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閨蜜
你爹和你娘,還是經我介紹認識的……
懷夫人這句話,讓盧櫟立時怔住。
這意思是……懷夫人當真是母親生前好友!
心裏一陣狂喜,面上就帶了出來,盧櫟眼睛發亮,臉色發紅,聲音激動,「當真?」
周媽媽捂嘴笑了一聲,轉身朝懷夫人行禮,「夫人要說話,也要等咱們先把茶上上,聊聊家常,緩緩氣氛,盧先生少年人,可經不起您逗,瞧,這小臉都紅了。」
懷夫人病容未去,上了淡妝,穿著大衣裳,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可她眉揚目秀,笑意隱隱,可見精神很好。她平日裏慣常板著臉,如今靜靜看著盧櫟,笑意雖淺,卻也真有些開玩笑的意思。
一前一後對比強烈,盧櫟有點懵。
而且到古代之後,他少有在這樣安和的氣氛下,被長輩打趣,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頗有些局促。
懷夫人看著有趣,帕子掩嘴,竟笑出了聲,「真沒想到,苗紅笑竟生了這麼有趣的兒子。」
「唉呀這可如何是好?」周媽媽大驚小怪的指著盧櫟發愁,「盧小先生害臊了呢,夫人誒,您可得拿出厚厚的見面禮,否則苗小姐若知道您這麼欺負她兒子,非要跟您急不可!」
懷夫人換了態度,周媽媽跟著煽風,盧櫟愈發局促臉紅,下意識看向趙杼。
豈知趙杼也少有見到盧櫟這樣表情,一時看的有滋有味,完全沒有想幫忙的意思。
反正懷夫人主僕沒有惡意……
「正是這個理!」懷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盧櫟,笑眯眯道,「這話說的不錯,小櫟長這麼大,頭一次到我這來,不備份大禮將來我都沒臉見阿笑,周媽媽,你親自去,到我私庫裏,把甲字十二號箱整個搬過來!」
「誒!」周媽媽脆聲答應著,招呼丫鬟們上了茶,就把所有人帶了出去,花廳裏只剩懷夫人和盧櫟趙杼。
湊趣的人離開,廳內氣氛陡然變的安靜。
微風拂過院中垂柳,吹過庭中海棠,順著半天軒窗,送來淡淡甜香,舒緩著夏日裏人們過於浮躁的情緒。
懷夫人臉上笑容收起,手捧著茶盞,看看盧櫟,又看看趙杼,眉梢微凝,很久沒有說話。
盧櫟心有所感,指著趙杼對她說,「趙大哥是我至友,我所有事都沒有避著他。」
趙杼沒有說話,只面色嚴肅的朝懷夫人頜首示意。
這很少見,因為趙杼總是高高在上,用睥睨的,『你們這群愚蠢的凡人』的目光看待周遭一切,盧櫟記憶裏,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向別人現出略帶尊重含義的表示。
盧櫟非常驚訝,驚訝到忘了看懷夫人反應。
懷夫人也有些驚訝,不過她驚訝的是趙杼氣勢。
這個人一直跟在盧櫟身邊,刻意收斂了身上鋒芒,可只要眼睛放到他身上,就很難再離開。此前家中之事諸多煩擾,她就算意識到了,也沒注意,現在定定一看,心內巨浪翻騰。
此人劍眉鋒利,鳳目狹長,舉止端方,不經意間一瞥,露出的是天生的貴族氣質!這人看似慵懶隨意,實則隨時散發出一種上位者的壓制感,讓人覺得不安,局促……
在上京成長,常會遇到貴人,有過類似感覺的懷夫人立刻明白,這位,不是普通人!
她猜不出趙杼身份,可能擁有這種氣勢的,必是手掌一定權柄的人!
