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說破
「師叔,以後的事情,誰能說清楚?」
赫赫有名的暉山君子楚章,居然是雲霆霄的師叔!
楚章自幼聰慧過人,瀟灑倜儻,學富五車。他學識過人,雖鮮少出門,可是卻能悉知天下事,身處陋室,卻能指點江山,三寸不爛之舌,能把那些老學究辯得吐血。此人有安邦定國之才,匡扶社稷之能,可惜他一向淡泊名利,從不依附於某個勢力家族,不然的話以他的能耐和學識,只怕早就位居高職,成為上位者了。
楚章這一生,只為一個女人動過心,可惜兩人卻沒能走到一起,這成了楚章一生最大的遺憾。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卻依舊孑然一身,整個人好像一潭不會流動的死水一般,波瀾不驚,似乎已經沒有人和事,能夠讓他再找回心動的感覺。他的一切,似乎都停在了回憶之中,隨著那個女人的離去而被埋葬了。
楚章隱姓埋名的跑到周家躲起來,也是想要避開一些人和事。他這個人很低調,儘管外界的人都知道暉山君子是個極度有才華,又風度翩翩的人物,但事實上真正見過楚章,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是少之又少。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是無量真人的師弟,兩人的年齡足足相差二十多歲,可是卻是師出同門。至於無量真人為什麼會做了道士,嗯,咳,這個又是後話了。
雲霆霄是無量真人收的關門弟子,他在無量真人的眾弟子當中,資質最好,年齡最小,又是自幼離開了家,跟著無量真人長南邊的,所以師徒間的感情也最好。對於自己的這位師叔,雲霆霄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長輩的事情他不好私議,可是心裡卻總是覺得彆扭。所以在南邊的時候。雲霆霄一直在躲著他,能不見就不見。兩人的關係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多多少少跟雲國公府和馮家有些關係……
雲霆霄也沒有想過,自能有如此坦然面對楚章的這一天。不可否認,這個人幫了他很多,未來的日子裡,還會一直不遺餘力的幫他。他也許是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大的一筆財富。
雲霆霄已經過了賭氣的年紀。他是被人逼迫著長大的,什麼東西接受起來都比較快!有些人和事兒即便是你不想承認又怎麼樣?因為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的作用和影響也是真實存在的,只有懦弱和膽怯的人,才不敢去面對,才會永遠活在猜疑和痛苦之中。
氣氛很微妙,但並不尷尬,雲霆霄說完那句話後,兩個人都沉默了起來。
是啊,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許多事都處於膠著狀態中。雲霆霄肩上的擔子很重,現在想那些事,實在是不合時宜。那姑娘才九歲,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雲霆霄清了清喉嚨,拿起小酒壺給楚章倒了一杯酒,斟酌著道:「師叔,您是不是不太贊同我與周家人走得太近?」
楚章微微笑了笑,端起酒杯來舉到半空中,意有所指的道:「這件事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雲霆霄知道,他說的這個「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楚章來周家藏身一事,就是最好的證明,在人家一呆就是兩年多,周家人待他如上賓。這裡頭的牽扯可就不止是時間上的事兒了。
「是啊,我已經答應了幫她,鎮上的那些混混很好解決,可是我沒想到,她家那兩個老的,到是有點來頭。居然摸不到他們的底。」雲霆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跟楚章的酒杯碰了一下。
兩個人默契十足的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很難查嗎?」楚章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精光一閃,他微微側著頭,雲霆霄沒有發現。
「不過是費些時間罷了,早晚能把他們的底掀出來。」要是這點事兒都辦不好,那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情。報網豈不成了笑話了?
楚章挾了一口菜,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周大海的樣貌來。他慢吞吞的把菜放入口中,不知滋味的嚼了起來。
雲霆霄意識到了他的反常,不由得輕聲問道:「怎麼了?」
楚章說起一件陳年舊事來,「大約在三十年前,京畿有戶官宦人家,家裡突然起火了,燒了一個院子。」
雲霆霄的表情很迷茫,不過他知道楚章向來不會說沒有意義的話,所以耐心的聽著。
「在這座院子裡住著的人,是這戶人家的小主子,一個剛剛滿週歲的嫡子。除了他,還有兩名奶娘,幾名丫頭婆子,全都葬身於火海,無一倖存。」
雲霆霄的目光微微沉了下來,「這火只怕燒得蹊蹺。」大戶人家裡的陰私事,都是殺人不見血的,事情絕不會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楚章扯出一抹不算笑容的笑來,「那大火是青天白日燒起來的,據說那日風勢極大,火燒起來之後,青煙飄出好遠,沒一會兒的工夫,一座院子便燒了乾乾淨淨,什麼都沒剩下。聽說當天府中的主人在旁人府中做客,等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院中只剩下了一座燒焦的廢墟,還有幾具被燒焦得難以辨認的屍體。院中的人無一倖免,那位剛滿週歲的嫡長子自然也在這場火災中夭折了。女主人當場吐了血,聽說自那以後,身體便一直不大好。」
雲霆霄擰眉,「師叔,這事兒您怎麼這麼清楚?」印象中,楚章可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而且三十多年前師叔才多大,他怎麼可能把這事兒記得這麼清楚,連人家府中的女主子吐了血都知道。
楚章若有所思,「這事兒我也是聽別人提起的,此案疑點重多,最終卻是不了了之了。」
雲霆霄聽聞此言,心裡的那股子怪異的感覺就更濃了。既是懸案,為何自己卻從沒有聽人提起過?他自幼雖在南邊長大,可是對京畿中發生的大事卻是瞭如指掌,這案子雖然是陳年舊事,可是懸而未決,疑點重重,又是發生在官宦人家。師傅的性子,怎麼可能不讓他知曉,參詳個中原由和牽扯呢!
