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手段
王陳氏立刻眼淚下來了,伏在地上哭的哀慟心傷,連喊冤枉,「我夫雖性子急躁,但我二人感情極好,我夫枉死,小婦人日夜悲痛,只為尋到兇手為他伸冤……如若捕爺證據確鑿,非說呂老闆是兇手,那與我夫事前打架的有錢少爺——」
她指了指沈萬沙,嚶嚶哭泣,「他不是,小婦人也無話可說,可若汙我清白,小婦人卻是萬萬不能受的……」
她跪著的姿勢標準秀美,儘管有些年紀,眼角細細紋路也並不影響她的風儀,非常耐看。她還哭的極為悲痛,極為真切,令人聞之淒淒。
站在王家院內觀看的街坊四鄰幾乎面上俱有可憐之色。
唯沈萬沙不高興,睜圓眼睛瞪著王陳氏,這女人話中之意,還是指他殺了王富!還企圖用話哄騙眾人,同情於她,引導輿論風向!
張勇亦有些擾心,看了盧櫟一眼,盧櫟沖他們點頭示意沒事,袖子微微一甩負在背後,「王陳氏,你說你清白?」
王陳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眼淚濛濛地看著盧櫟,聲音帶著一股堅韌,「妾身願以死明志!」
跪在地上的呂三也大聲反駁,「我與陳氏並無齷齪,還請捕爺不要偏聽偏信,誤傷於人!」
「很好……」盧櫟微眯了眼,脊背挺直站在廳中,如青松秀竹,聲音清朗,「王陳氏,我問你,王富是否經常打你?」
王陳氏頭微垂,「是,但是……」
「最近有沒有打過你?」
王陳氏面色微紅,半晌不說話,在院外圍觀的寡婦孫氏便替她答,「有!五日前還打過一次!那聲音慘的,我都忍不住想出來幫著揍王富了!」
盧櫟看向地上女子,「可有此事?」
王陳氏深深垂頭,似有些羞臊,「……有。」
「王富都打了你何處?」
王陳氏咬唇不語,看起來很難啟齒的樣子。
呂三瞪向盧櫟,「女子隱私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問!」
「也是,」盧櫟看向張勇,「便請張叔請個穩婆過來,幫王陳氏驗傷吧。」
此話一出,王陳氏抬了頭,「我夫之死與我身上有無傷痕有何關係,捕爺無需多此一舉!」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的,」張勇冷笑一聲,剛想喊人去請穩婆,孫寡婦就舉了手,「我就是穩婆!」
立刻有鄉鄰為證,「是啊,我家那小子就是孫大娘接生的!」「孫大娘手藝極好,就是附近人不多,才兼做豆腐生意!」
盧櫟微笑看向孫寡婦,「如此,便有勞大娘了。」
孫寡婦見盧櫟人俊笑美,手掌一呼扇,「不值什麼的!」笑呵呵地帶著王陳氏進屋去驗身。
一會兒後出來,盧櫟問,「王陳氏身上可有傷?」
「有。」孫寡婦回答很乾脆。
「何處有傷,什麼樣的傷?」
這次孫寡婦答的就沒那麼脆生了,「只有女子……那什麼時……會有的傷。」
「哦,房事之時。」盧櫟面不改色,「傷可重?」
「並不。」
「其他地方可有傷?」
「沒有。」
盧櫟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王陳氏,又部孫寡婦,「大娘在此住了多久?王富娶妻之後,與他們為鄰時間可長?」
「我嫁到這都快三十年啦,王富娶這媳婦,我一路看著的。」
「那好,我問孫大娘,王富打妻之事,何時開始的?」
「一成親就有,王富脾氣上來,手可狠,打的人身上沒一塊好皮,門都不敢出。」
盧櫟又問,「那近些年呢?大娘只聽到王富打人動靜,可還曾見過王陳氏身上有傷?」
孫寡婦想了想,突然靜下來,深深看了王陳氏兩眼,「少爺這麼問,我倒是想起來,雖然動靜還有,但王家的這幾年身上沒傷了。」
「王陳氏初初嫁過來之時,是否衣衫顏色深舊,樣式落後,頭無釵環,說話聲音略小,時常弓背,姿態畏縮?近些年來,雖仍然柔弱纖細,但衣裳越來越好,首飾越來越新,有需要幫忙時會主動開口了?」
孫寡婦猛一拍手,「還真是!頭幾年那可憐勁就甭提了,這幾年好了很多,懂得求人了!」
王陳氏聽著盧櫟一個接一個問題,突然心跳很快,手緊緊攪著帕子,下意識摸了摸頭,想把頭上的銀簪子拔下來,不期然對上盧櫟似笑非笑的眼神,差點驚的往後仰倒。
盧櫟沖王陳氏笑了笑,「真是女子猛於虎也。王陳氏,你最初嫁給王富之時,吃不了少苦。可你聰明,一邊默默忍著,一邊施展水磨工夫,引的王富對你上了心。你慢慢改變了王富,哄著他將家裏銀錢交給你,」他指了指之前搜出來的精緻銀箱子,「就放在你的嫁妝箱裏,妥貼收著。你還不忘時不時給王富點甜頭,表演一番他最喜歡的戲碼。」
「王富之前對你,是真打,後來……是你引導的戲吧。聽起來像是在打你,其實是在行特殊激烈房事,甚至讓你打他,我說的可對?」
王陳氏漲紅了臉,「沒……沒有……」
