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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賊》第543章
第535章江水如龍(2/3)

 入夜,禁時。

 許都的夜禁,從亥時開始,也就是大約晚上九點左右。

 整座城市都安靜下來,不復白晝的喧囂。長街上,迴盪著執金吾的馬蹄聲,更伴隨一陣陣腳步。

 許都,安靜下來。

 至少從表面上看,它已經安靜下來。

 典府後門大開,曹操從自家後宅的小門行出,橫穿小巷,便走進了典府。

 曹朋和典韋恭敬相侯,典滿許儀牛剛則分立兩邊。至於典存等人,則因為年齡的關係,沒有在這裡出現,早早的就被牛夫人趕去臥房歇息。典韋和曹朋緊走兩步,躬身向曹操行禮。

 「恭迎主公。」

 曹操一笑,「君明,阿福,莫多禮。」

 他說著,微微側身,露出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少年。

 看年紀,這少年大約十四五的模樣,生的眉清目秀,極有靈氣。

 「曹植見過典將軍,曹家哥哥。」

 他,是曹植?

 那個號稱天下有才一石,子建獨佔八斗的曹子建嗎?

 不過此時的曹植,尚為有那種極為出眾的才學,但卻讓人覺得,靈氣逼人。

 曹朋和曹植交道不多,上次見曹植的時候,還是四五年前。那時候曹植才十歲,卻已有幾分才學橫溢之氣。他看上去很聰靈,與曹沖的那種聰慧,頗有些不太一樣。曹植的靈氣,是在於他的才情上,但是卻讓人感覺大氣不足,略顯陰柔。曹丕死後,曹彰遠在西北,曹操便把曹植帶在身邊,處理一些文牘雜務。但總體而言,曹操對曹植的評價,是略有輕浮……

 當然了,這也和曹植的年紀有關。

 今日來見曹朋,曹操本不想帶任何人過來。

 卻不知為何,曹植主動請求,讓曹操也無法拒絕。是想要拉攏,亦或者是別有目的?

 曹操也說不准曹植的心思,只因這孩子,有時候思想太過於兔脫,即便是曹操也難以琢磨。

 曹朋微微一笑,「子建別來無恙。」

 而後,他向後退了一步,側身讓出一條路,「叔父,請。」

 曹操點頭,邁步向前。

 曹朋和典韋分列左右,而曹植則與典滿三人並行,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量著典韋這座府邸。

 別看兩家離得挺近,但曹植卻沒有來過典府。

 他偷眼打量前方的曹朋背影,眼珠子滴溜溜打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行人來到廳堂,曹操坐在中央太師椅上,而曹植則恭敬的垂手,站在曹操的身後,也不言語。

 倒是曹朋和典韋,坐了下來。

 典滿三人在屋外警戒,不需任何靠近。

 曹操嘬了一口綠豆湯,放下碗,對典韋笑道:「夫人這豆湯,確是一絕。

 裡面好像加了蜜漿,好像甜了些。」

 典韋說:「拙荊也是聽張先生說,暮夏氣躁,當以蜜漿消解。只是把不住主公口味,所以……」

 「哈哈,下次少些就是,一半即可。」

 曹操和典韋說話,顯得非常隨意,大都是一些家常話。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顯出他與典家的不尋常關係。同為親隨護衛,相比之下,許褚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不過也不難理解,典韋是個孤臣,滿朝之中,從不結黨,不似許褚身後有一大家子,所以也就在不自覺中,分了親疏。倒不是曹操不信許褚,只是對典韋,好感更重。

 他和典韋聊了幾句,典韋起身告辭。

 臨行時,他叫上了曹植,「子建從未來過我家,不如我帶你走一走?」

 這就是典韋的高明!

 他不是不會察言觀色,而是清楚,在什麼時候察言觀色。

 很明顯,曹操想和曹朋單獨交談,所以勿論是他還是曹植,呆在這裡都顯得有些不太合適。

 曹操道:「也好,子建不妨去看看君明家的那株墨蘭,確是動人。」

 他這麼一說,曹植也就不好繼續呆在這裡,只得和典韋,一同退出。出門之後,典韋隨手,將房門合上。

 屋中,只剩下曹朋和曹操兩人。

 光線不錯,照的房間裡很是通透……曹朋偷眼打量,卻見曹操兩鬢白髮斑斑,比之上次在滎陽相見時,蒼老了許多。看得出來,他有些疲乏,坐在太師椅上,身子不經意的蜷起來。

 「叔父……」

 曹朋從不記恨曹操。

 即便是曹操罰他鬼薪三歲,也絲毫沒有怨念。

 他知道,同樣的事情若是落在別人身上,肯定早就人頭落地。蓋因曹操對他的寵信和關愛,才使得他雖為刑徒,卻可以肆意妄為。在別人看來,他在滎陽是服刑,但其實是曹操對他的一種保護。也正是因為曹操的這種態度,才使得曹朋在河一工坊之中,過的逍遙快活。

