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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賊》第220章
第211章不眠之夜

 曹朋的嗓子完全嘶啞了!

 大戰之時,他奔走城樓,與衝上城頭的下邳軍廝殺,大聲呼喊,為城頭上的軍卒們鼓氣。

 當下邳軍收兵的一剎那,他整個人好像癱掉了一樣。

 如果不是靠著那一股氣撐著,說不定當時就倒在血水之中,大睡他三天三夜。

 今日,死在他手裡的下邳軍,有三十多個吧。此時的人命,似乎都變成了冷冰冰的數字。勿論死多少人,恐怕也不會使曹朋產生情緒上的波動。俗話說,慈不掌兵!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屍體,曹朋麻木了……

 “公子,歇一會兒吧。”

 “興霸這次突襲,真是及時啊。”

 “嗯!”

 “可也僅止這一次而已。下次興霸再想突襲,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而且效果也不會比這次好。”

 “為什麼?”

 周倉忍不住問道。

 曹朋目送下邳兵收兵回營,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身體酸痛的難受,卻依舊挺直腰桿,拖刀在城頭上巡視。他要為士卒們鼓一鼓氣勢,畢竟這一整天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僅西城門,死傷人數超過了一百五十人。而東城門,傷亡更超過了二百之多。也就是說,這一個白晝的時間,曹朋至少損失了四百人,還不算上凌晨偷襲損失的百名勇士,加起來怕有五百之多。聽上去,這似乎並非一個驚人數字。

 可如果聯繫到曲陽的總兵力,就會發現這五百人,就佔居了四分之一那麼多。

 “王旭今天徵召有多少人?”

 “不多,大約只有二三百吧……”

 曲陽人對曹朋的歸屬感,終究不高。能招收到二三百人,已經是超出了曹朋原有的估算……

 “命他,加緊訓練”

 “喏!”

 曹朋輕輕出一口濁氣,嗓子眼兒裡是火辣辣的痛。

 做到一個水桶旁,裡面的水已經變成了紅色。曹朋也顧不得許多,抄起旁邊一個髒兮兮的陶碗,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那水裡面帶著濃濃的血腥味,不曉得參雜了多少人的鮮血。但這個時候,誰還會去在意這些事情?一碗水入腹,嗓子眼兒裡著火的感覺,隨之緩解許多。曹朋再次出了一口氣,扶著城牆垛口,向城外面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嘆息。

 “這一次陳宮的反應,出乎我的預料。”

 “哦?”

 “興霸最初突襲的時候,我原以為陳宮會亂了陣腳,收兵還擊。

 哪知道,這傢伙居然不理不問,繼續攻擊曲陽……如果不是興霸悍勇,打了陳宮一個措手不及,只怕他不會收兵。這一次,他吃了悶虧,下次定然會有所準備,興霸再想得手,很難。 ”

 說實話,陳宮的反應,著實嚇了曹朋一跳。

 他說的是心裡話,也就是甘寧……換一個人,今天曲陽就危險了。

 曹朋對甘寧,那自然是極有信心。歷史上,濡須口之戰時,甘寧的年紀應該有四十了吧,尚能率百騎突營,不折一兵一卒的回來。這份勇力,可想而知。 而今甘寧正是好年紀,而下邳軍中能與甘寧一對一過上幾招的,恐怕也只有曹性一人……所以,曹朋是真不擔心。

 他現在擔心的,是陳宮表現出來的那種態度。

 從陳宮當時的反應來看,他是想要一鼓作氣,攻克曲陽。

 那種堅決,令曹朋心驚,……雖說今天陳宮的死傷人數比己方大,可架不住他人多,而且決心大。這麼硬拼下去的話,自己能堅持多久?曹朋現在,可真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害怕了。

 “周叔,讓弟兄們下城休息,命子幽率部守城”

 “那你呢?”

 “我就在這裡盯著……周叔你先下去休息,養好精神。咱來日方長,接下來的日子會更苦。”

 周倉想要拒絕,可是被曹朋一句'此乃軍令,堵住,只好躬身應命。

 片刻之後,夏侯蘭率五百兵卒走上城樓,與周倉交接。周倉帶著三百餘人,退至西校場休整。

 “東城狀況如何?”

