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真相
「所以,是誰一路跟隨,總在關鍵時候,卡著點拋線索出來?」
「是誰,在近處窺伺我們動作,試圖引導我們方向?」
「是誰,有方便的身份和時間作案?」
盧櫟連提三個問題,陽光在他眼睛裏跳躍,「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趙杼看著盧櫟,像是想起什麼,眼睛瞬間眯起,「是他!」
沈萬沙不明白,急的抓耳撓腮,差點跳起來,「是誰是誰是誰啊——」
「他的口供,將疑點引向瑤情;他偶然出現,拐彎抹角提醒我們注意郭陽,你還因此懷疑壽安伯郭威愛子心切,為子殺人;我們尋找線索再返現場,他指出沒藏祿偶爾會去的宅子……」
盧櫟一樁樁一件件將事情說出,沈萬沙立刻捂了嘴,眼睛睜的溜圓,「巴巴巴正!」
「沒錯。」盧櫟微微頜首,神色凝重。
沈萬沙眨著眼睛擺著手,「可是……他是笨蛋啊!」他至今仍然記得,初見面時巴正在他們面前摔倒撞柱的狼狽樣子。這樁案子這麼詭異,作案人一定很聰明!
「笨人裝聰明不容易,聰明人裝笨卻不難。」趙杼冷嗤一笑,「別人耍著咱們玩呢。」
沈萬沙還是有些猶豫,「可咱們懷疑瑤情,也是因為相少卿供言說,白河大石喜歡瑤情啊。」
「相少卿也是巴正請來的,就算是事實,也是巴正故意引導。」
盧櫟提醒沈萬沙,「你想想,我們街上偶遇巴正那日,你為什麼突然會懷疑郭威為寵郭陽,替子殺人?」
沈萬沙脫口而出,「因為郭陽紈絝,仗父親勢大橫行霸道欺負人,想強佔別人訂下的酒樓!」
「是麼?」盧櫟眸光跳動,「你再仔細想想。」
沈萬沙下意識摸下巴咬唇,歪頭回想……突然,他猛一拍桌子,「因為巴正說:『總有那麼些紈絝,仗著家世好父親疼,肆意挑事』!」
盧櫟笑道:「他還擺出委屈無奈的苦臉,讓你特別同情。」這一點很重要,讓他們有了先入為主的預想,再去看現場時……感覺就更深了。
沈萬沙很憤怒,「他怎麼能這樣!」
「不只這個,」盧櫟再次提醒,「我們再去火燒現場尋找線索時,他提供給我們沒藏祿偶爾會去那個宅子時,說了什麼,你可還記得?」
沈萬沙想了想,猛力搖頭,他是真忘了。
「你問他有關沒藏祿的線索,哪怕一點點也行,他非常為難的說了異族人會在外面聚眾玩樂,沒藏祿偶爾會去。」
「對對,就是這樣!」那天因為巴正表情苦巴巴,他還被小夥伴誤會欺負巴正,沈萬沙想起來就特別生氣,「他一定是故意的!」
「是。而且他後面還說了一句話,很關鍵,」盧櫟聲音微微拉長,語速略慢,「他說:『知道是知道,但不一定是幾位想找的地方』。」
「這話聽起來好像不自信,又或者想吊我們胃口,讓我們加重想過去一看的心思,但是——」
沈萬沙這時醍醐灌頂般,又拍著桌子大喊一聲,「他怎麼知道那地方是不是我們想找的!」
「對,這話看似怎麼理解都行,但若他心內沒想法,直接講述便可,不會有後面這半句。」盧櫟微微闔眸,這大概便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只是微小一點,並不起眼,可若疑點一一浮現,往回推敲,就能看出個中不對。一處不對,兩處不對,數處不對……嫌疑人就有了。
盧櫟之前總覺得本案有疏漏之處,原來是在這裏,嫌疑人一直在他身邊……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很不好。
頭上一暖,盧櫟睜開眼睛,看到趙杼微笑的臉,「你做的很好。」
暖意一點點流過心間,盧櫟任他揉頭,咧嘴送出一個燦爛笑容。其實只要案子能破,別的一點也不重要,自己也很開心的!