 「政務雖重,卻需保重身體才是。」

 曹操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次數雖不少,但很少有此時這種寧靜。

 曹朋想了想,起身走到曹操身後,伸手搭在曹操的雙肩,手指用力,就感到曹操的身子,猛然一僵硬。

 「叔父莫緊張,阿福曾學過一手推拿,在家中常為母親舒緩疲乏。」

 手指,輕重緩急的跳動,曹操兩肩的肌肉從一開始的緊繃,到慢慢的鬆弛,顯然已經適應。

 曹朋也怕是第一個這般靠近曹操的臣子。

 如果他手指稍稍用力,就很有可能治曹操於死地。

 依著曹操多疑的性子,很難允許有人如此靠近他……可這時候,曹操卻鬆弛下來,顯得毫無防備。

 片刻後,他拍了拍曹朋的手,「阿福,坐下。」

 「喏!」

 待曹朋坐下之後,曹操睜眼上上下下打量曹朋一番,而後沉聲道:「之前,叔孫勸諫,不可攻打并州,還說是你的主意?」

 「啊?」

 曹朋連忙搖頭,「主公誤會,此事與阿福無關。

 事實上,年關內兄與我說起此事之前,我一直認為,應該盡快解決高干。也正是內兄一番言語,讓我才有所警覺。打并州容易,治并州難。并州不同涼州,有太多的衿肘,著實不易。不過這件事確非我所建議,乃內兄自己發現……離開滎陽時,他還有些躊躇,不知能否勸諫叔父呢。」

 「我就知道!」

 曹操笑了。

 曹朋直言相告,讓他非常欣慰。

 不僅僅是因為曹朋的誠實,同時也感慨,鄧稷的成長……

 他雖身有殘疾,難治中樞。但以他的才幹,治理一方,卻是足擔當重任。曹操心裡已有一個計劃,準備給鄧稷添加一點擔子。不過,東郡這邊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適人選接任,只能延遲退後。畢竟,東郡剛有所改變,勿論是士林還是百姓,已漸漸接受了鄧稷的存在。這時候換人過去,未必能夠平穩的接過東郡。倒不如讓鄧稷現在東郡,待時機成熟,再做任免。

 「阿福,何以看江東?」

 不是說要任我為南陽郡太守嗎?

 問我江東,又是什麼意思?

 曹朋疑惑的看了曹操一眼,想了想,沉聲答道:「江東,富庶之地。」

 「哦?」

 「而今雖偏荒冷僻,但確是魚米之鄉。

 孫權今盤踞江東,憑借父兄餘蔭,會有一番作為。此人年紀雖與我相仿,但才具不俗。守江東,綽綽有餘。只是,此人剛愎暴虐,似孫氏一脈所傳。而今他卑謙有禮,看似溫文爾雅,可一旦其勢大成,必為桀紂之流。不過,這個人很剛強,表面恭順,然內心卻極為強硬。」

 「父兄之傳?」

 曹操輕輕點頭,「孫堅和孫策,確是那種剛愎之人。」

 他話鋒一轉,道:「我欲取江東,當何如之?」

 不會是要我去淮南吧。

 想想,似乎也有可能……

 甘寧在淮南,而曹朋在江淮地區,也頗有些威望。

 曹朋越來越疑惑,但又不好詢問。總不能直接了當的問曹操:你不是讓我去南陽?一個勁兒問我江東的事情幹嘛?

 「去歲,我曾與主公言,欲取江東,必先興水軍。

 而今,我依舊是這個觀點。若沒有強橫水軍,取江東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太現實。」

 曹操點頭,沉吟不語。

 片刻後,他對曹朋道:「阿福,你接著說。」

 曹朋不禁苦笑。

 說什麼?或者說,你想要聽什麼?