「你把王富攏在手裏,得了他所有銀錢,並所有秘密,這個家裏,從此你說了算,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覺得這樣沒意思,便再一次施展魅力,勾引撞上來的呂三。」
呂三大叫,「沒有!我與陳氏並無私情!」
盧櫟不理他,繼續看著王陳氏,「你最明白一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你勾引呂三,卻沒有讓他得手,反而欲擒故縱,做出疏離的樣子,勾了呂三……至少有半年。這半年來,呂三越來越把你放在心上,對王富的忿恨也越來越多,直到時機到了,殺害王富。」
「呂三同王富一樣,極聽你的話,殺了王富之後精神緊張,立刻跳牆來尋你。你不在意王富的死,但如果能利用一把卻是極好。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把著銀錢,支使王富做生意專虧了很多,心生不滿,總想來些外財,可呂三也不是有錢的,你便想看此事有無機會。」
「你讓呂三連夜去王富飲酒的鋪子打聽消息,聽到王富死前曾與一富有少年沈萬沙有過衝突,便覺可以利用,第二日官府請你去認屍時,你便高呼冤枉,請求立案調查,想將王富之死賴到沈萬沙身上,並親自去纏沈萬沙。你對沈萬沙糾纏,大約是想訛些銀子,隱意得了足夠的銀子,就馬上收回前言,去官府領屍不再告人,但你說的太隱晦,沈萬沙沒聽出來,你算盤便打了空……」
沈萬沙聽到這裏突然睜大眼睛,緊緊拽住張猛的胳膊,小聲與他咬耳朵,「沒錯沒錯,肯定是盧櫟說的這樣!我就說麼,這女人怎麼總是與我重複『區區銀兩如何能抵我夫性命』原來不是她丈夫命重要,是我許的銀子太少!可恨我竟沒聽出來,她的語意正在『區區』二字!」
張猛掐了掐他的手,「誰叫你沒證據。」
沈萬沙一臉委屈,「我有不在場證明的!王富死的時候,我追著一個穿黑衣裳的來著,可後來怎麼尋也尋不到!後半夜會出來遛的人太少,除了他沒有可與我做證……」
「你也是忒閑,」張猛衝他眨眨眼,「安靜點,我櫟哥還沒說完呢。」
……
盧櫟不知這邊兩人官司,聲音幽涼,「呂三細細與你講述了如何殺死王富,你便以為王富酒醉溺死不可查,身上若有傷痕,也是沈萬沙引起,不管怎樣,也不會確定呂三罪責,豈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過,必留痕跡,呂三用竹竿壓制王富後頸,當下無痕跡,酒醋敷後有清晰深黑淤痕,王富指間,更是留下呂三衣衫布料!而你家牆頭,呂三的腳印,也是深深淺淺不知道多少個!」
「人之心口有謊,世間萬事可顛倒,唯有證據不滅,你二人害死王富,證據確鑿,敢不認罪!」
盧櫟眉眼冷肅,聲音裏帶著他這個年紀沒有的威嚴,整個人猶如夜空皎月,高貴凜然。
眾人忍不住連聲叫好,呂三驚的眼珠子亂轉,見到王陳氏心如死灰的樣子,咬了咬牙,突然跪到張勇面前,「捕爺我招!王富是我害的!他為人粗魯好酒,外頭還有女人,時常與我有些口角,我一時鬼迷心竅才害了他!可我與陳氏並無姦情,她並不知道我與她有殺夫之仇!捕爺明鑒啊,怎能以推斷之言壞人清白!」
張勇揮開他扯著衣衫的手,厲聲喝道,「王陳氏,你知不知罪!」
王陳氏身子一抖,「妾身……沒有……」
呂三繼續高呼冤枉。
王陳氏不知怎麼的,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就不好再審,張勇請女性鄰居將其抱進內室,想了想,「先將呂三拿下,寫供詞!」
呂三認罪,因少了姦情一項,很多事情說不通,吱吱唔唔說不清楚,張勇問供本事極好,三兩下逼的他滿臉脹紅,大汗淋漓。
眾人見有熱鬧可看,皆圍在廳外看呂三招供,盧櫟卻腳一抬,走進了內室。
「別裝了,我有話問你。」
隨著他冷冽聲音,王陳氏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眉眼疏離,「公子真是好本事。」
「好說,不比你的禦漢手段。」盧櫟走近,靜靜看著王陳氏,墨黑瞳眸裏似湧著烏雲,深不可測,「剛剛一番對峙,你當知我本事,如今,我有一筆買賣與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陳氏舔了舔唇,眼梢微眯,「什麼買賣?」
「我有問題問你,你答的好,我便幫你少受些苦,如若不好……你知道我找證據很有一套,浸豬籠還是騎木驢,只怕你要選一個了。」
王陳氏身子一抖,立刻收起臉上表情,「您請講。」
「我要問你,苗方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