腦中把細節過一遍,盧櫟又想起一事,蹙眉與趙杼說,「你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密道裏有一個給我倒茶的男人,我覺得身影很熟悉?」
趙杼頜首,「你當時視力受限,看不到那人什麼樣子,穿了什麼衣服,因為人沒說話,你甚至連聲音都沒聽到,只覺得身形有些熟悉。」
「現在想想……那人身影與巴正有些像,說不定就是他。」沒有對比人時,盧櫟只覺得身形熟悉,有了對比人物,兩廂放一起……身影是重合的。
「但當時我意識有些不清,不一定正確。」
趙杼握住他的手,溫聲道,「我會仔細查探。」
經盧櫟提醒,沈萬沙腦子裏把整個案子過了一遍,眼睛立刻亮了,「那咱們立刻去抓人!」
因事涉異族藏寶聯盟組織,不僅隔著國家民族,還隔著重大利益,有些地方比較微妙,趙杼沒讓盧櫟沈萬沙跟著,自己親自帶手下制定計劃……
一切安排好後,他與盧櫟沈萬沙道別,叮囑他們注意安全,便離開了。
……
盧櫟二人便在園子裏與大白玩。
沈萬沙甩著胳膊把骨頭形狀的布包丟到遠處,見大白顛顛去追,哈哈直樂,「大白真傻,這遊戲玩多少回了也不膩。」
「它喜歡你送的骨頭布包。」盧櫟也笑,「有天胡薇薇把骨頭布包藏起來了,大白追著她咬了一天。」
「噗——」沈萬沙笑的嘴都合不上,「胡薇薇沒受傷吧。」
「沒有,她就是無聊逗狗玩,順便練練輕功。」
沈萬沙想起一個畫面更樂,「她沒把大白掄起來摔打練力氣,咱們就該感謝她了!」
盧櫟微怔,想想那個畫面太殘酷,同情的看了看四隻爪子幾乎騰空,跑瘋了大白,「嗯……也是。」
沈萬沙樂完,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又想起了案子,而且這次,還給他想出一個疑點,「巴正他……怎麼知道郭陽那天要鬧,又怎麼會確定一定能碰上咱們?」
若說將線索指向瑤情是故意,後來指出秘宅是因為偷聽了他們說話,巴正不指出他們也會翻出來,那郭陽鬧事這件事,完全是意外麼。
「聰明人做事,永遠不會沒計畫。」盧櫟微微眯眼,「對方可能一直在關注我們,見我們外出,立刻開始行動。他們可能有辦法誘郭陽過去,至於異族人……對方就更好控制了。」
沈萬沙歪頭想了想,「可是這樣……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每一個時間點都卡的那麼准,說明對方力量比他們想像的要大。盧櫟微歎口氣,「這個組織很不尋常……日後我們要更加小心。」
沈萬沙皺著小眉毛,心也微微提了起來。
前面的路好像不好走,總散發著危險感覺,乾脆他不考慮了,把摘星給誆過來?
……
整整兩天兩夜,趙杼才回來。
這一次可謂收穫頗豐,他仔細向盧櫟二人講述了經過。
如果事實與他們猜測一致,想知道一切,抓捕巴正就不能明著來。因為此人若是異族藏寶組織聯盟的執法者,一定很受組織信任,打草驚蛇可是不好,遂趙杼設計,悄悄循著時機綁走了巴正,還設了局,讓人們以為巴正得了休沐,正在家裏休息。
時間很緊,趙杼連夜審問巴正,此人招供不痛快,他便讓人用刑……
巴正此人,是蒲甘乞藍部人,二十年前與父親一同與使團出使大夏,結果使團內訌,父亡。父親死後,巴正不受國人待見,使團返國時,遺棄了他。當時鴻臚館理事看他可憐,收留了他,館裏一眾管事沒事時對他也很是照顧,他便順利留了下來。
本來這樣的經歷應該會讓他更加感激大夏。
他雖是異族人,不能被大夏重用做重臣掌朝政,不能做武將成就一世功名,但只要踏踏實實做事,鴻臚館裏,總有他一席之地。
可他不甘心,被族人拋棄,在大夏又不能得志,覺得一身抱負無法實現,珠玉蒙塵實在可惜,用盡心機,睜大眼睛,給自己找了個師父。
這個師父,就是異族藏寶聯盟組織的人……
巴正說藏寶圖一事一直在流傳,但少有人重視,直到近十年,此事才被證實,藏寶組織成立。組織內許可權劃分的非常清楚,他只知道自己這片地頭的事,其他地方並不知情。
遼人金炎木,西夏人沒藏祿,東瀛人白河大石,的確都是他殺的,起因也確如盧櫟幾人推測,這幾人私藏消息。