 這東一鎯頭,西一的,我根本就不清楚,你究竟想要聽什麼。

 曹操似乎看出了曹朋的為難,於是開口道:「你所言,欲取江東,必興水軍,我仔細考慮了一下,確有道理。只是,水軍難成……文若曾與我算賬,言若建如江東水軍一般規模,需費糧餉十億錢。你也說了,孫權得三世之利,憑父兄之餘蔭,才有今日之江東水軍。而我……」

 曹朋似乎有點明白了!

 曹操不是不想建水軍,而是建不起來。

 的確,這北人善馬,南人善舟,是一個定律。

 北方沒有大型船塢,更沒有修建樓船艨艟的匠人,想要建造一支水軍,的確是不太容易……

 更不要說,曹操帳下,善水戰者,寥寥無幾。

 曹朋掰著指頭算了一下,真正擅長水戰的人,屈指可數。

 而其中,似周倉這樣的人,都屬於極高明的水軍將領。興建水軍,果然是一個不太現實的夢啊。

 「主公之意,欲取荊襄?」

 曹朋眼中,眸光閃閃,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盯上了荊襄水軍。

 「我曾聞一說法,言江水如龍,巴蜀為首,荊襄為腹,江東龍尾。欲取江東,需興水軍,確是不錯。但若無根基,何以取江東?自古以來,秦滅楚國,自巴蜀順江而下,楚國方滅。

 就如你說,這天下大勢,不過東西之爭,南北之爭。

 今東西之爭已漸漸結束,而南北之爭,方為今後所重。巴蜀,有劍門之險,得大江天塹,一時間難以攻取。雖說劉璋闇弱,但其父子兩代經營,恐難一舉克之。若我為孫權,必謀荊襄,而後取龍首,則可龍騰江南。所以,絕不可是荊襄為孫權所得,我必先取之,方可心安。」

 曹朋,頓時沉默。

 曹操接著說:「元讓剛勇,然剛烈有餘,而謀略不足。

 他一直輕視荊襄,方有今日之敗。我欲使你接掌南陽,卻不知你,當如何應對而今危局呢?」

 終於言歸正傳了!

 和曹操交談,至少要耗費海量腦細胞。

 真他娘的是一個累!

 曹朋整理了一下思緒,片刻後,沉聲道:「主公,阿福以為,而今之荊州,乃劉表之荊州。」

 曹操眼睛一亮。

 「劉備不過寄人籬下,卻獲此大勝,不異於反客為主。

 若我為劉表,恐也無法忍受。故而劉備之勝,與他並非好事,反而是一樁壞事。若我為南陽太守,當謹守葉縣和舞陰,而後拉攏當地豪紳,平穩民心。若劉備來襲,我必堅守不出,不出年底,劉備必退。所謂一動不如一靜,且隨他囂張,卻持久不得,此阿福南陽之策。」

 曹朋,沒有提他最擅長的屯田。

 因為他很清楚,南陽郡,絕不是推行屯田的好地方。

 與許都滎陽不一樣,在經歷了數次大戰之後,當地豪強縉紳,早已大不如前。大量的土地荒蕪,成為孕育屯田的土壤。而且無論海西,河西,還是鄧稷推行屯田的延津,都是這種狀況。而相比之下,南陽的情況頗有些不同,就在於黃巾之後,南陽豪強縉紳,再未經歷大戰。

 而劉表得荊州之後,已寬仁而治,令南陽縉紳力量重又崛起。

 要屯田,必然會激起南陽縉紳的反對,甚至可能會引發一場場暴動,令其徹底投向劉備。

 所以,曹朋決意,示之以弱,而後圖之。

 曹操露出一抹笑意,連連點頭。

 其實在他心裡,也是這樣認為。他現在沒有餘力對付荊州,就暫時讓荊州,維持現在的局面。

 待他幹掉了袁熙,便是收拾荊州之時。

 但在這之前,他需要一個沉穩的人,來執行他的這個思路。

 而曹朋的示之以弱,無疑最為符合他的觀點……

 「阿福,一會兒我會讓奉孝來接你,你暫時就先住在白蘭精舍。

 至於其他事情,你也不必著急。過幾日,呂氏漢國的使節前來,還需要你出面與之接待。

 待送走呂氏漢國,我再委任與你。

 而今朝堂上頗有爭議,若呂氏漢國歸附成功,當是大功一件,那時候那些人也再無辦法阻止……呂氏漢國使節抵達之前,你暫委屈一下,莫拋頭露面。平日多研究一下南陽郡,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奉孝與我知曉。總之,一切暫以呂氏漢國之事為重,之後再與你深切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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