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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賊》第50章
第038章 農夫與蛇

 義陽兵,在荊襄絕對算得上是一支精兵。

 如果追究其源頭,差不多能追溯到黃巾起義時期。面對黃巾亂賊,面對形同於強盜的官軍,義陽人自發組建出一支義勇,和黃巾,和官軍多次血戰,從此勇武之名,便在荊襄傳開。

 據說,魏延的父親,就死於黃巾之亂。

 劉表入主荊襄,也不是一帆風順。特別是剛到荊州的時候,劉表幾乎是單人獨騎,身邊無一兵一卒。而當時,荊州匪患猖獗,士族林立,豪強割據各地,猶如一盤散沙般混亂不堪。

 劉表的到來,必然會引發許多豪強、士族的不滿。

 加之肆虐於各地的盜匪,迫使劉表需盡快組建起一支自己的人馬。於是在一番私下裡的交易之後,劉表獲得了江夏黃氏、襄陽蔡諷以及襄陽蒯氏三大家族的支持。而後,他以州牧之名,漢室宗親之尊,在荊襄招兵買馬。義陽武卒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組建,成為一支精兵。

 最初,義陽武卒有一曲之眾,共五百六十餘人。

 魏延當時才十五歲,不過是個小卒而已。隨後義陽武卒跟隨劉表,轉戰荊襄各地。先後平定了南陽、南郡以及長沙等地的匪患,鎮壓了南陽羊,長沙陳等幾大荊州士族,可謂戰功顯赫。但由於義陽武卒是一群泥腿子出身,而劉表治荊襄,更多是依靠幾大世族的支持,以至於義陽武卒南征北戰,建立無數軍功,卻沒有獲得太多好處。只是那些領兵的將領,一個個獲得陞遷。魏延呢,也從一個小卒,逐漸爬升,甚至曾有一段時間,做到了屯將位子。

 「那為何又變成了都伯?」

 王買很好奇的詢問。

 鄧稷有些醉意,靠著簡陋的榻上,輕輕歎了口氣。

 「文長的臭脾氣,你們也都看到了。

 你們說,似他這樣的人,如何能討得上官的歡心?所以呢,義陽武卒是有功得不到,臨戰一定衝在最前面……好像是一年前,義陽武卒當時的曲長是文長的叔父,奉命隨劉荊州甥兒張允在武陵山平剿五溪蠻之亂,不想遭遇五溪蠻伏擊,義陽武卒幾乎是全軍覆沒,文長的叔父,當場戰死,三百餘眾,僅剩下這四十三人。文長也因此,而受到懲罰,被貶為都伯。

 從那以後,義陽武卒回歸義陽駐守,就沒人再去理睬……」

 王買奇道:「怎麼會這樣?既然是遭遇伏擊,那應該是主將的責任,與魏屯將又有什麼關係?」

 「打輸了,總要有人當替罪羊。

 當時張允上報的是,義陽武卒擅自出擊,以至於全軍遭遇埋伏。也幸虧文長的叔父戰死,否則不知道會被治怎樣的罪名。義陽武卒這些年東征西討,總算也有些人脈。那些人站出來求情,文長才算保住性命。只不過想要陞遷,不太可能了……而且張允也不太喜歡他們。」

 王買一臉的陰鬱,好半天才說:「如此主公,保來何用?」

 「虎頭哥,慎言!」

 一直半瞇著眼睛假寐,養精蓄銳的曹朋嚇了一跳,連忙睜開眼睛,低聲喝道。

 這是什麼地方?

 九女城大營……哪怕是在義陽武卒的營寨,也難保隔牆有耳。王買剛才的那一句話,大逆不道,是砍頭的死罪。

 鄧稷也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醉意一下子消失。

 他不由得苦笑,好端端和王買說這些做什麼?這傢伙心直口快,可是個肚子裡藏不住貨的人。以後自己再找人傾訴,可得要看清楚對象。阿福不錯,至少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曹朋起身走出小帳,見周圍沒人,這才回來。

 「姐夫,你今天做錯了一件事。」

 「嗯?」

 曹朋說:「有道是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今天你不該求情,讓馬玉他們進來……姐夫,咱們現在身處險境,就應該多小心才是。馬玉明明和你我有仇,你還偏偏讓他進來,豈不是自找麻煩?咱們衝陣的時候,他們可以袖手旁觀。那他們就應該做好被處罰的準備。

 自古以來,哪有上官衝陣,部曲袖手的道理?

 這說不好聽一點,就是臨陣脫逃。按照律令,砍了他們都不足為過,你又何必再去求情呢?」

 「可是……」

 鄧稷輕聲道:「大家畢竟都是鄉親,我實不忍心……」

 「姐夫,若將來你執掌一方,心裡面總是牽掛著勞什子同鄉之誼,如何能做到賞罰分明,令行禁止呢?而且,你明知道這些人中,有人不懷好意,你還要一味姑息,為他們考慮……

 姐夫,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農夫,在路上看到了一條凍僵快要死掉的毒蛇,於是心生憐憫,將毒蛇放在懷中。蛇兒受暖甦醒過來,非但沒有感激農夫,反而狠狠的咬了農夫一口。你今天的舉動,就和那農夫一樣。馬玉那些人就是毒蛇,你救了他,他卻未必感激,甚至會隨時咬你致死。

 姐夫,你讀的書比我多,大道理比我清楚……婦人之仁,可千萬要不得,否則害人害己。」

 鄧稷面露尷尬之色,低著頭,久久不語。

 曹朋說的,他不是不懂。

 可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同鄉之誼,鄉土之情,總是有些牽掛。一下子想要拋棄,對鄧稷而言,還真有些困難。但他知道,曹朋的話絕對正確,他今天似乎真有些錯了!

