚語,也無法巡查出源頭。
劉光一擺手,“國丈,請坐。”
哪知道伏完眉頭一蹙,看著廳堂里擺放的那些家具,沉聲道:“臨沂侯乃當朝太仆,又是皇親國戚,當謹守禮制才是,何故也效仿他人,置辦這些奇淫巧計?”
伏完所說的奇淫巧計,是指劉光書房里的圈椅,書唉·……
劉光一笑,“國丈,禮在心中,何必拘泥。”
祖宗奶L法,藏在我心里面,我不需要告訴別人。一句話,讓伏完頓時露出笑容。
“我欲派人前往關中。”
“呃?”
“馬騰無能,被那小賊所殺。
如今涼州局勢,已朝著曹老兒靠攏,不可以坐視。關中素有豪門望族,且利益糾葛,牽連甚深。我準備借關中之力,助韋端坐穩涼州,使曹老兒,ZL四7力,又……~~,力蟹殃熙喜一場,如何?……”
劉光一怔,手指輕輕敲擊書案。
這是曹朋的習慣,卻不知為何,被劉光學會。
伏完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堅決不能讓曹操完全控制住涼州地區。
關中有豪門世族,在涼州的利益極為深厚。比如韋端,就借助涼州通路,向羌氐販賣違禁品,以牟取驚人利益。這只是冰山一角,事實上關中的豪族,絲毫不比中原少。比如平陵竇氏,京兆韋氏,還有弘農楊氏·……諸如此類的家族甚多。
雖然如今的關中豪門,遠比不上中原世族那么強勢,但其底蘊猶存,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關中豪門,多忠于漢室。
比如弘農楊氏,臨涇皇甫等家族,對漢室忠心耿耿。
劉光不禁輕輕點頭!
這恐怕是伏完牽制曹操的最后一招……·……
“那韋端,可愿意配合?”
“我已命人前去和韋端聯絡,同時我準備在許都放出謠言,替韋端制造聲勢,助他取得涼州兵權。”
言下之意,他想要讓韋端做涼州牧。
韋端雖然是涼州刺史,但相較而言,還是遜色于州牧的職位。
劉光想了想,“國丈既有此意,還要妥善安排。為韋端制造聲勢,還需要謹慎一些,以免被曹操覺察。我這邊,會盡量為國丈清除障礙,令陛下提出朝議。”
“如此,伏完告辭!”
伏完如今做事,雷厲風行。
一旦商議完畢,就立刻告辭離去。
對于他這種行事作風,劉光倒是非常滿意。
至少,比之那斷手之前,做事總是猶豫不決,蛇鼠兩端的輔國將軍,強上百倍。
曹友學,咱們的博弈,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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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此次返回狄道,還需與曹太守多些友善。
今曹太守連取三郡,聲勢正大,到時候難免會有些言語得罪。少年得志,大多如此·……主公若想要盡快將隴西收回,還是放低一些。想來,他也不會為難。”
韋端耳邊,回響著楊卓的囑托。
隨著隴西戰事平息,他返回狄道,收復隴西的事務,已變得迫在眉睫。
隴西,必須要盡快拿回來。
還有金城郡,也要從速取回。韋端非常清楚,隴西和金城的重要性。只有將這兩郡掌控在手里,才算是高枕無憂。可問題是,曹朋會心甘情愿的交還給他嗎?
車輪轉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崩碎的冰屑向兩邊飛濺出去,散落一地。
對于楊阜這位老部下,韋端是非常信任。
可他心里面,卻感覺到很不安穩,同時也有些不太舒服。
馬騰,奪走了隴西,把他韋端從隴西趕到了漢陽;而曹朋,卻在短短時間內奪回了隴西,甚至還把金城郡一同搶走。這分明是說他韋端無能,好響亮的一記耳光,打得韋端心里難受。要知道,他當初可是聽信了馬騰的話,才丟了隴西。
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龐,韋端突然掀起車簾。
“元將!”
“父親·……”
韋康聽到韋端的呼喚聲,連忙策馬上前,“父親,怎么了?”
“到哪里了?”
“已過白石山。”
韋端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傳令下去,今夜駐扎白石山,待天亮之后,再啟程。”
“啊?”
“我心里,不太安穩。”
韋端輕聲解釋,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韋康是個孝子,既然老爹這么說了,他也不好拒絕,便點頭應下。
于是,車隊便駐留在白石山下!
這白石山,在安故縣和首陽縣之間。
原本,這里是馬騰的地盤,由大將成宜和梁興二人駐守。不過,馬騰死后,安故和首陽也就變得笈笈可危。這兩人原本是韓遂手下八部將,但由于韓遂死了,兩人便歸順了馬騰。算不得馬騰的親信,卻又屬于貳臣,多少有一些尷尬。
自歸順曹朋以來,除了在奪取狄道時,立下些許功勛的馬玩,便主動向曹朋提出,愿意來說降成宜梁興二人。秋道大戰,馬玩寸功未立,基本上是站在城里看熱鬧。如今這大戰將歇,馬上就要論功行賞,馬玩自然希望為自己增添一筆功勞。
他和成宜梁興,原本同屬八部將,關系一直不差。
所以自告奮勇來到安故,與成宜梁興一說,兩人立刻順水推丹,表示愿意臣服。
所以,安故和首陽,如今為曹朋所占領。
本來韋端是想要讓他的兩個部將,襄武孔信,還有漳縣王靈出手,奪取安故首陽兩縣。畢竟,如果兩縣被他拿下,多多少少能挽回一點當初被馬騰趕走的尷尬。
可沒想到,曹朋根本不給他喝湯的機會,直接拿下了兩縣。
同時,又命閻行駐守首陽,馬玩鎮守安故。馬玩還好說一些,可閻行卻是一員悍將。王靈孔信二人雖說也善戰驍勇,卻不敢去碰觸閻行的鋒芒。
更不要說,秋道還坐著一個曹朋,手下精兵悍將無數。而臨洮又被甘寧郝昭拿下·……·……這兩人……個出自曹朋門下,如今自立門戶,另一個還在曹朋帳下效力,非同等閑。
再加上大散關的曹洪,以及西縣的陳群。
孔信王靈就,ZL四7力,又……~~,力嘩猜躍犬的膽耳,他不敢招惹曹朋。弄不好一就會被曹朋凈糯胚起一
天,已經暗了!
