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雙妹
入夜後,鄧稷帶著滿身的疲乏,回到縣衙。
屯田的推廣總體而言還算順利,但其中的艱辛若不親身經歷,一般人很難體會出來。一些本地的頑固派,還是會跳出來設置重重阻礙。這是個水磨工夫的活兒,需要有極大的耐性。
好在鄧稷已經在海西豎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之周倉帶著一部分人跟隨。
那些縉紳雖然刁難,卻也不敢太過分。畢竟,這那稷也不是個善人。能在一夜間把三千海賊擊潰俘虜,又怎可能容得他們隨便拿捏。
鄧稷以雷吏出身,也算是從基層起來。所以對一些縉紳的無理取鬧,他盡量保持克制。而那些縉紳呢,鬧一鬧也就是了,可不敢再進一步。
畢竟這城外,還駐紮著二百到悍武車。
濮陽閨相對輕鬆一些,主要負責的是那些已經廢棄的土地,以及現有的村落集鎮。
但饒是如此,濮陽閨回來之後,就睡了!
鄧稷本來打算吃點東西,也準備早早休息,可沒想到一回縣衙,就見曹朋在府內擺下飯菜,就等著他回來。
主食,是一碗米粥,輔以一些薑蔥作料,再加上一點本地特產的河鮮,切碎了之後,在白粥裡熬煮,於是一碗香噴噴的河鮮粥便呈現在鄧稷的面前。一碗粥入腹,鄧稷感覺舒服了很多,也精神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之前那種厭食的感覺一掃而光,食慾也頓時隨之暴漲。
“這粥,可真不錯喔”“姐夫若喜歡喝,我回頭再琢磨一個方子,交給胡班,讓他每天給姐夫準備一碗。”
鄧稷放下了筷子,怔怔看著曹朋。
許久後,他輕聲道:“阿福,你決定了?”
曹朋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在內心裡,他還是覺得很羞愧。當初和鄧稷一起來海西,說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顧,沒想到…
哪知道,鄧稷卻笑了。
那張清秀的面龐,露出一絲暖意。
“其實,你若不決定,我也會勸你。”
“啊?”
鄧稷不是傻子,相反由於多年在基層磨礪,他懂得很多東西,當曹朋說出那一句話之後,他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不過,他並不生氣,反而為此感到很欣慰。
“你能自己想通最好!”
鄧稷說:“其實這一段時間,我也在想這件事。”
他擺手招呼胡班過來,讓他再去盛一碗粥。
而後對曹朋道:“海西太小了!這裡不是你能夠施展才華,增長閱歷的地方。那天陳元龍說起這件事,我心裡已經同意。於你而言,能夠到陳元龍身邊做事,可以增長見識,開闊眼界,最重要的是,能得到陳元龍看重,對你日後,必有極大的好處。
而對我來說,來海西之後,得你之助甚多。
很多事,你看的比我透徹”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經鑄下大錯,又怎可能在海西站穩腳跟?
可姐夫不想這一輩子,都要你扶持。
有些事情,姐夫想自己去面對,自己去處理,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奉孝所說的磨礪之功””
你在我身邊,固然好。我可以免除很多的困擾,為我解決很多麻煩。可那並不是我所希望。如今海西的局勢,漸漸平穩。溫侯對沛縣用兵,也使得麋家一時半會兒,抽不出手來。所以稱也不用擔心,你走了之後,我會有麻煩。
濮陽先生書生氣雖重,卻盡職盡責。而戴乾同樣也是個盡心之人,足以為我分擔許多問題。”
姐夫,你難道不準備用子山先生了嗎? ”
曹朋敏銳的聽出,鄧稷沒有提及步驚。
鄧稷笑了笑,“非是我不準備用,而是我用不得。步先生有大才,而且有遠慮。讓他留在海西,同樣是耽擱了他的前程。我傍晚時去了北市集,見到了步先生,還詢問了他的意見。
步先生倒是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廣陵,說不得可以給你一些幫助。
同時呢,夏侯和虎頭郝昭,你一併帶走。這邊留下周叔和鄧範,還有馮超就足夠了。 ”
“啊?”
