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嫉惡如仇滿伯寧
郎陵,縣衙。
成堯好像發瘋了一樣,把桌案掀翻在地。
整潔的書房,此時已變成狼藉。一卷卷竹簡散落在地上,家具擺設,更東倒西歪,傷痕纍纍。
「我誓殺此賊,我誓殺此賊!」
成堯憤怒的咆哮著,俊朗的面容,因扭曲而變得格外猙獰。
成莫言的屍體,就在擺在縣衙裡的台階上。成堯的老婆在院子裡放聲哭嚎,又是跳腳咒罵,又是伏地痛哭。整座縣衙,充滿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差役僕人們,更是一個個,噤若寒蟬。
不過,成堯咆哮歸咆哮,卻是個冷靜的人!
成莫言是他的愛子,卻非他獨子。失去了愛子,固然很痛苦,但若因此而失去冷靜,那就是滅頂之災。
「成整!」成堯在發洩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平復了心中的激動,邁步走出書房。耳邊迴響著女人的哭號聲,剛平復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混亂起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暴虐殺氣,成堯跑到女人身邊,抬腳把那女人踹翻在地,然後按著她,一頓拳打腳踢,口中猶自罵著:「哭,哭,就知道哭!老子被你哭得晦氣,再敢哭一聲,我就殺了你,讓你去陪兒子。」
成莫言的老娘,頓時止住了哭聲,蹲在旁邊,駭然看著成堯。
「都給我閉嘴……成整,給我過來。」
成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後整了整衣衫,抬手對一個老家奴說道。這老家奴就是成整,跟隨成堯已有多年。成整這一次,是陪著成莫言追殺典韋,不過當成莫言被殺之後,他是第一個跑路的人……心中不禁忐忑!看到成堯對老婆拳打腳踢,成整的臉都白了!
不過,怕歸怕,成堯喚他,他也不能不去。
留下滿院子心驚肉跳的家奴差役,成整整理了一下衣衫,邁步走進書房。
他知道,老爺對衣裝非常講究。成堯不是世族子弟,也算不得什麼豪門出身。但也正因為這樣,他對世家子弟的規矩充滿了嚮往,甚至一舉一動,都可以要模仿世家豪門的風範……
連帶著,對家奴下人,要求也格外嚴格。
成整走進書房,就見成堯那座最為重要的鈕紋貔貅熏香爐,已變成了碎片。那一盒子從西域購買來的昂貴香料,更散落一地。心知此時此刻,成堯一定是無比憤怒,於是連忙上前跪下。
「和我說說,那夥人的情況!」
「啊?」
成堯坐在床榻上,一臉平靜,「敢如此張狂,殺人之後還不急於逃亡,背後一定是有所依持……我已經犯下了一個錯誤,斷不能再犯錯誤。那些賊人,絕對不是什麼亡命之徒……」
「老爺高明!」
「別廢話,快說!」
成整見成堯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這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想了想,便把他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成堯。末了,他小心翼翼的說:「老爺若不提醒,老奴還沒有感覺。您剛才那麼一說,老奴也覺得那些人的來路,恐怕不那麼簡單。
那些人顯然是殺過人,見過血的兇殘之徒,而且看他們手中的兵器,也都不是普通賊人可以持有……而且其中一個黑大漢,顯然是他們的首領。從頭到尾,那傢伙就沒有出過手,但氣勢卻最盛。」
「那黑漢,長的什麼模樣?」
「很高,很壯,而且很兇殘,讓人不敢看……」
成整說的是實話,可又等於什麼都沒說。
成堯眉頭一蹙,沉吟半晌後說:「氣勢不俗,而且還持有兵器,非富則貴,難道是世家子弟?」
成整想了想,突然輕呼一聲,「我想起來了!那黑漢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年。他和那黑漢幾乎是並立,而且其他賊人,好像都護著那少年……老爺,據說在關卡,就是這少年率先出手。」
「驕狂,動輒殺人,倒是有些世家子弟的風範。」
成整是順桿爬,卻把成堯帶進了一個死胡同。他越想,就越覺得典韋這一行人,是豫州某個世家門閥的子弟。在關卡時,可能是被那些差役惹怒了,所以出手就殺人,毫不留情……
豫州,本就是一個世族林立的大地方。
汝南世族原本眾多,但因為和袁家關係密切,在曹操奪取汝南時,一個個都採取了不配合的姿態。後來還是曹操派出了滿寵,一個個剿滅,攻破二十餘座塢堡,殺得汝南世族不得不低頭。
而在汝南郡臨近的潁川,更是世族盤踞之地。
這些世族,與曹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且不說荀彧荀攸叔侄出身的荀氏家族,還有鐘氏、陳氏……屈指一算,潁川林立大大小小門閥數十家,而且在曹操帳下,都佔據一席之地。
如果是這些世家的子弟,那成堯想報仇,可就有點難了……
「老爺,要不然派人去向曹將軍求助?」
成堯想了想,「如若那些人是潁川子弟,恐怕曹將軍就算願意為你我出面,也難討回公道。」
「那怎麼辦?難道小少爺就這麼白白死去?」
「廢話!」成堯眼睛一瞪,而後冷笑道:「就算是潁川子弟,又能如何?曹將軍奈何不得他們,可不代表別人奈何不得。這樣,你立刻去拜會曹將軍,就說潁川子弟欺辱我等,請他為我做主。我會立刻上表平輿,將此事報與滿伯寧。嘿嘿,那可是個嫉惡如仇的強項之人。」
