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影
為了防止弄出聲響,我脫了鞋,赤腳上陣,也不敢開燈,只將手電筒拿在手裡,順著通往二樓的木製樓梯,一步步往上走。
越往上,那陣鈴聲就越清晰,直到上了二樓,我眼前已經是漆黑一片,只有一樓的微光,讓我勉強不用變成睜眼瞎。
聲音似乎是從右手邊傳來的,我小心翼翼的朝著那邊走過去,忽然,腳下的木製樓板,似乎就得我身體太沉重,不甘心的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吱呀聲。
這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極為清晰,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想:這個賊老天,難道真的要把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加在我的頭上?這個念頭剛一轉過,我的右前方,便傳來吱呀的開門聲,緊接著,一個消瘦的老頭,舉著一隻白蠟燭走了出來,蠟黃的臉皮干扁,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芒中盯著我,陰森森的問道:「誰讓你上來的。」
我心知不好,但這老頭既然是人,我就不怕了,一手握著手電筒,心想:如果這老頭真有什麼古怪,就一梭子敲上去,到時候可別怪我不愛護老人了。
那鈴聲此時也依舊停止,我這才發現,老頭左手端著蠟燭,右手下垂,拎著一個銅黃色的鈴鐺,就像那些做法事的道士們經常拿在手裡的法器一樣。我心想:這老頭大半夜在樓上搖鈴,難不成是在從事什麼迷信活動?這到情有可原,湘西一帶,歷來信奉鬼神之說,各種禁忌習俗更是不勝枚舉,若真是如此,那也就放心了。
想到此處,我不打算撕破臉皮,畢竟還借住在人家的房間裡,於是我道:「老爺子,不好意思打擾到您,我半夜裡聽見樓上有響動,還以為是鬧耗子。承蒙您收留,我別的本事沒有,捉耗子是我的拿手好戲,所以準備上樓來替你除害。」
老頭渾濁的眼睛盯著我,聲音依舊嘶啞難聽,如同氣聲似的,說道:「這地方人少,大多數人都已經搬出去了,難免鬧些鼠狐山貓的,我也習慣了,不要急,你回去吧。」
我給了老頭兒一個台階,他估計也是看我年輕力壯,不打算撕破臉,便讓我回一樓去。此刻探明了虛實,我也無意多留,這二樓光線暗淡,散發這一股黴腐味兒,讓人的鼻子很不舒服,當即我便轉身下樓,那老頭也收了燭火,走入了黑暗的房間中,似乎睡了。
臨到樓下,顧文敏還在等我,見我下樓,立刻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我將自己的猜測說了,道:「估計是在行些招神弄鬼的把戲,湘西這邊很信這些,不要緊。」顧文敏聞言放下心,此刻正是深夜,眾人白日裡疲憊,這會兒放下心來,不多時便又呼呼大睡。
朦朦朧朧間,我感覺自己手腕有些發熱,這種熱並不強烈,但和夜晚陰冷的濕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我不由得又一次醒了過來。
一看時間,距離之前一次起身,已經又過了兩小時,我忍不住朝自己發熱的手腕看去,心裡頓時升起一個不安的念頭:手腕的位置,赫然是爺爺親手給我做的那串桃木手珠。
當時在回湧河底,我用這桃木珠對付嘼貓,一擊而中,木珠有一顆已經開裂。相傳桃木是夸父手中的手杖二話,歷來被譽為闢邪驅鬼的聖品,而此時,它居然又裂了一顆。
難道這地方,真的有什麼鬼怪在出沒?
剛才這桃木手珠,是否又救了我一回?
還是說,本就是這手珠帶的時間太久,加之這兩日又受了水汽,所以自己開裂了?