烏云翻滾……
韋端心神不寧,在大帳里徘徊,顯得格外焦躁。
“父親,您這是·……”
“元將,你說那曹友學,真的會把隴西交還過來嗎?”
韋康搔搔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這問題真的說不清楚。反正在韋康看來,如果換做是他,費盡心思奪取了隴西之后,決不可能輕易交出去。但這些話,他又如何與韋端說明呢?
“他應該會交還。
父親畢竟是涼州刺史,曹朋不過河西太守而已。如今他占據了武威郡,已經是名不正言不順,如果再霸占隴西,恐怕會招人是非。依我看,他肯定會交出來,只是父親到時候,難免會付出一些代價。曹友學不是傻子,他以一下郡太守身份,霸占整個涼州,莫說別的,只怕楊義山他們都不會答應,更不要說關中那些家族,在涼州頗有利益··父親放心,他會交出來隴西,但要費些周折·……·……”
“嗯!”
韋端不由得精神一振。
沒錯,我才是涼州刺史,他曹朋不過是一個下郡的太守。
義山說的不錯,他年少得志,到時候我只要把姿態放低一些,自然能討要回來。
等我穩定了隴西,哼哼……
可心里,又有一層顧慮。
當初王猛被馬騰圍攻,我見死不救,造成王猛之死。若是被曹朋知曉,會如何?
好在,這件事知曉的人并不多。
除了他父子之外,也只有石韜清楚。
當時石韜曾到秋道,懇請韋端出兵相助,但是被韋端拒絕……·好在,石韜如今下落不明,多半是在救援王猛的時候,被馬騰殺了。恩,死得好!石韜若還活著,那必然又是一樁麻煩。他如今死了,想來曹朋也不太可能知曉其中真相·……
韋端突然有些后悔!
他后悔當初,為何要聽信馬騰的謊言,坐視王猛戰死白石。
雖說王猛這個人耿直,不懂得變通。可整體而言,對韋端還是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尊重。
如果王猛沒死的話,說不定這次回去,還能為自己美言幾句,少許多麻煩·……·……可再一想,如果王猛沒死,他未必會丟失隴西,被馬騰打得好像喪家之犬一樣。
“父親,父親?”
韋康的呼喚聲,把韋端從沉思中喚醒。
“啊?“
韋端猛然醒悟過,強作笑容道:“元將莫擔心,為父沒事。
只是這一路奔波,有些乏了·……你也辛苦了,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韋康點點頭,告辭離去。
和兒子聊了這么一會兒,韋端的心里,好像舒服了很多。
他坐下來,捧起一卷書冊,在燈光下翻閱。書,是蔡邕當年所著的東觀漢紀。蔡琶死后,這本書也隨之丟失。好在蔡笆之女蔡琰,讀過此書,所以默記出來。
后韋端派人拓印一卷,時常捧讀。
以前,他每逢心亂,一讀書便會平靜下來。
可今天卻不知怎地,一直無法平靜……·忽然間,風卷帳簾,拂動燈火搖曳,忽暗忽明。韋端心煩意亂,于是披衣而起,邁步走出了帳篷。卻見漆黑如墨的蒼穹,風云色變。大風起,呼嘯肆虐。營中的幾座小帳被狂風吹倒,軍卒們狼狽跑出。
一桿大纛,轟隆倒地。
使得韋端心里,不由得一顫·……
鵝毛大的雪花,呈棄角星的形狀,紛紛揚揚飄落。
一眨眼的功夫,天地變成了一片雪白,令人心中頓生一種莫名的寂寥感呃·……
好大的雪!
韋端負手而立:這,恐怕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吧……
翌日,風止。
雪扔在下,地上厚厚的積雪,足可以抹過腳踝。
車仗再次啟程,碾壓著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由于雪勢很大,道路也變得極為難行。原本從白石山到狄道,只需要半天的時間,韋端一行人,卻足足走了快一天。
當天色將晚,大雪停息的時候,終于看到了秋道城墻的輪廓。
落日下,巍峨的秋道城墻,在佻水河畔,透著古老雄渾的氣息·……
韋端長出了一口氣,心神也變得平靜下來。瞇著眼,眺望秋道,他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感。
我,終于又回來了!
“傳令下去,命車隊加快速度。”
韋端吩咐罷,剛準備放下車簾……·卻見韋康縱馬而來,在車前停下,翻身下馬。
“父親,河西太守曹朋,率秧道大小官吏,已至十里亭相迎。”
“啊?”
韋端心里一顫,臉上頓時流露出一抹喜色。
曹朋親自出城相迎,說明他把自己當成了上司。換而言之,曹朋定會交出隴西郡。
既然曹朋友現出了足夠的尊重,出身望族的韋端,自然也不能失禮。
他從車上走下來,整了整衣衫,而后下令道:“打出旗號,元將隨我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