金炎木武功路數奇詭,見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死相極為痛苦,特別害怕哪一天也這麼死,所以根據規矩,巴正就使他心脈斷裂。為了增加效果,還給他喂了毒。
巴正之前與此人有些不和,心內憤憤,趁人沒死時將人痛打一頓,還專門沖臉打……所以最後盧櫟看到的屍體,面部腫脹淤痕是真的,胸前小腹痕跡是造的假。
巴正計畫很周密,趁著金炎木單獨行動時把人制服弄死,放到義莊,剛想找人做局,就見孫強兄妹把生父屍體拋過來,嘴臉還特別醜惡……心內登時有了主意。
那外鄉商人是巴正手下,因自己不方便出面,他派了此人出來哄騙獻計,作假後的屍體也是這手下調換的。訛詐目標定在沈萬沙身上,是因為沈萬沙真的不在乎錢,而且上元夜一定會與柴郡主出來,這事都成了習慣,稍微注意點消息的上京人都知道……
巴正打算著,此事若進展順利,就讓孫強兄弟埋了金炎木,他回頭把那孫強兄妹親父屍身再一埋——孫強兄妹回頭找不到親爹屍身,不明白事實真相,自己又跟著做壞事占了便宜,必然不敢胡亂說話……
金炎木就會永久消失,任誰都找不到。
……
沒藏祿就更好辦了,這人怕毒。春獵時巴正也是隨行人員,他給人印象踏實膽小,做事負責認真,帶鉤吻嫩芽進場時,說是清熱茶葉用來沖泡水喝的,誰也沒懷疑。
巴正輕輕鬆鬆找到沒藏祿,帶了熟食給他吃,再讓他喝口『茶』消化消化,沒藏祿沒提防就中了招。察覺不對時也想與巴正動手,可惜中毒已深,無力回天。
二人糾纏時,沒藏祿身上蹭到了巴正袖間朱砂,巴正那天有一個差使就是幫忙在貢點上點顏色,此出現疑點太大,他乾脆給沒藏祿換了衣服,才進行下一步。
巴正把屍體找地方放好,弄成別人沒來過的樣子,再返回想辦法引人前去做局,誰知道瞿九一行那麼巧的撞了過去,而盧櫟也在……
尤其趙杼與皇上又先後出現,巴正便知道不能再後續行動,只好關注案件消息,並期盼此案大夏人破不了。
……
殺白河大石也不難,這人怕火,不過這人武功不低,若讓他清醒的面對火,同時不能反抗,還需要另外的手段控制。
巴正在白河大石逛的街上畫上只有組織裏才會知道的信號,見白河大石匆匆回來,立刻把他拉到當日休息,一定不會有人的小樓內,說自己不小心聽到一些不利消息,但又害怕不敢說,便來問問白河大石意見。
白河大石知道他一向膽小,並不多做提防,自做聰明的套巴正的話,並沒有注意巴正給他帶的生魚片和茶水是有問題的……
巴正順利讓白河大石中了毒,並將白河大石房間裏的桐油搬過來,灑在小樓各處,甚至他身邊,告訴他:等一會兒就會點火喲。
桐油很危險,若保管不當,比如溫度太高,濕度太小時,或可引發自燃。巴正就是要白河大石享受這種恐懼,他點了白河大石的穴,讓他發不出聲音,就出門,迎接趙杼一行去了。
是的,巴正非常忙,一邊殺人,還能一邊演戲,並且讓人看不出異樣,他對此非常得意。
故意在趙杼三人面前賣蠢受傷見血,實際上也是為了去確認,小樓裏的火燃起來沒有……
當然,最後驗屍結果白河大石死亡原因為中毒,並非火燒,大概是因為巴正把白河大石制服後並沒有再次確認他有沒有活著,直接在認為合適的時間讓火燒了起來,而這時白河大石已經先被毒死了……
巴正行動會輕輕鬆鬆成功,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執法人身份唯有上層知道,相同等級,或更下一級是不知道的,遂他靠近的時候,別人會以為只是身份一樣的辦事人,並不會過於提防,很容易親近起來。
其二,他有整個組織做後盾,殺人是他自己殺,可資源,做計畫,擅後,都有組織兜著。
其三,他師父教給他的武功路數詭異,只要不輕易出手,任誰也看不出他會武功。
其四,任何幫他的人,一旦暴露,被官府盯上,可以不用徵求上層意見,直接滅口。比如那個假扮外地商人,給孫氏兄妹獻計的手下,以及那個用來迷惑視線,沒什麼職業操守,竟然順手牽羊的絡腮胡矮胖子。
……
趙杼覺得巴正有未盡之言,直接加大用刑力度,果然又問出一個關鍵資訊:此次死者三人被殺,並非只是因為他們私藏消息那麼簡單,他們其中一人,偷了組織裏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張藏寶圖!
