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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言是非(七出系列之口舌)》第10章
第九章

 他,是不是在追求她呢?在這樣一片混沌不明中。

  嘴裡吃著他特地去「老天祿」買回來的鴨舌頭,手裡拿著一杯熱呼呼的燒仙草,看著他正狼吞虎嚥她才煮好的大滷麵,腦袋裡不由自主會這麼想。

  現在才下午一點,但他們提早從展覽會場回來了。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等一下可能會死得很慘,雖然他現下的臉色看起來很平和。

  事情是這樣的,這三天來,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公司老闆總是藉機上台找她攀談,言語間充滿了包養的暗示,屢屢被她婉拒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一腳把那個老不死的大色狼踢下台,但她好歹得顧及這是別人的場子,人來人往這麼多,怎好滋事搞破壞?

  但哪知今天這個老不修益加變本加厲地騷擾不休,這也就算了,竟還引來他的現任情婦跳上台來捍衛自己搖搖欲墜的地位。

  事情便鬧大了,三人活生生在台上演了出爛劇,看得大批人潮全張口結舌。當時她見制止不成,而那情婦又使潑個沒完沒了,於是她大喝一聲,將這對不像樣的男女訓得狗血淋頭。罵完了狐狸精,再罵那個四處留情、不貞不潔不仁不義的臭男人,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將那老傢伙踢下台去了--

  唏哩嘩啦乒乓砰!

  老傢伙滾了一圈之後才被人扶起,而那人--就是臉色鐵青的楊敦日。他旁邊正站著需要氧氣筒來急救的主辦人。

  完--了。

  她心中只有這個想法。

  以為他會破口大罵她的潑婦行徑,不料他竟是看向他所扶持住的男人,以笑裡藏刀的口氣有禮道:

  「先生,那位小姐是有愛人的,你沒打聽到嗎?」

  「我我……我……」可憐的老色狼完全無法開口告饒,因為咽喉被重力給壓制住。

  「年紀大到可以領老人年金了,就乖乖去等發放,沒事就含飴弄孫一下,別當自己是二、三十歲的小伙子。瞧,才滾下來一圈,就臉色發青。你還好吧?沒事吧?我想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嗯?怎麼不回答呢?」

  老色狼不知是嚇到還是呼吸不順,總之是厥了過去。楊敦日好聲好氣地央求工作人員幫忙他把人扶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並安撫好群眾,讓會場回復尋常的模樣後,便領著她走人。

  她一直在發呆。上車時發呆、煮麵時也發呆,一路發呆在現在,就為了他一句「她是有愛人的」。他為什麼這麼說呢?莫非他……一直是以愛人自居的?

  他每天接送她去會場,看她梳妝與卸妝;載她四處吃、四處玩,有時更像是……要吻她了,但沒有,教她又氣又挫折又困惑。他把她弄得好迷糊、好忐忑……也好生氣!

  他到底想要怎樣嘛!別以為他很帥就可以亂逗她哦!

  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嘛!

 王伶她們都口徑一致地說她在戀愛,她極力否認:有時見到常奇偉,他就是一副她拐了他好友的欠扁表情,讓她好想拿過期的食物往他臉上砸--這人,長得像她夫君已經夠糟了,性子還那麼差勁,每看一次,心情就糟一次。

 有沒有在追求她,是一大疑問;第二個疑問是,他會不會因今天的事情找她算帳?他一向反對她滋事的,覺得她處理正義的方式太欠缺手腕。

  他總是會說那些逆耳的話……

  「我不反對你伸張正義,但做事情要講求方法,才有可能在全身而退的情況下又能使正義勝利。」

  對對!他就是會這麼說,很煩人的。

  而且還有一長串可以說的呢!

  「我雖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麼會讓你覺得非做不可,可是我拜託你,先想想怎麼保護自己可以嗎?你幾乎每次都要沾上一點麻煩的。」

  礙著你啦?她厭煩地想。

  「沒錯,礙著我了。」楊敦日回答。

  啊!他有讀心術?偷聽到她的心音!

  「你怎麼知道--」不對!原來剛才那些對白不是她自己在幻想,而是真實且正在發生的。「啊!我說了什麼?!」他不會全聽去了吧?

