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雲動(完)
曹操和馬騰之間的交鋒,早在馬騰簽下衣帶詔的那一天,便已經註定。
而曹朋和馬騰之間的仇恨,也在馬鐵被姜同砍死的那一刻起,已變得無法化解。
只不過,馬騰的家眷,如今還在曹朋的手裡,讓馬騰多少有些顧忌。
馬鐵被殺,對馬騰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連帶著讓他也開始反省,自己之前的種種做法。沒錯,馬鐵很聰明,可終究一直在自己的保護下,未有經過歷練。
反觀馬超,在此前為他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這些年,對他卻有些過於苛責。
馬鐵死了,那麼西涼的繼承人……
馬騰有些猶豫,是否應該將馬超重新啟用?
“丈人,我想把孟起,調回允吾,如何?”
馬騰疲憊不堪的看著費沃,用商量的口氣和費沃說道。
這在以前,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馬騰屬於那種極為剛愎自負的人,一旦下定決心,便無人能夠改變。可是現在,他卻要為馬超的事情,找人商議過後,才能夠穩定心神。由此可見,馬鐵的死,西涼的丟失,對馬騰的打擊何等巨大。
費沃眸光一閃,笑道:“壽成不必與我商量。
孟起勇武,乃世人皆知,·今使他駐守龍耆城,終究不是一樁美事。燒當老王已願意臣服與你,依我看,龍耆城就不用再費心神,讓孟起回來,確是最好。且孟起在軍中威望甚高,馬岱和小休對他也非常敬服。包括候選程銀他們,也願意聽從孟起調遣·……恩,他一回來,必然能使軍心穩定,士氣振奮,理應調回。”
費沃對馬超,滿口稱讚,表示贊同馬騰的決意。
可是,馬騰心裡卻一顫,更加猶豫。
馬超這麼大的威望,已經超過了自己。他在西涼軍中,本就聲名響亮。不管是馬岱還是馬休,對馬超可謂言聽計從。而現在,候選他們對馬超也很尊敬,一旦回來允吾,自己又將置於何地?哪怕是親父子,也會為權力而勾心鬥角。馬騰此前一直壓制馬超,也讓他有些擔心,一旦馬超奪權,他又如何來阻擋呢?
費沃口口聲聲在稱讚馬超,但實際上,又是在不斷的刺激著馬騰心中的那處柔軟。
他當然不希望馬超回來!
馬超回來,絕不會給他好顏色。費沃心知肚明。
看著馬騰那副頹然模樣,他又有些不屑。什麼伏波將軍後裔,也是個沒膽氣的傢伙。小小的失敗,居然成了這副模樣,真是丟人!若你馬壽成斬釘截鐵,要召回馬超,我倒也不說什麼。可都到這個時候,還拿捏不定,想來也難成大事。
費沃道:“不過,將軍當務之急,還是要站穩金城。”
作為馬騰之下的二號人物,費沃除了供應馬騰軍需所用之外,還承擔著謀主的身份。
“今年賴韓文約之力,金城也算豐收。但人心尚不穩定,需要盡快收復。鄴城之戰,已經停息,關中兵馬,即將回歸。將軍若不及早打算,只怕很難撐過今冬。以我之見,將軍還是該振奮精神,先謀求自保,而後在徐徐圖之。我有一計,可令將軍可以安然度過眼前的危機。”
“危機?”
“將軍以為,曹操會善罷甘休嗎?”
費沃心中更加不恥,連最起碼的判斷力都沒有了,你馬騰又如何成就得一番大事業?
可他現在,也別無選擇。
馬騰是他的女婿,注定讓費沃綁在西涼的戰船上。
而且,他不僅僅是要為馬騰謀劃,也要為自己謀劃。所以,費沃也只能全力以赴。
“我聽說,曹朋受蘇則之邀,前往氐池。以蘇文師之能,必不會坐視金城為將革所有,說不得還會和曹朋聯手,對付將軍。將軍目前最大的依仗,便是羌胡。可蘇文師對羌胡,同樣有著巨大的影響。他在酒泉十載,酒泉無羌胡之亂,便可看出端倪。所以,將軍若還是不作為,怕早晚被曹操算計……今曹朋不在西涼,確是將軍重整旗鼓的最佳時機!”
“你是說,攻取武威?”
