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圈套(一)
夜幕降臨,荊州軍大營內,漸漸沉寂下來。
營中,巡兵走動,守衛森嚴。
黃忠只披了一件單衣,坐在榻上。二十背花,說實話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傷害。一方面,荊州兵對黃忠始終存著一份敬重;另一方面,別看黃忠年邁,可筋骨之強壯,尤勝青壯。
一邊打得不用心,一邊體格健壯。
行刑時,看上去皮開肉綻,頗有些嚇人。可實際上呢,抹了金創藥之後,黃忠的傷勢便已無甚大礙。只不過還會有一些痛楚,但對於黃忠而言,這點痛楚,似乎並算不得什麼大事。
真正痛的,還是心。
營中昔日袍澤,無一人前來探望。
黃忠孤寂的坐在榻上,悶悶不樂的吃酒。他這次算是栽了!而且是栽的極慘……除非他真的能砍了曹朋的腦袋,奪取了湖陽,否則斷無可能洗刷身上的冤屈。哪怕將來返回長沙,劉磐也未必會再待見他。到那時候,他只能再回武陵,呆在那窮山惡水間,與五溪蠻消磨時光。
早晚有一日,當他銳氣盡失,也就是終老離世之日。
可黃忠,不甘心!
他閉上眼睛,將酒水一飲而盡,而後把銅爵狠狠砸在桌案上。不甘心又能如何?劉虎還會給他機會嗎?黃忠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恨曹朋,反而為曹朋的手段,暗地裡稱讚不止。
在黃忠的印象裡唯有當年南陽太守秦頡,才有曹朋這樣的手段。
只可惜……
黃忠心事重重,喝了一杭酒之後,酒意上湧。加之身上有傷,精神也很疲憊,便昏沉沉倒在了榻上熟睡。小帳外,非常安靜……也不知睡了多久,黃忠忽然有一種驚悸,驀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帳中,燈火通明,人跡無踪。他用力搖了搖頭,而後站起身來,想要去洗一把臉,卻不想帳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劉虎李珪在一干軍卒簇擁下,湧入帳中。
“公子,文德先生何故深夜來此?”
李珪露出一抹奇詭之色看了看黃忠,輕聲道:“漢昇,剛才可有人前來拜訪?”
“拜訪?”
黃忠愕然,回答道:“末將一直在帳中,吃了些酒水之後,便睡著了,並未看到有什麼人進來。”
“是嗎?”
劉虎皮里陽秋,森然而笑。
他邁步走到書案旁邊,目光在書案上掃動。
“可是有人告訴我,剛才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進了漢昇的住處。
以漢昇之能,焉能不覺?除非……”說到這裡劉虎突然俯身,從書案上的案牘竹簡當中,翻出一封書信來。書信之上墨跡未乾,顯然是剛看罷。他一目十行,迅速的閱覽過內容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反手遞給了李珪,冷笑道:“文德你看看吧,我可沒冤枉他。 ”
李珪接過書信,看了一眼黃忠。
卻見黃忠臉上,帶著一抹茫然之色。
他這才低頭閱覽書信,只是這一看,臉色和劉虎一樣,頓時陰沉下來,眉頭更扭成了一個“川”字。
書信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
並且被人用毛筆劃了一道道墨跡,很多地方,已經看不清楚內容。不過,從一些字裡行間中,李珪還是可以推斷出大致的意思。其內容是,老將軍你受了委屈,但不用擔心。再忍一忍,我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汝南援兵將至,待三日之後,援兵抵達,我與老將軍裡應外會……
基本的意思,大致如此。
雖然沒有落款,可是卻能猜測出是何人所書。
至於那些被墨跡掩蓋的地方,想來是黃忠特意抹去,想要遮掩一些什麼。李珪抬起頭,輕輕嘆了口氣,將書信遞給了黃忠,沉聲問道:“漢昇,你可有解釋?”