幾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睡意消了大半,顧文敏幾人卻睡的很深沉,我摸了摸口袋,習慣性的想摸包煙,卻想起早就在雨裡被沖爛了。
桃木珠忽然開裂,給我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我以前不信這些,但經過回湧河的一系列事,卻讓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類科技所無法解釋的力量。
此刻,外面依舊風雨大作,冷風颳的呼呼作響,這不同於城市的風,這裡的山風,穿過懸崖一側,穿過林梢,形成了獨特的韻律,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膽小的人,聽了只怕會心頭髮憷。
我下意識的側耳傾聽二樓的動靜,發現上面很安靜,看來那古怪的老頭已經睡了。根據老頭所說的情況,這個地方,應該是個比較偏僻的古村落,只不過隨著時代發展,大部分人都搬了出去,搬到更接近人煙的地方,那老頭,大約就是一個我們所說的空巢老人。
想來也有些可憐。
正想著,忽然,我聽到了一些古怪的響動。
這響動不是從樓上傳來的,卻是從木製的大門外傳來的。
聽聲音,隱約有點兒像人的腳步聲,鞋子踩著雨水時發出的聲音很特殊,我確信自己不可能聽錯。此刻外面淒風苦雨,會有誰在雨夜裡行走?
那老頭也一直沒下過樓,難道在外面行走的,是另外幾盞燈籠中的其中一戶主人?
這大半夜的,出來做什麼?
腳步聲一直沒有停止,似乎漸漸就要從我們房門外穿過。我這人做事,向來喜歡尋根究底,最討厭心裡有梗。遇到這麼古怪的情況,不弄清楚,總覺得難受,當即輕手輕腳跳下木桌子,走到了木門邊,透過門縫往外張望。
房間裡微弱的燭光,根本無法通過門縫透出去,因此我眼睛裡,只看到一片漆黑,心裡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傻蛋,想到:這點兒常識怎麼都忘了,能看的清楚個鬼呢。
我正打算放棄偷窺,準備光明正大的打開房門,忽然間,黑暗中出現了一片朦朧的光暈,逐漸進入我的視線。仔細一看,瓢潑的雨幕下,卻是一個看不清長相和穿著的消瘦人影,手裡赫然擰著一隻大紅燈籠,在雨夜中,緩緩朝村外走,而在他的前後,隱隱還有其它人形,雖然看不清男女老幼,但根據輪廓計算,人數卻是很大。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冷冷抽了口氣,就在此時,一隻冰涼的手,猛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嚇的我悚然回頭,卻是顧文敏醒了,她朝我豎了個噤聲的手勢,身後站著的是滿臉疑惑的豆腐和神色緊張的毛公雞。
顧文敏做完手勢,便也透過門縫往外看,約十來秒後,她收回了目光,眼裡透著恐懼,道:「他們不是人!」
不是人?
我沒反應過來,難道全都是鬼?我氣運有沒有低落到這份兒上?
豆腐被這話嚇的夠嗆,緊張道:「姑奶奶,什麼意思,你倒是說清楚。」
顧文敏漆黑的目光,在昏暗的視線中,顯露出緊張和一抹強壓的鎮定,她緩緩吐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看不見他們長什麼樣,但我視力很好,所以我發現,他們的腳後跟都沒有著地。」
毛公雞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刷的鐵青,彷彿是想到了什麼,一時間牙齒咯咯打顫。
豆腐反而不見得害怕,一臉懵懂,問顧文敏道:「腳後跟不著地是什麼意思?」
我解釋道:「民間傳說,鬼上了人的身,那人的腳後跟就無法著地。」顧文敏點頭,憂心道:「難道外面的人,都被鬼上身了?」
我回憶起剛才的場景,不由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這地方人跡罕至,有這麼多人本就屬於異常,我看根本不是什麼鬼上身,它們八成本來就不是人。」
話音剛落,豆腐已經嚇的不行了,哭喪著臉離我遠遠的,道:「我錯了,我應該離你這個倒霉的變態遠遠的,上帝啊,救救我。」
我腦海裡高速運轉起來,冒出無數個念頭,聞言說道:「別叫上帝了,我記得昨天晚上你還對上帝說,**,你連上帝的媽都敢下手,上帝會救你嗎?」
豆腐欲哭無淚,說道:「我寧願出去淋雨,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你們怎麼說?」
顧文敏壓低聲音道:「小竇說的沒錯,出去淋雨,也比待在這裡強,等外面那些東西走光了,咱們就離開這兒。」話音剛落,毛公雞結結巴巴道:「如、如果它、它們不走呢?」
豆腐壯著膽子道:「不走?不走難不成留在這兒生崽?」
毛公雞嚥了嚥口水,搖頭道:「不是……你們看。」他手一指大門的位置,我們幾人不約而同的轉頭一看,只見木門的雕花糊紙窗上,不知何時,映出了一堆密密匝匝的人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