馬騰眼睛一亮,頓時振奮精神。
費沃搖頭,微微一笑,“那曹友學,非同等閒。不但自己長於兵事,能攻善守,手下更有能人相助,想要復奪武威,恐怕不易。”
是啊,那曹朋能那麼準確的把握戰機,奪取武威。
他現在雖不在武威,武威又豈能沒有防備?說不定,人家已經挖了坑,正等著他上門送死。
馬騰沉吟片刻,“即不取武威,當如何行事?”
“今將軍所慮者,無非西涼。不過,曹朋一日不在西涼,那麼西涼就不會輕舉妄動。今關中兵馬,尚未返回,所以兵力空虛。若以我之見,當東進取漢陽隴西兩郡,同時派人與漢中張魯聯絡,讓出武都郡,使將軍與張魯連為一體。那張魯,與劉璋有殺母之恨,將軍大可以此為藉口,表示若能穩住陣腳,便和那張魯聯手,一起征伐益州劉璋。
漢中,乃漢室龍興之地。張魯治漢中以來,更風調雨順,實力不俗。將軍願為他守住漢中門戶,同時又願意為他報殺母之仇,他必然願意聯手。我想,張魯未必會願意坐視這涼州,被曹操所得··涼州一旦為曹操掌控,那麼漢中就等於是暴露於曹操眼皮底下。”
不得不說,費沃此計,非常巧妙。
連張抗曹,的確是馬騰目前,最好的選擇。
最重要的是,一旦馬騰奪取了隴西和漢陽,必然士氣大振,重新恢復往日雄風。
只要馬騰活著,那麼費沃就還有寰轉的餘地。
如果被馬超掌控的大權,那才是他費沃,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西涼,未必肯讓我放手一搏。”
“這有何難?”費沃笑道:“大公子勇武過人,且在西羌,威望不凡。將軍何不使大公子出馬,必然能震懾西涼。同時,還可以讓大公子與西羌唐蹄等人聯絡。西羌今新附曹朋不久,未必真心臣服。到時候,大公子說不定能奪回武威,於將軍豈非喜事?就算無法奪回西涼,有大公子坐鎮令居,也可使將軍免後顧之憂。”
把馬超扔到令居,讓他阻擋曹朋。
最好是讓他和曹朋兩敗俱傷,更能穩住費沃如今的地位。
馬騰的眼睛更亮了!
不得不說,費沃這一招確是好,說不定還能讓他反敗為勝,重新奪回武威郡……
憑漢陽隴西兩郡,加上金城武威,四郡之地足以讓他為一方諸侯。
進可與曹操交鋒,退可以入漢中自保。
這樣一來,馬騰就有了足夠的本錢,和曹操周旋,立於不敗之地。
“丈人此計甚好,只是張魯那邊……”
“將軍放心,張魯最信任者,乃其帳下謀士楊松楊柏兄弟。那楊松兄弟,貪婪好貨,只需施以重金,必可為將軍美言。我早年間曾和楊柏有過交道,就通過他,和楊松聯繫,請他在張魯面前說話。到時候,張公祺必會同意與將軍聯手。”
“既然如此,那就煩勞丈人。”
費沃的一番勸說,令馬騰又雄心勃勃。
他站起身來,走出書房。
金城的秋天極美,天藍藍的,白雲悠然……
馬騰一拳砸在廊柱上,大聲道:“曹朋,豎子!某早晚要把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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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朋和蘇則的見面,非常愉快。
兩人暢談之下,發現有很多觀點一致。特別是對羌胡的態度,更出奇的相似。
曹朋認為,對羌胡當施之以威,懷之以柔,軟硬兼施,將其歸化。
而蘇則也是這樣的看法,而且在酒泉十載,他所用的手段,幾乎和曹朋一模一樣。用武力震懾,而後收攏分化,將羌胡漸漸置於手中。也正因此,蘇則在酒泉十載,除了最初幾年,羌胡偶有暴動之外,近些年來,酒泉羌胡再無任何異動。
這次蘇則對付鄒岐,就是藉羌胡之手。
包括合黎山在內的羌胡,幾乎盡起兵馬,聽從蘇則調遣。
若非如此,蘇則想要戰勝鄒岐,而後幾乎是以兵不刃血的態勢,橫掃張掖,根本就不可能。
有了相同的觀點,交談起來,自然更加愉快。
曹朋友示出,對西域物產的興趣;而蘇則也表示,可以幫助曹朋在西域尋找他需要的各種物品。比如瓜果蔬菜的種子,比如西域特產的商品,兩人在一番交談之後,曹朋列出了一大張清單。
蘇則笑稱:“友學於西域諸國之事,尤甚於我。”
曹朋道:“此班定遠之功!我讀班定遠傳,心嚮往之,故而對西域諸國,也算特意做過了解。在海西時,通過當地的商人之口,對西域的了解更加深切……可惜自班定遠後,西域都護府名存實亡。此次返回姑減,我當上疏司空府,重設西域都護府。到時候,必少不得要煩勞蘇太守,還希望蘇太守莫拒絕才是。”
重開西域都護?