曹朋沒有想到,鄧稷做的功課比他還要足,連人手都分配妥當。
“我問過馮超,他也願意留下。
他爹馮縣令當年為杜絕私鹽,最終丟了性命,所以他家裡也沒什麼人,早已把海西當成了他的家。我準備讓他接替你,出任海西兵曹,從屯民中抽調百人,組成輯私隊,專門對付那些私鹽販子,潘璋會接替夏侯,出任縣尉,與周叔一內一外,負責海西的治安以及兵事。
大熊那邊,繼續領曹椽署曹椽之職。
虎頭跟你走了,他也正好可以得到機會,好好歷練一番。
總體而言,海西這邊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擔心。再者說,你到了廣陵,咱們還是能相互扶持。”
海西,始終都是廣陵郡治下的一縣。
不管曹朋到廣陵出任什麼職務,還是能經常與鄧稷聯繫。
曹朋不由得沉默了!
他躊躇片刻,輕輕點頭。
“既然姐夫你都已經安排好了,那我也沒有意見。不過,我這一走,你身邊就沒了照顧的人……要不這樣子,我去屯民中挑選個合適的,也好照顧你。
“礙……”鄧稷笑著擺了擺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件,遞給了曹朋。
“這是什麼?”
“你姐姐託人寫來的信件,說是要來海西。”
“啊?”
“她還會帶著小艾一起來,呵呵。”
“我可不敢這時候,惹她不高興。”
看得出來鄧稷和曹楠起於憂患之中,感情非常牢靠,聽說曹楠和鄧艾要過來,曹朋也不禁歡喜,但她又隨即皺起眉頭,露出一絲憂慮之色。
“姐姐過來的話,那親娘不是……”
說著話,他打開了家信。
“娘那邊妳不必擔心,有洪家嫂子在,娘不會有事情的。”
而且郭永的家眷也抵達許都,正好能跟娘做個伴的……
郭永的家人?
曹朋眉毛一挑。
反正,他覺得郭永在怎麼好,都比不得洪娘子的貼心。
就著燈光,曹朋拿著那封家信,迅速的閱讀完畢,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應該是曹楠託人家寫的……因為曹楠並不識得字,家裡一切都很好,曹汲在河一工紡,也做得是非常出色。
特別是此次曹操征伐宛城,曹汲的河一工紡在三個月裡,打造出三百口十扎寶刀,令曹操喜出望外,在十一月出征之前,曹汲被封了爵,拜為五大夫,賞田俸25頃,另賜宅院25宅,這“五大夫”,原取自秦二十等爵制度,後來以致延續,不過由於劉武帝期間,為籌措戰費,故而二十等爵可以進行買賣,所以其地位,已經不如秦朝之初那麼赫然重要。
然則,二十等爵,依然是一個身分和地位的象徵。
根據漢朝規定,平民之爵不得過公乘,凡超過部分,必須要返還族人。
也就是說,如果你是一個平民,得了九等爵五大夫,那麼你只能享有八等爵公乘的待遇,多出來的一級爵位,由家人代之,如果你有兒子的話,那麼他就可以獲得一等爵,公士之名。
曹汲一下子被封為九等爵,也等於了一個普通庶民,而變為官使。
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提高,從現在開始,曹家便布在是庶民出身……
按照二十等爵的規則,曹汲可以獲得二十五頃土地,但由於許都進行屯田,所有土地國有化,所以曹汲也無法得到實際的田地,只能享有二十五頃土地的俸餉,但對於曹汲這種家庭來說,二十五頃的俸餉,已經足夠他們一家人衣食無律的生活。
此外,由於被封了爵,曹汲可以獲得一塊宅基地。
以漢律,宅基地的標準是,三十步見方的土地為一“宅”
曹汲獲得二十五宅,也就是七百五十步見方的宅基地……
曹朋看到這裡,也不禁為老爹感到高興,三個月造三百口十扎寶刀,已足以令曹汲坐穩著諸制監監令的位子。
曹楠身子已經恢復了健康,兒子鄧艾,也開始伊啊伊啊的發聲。
一般來說,這官員外出赴任,也不是不能代家眷,主要是看了你做的是什麼樣子的官職。
如果是軍職,那麼家眷就必須留在京城。
如果是地方官使,那麼就沒要求那麼嚴格了……
曹楠有些不放心鄧稷一個人在外面,所以身子一康復,便急著要來海西,和鄧稷團聚。
對此,張氏倒也沒反對。
做為一個傳統的女性,她也以為,妻子應該留在丈夫身邊照顧,而不是長期的分居兩地……
“阿楠信裡說,十一月中便會動身,估計也是這幾日,就可以抵達海西。”
曹朋搔了搔頭,笑著道:“如此,我可要恭喜姐夫,一家人團圓。”
“你,乾脆等了過了新年再走?”