  他笑。碗底已朝天,吃飽了,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你真的想知道你剛才怎麼批評我、嫌棄我?要不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倒帶給你聽?」

  「不用了。」她坐直身,很明智地拒絕。

  楊敦日也就好心地放過她。要鬥嘴隨時有機會,正事先談完再說。

  「明天起,你不必再去文物展會場了。」

  「咦?為什麼?我搞砸你的生意了嗎?」她驚呼。湧上無限的歉意。她從不想因自己的強出頭而使旁人遭殃的,而且今天這情況並不全是她的錯呀,主辦人怎麼可以終止合作契約?還有四天不是嗎?「楊,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這句話該由我說。這些天來你太累了,又不停受到騷擾,只能說當初我推薦主辦人加入你這一項表演項目時,完全沒料到會造成這種盛況,以至於在保護你的措施上,完全沒做好。是我的疏忽。我一直在跟唐老闆要求終止,但他不僅沒同意,還想延長,也好趁今日這事件,推了他。」

  她不明白。

  「但契約沒履行完畢,你得賠錢吧?」他何必因這幾天,賠上一筆違約金?「而且,我天天坐在那兒雖有些兒疲憊,但也趁此慰藉了思鄉之情,不覺得辛苦的。」

  「一點小錢,不礙事。」他提醒她:「別忘了厭茶快被那四個老闆給搞垮了。」

  她驚呼:

  「哪會?廚師答應全日來幫忙的,她們四人端個盤子跑堂會出什麼錯?」

  他聳肩:

  「我忘了告訴你,王大廚請假南下幫忙徒弟的小吃店開幕,半個月後才回來。這五天來,你的廚房裡只有四個拚命叫外賣回來欺騙顧客的敗店女。」

  「天啊!」多麼可怕。

  「所以,等會我還是送你回店裡去吧。」

  這些天來他老帶著她回公司,要不就去玩,往往十一、二點才送她回厭茶樓上。她壓根兒不知道厭茶快被那四個女人玩掛掉。可見她忽略她們有多徹底。

  她的整顆心全掛在他身上,她的雙眼只看著他…… 

  不知何時開始,她的生命中填了滿滿的他,再也沒別的。直到現在,她才猛然發現。

  「我們、我們怎麼會在一起呢?」她自問,也問他。不知該怎麼解釋這樣的夾纏糾葛。

  他別有深意道:

  「我們早就在一塊了,不是嗎?」

  「什麼意思?」她戒慎地問。怕他脫口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將她打成出牆紅杏。她……才不是呢!「你可別胡亂想,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對不對?」

  楊敦日臉色沉了下,但很快地換上笑臉,讓她以為自己眼花。很鴕鳥地不去面對兩人之間的曖昧。就……這樣吧,一切都若無其事。

  他牽她站起身。她也習慣被他牽著了,直到發現要避開這等親暱,已是走到門 口的時候了。

  「放、放--」叫他放手,會不會顯得太過不客氣?她心中忐忑自問。而且,他的手好暖、好厚實啊,真是教人舍下得。

  「放什麼?」他打開門問。

  「手啦。你不該牽我的!」

  突地,他俯身啄了她面頰一下。

  他在做什麼?!她立刻化成一塊石頭。

  「走吧!我的好、朋、友。」他笑得好和煦,天下太平的樣子。

  呆若木雞的范喜言,完全不知道自己早被獵捕住。在索心求愛的陷阱裡,注定要愈陷愈深了。

  「你是不是在追求我?」

  「怎麼可能?我們是好朋友。」

  楊敦日陪著范喜言在厭茶的廚房內忙著。為了挽救厭茶這四、五天來被破壞得蕩然無存的商譽,今天在店門口擺出五折特價優惠招牌,並以最受客人喜愛的海陸大餐當主打,可以想見她今天肯定會忙到出去喝口茶的時間也沒有。因為十點開店之後,客人便陸陸續續進來,愈接近用餐時間人愈多。

  幸好楊敦日從他公司的資料庫裡聯絡到兩名經營過自助餐的婦人來幫忙,讓她在廚房裡不至於忙到瘋掉。而四個老闆呢,為了贖罪--贖這幾天來在店裡胡搞瞎搞的罪,全乖乖在前面跑堂,一個也不敢跑。 

  客人很多,不過店裡人手仍算夠用。幸好有楊敦日,不然她還不知道該去哪裡調人來幫忙呢!

  炒好了最後一盤菜,她將燉牛肉轉為小火細熬,香味瀰漫了整個廚房,甚至還傳到外頭,足以挑動每一個人的旺盛食慾。

 他抱著一個小盆子打蛋汁,半靠著流理台,身前站定著終於有空閒的范喜言。她顯然很想與他談個清楚明白,討厭兩人之間再這麼曖昧不明下去。

  她是個凡事講求黑白分明的人,一件事情沒弄清楚會難受得要命。何況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啊。

  「什麼不可能?昨兒個,你你你……」親了我耶!她實在是講下出口。

  楊敦日伸手將她耳邊垂落的一撮髮絲給順到耳後去,順道抹掉上頭的麵粉。

  「我怎樣了?」心不在焉地聽她興師問罪。

  他可不可以別再做出這種動作了?很親暱耶!別以為裝作若無其事就可以了。

  「別碰!」她不客氣地拍開他手。

  「這麼見外?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見鬼的好朋友!這三個字可沒給他免死金牌好矇混一切。她開始恨透了這三個字!去他的好朋友!