這也是蘇則所嚮往的事情。
當天,蘇則喝得酩酊大醉,更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若司空重開西域都護,蘇文師願為馬前卒,為司空導路。友學果然有見識,今日一見,某心甚暢快……”
曹朋更感興奮!
道走蘇則,曹朋回到房間,也有些熏熏然。
一陣小風吹過,令他不由得感到了些許困乏。正準備回房歇息,卻看到曹彰獨自一人,坐在門廊上,似乎懷著心事,手撐著下巴,看著院中的花朵,沉思不語。
“子文,何故獨自一人?”
曹朋走過去,在曹彰身邊坐下。
他能感覺的出來,曹彰有心事……
自從知道了曹丕的死訊之後,曹彰好像一下子變大了似地,整個人成熟了很多。
也難怪,他和曹丕畢竟是親兄弟。
曹丕的死,給曹彰帶來的觸動,可算得上巨大。
他開始慢慢懂得一些事情,一些他從前不屑於知道,或者說不願意了解的事情。
“先生,你說兄長,何故放棄大好前程,一意要往冀州?”
“恩?”
曹彰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來找先生時,曾途徑漆縣,拜會了我兄長。當時,他精神看上去很好,我能感覺到,他的確是很用心的再治理漆縣……去年時,他治下漆縣,乃三輔第一。當時他對我說,再給他兩三載,必能使漆縣,成為三輔最繁華之地。可突然間,他卻選擇了放棄,而跑去了冀州參戰。”
曹朋愕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曹丕的選擇,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其實,曹丕大可以通過漆縣為契機,坐鎮三輔之地。對於曹操而言,關中穩定,同樣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成績。可是,曹丕卻選擇了放青,而跑去河北,參加鄴城之戰。
他的想法,曹朋倒是能夠明白……
軍權!
曹丕渴望軍權,渴望在軍中建立功業。
歷史上,這個時候的曹丕,風華正茂,初露崢嶸;而今,他卻化為一塚枯骨……
是自己帶來的變化嗎?
曹朋也說不清楚!
想來,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曹丕也不至於,會有如此急切的心情吧。
歷史上,曹操攻占了鄴城,曹丕也曾參戰,並娶了甄宓為妻。可現在,甄宓卻出現在姑減,·所有的一切變化,都是因曹朋而起,使得曹丕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聽到曹彰的詢問,曹朋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曹彰好像也不需要曹朋的回答,自言自語道:“其實,我知道兄長心裡的苦楚。
先生來之後,對倉舒甚為喜愛。也正因為這個,兄長感受到了壓力……他其實對先生,也是敬重的,只是他不似我這般的性子,沒辦法在先生面前張開嘴。當初我拜先生為師,兄長很羨慕。私下里曾對我說,要好生聽從先生的教悔……
我離開漆縣時,兄長執我手,千叮嚀,萬囑咐,猶歷歷在目!”
說到這裡,曹彰突然扭頭看著曹朋,輕聲道:“先生,他日若我與倉舒相爭,先生會幫誰呢?”
“這個……”
曹朋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
曹氏兄弟之間的爭鬥,雖然一直存在,但說實話,都是在暗處,而非似曹彰這樣,一下子擺在檯面上。曹沖,是他的學生,寄託了曹朋的厚望;曹彰,也是他的學生,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對曹彰格外喜愛,甚至絲毫不遜色於曹沖……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這幫誰不幫誰?
曹朋一下子茫然了……
以前,他從沒有想過曹彰會和曹沖相爭。
可如果曹彰和曹沖真的相爭,他又該幫助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