「師叔,此事莫不是與周家有關係?」或者說。是與周大海的身世有關係。
楚章的眼中有光彩閃過,只道:「我說的這官宦人家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此事隱秘,又因為時過境遷的關係,所以已經很少有人提及罷了。」說完也不去看雲霆霄的反應。便垂下了眼瞼,似乎想讓雲霆霄自己去琢磨。
師叔這是考他呢?
雲霆霄覺得他這個樣子特別熟悉,那些年,只要師傅閉關修煉,道觀上下的大小事務就會交到師叔手上打理!特別是自己在功課方面的事兒,都是他管的。楚章特別喜歡玩這一套,什麼東西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讓人自己去猜去。
雲霆霄把楚章說的這事兒又在腦子裡過了幾遍。三十年前的京畿,府中蹊蹺失火。嫡長子週歲不能倖免……
他腦中閃過一道光亮,猛然道:「是……」雲霆霄一下子就對上號了,時間對得上,那人那時的位置還沒有這麼高,而且確實有一個嫡子在剛過週歲的時候便夭折了。當年這件事沒有引起轟動,與他當時的官位不高有直接的關係。整座京畿府那麼多人,誰也不可能總揪著別人家的日子不放手,那些可有可無的小吏,不過是有些人的踏腳石,替死鬼罷了。誰會注意到他們?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可只要這事兒跟他們之間的利益沒有衝突,誰都不會輕易的出手。
三十年的時間也足以讓一切消弭了。
楚章露出一個淺笑,輕喃道:「你猜到了。」很肯定的語氣。
雲霆霄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緊緊的擰在了一起,「會不會弄錯了?」
楚章眉眼微動,語氣輕飄飄的問道:「你在是懷疑我?」
「不,我就是覺得會不會太巧了。」畢竟對方也姓周,或許一切都是巧合呢?
楚章放下手裡的筷子,「這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也許並非巧合,而是真相呢!況且你大概沒有見過那位夫人,她如今雖然上了年紀,可是眉眼處與周大海至少有五六分相像。」
雲霆霄的身軀微微一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顆心居然怦怦的,極快的跳了起來。
「反正你也該走了,或許可以先跟他們接觸一下,再打探一下當年的事情,如果真能證實你我二人今日的猜測的話,那麼未來你們的路要好走的多。」
雲霆霄愣了一下,接著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雖然沒表示什麼,但是他的表情卻足以說明了一切。他的尷尬,他的不自然,全因為楚章一語中的,講出了他的心裡話。
只是他不想,也不敢承認罷了。
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脆弱。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已經能夠懵懂的認識到自己的心意了,可是見過太多醜陋不堪的事物之後,他會覺得美好的感情也是一份負擔。或許他會像那些人一樣,無法衝破世俗觀念,無法擺脫門第身份的束縛,甚至沒有權利去觸碰那些美好!但事實上,他比誰都想擁有這份美好,比誰都渴望能走好這條路!
只是他尚不知自己能走到哪裡,又如何能保證擺在她面前的會是一條平坦而沒有波折的路?
因為不敢賭,不敢想,所以他儘量控制著自己的心和情感。雲霆霄自小便知道自己要什麼,該走什麼樣的路。與那人達成共識後,腦袋和心更是沒有一刻的放鬆過。那些被人描繪得美麗絕倫的愛情,或許從來都不適合他。
雲霆霄還沒有想好該怎麼樣處理自己這尚在萌芽狀態下的感情,楚章便猝不及防的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他除了心虛以外,更多的是感覺到了一股茫然。
只不過,如果周大海的身世真的有什麼蹊蹺的話,那這或許是屬於他的一個契機。只是,當著楚章的面,他不太想承認。
楚章是過來人,如何會不知道雲霆霄的那點小心思?他也不說破,心裡是盼著雲霆霄能把周小米定下來的,那丫頭做菜的手藝不賴,要是能成為自己人,以後他想吃什麼菜也方便不是?
楚章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和雲霆霄明為同門師叔侄的關係,但實則兩人的關係比較複雜,所以太過親近的話他是不會說的。兩人的關係剛剛破冰沒幾年,他可不想前功盡棄,把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再弄成劍拔弩張的樣子。霆霄這孩子是當局者迷,他的格局並不小,有些事兒他早晚能弄明白。
雲霆霄要是知道楚章此時的想法,只怕會滿頭黑線。
兩人暫時把這件事按下,提起了別的事。
此時雲霆霄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一些思路,故而整個人的狀態也變得輕鬆隨意了起來。
「過幾天,你會離開吧!」楚章問得漫不經心的,如玉的眼眸中浮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睿智光芒。不熟悉他的人,一定會認為楚章是個彬彬有禮,渾身仙氣一般的人物,可惜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雲霆霄用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母親的忌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楚章覺得心底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鈍痛,好像一塊傷疤被人硬生生的撕開了似的,血淋淋的……
「替我給她上柱香。」
……
「好。」
楚章長長的嘆了一聲,又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雲霆霄抬起頭,整個人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他道:「事情處理完以後,我會聽師叔的建議去軍中。」
「你想去西山大營?」那是貴富公子哥鍍金的地方,世家子弟習武的,幾乎都要去歷練一回,才能在兵部任職。
雲霆霄搖了搖頭,「我不想人云亦云,師叔,我不想去鍍金,我需要一支屬於自己的,完全忠於我的鐵血軍。」
楚章淺笑點頭,「你做好吃苦的準備就行,我沒意見。」
雲霆霄直接在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難道他從小到大吃的苦還少了?小時候自己讀書,練功,哪次沒被坑?說得自己好像很無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