「所以……此組織手裏僅有一張的藏寶圖,丟了?」盧櫟非常驚訝。
「對。」趙杼眯眼,「他還道組織裏知道另外幾張藏寶圖下落,正在尋找,只是這下落是何處,他身份太低,未被告知。」
「那他師父是誰,他的同僚,上級都有誰,他招了沒?」
「沒有,」趙杼冷笑一聲,「逼急了,他就說是壽安伯郭威,或者瞿家家主。」
「啊?」沈萬沙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不可能!瞿家都是腦子簡單,性格衝動的傢伙,才沒那麼聰明!」
盧櫟笑眯眯看過去,沈萬沙急急擺手,「小櫟子你信我啊,瞿家人真沒那麼聰明!」
「我信。」盧櫟笑完,又偏頭看趙杼,「這口供,好像有點像故意咬人。」
趙杼目光微斂,「是,這件事我在寫奏摺時會仔細點明。」他握住盧櫟的手,輕輕揉撫,「巴正還招供,那個組織確認我手上有藏寶圖,也試探出你對我的重要性。他們覺得從我手裏直接搶不可能搶的過,所以打算用你……」
盧櫟眼睛微張,「他們還會抓我?」來威脅趙杼!
趙杼輕輕擁住他,「我會護著你的……」
沈萬沙不想打擾二人親密溫存,但心中有問題實在憋的難受,他湊過來問,「王爺,那死者三人手裏的藏寶圖,找到沒有?」
趙杼臉一黑,放開盧櫟,語氣頗為不善,「沒有。」
「那去哪裡了呀……」沈萬沙長長歎氣,覺得這事好可惜。
盧櫟過去摸摸他的頭,「沒關係,總會找到的。」
「也是……」沈萬沙被小夥伴一安慰便釋懷了,看向趙杼的眼睛亮晶晶,滿滿都是佩服,「王爺好厲害,巴正那麼狡猾,也能讓他招供呢!」
盧櫟覺得這話很對,看向趙杼的眼睛也帶著光。
趙杼眉梢微挑,下巴高高抬起,表情矜傲又冷酷,好像在說多大點事,值得你們如此,本王就是這麼厲害!
盧櫟:……
窗外邢左想起問供時情形小臉就白了,哆嗦著往洪右的方向靠:「王爺竟然想出那樣的大刑,想想就害怕……」
洪右摸摸他的頭,「乖,你忠心就不會受到那些。」
「我當然忠心!」邢左看著房間裏盧櫟的身影,眼神堅定,「一輩子忠心王妃!」
洪右:……
好像……也很對?
王妃盧櫟現在很關心一個問題,「什麼時候能過堂?」
「明日。」趙杼神色淡然。
沈萬沙很擔心,「要把藏寶圖的事公諸天下麼?」好像有點危險呐。
「只說此異族三人被殺案,不涉藏寶一事。」
「巴正會配合?」
趙杼冷笑,聲音森寒,「他不敢不配合。」
熬不過大刑,除了師父組織成員沒招,其他只要知道的事就說了個底掉……形勢已經轉變。趙杼讓他只說殺人之事,不提藏寶圖,他就不敢說。
因為若他招出藏寶圖之事,組織肯定不會放過他,他會死的很難看,現在這樣,組織只會認為他熬不過大刑,招了殺人一事……
沈萬沙又問,「那個組織會救他麼?」
「不會,」盧櫟微微歎氣,「大概擔心他說出更多,會殺他滅口。」
趙杼眯眼,「不錯,本王等的就是這個!」
就怕這些人不來,只要來了,他抓到的人更多,拷問出的消息也就更多!巴正不開口沒關係,他總能找到開口的人!
沈萬沙看看趙杼,再看看盧櫟,聽懂二人言談間的意思,小鼻子皺了皺,「那為什麼不再多多用刑,繼續拷問巴正?」
「此人身份特殊,失蹤時間太長會引起異族藏寶組織注意,扣他的時間越短,越能表明我們沒能問到更多東西。」這個問題盧櫟直接替趙杼答了,臉上笑容也非常燦爛,「而且,皇上不是還給了個破案期限麼?異族人以為我們不可能破案,現在……可是打臉了。」
沈萬沙一聽這話,立刻高興了,兩隻眼睛噌噌放光,「對啊,讓他們看看咱們有多厲害!哪裡需要一個月,半個月就能破了哈哈哈!」
他說著說著跳起來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連喊,「我走啦!明天過堂,我得回去挑衣服,看穿哪身好,閃死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異族人!」
盧櫟急急叮囑:「你倒是跑慢點,別給摔倒了!」
同時心內吐槽,少爺的衣服,還用挑麼?
哪件不是金光閃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