「滿太守?」
成堯一笑,「放心,滿伯寧……絕不會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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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寵,字伯寧,年三十有二,兗州山陽昌邑人。
十八歲的時候,滿寵便坐上了山陽郡督郵。當時山陽郡豪族眾多,而且多有部曲。其中又以一個名叫李朔的人最為張狂,為害鄉里,肆無忌憚。時山陽郡太守便命滿寵前去糾察,李朔等人聞訊,立刻前來請罪,並表示再也不敢作惡……滿寵這剛烈強項,由此可見一斑。
二十歲時,滿寵出任高平縣令。
縣中督郵張苞貪污受賄,干亂吏政。滿寵聽說之後,立刻將其人抓捕,並嚴刑拷問,致使張苞受刑而死。滿寵也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免去了官職。但他剛硬之名,兗州治下無人不知。
曹操到兗州之後,便征辟滿寵為從事。
建安元年,曹操移漢帝於許縣,也就是現在的許都,滿寵出任許縣縣令。
當時諫議大夫的親戚賓客,在許都治下多次犯法。滿寵將他們抓捕起來後,不理曹洪求情,敢在曹操赦令到來之前,將那些犯人提前處斬。強項之名,頓時在許都人所共知,提起滿寵,莫不感到畏懼。
後名士養膘入獄,滿寵不顧荀彧孔融等人的求情,嚴刑拷問。
但楊彪最終沒有認罪,曹操不得不將他釋放。可也因為這個原因,滿寵就得罪了潁川世族。
楊彪是弘農楊氏子弟,為關中望族。
對一個名士用刑,在當時看來,是極其不當的事情,而且還削了這些世家的臉面。曹操見此狀況,也知道滿寵不能繼續留在許縣。時曹操征伐楊奉,汝南卻始終不得太平。汝南,是袁紹的老家,其門生賓客分佈於諸縣,擁兵抗拒。而袁紹則雄霸河北,暗中資助這些人。
曹操見此,便命滿寵為汝南太守。
滿寵抵達汝南後,立刻招募五百人,旬日間強攻二十餘塢堡,設計誘殺為首者十餘人,汝南隨之平定。
曹操說:「有滿伯寧,勇而有謀,我可以不必擔心,我的吏政會出現混亂……」
典韋打算去找滿寵,說道一下郎陵縣的事情。
沒想到,不等他去找滿寵,滿寵帶著五百親隨,竟找上門來。
殺了成莫言之後,典韋反倒變得輕鬆了……
「似這等貪官污吏,何該被殺。」
鄧稷卻微微一蹙眉頭,輕聲道:「這郎陵長的確該殺,只是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叔孫,你這話怎麼說?」
鄧稷笑了笑,揉了揉麵頰,「郎陵雖是下縣,卻是汝南郡西南屏障,意義及其重大。一個小小的郎陵長,不管他多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設關卡,這件事本來就有些古怪。我猜他背後,一定還有人。若非他背後有人,焉敢如此肆意妄為?曹公律法森嚴,他難道就不怕死嗎?」
「你是說……」
典韋立刻明白了鄧稷的意思。
沒錯,一個小小的郎陵長,怎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一個讓他可以無視律法,肆意妄為的靠山,恐怕來路不小啊……
不過,典韋又怕誰來哉?
他大笑一聲,「不管是誰,若犯了律法,誰求情都沒用。我聽說,主公為洛陽北部尉的時候,設五色棒,連當時權閹蹇碩的叔叔都敢打。如今他執掌朝綱,更不會放過一個宵小。」
曹操曾做過洛陽北部尉,打死蹇碩的叔叔,令洛陽治安為之一肅。
鄧稷當然也聽說過這件事情,事實上,當時他還把曹操,以為偶像,極為敬重。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昔年曹操敢怒殺權閹,如今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他還能夠如當初剛正不阿嗎?
只是這些話,鄧稷不可能說出口來,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
「大哥,前面有官軍攔路!」
就在眾人邊走邊說話的時候,一個土復山的好漢,縱馬回來,在王猛身前停下。
雖說王猛要追隨曹操,一行人中,典韋權勢最盛。可在這些土復山的好漢眼裡,王猛始終都是他們的渠帥。
典韋一聽有人攔路,勃然大怒。
原本以為,回到了自己的地盤會很輕鬆,哪想到會遇到一連串的變故?
典韋怒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夯貨,敢攔我的路!」
說完,他縱馬衝了出去。
大路上,一隊人馬橫在中央。
正當中一匹戰馬,馬上端坐一名文士。說他是文士,卻又一副武將打扮。可偏偏,舉手投足莫不流露出儒雅之氣。
在他身後,一隊悍卒列隊,陣勢森嚴。
見典韋衝出來,那文士舉目凝神,忽然間臉色大變。
眸中,閃過一抹狂喜之色。只見那文士縱馬衝出本陣,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可是典君明尚在?可是典君明尚在……山陽滿寵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