  「我說你,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覺得一切顯得那麼地不對勁。你究竟是怎麼啦?」

  楊敦日將蛋汁放到桌子上,轉而去清洗那些剛進貨的蛤蜊。最後撒了一大把鹽讓它們吐沙。他那種天女散花式使得自己肩膀上也撒到了一些。

  她伸手代為揮去。

  他看向那只白嫩的小手。笑笑地以剛才她那句丟回--

  「別碰。」

  她的手當下僵住。他生氣了嗎?怎麼……

  他笑:

  「親愛的好朋友,如果你覺得我們應該照著你的道德規範來交朋友,那我遷就你也無妨。我不能拍掉你發上的麵粉,你當然也不能揮掉我肩上的鹽。我能配合你的,你可別犯規哦。」

  為什麼他的笑容顯得既親切又陰沉?她有些著慌:

  「你在生氣嗎?我不是在防你,我是……」

  楊敦日搖頭,原本伸出手想拍拍她、安慰她,但伸到一半又立即收回來。她的心也跟著一沉。

  「不是的。喜言--喔,不,唐代男人下能直呼你閨名是吧?那我該叫你范氏,還是范小姐?」

「你別這樣--」她覺得挫敗感幾乎要打垮她。

「那就範小姐好了。」他逕自決定。然後才道:「我願意照著你的遊戲規則來,免得你良心譴責自己。我這不是故意要氣你,而是尊重你。」一副很講理的誠懇樣。

  「你到底想怎樣?!別跟我兜圈子,我玩不來的!」她想伸手槌他,但不敢。剛才他已劃下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了--他不能做的,她也不能。

  「我只想維持我們寶貴的友誼。」他道。

  「但你親了我啊!」她叫。

  她沒發現她那幾個好朋友全縮在門邊張口結舌嗎?楊敦日不忍提醒她,只好裝作那些人不存在地道:

  「那是意外。」多麼雲淡風清。

  「意外?!」她不可思議地叫。一顆又苦又怒的心不知為何擰得難受。他那樣做,玩笑的成分大過……其它嗎?那些關於「感情」的其它……

  他怎能這麼做?把她的芳心攪得天翻地覆,還這麼無辜的樣子!對她千般好又萬般無賴,好可惡、太可惡了!一股衝動狂湧而上,她伸出手揮去一巴掌,想回報他一份「意外」的盛情。

  他抓住她手。再度出其不意地點吻上她面頰,很無辜地笑笑:

  「第二次意外。」

  心好亂好亂、好煩好煩。

  范喜言將自己悶在棉被裡,想要睡個人事不知,偏又睡不著。就算她今天在廚房裡忙足了十個小時,全身骨頭累得像要散成片片;更別說她還花了好大力氣將壯碩的楊敦日給轟出去。

  唉……

  對,向來不習慣處於弱勢的她,終於把那傢伙給轟出去了。誰教他敢一再偷香、吃她豆腐。就算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別的,也不該做這種過分的事。

  「討厭討厭透了!」她悶叫。雙手搓著臉頰。昨天是右邊,今天是左邊,蜻蜒點水也似,教她除了震驚外,再無其它感覺……

  啊!她在抱怨嗎?在抱怨那輕觸太短暫嗎?天!不是吧?!該是氣他故意的孟浪才對吧!

  噢!她什麼都不知道了啦!·

  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又不是沒給人親過。她夫君不僅親過她的臉,還吃過她的嘴兒呢!還不是那麼一回事,沒啥特別感覺可說的。

  唯一的不同是--她期待楊敦日的吻……

  她快要變成她自己所唾棄的出牆紅杏了!

  不可以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該怎麼辦呢?