“恩,我也這麼打算……我和長文兄商量過了,過年之後再去廣陵。”
“也好。”鄧稷露出笑意。“那乾脆等過了借田之日再走吧,屯田一事,你也是費盡了心思,這第一犁,乾脆由你來主持。”
“唔……倒也是個好主意。”
曹朋說著話,和鄧稷相視依然,不由得哈哈大笑。
時間過得飛快,眼見著就要到了小年。
這一日,曹朋和王買,正載著手處理曹椽署交接的事宜,忽見胡班衝衝闖入了衛堂的裡面。
“公子!”
“胡班,慌慌張張,究竟何事?”
“夫人她們到了,夫人她們到了……”
“啊?到了何處?”
“以至十里接官亭。”
“我姐夫呢?”
“今日鬱洲山過來最後一批海民,縣令一大早就過去北市集了。”
“小人已派人前去通知,不過害怕耽誤了時辰,所以趕來通知公子,究竟打算怎麼迎接夫人?”
隨著一批批海民遷徒海西,鬱洲山基本上也處於空置狀態。
許儀和典滿已派人過來送了信件,說是許都有急事招呼他們返回,所以送完這最後一批海民之後,他們將直接以鬱洲山坐船到伊蘆灣,而後至東海直接返回許都,便不在到海西了。
曹朋倒是能理解。
這大過年的,兩個小子不能回家,終究是一樁遺憾事。
所以,他只讓信使轉達了他的祝福,並告訴許儀和典滿兩人,年後他會以海西到廣陵赴任。
最後一批海民抵達,自然事一樁大事。
這也代表著,困擾著多年海西的海賊之禍,終於煙消雲散。
所以,身為海西縣令的鄧稷,自然要親自到場,負責將最後一批海民,在海西安置妥當。
恐怕就算派人過去,鄧稷一時半會而也不可能趕回來。
曹朋想了想,對胡班吩咐道:
“迎接的事情就免了,你派人把線為打掃乾淨就足夠了!我姐姐也不是個看排場的人,此時就我來處理,虎頭哥,大熊哥,咱們一起去迎接姐姐?”
“正合我意。”
王買當然很開心,曹楠不只是曹朋的姐姐,也是他的姐姐。
而鄧范呢,同樣很高興。
畢竟曹楠在翔陽生活了多年,對鄧范也非常和善,所以心裡早就把曹楠當作親姐姐。
三個人快步走出曹椽署,各自翻身上馬。
照夜白一馬當先,衝出北市集,王買和鄧范兩人,緊緊跟隨。
“老胡!”