 「那怎麼辦?」

 「趁著現在還沒什麼狀況,找個借口,把馬玉幹掉。」

 「啊!」

 「姐夫,馬玉是害群之馬,你可千萬別再自誤。你好歹也是節從,正好可以從軍紀方面著手。」

 鄧稷遲疑了,猶豫了!

 曹朋非常無奈,看起來他這性子,一時半會兒地是改不過來。

 讀聖賢書,養浩然正氣,求得是行得正,坐得端。這種刻意為之的行為,鄧稷一時間難以接受。

 如果不經受幾次打擊,恐怕是難以更正過來。

 看起來,想要收拾馬玉,還得自己想辦法……

 小帳裡一陣沉寂。

 鄧稷半晌後抬起頭,輕聲道:「阿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為何被徵召?」

 估計這個問題憋在鄧稷心裡,也有不少時間了。

 他能拖到這時候才問出來,也算他能忍。曹朋看了一眼王買,然後笑著說道:「無非風花雪月罷了。」

 「風花雪月?」

 「姐夫還記得張碩嗎?」

 「張碩?」

 「就是涅陽張家的那個女孩子……」

 曹朋把他猜測的結果,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鄧稷。

 鄧稷啞然失笑。

 還以為是什麼狀況,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沒有去責怪曹朋,因為這種事情,哪能說得清楚?

 「姐夫,你說黃射能有什麼後著?」

 鄧稷想了想,搖了搖頭,「這可說不好!似黃射這種世家子弟,若是妒火中燒,保不齊會做出各種事情,不計任何後果。不過你做的很好,你隨我一起來,至少為家裡免去了麻煩。

 我們現在是在黃射的手裡,他肯定會再生事端。

 我估摸著,怕就是這幾日的事情。總之你我小心一點,別讓他抓到錯處。需知軍法無情……」

 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估計黃射要動手,也就是從軍法入手。

 可這樣一來,自己要收拾馬玉,怕要小心一些,一定要有周詳的計劃,才可以動手除掉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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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九女城大營上空,傳來威武的號角聲。

 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一次操演。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走走隊列,練習一些武藝。而且各屯分開,並不是合演。具體的操演內容,大都是有各屯屯將自行決定,沒有太多的規矩。

 畢竟,九女城大營是臨時從各地徵召來的鄉勇武卒。

 各自有各自的體系,一時間也不可能融合一處。義陽屯的情況更特殊,基本上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狀況,也沒有人刻意前來巡查督導。可以說,義陽屯只聽魏延一個人的調派。

 馬玉鼻青臉腫的走出來,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褐衣。

 這是囚徒的服裝,由於昨天才過來,所以還未給這些人分發衣甲,只得身穿囚衣,列隊營中。

 王買,變成了騎軍,成為魏延親隨。

 而曹朋繼續跟隨鄧稷,同時魏延還調過來了四名校刀手,負責保護鄧稷的安全。

 他被提升為屯將,那麼他原有的部曲,也會獲得陞遷。唐吉,就是那個黑鐵塔似地壯漢,是魏延最親近的好兄弟,武藝不俗,差不多是三流武將的水準。所以順理成章,成為都伯。

 一屯兩隊,那就是要有兩個都伯。

 魏延提出由他本家族弟,出任另一個都伯的職務,對此鄧稷沒有任何意見。

 魏平今年十八歲,從軍三年,也是武陵山一戰中的倖存者。他個子不高,大約175上下,白白淨淨的,長的很敦實。如果換一身衣服,到更像是一個書生。不過唐吉告訴曹朋,魏平是義陽屯出了名的拚命三郎。這傢伙的武藝不入流,但一到戰場,就會變得格外凶狠。

 每次作戰,他肯定會受一身的傷,偏偏每次都能活下來,也算是一個奇跡。

 鄧稷當然不會表示反對,而他這種態度,又使得魏延非常滿意。

 「大家今日以伍為組,各自操練。

 沒有衣甲兵器的人,暫演戲隊列。待鄧節從領取衣甲兵器回來之後,再行發放,編隊!」

 「喏!」

 馬玉打了個哆嗦,和棘陽囚徒站在一起。

 昨天夜裡,他被這些棘陽囚徒收拾了一頓,被打得好不淒慘。在棘陽人眼中,如果不是馬玉幾人,昨天就不用受那等屈辱。一切都要歸咎在馬玉的身上,大家住在一起,焉能有他的好處?

 「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魏平面色沉冷的走過來,看著馬玉問道。

 那雙眸子,看不出半點情緒,令人感到心裡有些發寒。

 馬玉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輕聲道:「小人,小人是昨晚不小心摔傷的。」

 「摔傷的?」

 魏平淡然道:「有沒有大礙?」

 「沒大礙,沒大礙的!」

 在一眾棘陽囚徒惡狠狠的目光中,馬玉心驚肉跳的回答。

 「沒大礙就好,以後小心一點,過兩天我們會有任務,我可不想無故增添傷員。好了,回歸本隊,繼續操演。」

 魏平說罷,拍了拍馬玉的肩膀,轉身走了。

 馬玉心裡微微一顫,看著魏平的背影,不由得生出一絲古怪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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