  「你還好吧?」范晴端了碗泡麵上來。「起來吃消夜,大伙今天都累斃了。她們三個居然還說要去唱KTV,我趕她們自己去了,也好別上來煩你。」

  范喜言露出一雙泛血絲的杏眼,歎道:

  「你怎麼不一齊去?」她想要完全的安靜,最好順便把自己活埋算了。

  范晴坐在床緣,拉下她身上的棉被。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覺得我們該談一談。」

  「我沒心情談天。」

  「我有。」范晴固執起來與范喜言不相上下。

  「沒什麼好說的嘛。我現在好煩,讓我靜一靜可以嗎?!」她坐起身,直接告饒。

  范晴拒絕:

  「以你的古板腦袋,只會把自己逼入牛角尖,我不能放任你這樣下去。」

  「我沒怎樣的嘛!」

  「承認你愛上楊敦日有那麼困難嗎?」泛晴也賴得囉嗦,直言了。

  范喜言一震,用力反駁:

  「我沒有!我是已婚婦人,我不會愛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范晴握住她激動的雙拳,輕道:

  「這不是你的理智可以決定的。有時我們並不曉得自己在什麼時候對人動了心,但一定知道是否已愛上某個人;不管你承不承認,或怎麼克制,都改變不了事實。不是每個女人都一定會遇到愛情,現在你遇到了,是幸運。」 

  范喜言搖頭:

  「你怎能把它說得像件喜事引在我是已婚的情況下,那是……不該的啊!」

  「讓我們把這兩件事暫且切割,喔,不,三件事才對。」范晴盤腿正對著她坐,準備徹底詳談。「你愛上楊敦日、你有丈夫、你來自古代,而且不知道會不會再變回去。這三件事都是你生命中已發生、而且不可能改變的事。如果你再也回不去,那麼你的已婚身份其實是滅失的;在滅失的情況下,單身的你愛上了一個男人是多麼可喜可賀的一件事,為什麼要抗拒呢?」

  「但我很清楚我嫁過人了,不管我愛不愛我丈夫、或能不能回去,都不能成為我放縱自己出軌的藉口!我對自己交代不過去。」不是什麼三從四德的問題,她沒那麼偉大。她只是問心有愧啊!所以斷然不能承認,不能的。

  范晴揉揉額頭。提醒道:

  「別忘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你以為楊敦日會由著你當鴕鳥下去嗎?他那人別看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其實是很有手段的,你逃得開才怪。」

  「他……愛我嗎?」她心悄悄怦動,隱隱約約是不敢承認的期待。

  「廢話,要不他天天繞著你轉做什麼?看那個常奇偉老端著一張棺材臉瞪你就可以證明了。別問我,喜言,其實你心底清楚,不然不會這麼煩亂。」

  她不語,如果她敢面對的話,當然會知道答案是什麼,但她不敢啊!

  「款!如果你能回唐朝就好了。一旦回去,依你敢做敢當的性子,一定立即向丈夫討休書,然後全心全意去愛著楊敦日;不管能不能相守,至少心底好過。」

  「別說了!」這種不由己的事,妄想也沒有用啊!雖然她的確會那麼做……

  范晴將泡麵塞到范喜言手上,站起身,丟下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你得花多少時間才可以擺平自己的固執,但我得提醒你,當你一旦開悟了,楊敦日卻不見得還在一旁等你。愛情這東西啊……不會為虛擲的人停留。你那位胖子帥哥的身後,搞不好有一位溫柔甜美的女人正等著他對你絕望時好趁虛而入呢。吃麵吧,然後繼續你的自苦、自責、自厭。把他推得更遠,直到下一個女人接收他。」

  揮揮手,走人。留下苦著一張臉的范喜言,兀自對她那一串警告膽戰心驚、思緒狂亂,並幾乎要發怒了--

  別個女人……

  會取代她……

  得到他,也得到曾經屬於她的愛情……

  楊敦日手上拎著水煎包,正欲趁熱找「好朋友」分享,後頭跟著的是臉色不佳的常奇偉。

「為什麼我們的早餐會報要栘師到厭茶?你不覺得這樣不好處理公事嗎?」有沒有天理?現在倒成了他是守在公司主事的那一個。向來任性妄為的人不是他嗎?什麼時候變成敦日了?

「她會替我們煮一壺上好的曼特寧,你喝了一定會上癮。而我比較鍾情卡布奇諾。」楊敦日心情愉悅地回答他。再拐兩個彎就可以看到厭茶了。

  常奇偉歎道:

  「你儘管吃那些高熱量的東西吧!要是哪天胖得連大門也走不出去,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楊敦日笑看好友:

  「到時我會乖乖讓你罵個過癮。」

  「要不是看在你這輩子第一次動情,我會容忍你這樣公私不分才有鬼。希望你今生只失常這一次,縱使對象是那個女人。」他對厭茶那一群女人依舊沒好感。

  楊敦日道歉道:

  「那文物展的違約金就由我私人的錢來扣吧。我很抱歉讓我們的商譽有了一項不好的紀錄。」

  常奇偉槌他一拳:

  「胡說什麼,計較這幾萬塊的小錢。哪天有大筆的再來明算帳吧!這次的合作雖然有小瑕疵,但風評很不錯,以後搞不好還得請你的女人幫忙。她擁有的特殊才藝保證既搶手又獨一無二。」

  兩人定到厭茶的後門,按了電鈴。現在是早上九點,廚房正在忙著,店門尚未開。

  「敦日,你真的定下來了?」忍不住要問。

  他輕且肯定地點頭。是,就是她了。

  他想付出愛,並且得到她的愛,只有她才行。

  門打開,傳出范喜言清脆的聲音--

  「早安,是送貨來的嗎?請進--」噎住。瞪著眼前那張笑臉,可不是那個害她昨夜失眠,並在昨天遭她轟出去的--好、朋、友嗎?

  「不是送貨,是送早餐。」楊敦日抬高手上的水煎包:「還沒吃吧?這是特地去中山北路買的,口感很棒,一齊來吃。」邊說邊往裡頭走,對兩名正在洗菜的婦人點頭道早。也體貼地送上一份共同分享。

  「借過。」常奇偉閃過發呆中的女人,冷淡地丟下一句。

  范喜言訝道:

  「你怎麼也來了?」

  「你以為我稀罕嗎?一壺曼特寧,不加奶精不加糖。」點餐完畢,到前方就定位。

  一股氣往頭上冒出,她追過去--

  「抱歉,我們還沒營業,你可以走人了。」可能是栘「情」作用。這男人愈看愈討厭,不禁就是想跟他過不去,以消心中熊熊之怒火。

  楊敦日從櫃檯裡拿出幾個盤子,將水煎包分配好,第一份就端到她眼前。把她的話當耳邊風,輕聲道:

  「來,快趁熱吃,很棒的。我一次可以吃八個呢。」

  她站在原地,動作僵住,不敢面對他。心底滿溢著無措與喜悅,無措於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喜悅於他仍願意來,願意以這樣溫和的面貌對她。

  不管他對她是何種感情,都不該得到她失禮的對待。但因為她擺不平自己,所以總會對他發脾氣,可那到底也沒讓她好過多少呀……

  她真不知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了。

  楊敦日將她拉坐到椅子上,吩咐她吃之後,自個鑽到櫃檯後面拿咖啡粉煮咖啡。她先前教過他幾次,所以他對蒸氣咖啡壺的使用不算陌生。

  「原來你對男傭這職業有興趣。那,再來一片厚片土司,花生口味的。」常奇偉也不跟他客氣。

  「馬上來。」楊敦日笑應著。

  范喜言最討厭常奇偉就是這點,老是對楊頤指氣使,像個大少爺似的。立刻道:

  「你雙手殘廢呀!要吃不會自己動手。」

  「就你能獨享『好朋友』的服務,我不行?」常奇偉斜過去一眼。女人就是小心眼,他早看清了,偏偏敦日年幼無知,呆呆陷入八爪女手中。

  「是個男人就自己動手!你跟我這女人比什麼?羞也不羞!」他憑什麼跟她比啊!

  「哈!這時候怎麼不唱『男女平權』的高調了?女人就是狡猾。」

  范喜言實在忍不住了,罵道:

  「我還真是沒見過比你更小心眼的男人。總歸一句,你就是嫉妒對不對?你嫉妒楊喜歡我對不對?」

  常奇偉嗤道:

  「沒有女人會像你把這種事拿出來張揚,一點也不臉紅的。」

  「你才該臉紅呢!」

  雖沒見過幾次面,但每次一見,總要鬥的,什麼話題都可以大斗三十回合。不知是怎樣的宿怨,讓他們互看不順眼至此?楊敦日安靜地煮咖啡,拿厚片抹花生醬,唇邊含著寬容的笑。看他們鬥個方興未艾,別有一番樂趣。

  他感到受寵若驚,因為他們互看不對盤的原因之一是彼此處於爭寵的競爭關係。

  真是孩子氣。有點像國小時班上搞小圈圈那樣--我跟你好,你不要跟小明好。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一旦有了知己的情分,往往會有爭先的念頭,希望自己是摯友或情人眼中心裡的第一順位,是最被重視的那一個。

  很幸福哪……

  縱使他在世上已無親人,但他有最好的朋友與想愛的女子,生命依然豐盈。

  而這份圓滿豐盈,必定會持續到天長地久。不管喜言怎麼抗拒,他都要牢牢抓住他的幸福。

  她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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