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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賊》第200章
第191章莫欺少年窮

 清晨起來,又是個陰雨天。

 這賊老天才晴了沒多久,就變了臉。窗外細雨綿綿,總讓人感覺著,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曹朋起床後,在門廊上活動了一下身子骨。

 洗漱完畢,他來到荀衍的房門外,輕輕叩響門扉。

 “先生,可曾起身?”

 “已經起了。”

 “今天有什麼安排嗎?”房間裡沉默片刻,傳來荀衍低沉的聲音,“算了,今日不想出門,吩咐下去,膳時把飯菜端來就好。”

 “先生,你不舒服?”

 “沒有,只是不想動”阿福,你若是有事,自行便就是。 ”

 “喏!”

 曹朋答應一聲,小心離開。

 他大約能猜出一些端倪。嗯……必是昨日的事情,讓荀衍感觸頗深,以至於心情低落,所以聲音才會如此衰顧。

 文人啊,總難免多愁善感。其實,曹朋何嘗不如此?只是看個人的調整。

 荀衍既然無事,曹朋自然落得個清閒。

 離開吳縣兩天了,也不知月英走了沒有。

 此時此刻…曹朋特別想找黃月英傾訴一番。昨天陸府的遭遇…也讓他心智頗受折磨。甚至連他自己,也是在最後一剛才猜出了端倪。苦情的陸綰,實在是讓他有一種無法承受之重。

 “子幽,今天荀先生沒有安排,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回到房間,曹朋換子一身衣服,詢問夏侯蘭。

 夏侯蘭有氣無力的躺在榻上,懶洋洋的回答道:“算了吧…今天不想動,你要出去…自己去吧。”

 看起來,連夏侯蘭也受了不小的影響,以至於提不起精神來。

 曹朋看了一眼夏侯蘭,搖搖頭,轉身走出房間。

 在門廊上站立片刻,他找來一支竹答,在濛濛細雨中,走出跨院的拱門…朝驛站門房走去。

 “你說什麼?”

 看著眼前陌生的驛丁,曹朋一臉震驚之色。

 “闞澤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前天晚上他向驛官請辭,昨天一早趕了一輛車…帶著一箱子書走了。”

 “去了何處?”

 “這個還真不清楚。

 闞德潤與我等交情並不深厚,所以也沒有說要去哪裡。只是聽驛官說…他好像是返回老家了。 ”

 闞澤的老家,在會稽郡山陰縣。

 曹朋有些茫然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兩日還一心想著拉攏闞澤去廣陵,可突然間…闞澤竟然走了。這使得曹朋有點無法接受,闞澤這算不算是不辭而別呢?他為什麼會突然請辭?為什麼連個照面也不打?莫非是……”

 曹朋突然間苦澀一笑。

 自己一心想要和闞澤打好關係,可人家闞澤…卻未必能看得上他。

 想到這裡,曹朋不禁有些頭痛。呆呆的站在門房前…半晌後才醒悟過來,慢慢走出了驛站大門。

 這陰沉沉的天氣,讓曹朋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

 走出驛站後,沿著長街,茫然往前走…全然沒有任何方向。

 算了…走了就是了!

 至少我還有月英……”

 想到這裡,曹朋抖擻精神,往葛府方向行去。

 哪知道敲開葛府的大門,從裡面走出一個門丁,“你是誰?為何叩門?”

 “啊…敢問江夏來得黃彣黃承彥公,可還在府上?”黃彣,是黃承彥的名字。彣…按照東漢許慎的《說文》解釋,就是有文采。美士有彣也,是說文中的解釋。而在《爾雅》裡又有美士為彥的解釋。這承彥…就是承接學問,傳承德行的意思,正好與彣字相合。

 古人這名與字,相互間多有關聯。

 往往字就是,名的解釋。

 門丁一怔,“你是問江夏黃公嗎?已經走了!”

 “啊?”

 曹朋脫口而出道:“黃公,什麼時候走的?”

 “好像是前日吧”,走的很匆忙。 ”

 曹朋頓時懵了。

 僅僅兩天的時間,這世界好像一下子就變了個模樣。闞澤俏然離去,黃月英也隨黃承彥走了?

 曹朋還想著,怎麼和荀衍開口,求荀衍出面提親。

 可沒想到,還沒等他向荀衍說這件事,黃承彥帶著月英就走了?