 “也不樂觀。”

 夏侯蘭一臉憂色,輕聲道:“文佳和嚴法那邊,如今只餘四百人,而且都很疲乏。我已命王旭派人過去替換,不過大都是剛徵召過來,當不得大用。我估計明天一戰,文佳那邊至少也折損一半人馬,可是這也沒有辦法,咱們的人手不足,王旭手裡現在也只剩下二百人了。”

 “命王旭繼續徵召……實在不行,抬高撫卹。

 告訴曲陽人,凡應徵一人,一日得糧米一斛……。我就不信了,海西百萬斛,就徵不得一千人。給我把庫府打開,往外發糧。若有戰死,可舉家遷往海西,得良田五十畝……”

 曹朋也真是急紅眼了!

 兵力不足,戰鬥力低下,已經成為接下來他要面臨的主要問題。

 夏侯蘭答應一聲,見左右無人,忍不住輕聲道:“公子,還有一件事,必須要提前告知與你。”

 “什麼事?”

 “咱們的箭支……消耗太快”

 “啊?”

 “今日一個白晝,消耗了近三萬支箭。”

 曹朋車點懵了。

 他可是記得,曲陽如今一共只有​​十萬支箭,這一個白晝,就消耗了三分之一?

 可是,三萬支箭矢,射殺了多少敵人?曹朋算了算,估計死在箭矢下的敵軍,也就是五六百的樣子。換句話說,每五十支箭矢,射殺一個人……曹朋倒吸一口涼氣,半晌說不出話。

 “許多人太緊張了,上去根本就拉不開弓。

 箭矢離弦即落,以至於……公子,最好不要讓新兵們用箭,否則會白白浪費許多箭矢。我的意思是,最好東西兩門各配上二百老兵。我是說,今日出戰的,既是老卒。讓他們執弓,應該會強於那些新卒。

 畢竟這些人,沒幾個見過大場面,更沒有上過戰陣殺過人……”

 曹朋眼睛一亮,“這主意好,以老帶新,好主意。”

 他發現,自己的腦袋瓜子還真不頂用。

 這在後世極為普遍的辦法,居然想不起來。新兵蛋子上戰場,總難免會有各種緊張,各種失誤。身邊有幾個老兵帶著,效果就會明顯不同。潘璋那邊基本上已按照這種辦法行事,可西門這邊,似乎……

 曹朋立刻下令,抽調二百老卒過來,同時又讓抽調二百新兵蛋子下去,讓他們和老卒們在一起。

 哪怕沒上過戰場,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在處理完了這些事情之後,天色已接近子時。

 夜幕漆黑,烏雲翻滾。

 好像要變天了……

 夏侯蘭硬是把曹朋推到箭樓的門廳裡,逼著曹朋休息。

 曹朋道:“子幽,看著樣子,恐怕是要變天了。你派人通知一下文佳,讓他們加強守備,一定要保持警戒。天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咱們可以偷營,想那陳公檯也可能會偷襲……”

 “喏!”

 夏侯蘭抬頭看了看天色,心有戚戚焉。

 他立刻把人找來,派去通知潘璋和鄧范,而後關閉了門廳大門。

 “點起火把,每二十步扔下城頭。火把熄滅,即立刻更換,小心下邳狗偷襲,全體戒備!”

 夏侯蘭的聲音,在城樓上迴盪,傳入了門廳。

 靠在榻上,曹朋看了一眼倒在大門旁邊,和衣而臥的楚戈。

 這小子今天也很辛苦,有好幾次都是他眼疾手快,避免了曹朋受傷。

 凌晨受傷,又交戰了一個白晝。

 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有些吃受不起。倒在地上,楚戈發出一陣陣聲響,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曹朋拿起被褥,走過去蓋在了楚戈的身上,然後又返回床榻。

 他閉上眼睛,耳根子邊上似乎還在迴盪白晝時的喊殺聲。那刀刀見血,槍槍致命的慘烈搏殺場面,不住在腦海中浮現。一個個好男兒倒在血泊中,最後變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屍體。

 這就是戰爭!