“這,這不是我的東西。”
“當然不是你的,是剛送過來,你準備銷毀,卻沒來得及……
若非伯复偶然間看到有人進了你軍帳,鬼鬼祟祟,行踪可疑,三日之後,我與文德人頭不保。 ”
劉虎森然說道,大手已扶在寶劍之上。
黃忠此時,手無寸鐵。但是要反抗,也絕非劉虎能夠抵擋。
可他只要一反抗,就等於是坐實了勾結曹操的罪名。黃忠不由得咽了。唾沫,猛然對李珪說:“文德先生,我真的沒有和曹朋勾結。”
“漢昇,我亦想要信你。”
李珪看著黃忠,但卻露出無奈之色,“你說你沒有勾結,可眼前種種跡象表明,你確與曹朋勾結。
我……真幫不了你。 ”
“我……”
李珪沒有再理睬黃忠,而是扭頭向劉虎看去,“公子,雖然眼前物證,已證明黃忠謀反,可我始終無法相信。況且,黃忠是磐公子的部曲,你我擅自處置,恐怕會惡了磐公子,令其不滿。
我有一個辦法,暫且將黃忠看押,送返唐子鄉,著人看管。
待這邊戰事
終以段落,再押送長沙,與磐公子處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劉虎沉吟片刻,點點頭道:“正當如此。”
事實上,劉虎雖說反感黃忠,但也不敢真的壞黃忠性命。這裡面,還牽扯到一個派系的問題,讓他不得不謹慎小心。說起來,劉虎和劉磐,都是堅定的劉表派。只是,相較之下,劉虎更傾向於山陽舊部一系。劉磐好重用本地人,劉虎則更信任舊部。也正因此,兩人之間存有矛盾。雖說並不是特別嚴重的分歧,可這裡面有一個立場的問題,所以彼此間不甚合拍。
只是一個假子,一個侄子,說不清誰佔優勢。
劉虎雖然對劉磐不滿,可是也不至於撕破了臉皮。李珪的建議,倒正中劉虎的下懷,於是點頭答應。
李珪則凝視黃忠,“漢昇,你可願就縛?”
黃忠苦笑一聲,“末將願從文德先生之命。”
“來人給我將黃忠,拿下!”
李珪一聲喝令,自有人上前,把黃忠繩捆索綁。
黃忠知道,他這時候反抗,沒有任何用處。就算是能殺了劉虎,又能如何!這年月的人,極重名節,特別是黃忠這樣的年紀更是如此。眼見他如今已是百口莫辯而反抗只能令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李珪雖然下令要把他拿下,但他也能感覺得出來,李珪對他還存有信任。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黃忠嘆了口氣,也沒反抗,任由人把他捆綁起來。
未來會如何?
他並不清楚……
不過有一點他非常清楚,曹朋是真的很看重他,而且已經到了眼中釘,肉中刺的地步。今日他就算是躲過了一劫,曹朋早晚還會有後招置他於死地。這曹朋,果然有神鬼莫測之能幾乎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當中,令黃忠不禁隱隱恐懼……曹友學會不會還有什麼陰謀詭計?
黃忠說不清楚。
在恐悄的同時他又隱隱有一種自傲。
能得曹朋如此看重,也說明了一種認可……若非曹朋對他極為恐懼,又怎可能如此不擇手段的對付他呢?
當韓玄帶著人押解黃忠往外走的時候,李珪突然伸手拍了拍黃忠的手臂。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卻把麵龐轉向了劉虎。
“公子,我們回去說話?”
黃忠被押出了大營,李珪和劉虎回到了中軍大帳。
劉虎看上去,顯得神色輕鬆,他坐下來,命人取來酒水,為李珪滿上一爵,自己也斟滿一爵。
“巨岩,我還是不信。”
“嗯?”
劉虎一怔,愕然向李珪看去。
“文德先生,不信什麼?”
“我不信漢昇謀反。”
“可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封書信,可不是我放進去的。說實話,我也不信,可事實俱在,由不得你我不信。黃忠悍勇,我不否認力但文德先生你要知道,這黃忠被叔父壓制了十餘年,他心中豈能沒有怨氣?說不定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想要謀反,想要和曹朋勾結一起。”
“太巧了!”
“什麼太巧了?”
李珪放下銅爵,微微一笑,“巨岩不覺得,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過於巧合?”
“你的意思是……”
“你看,黃忠州奪取了唐子鄉,建立了功勳,便出現了和曹朋勾結一起的狀況。你要知道,黃忠可是曾在唐子鄉,險些殺了龐德。而那龐德,卻是曹朋心腹愛將……如果他二人有勾結,何必陷龐德於險地之中?真想要換取信任,換一個人,比如那李嚴,豈不是比龐德更合適?
這說明,龐德原本並不知道此事…………
而後,曹朋抵達湖陽,就立刻發生了這種事情。接二連三的展露對黃漢昇的好感,甚至過……我總覺得,這裡面不太正常。說不得,是曹友學離間之計。所以,我還是信漢昇一些。 ”
劉虎聞聽,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喝了一口酒,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哼了一聲。
李珪笑道:“巨岩莫生氣,而今確有一個機會,正好可以證明黃忠的清白。
我倒是覺得,今天這封書信,是曹朋可以為之。他甚有可能是要伯復發現踪跡,引我們過去。若殺了漢昇,正了卻他心腹之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把曹朋引過來,而後命漢昇出手?若漢昇真能殺了曹朋,自可證明清白;如果他沒有殺了曹朋,到時候你再殺他,我絕不阻攔。 ”
劉虎聞聽,陷入沉思。
片刻後,他抬起頭,沉聲問道:“文德,計將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