 門丁把大門關上,曹朋在葛府門外又呆立許久。心裡只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燥鬱,讓他忍不住甩開竹簦,站在細雨中大聲吼叫,引得街上行人為之側目。該死的賊老天…既然給了我一個希望,為什麼不等我做出努力,就把我的希望給掐掉了呢? 該死,幹他媽的就是該死”

 曹朋吼叫了片刻,總算是將心中的燥鬱舒緩了一點。

 頭髮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他在雨中站了片刻,轉過身,彎腰準備拾起竹簦………”

 一雙黑色紋履,突然間出現在曹朋的視線裡。他心頭一震,連忙直起身子,順勢向後退了一步。

 “甘大哥?”

 等他站穩了身形,才看清楚那雙黑色紋履的主人。

 甘寧一身錦袍,手持一支竹簦,正盯著曹朋上上下下的打量。

 “阿福,你沒事兒吧。”

 “我有什麼事,只是被……對了…你不是隨黃公走了嗎?”

 甘寧是黃承彥的護衛。

 黃承彥既然離開了,那甘寧自然應該隨行。而今,甘寧在他面前,豈不是說”,月英沒走?

 “甘大哥………”

 “阿福,黃公要見你。”

 “什麼?”

 “我是說,黃公要見你,隨我來吧。”

 “哦!”

 曹朋心中,陡然間變得忐忑起來。黃承彥沒有走,而且還要見我?這種感覺…就好像登門的傻女婿,讓曹朋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隨著甘寧走的,反正一路輕飄飄的,整個人完全不受控制一樣,雖在甘寧的身後,轉過長街,轉進了一條小巷中。

 這巷子裡,有間客棧。

 面積不是太大…但勝在幽靜安寧。

 整個客棧已經被黃彣包下,一進客棧的大門,曹朋就看到黃承彥陰沉著臉,端坐在大堂上。

 “黃公,人帶來了。”

 “興霸辛苦了……””黃承彥朝著甘寧點點頭,甘寧閃身,便退到了旁邊。

 “黃……”先生,學生給您請安了! ”

 “曹公子不必客氣,小老兒一介白身,可當不得你堂堂潁川荀氏的門下客之禮。我今天找你來,只有一件事。我要回江夏了,請你把月英交出來,莫要耽擱了我們回去的行程………”

 “啊?”

 曹朋一頭霧水,看著黃承彥有些不明所以然。

 “黃公…月英……”小小姐和你在一起? ”

 “若在一起,我又何必在這裡,與你囉唆!”黃承彥再也顧不得什麼名士風範…呼的一下子從坐榻上站起來,胸前美髯亂顫,手指著曹朋的鼻子罵道:“曹家小子,我與你把話說明,我絕不會允許你​​和月英往來。你,你,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然也敢…”

 “你住嘴!”

 曹朋突然怒吼一聲,打斷了黃承彥的話語。

 “黃公,我敬你是月英的父親,所以對你尊敬有加。

 我與月英…情投意合,與你又有何關系?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高祖舉事之前,不過滁縣亭長,陳勝吳廣起時,也只是蘭介刑徒。自古以來…將相寧有種乎?你也莫太高看了自己,黃家最初也不過一介庶民罷了。我今日雖然落魄,焉知他日不得飛黃騰達?我在說一句,我不知道月英在哪裡?我今天來見你,也正是為了見她……有一句話贈與黃公:莫欺少年窮。 ”

 曹朋說罷,轉身就要走。

 黃承彥怒道:“曹家小子,你莫要張狂,難道就不怕我通報張子佈,你的來歷嗎?”

 曹朋停下腳步,扭頭看著黃承彥道:“我什麼來歷?

 我不過是中陽山一介窮小子,得荀先生看重,添為他的書僮。除此之外…你還能告訴張昭什麼?

 黃公,休要用這等話語威脅我,平白讓我看低了你們江夏黃氏。 ”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黃承彥開口身份,閉口地位,著實惹惱了曹朋。

 你黃家百年大族又能怎樣?