 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很難想像出來那其中的可怕。

 曹朋前世殺過人,重生後也殺過人。但那種程度的殺人,可白晝時那一幕幕慘烈的景象相比,簡直就不值一提。人們常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可對於普通人而言,戰爭就是殺戮。

 政治,那是那些身處高位人的遊戲。

 至少從目前而言,曹朋還沒有參與這種遊戲的資格。

 不得不說,一白晝的廝殺,讓曹朋領悟很多……他躺在床榻上,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於是盤膝坐起,閉上眼睛,開始練習靜功十二段錦。呼吸綿綿,似有若無。在心中默誦真言,精神逐漸放鬆下來,整個人也隨之,進入一種空靈的冥想狀態,全身的機能隨著真言,逐漸恢復。

 這一夜,對許多人而言,注定是不眠之夜……

 曲陽城外,下邳軍營。

 呂吉低著頭,坐在軍帳裡一言不發。

 日間他的表現實在是太丟人了,竟然被人嚇得落荒而逃,以至於後軍陣營,被甘寧鑿穿通透。

 可無論是陳宮還是曹性,都沒有去責怪他。

 特別是曹性,雖說一直看不慣呂吉,卻也不得不承認,呂吉當時跑的太及時了。依照曹性對甘寧的評價,三招之內,呂吉必有性命之危。如果呂吉被甘寧殺死了,就算攻下曲陽,依然是一場慘敗。不管呂布是不是待見呂吉,在名義上,呂吉始終都是呂布的兒子……

 曹性和陳宮聯手的看護下,都沒能保住呂吉的性命,傳揚出去,他二人以後就別想再拋頭露面。

 說不定,依著呂布的脾氣,敢直接拿他二人開刀。

 所以,坐在軍帳裡,看著垂頭喪氣的呂吉,曹性和陳宮不禁暗自慶幸。

 “公檯,外面有這麼一支人馬在,我們恐怕很難投注全部精力於曲陽縣城啊。”

 曹性拍了拍額頭,輕聲道:“每逢關鍵之時,他們就跑出來衝殺一陣,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陳宮搖搖頭,“那倒未必。”

 “此話怎講?”

 “今日之敗,非是我等之過,而是我們對海西的陌生。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海西居然還藏著這麼一頭兇虎,以至於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如果我們加以戒備,他未必能得手。我看他們的人數並不多,絕不會輕易的再發動攻擊。

 只需派出一人,坐鎮後軍,加以提防就是……

 子善,你可願意? ”

 呂吉抬起頭,沉聲道:“末將願意。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陳宮。既然無法拒絕,那就答應下來。萬一情況不妙,跑路就是……

 呂吉骨子裡那種胡兒狡詐的性子,注定他也不可能像他所說的那樣堅決。

 陳宮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呂吉的小心思,見他應命,便點了點頭,不再就這個問題商討下去。

 他嘆了一口氣。

 “公檯,何故嘆息?”

 陳宮苦笑道:“我在想,我們都瞎了眼睛……居然任由這麼一頭兇虎,在海西逍遙自在一年。”

 曹性沉默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

 陳宮說:“我現在只是擔心,那海西還有什麼招數沒有使出來?”

 這句話一出口,也代表著陳宮真真正正的開始去正視海西,正視鄧稷,正視曹朋……曹性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他可以聽得出來,陳宮這句話的背後,似隱藏有一絲絲的躊躇。

 “公檯,有件事情,我必須和你說一下。”

 “什麼事?”

 “我今日攻打東門,發現東門的抵禦雖然猛烈,卻似乎缺少章法。

 西門有曹友學鎮守,那小子的頭腦和心思,都非同尋常。如若強攻,只會傷亡慘重……既然強攻西門不得,何不把主要兵力投注於東門之上?只需要牽制住曹友學的兵力,就可以一舉攻克東門。 ”

 “有這等事?”

 陳宮眼中,閃過一抹精芒。

 “叔龍,你將東門戰局,詳細與我道來。”

 曹性想了想,便開始講述他今日在東門的戰況。從最初的攻擊,到後來收兵,以及東門的抵御手段,他詳詳細細的解說起來。而陳宮聽得也非常認真,甚至不肯放過一個細微的細節。

 待曹性說完,陳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依你所言,東城的守禦的確是顯得雜亂,而且沒有什麼章法。”

 曹性道:“那公檯可同意我的計策?”

 “不!”

 陳宮呼的一下子站起來,在軍帳之中徘徊良久。

 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灼。

 軍帳裡的燭火,在他臉上照映出一抹陰霾,他臉上浮出一抹冷笑,“明日,繼續攻打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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