胡班這邊也不敢怠慢,忙走出曹椽署,準備回去安排。
哪知道他剛走出曹椽署大門,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被人喊住了。
“啊,是黃行首。”
“老胡,剛才看到曹公子他們三個放馬狂奔,是不是縣裡出了什麼事情?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黃整一臉的誠懇之色,關切的問道。
他剛才正好經過曹椽署,本打算過來商量一下來年市場管理費的問題。
不巧正好看到曹朋三人急急忙忙得出去,頓時心裡一動。
曹朋,是那海西縣鄧稷之下的第一人,在許多人眼中,海西能有今日的變化,賴鄧稷之功,可黃整心裡清楚,這最大的功臣,實際上是曹朋,而且他已經聽說了,曹朋已經被廣陵太守陳登徵僻,開春就會去廣陵縣就職。
雖然還不清楚曹朋道廣陵縣,究竟會擔任什麼樣的職務。
可是以廣陵縣傳來的消息,陳登對曹朋似乎非常看重……
鄧稷在海西縣,可謂一手遮天。
雖然有些老者縉紳時不時跳出來折騰一下,搗搗亂,可實際上並不能造成什麼影響。
鄧稷的退讓,並沒有給他惹來什麼麻煩,因為鄧稷已經向海西所有的人,展顯了他強勢的一面。
不管是先前的與陳昇衝突,還是後來面對海賊犯境的從容不迫。
一個殺斷果決的人,豈能會害怕一些老者。
而負責清理海西寶藏的那些陳氏族人,也都是站在鄧稷那一邊,這說明,陳氏家族目前,至少是支持鄧稷的。
鄧稷的退讓,反而偁托出了他高風亮節。
用海西人的自己話說:鄧縣令連海賊都不怕,還會害怕那些老東西嗎?
甚至還有一些傳說:說鄧稷的胳膊,就是在山匪博鬥中被砍掉……聽說他在軍中,也櫇有聲望。
一個有手段,有靠山,而且還有軍中資歷的人。
老者們雖然猖狂,也不太敢太過分。
所以黃整看得清楚,如今海西是鄧稷一手遮天……
曹朋三人急沖沖離去,這黃整心生想法,希望能藉此機會,和鄧稷在拉近一點關悉。
胡班說:“哪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我家夫人到了。”
“夫人?哪位夫人?”
“除了縣令夫人,還能有哪位夫人?”
胡班忍不住笑了,覺得黃整這問題,提得非常有趣。
“好了,我還得趕回去打掃縣衛,夫人的車帳已到了十里外的接官亭,正往返這裡趕來,我要回去準備一下。”
說完,胡班便上馬走了。
黃整站在曹椽署門口,摸著下巴沉思片刻。
突然,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轉過身也上了車,對車伕道:“快點,去潘行首家,快點。”
照夜白如同一道離旋之箭,風一邊衝出縣城北門。
沿著官路,他縱馬奔馳,王買和鄧范雖然歇力追趕,可畢竟跨下座騎比不得照夜白,是越拉越遠。
大約行出五六里地,就看見前方有一隊兵馬,護送著一隊車丈,緩緩行來。
“前方何人,還不住馬!”
有軍士看到曹朋衝過來,連忙上前大聲呼喝。
“呼!”
曹朋猛然提韁繩勒馬,照夜白前蹄騰空而起,希基基直立,在原地打個旋轉,輕蹄落下。
“你們,是何方兵馬?”
曹朋大聲喝道。
這好端端的,在官路上出現一隊兵馬,本就是一樁令人奇怪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匹胭脂紅以軍中衝出。
那胭脂紅顯然也是大宛良駒,毛髮光亮,紅的沒有半點染色。
馬上一員小將,身穿百花戰袍,內附桃紅甲,外罩一件大紅色披風,在風中狂舞,有如一團火焰。
“這個傢伙,敢檔我道路?”
小將嬌聲呼喊。
只是那原本應該極有氣勢的一句話,以她口中出來,卻顯得軟綿綿,嬌湧可愛。
曹朋一看那小將,不由得笑了。
他安輔住照夜白之後,向後退兩步,在馬上一拱手,“海西縣兵曹曹朋,見過溫侯女公子。”
小將聞聽,也不由得愕然,立刻停下馬來。
“喂,你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