 我憑著自己的雙手,未嘗不能打出一片天地”總好過你們這等人,躺在祖先的餘蔭下過活。

 曹朋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

 黃承彥如果好生和他說教,他雖說聽不進去,但也不會翻臉。

 可是,從一開始黃承彥便擺出一副說教的嘴臉。那高人一等…指手畫腳的樣子,就惹得曹朋不快。

 什麼事老子都能忍,可老婆不能讓。

 既然月英沒有和你在一起,也就說明,她一定是念著我,所以才會離開。

 如此,我就算是知道了她的下落,也不可能告訴你。

 早先對黃承彥尚有幾分敬重之意,可此時此刻,曹朋對他再無半點尊敬之心。你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呢。誰能比誰高人一等嗎?

 曹朋大踏步離去,只留下黃承彥站在大堂上,氣得渾身打顫。

 他連連大口呼吸,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

 甘寧看著曹朋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稱讚之色。他同樣是個桀驁​​不馴的人,同樣不得意,淪為他人的護衛。曹朋那一番話,正說到了他的心坎裡:莫欺少年窮!此話甚得吾心。

 “黃公,可要教訓一下這小子?”

 甘寧上前一步…輕聲問道。

 黃承彥搖了搖頭,咬牙切齒道:“怎麼教訓?打他一頓嗎?

 這小子聰明的緊,焉能不知道是誰所為?這時候動手,不但留了我黃家的顏面,還平白惹了荀家”不過,這小子說起話來,可真夠勁兒!當初在棘水的時候,可沒看出他的血性。”

 黃承彥說罷,復又坐下來。

 他沉吟片刻之後,輕聲道:“看起來月英的確是沒有找他。他這兩日不在吳縣,月英也不可能找到他。興霸,你說——月英會去哪裡?她在吳縣又不認識什麼人?會不會走出了意外?”

 甘寧搔搔頭,“小姐為人機靈,而且極為聰慧,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我看,那丫頭一定會找那小子。

 興霸,你給我盯著他。如果看到月英的話,就把她給我抓回來。這孩子實在是”等返回江夏…定要給她定一門親事,也好過這丫頭整日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那曹家小子究竟有什麼好。”

 “喏!”

 “不……”黃承彥站起來,自言自語道:“曹家小子的詩,的確有些本事。”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慢慢走上樓。

 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有些時候,父母又怎知​​兒女的心呢?

 甘寧搖搖頭,也只能是,暗自為黃承彥難過:想他黃彣,在荊襄何等人物,今天為了女兒,被曹朋罵的如此淒慘。只是黃公啊…曹朋有句話沒有說錯:將相寧有種?今日之窮家小子,焉知他日不能飛黃騰達?你的所作所為倒也不能算錯,但你卻為考慮到月英的想法。

 不知為何,甘寧聯想到了自己的命運!

 其實,他和曹朋,何其相似……

 曹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驛站。

 反正回來的時候,衣服都已經濕透了。夏侯蘭問他出了什麼事情?曹朋也沒有心情回答。

 枯坐在房間裡…曹朋的腦袋亂哄哄的。

 一會兒是黃月英,一會兒是闞澤,讓他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心裡面,好像積鬱了一團火。

 坐在床榻上,整個人就好像要被火焚化掉一樣。

 他驀地站起身來,在書案上鋪開一張白絹…在上面奮筆寫下:天行健,君子當自強。

 而後,把毛筆一扔,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似地,癱坐在地上。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把夏侯蘭嚇得不輕。

 “阿福,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只是這心裡,不舒服。”

 “是嗎?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和我說說。以前我學藝的時候,也會心裡不舒服。每次感覺不舒服的時候,我就會去找子龍傾訴。心裡有什麼話,說出來就舒服了……要不,你試試?”

 夏侯蘭關切的話語,讓曹朋心裡面感覺暖暖的。

 他笑了笑,剛準備開口,卻聽房門篤篤篤,被人敲響。

 緊跟著,房門拉開,荀衍站在門外。

 “阿福,我想好了!”

 “啊?”

 “我決定,後天一早,便回程返回潁川。”

 “什麼?”

 “其實,我繼續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再繼續待下去,我心裡會不舒服。反正王景興在,聯姻之事,有他一手操持就好,也不需要我再去花費甚麼心思。

 就這樣吧,你這兩日收拾一下。

 明日一早我去向張子佈辭行,咱們先到廣陵,然後我會返回許都復命。 ”

 說罷,荀衍掉頭就是了。

 只留下曹朋和夏侯蘭站在房間裡,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亂了…一下子全都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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