懷夫人瞳眸緊縮,腦中回想前事,與趙杼有關的一幕幕浮現於眼前。這個人……仿佛對周遭一切都不感興趣,眼睛只關注在盧櫟身上;不管站坐,他的位置一定在盧櫟外側;他會在盧櫟自己都不知道渴的時候,端茶給他;會在外人對盧櫟不敬時,泛出可怕怒意;會時不時握盧櫟的手,揉他的頭,撫他的背……
保護意味明顯,舉止也有些親密,不是至友不可能如此……
再加上這位總是目中無人,剛剛卻願意沖她頜首示意其誠意……
懷夫人長出一口氣,放心了大半。
再看盧櫟,雖然年紀尚輕,算起來還未足十七歲,已然目有慧光,胸懷丘壑,身邊聚集了許多能力過人的朋友……
「此前是我想錯了。」懷夫人看著盧櫟,話音幽幽,「我總想著你還小,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險,做為長輩,不該讓你處於危險之中。可你已經用你的優秀說服了我,你雖未滿十七歲,卻已經是個足以擔當責任的男人,這些事,我不該再瞞著你了。」
盧櫟起身朝懷夫人鄭重行了一禮,「多謝夫人。」
「我與阿笑情同姐妹,你可喚我一聲蘭姨。」不愧是脾性略怪的女人,剛剛一小番玩笑,已經用完了她的幽默細胞,縱使說著這樣親密的話,懷夫人臉上神色仍然過於嚴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表達親切。
盧櫟卻從善如流的喚了一聲蘭姨。早就從懷欣話裏,他知道了懷夫人的為人,對此並不意外。
「你很小就離開了你母親,我想你大約想知道所有有關她的事,我便從頭慢慢說了。」
懷夫人目光越過軒窗,落在庭中火紅的海棠花上。她聲音輕輕的,帶著滿滿的懷念,「那年我十五歲,第一次看到苗紅笑,她穿著一身火紅的石榴裙,十裏桃林裏,她笑容燦爛耀眼,讓枝頭綻放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前朝歷經百年戰亂,大夏朝建立之初,也是征戰不斷,家世底蘊深厚的五姓七望也不復以前榮光,除崔王兩家外,都低調了下去,又有新的家族崛起,在本朝佔有一席之地。
比如一等烈安公瞿家。瞿家因為祖上救過大夏開國太祖皇帝,獲封一等公,世襲罔替。瞿家人文武之藝都不算精通,不走官場,不走武將,家中傳承的是造業手藝,房子,船,河壩,傢俱,除了墓室,什麼都造。因皇上看重,家中子弟常被直接提拔為官,比如如今工部尚書,就是瞿家人。
嚴格來說,瞿家人做的算是手藝活,並非社會主流被尊敬的行業,可瞿家人就是憑著過硬的人脈,手藝,以及聖寵,變成上京一等一的家族。
而且瞿家人有個特點,極有意思,他們家近三代,生的全是男丁,沒一個女兒,看見別人家姑娘就眼饞。
另外還有以聯姻為橋樑,家裏出了皇妃,王妃等人物,勢力漸大的薛家;以及近四代出息人非常多,朝堂內外都有族人為官的謝家;另有勳貴,像蘭家一樣傳承數代,不論聖寵還是實力,都稍遜一籌的家族……這些都不提,懷夫人只細說了瞿家。
因為苗紅笑,就是突然出現在瞿家的。
說她是瞿家某個出嫁女的外孫女,命很苦,生下來娘就死了,道士批命說克父母,被送到廟裏養大,十三歲後才能送回。即便到了年紀接回來,苗家不喜歡這個姑娘,送回了外家。
當時那個瞿姓出嫁女身染重病,怕哪天出了意外,沒人看護這個外姓的外孫女,想前娘家最喜女兒,便把苗紅笑送到了上京瞿家。
瞿家果然很喜歡苗紅笑,一群哥哥圍著她轉,那些日子,上京總出現一幕奇景,十五六個小夥子,陪著一個紅裙小姑娘逛街,逛一個鋪子,搬空一個鋪子,唯她命是從。她說不喜歡戴冪籬遮擋視線,小夥子們就排成人牆,不讓別人看到她;她說要騎馬,小夥子們就拉過自己的馬給她騎;她說要玩射箭,小夥子們就爭搶著教她……
「這樣沒規矩的野丫頭,我一點也不喜歡。」懷夫人看似不滿,唇角卻微微揚起,勾出一抹笑意,「就算她在桃花樹下笑的那麼純淨漂亮,我也不喜歡。」
當時蘭家有事求到瞿家頭上,其實就算沒事相求,蘭家也很希望與瞿家打好關係,人脈總是要先經營,需要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麼。許是專心鑽研手藝,瞿家人都有些一根筋,男人不怎麼好搞。他們選媳婦也很有眼光,用內宅手段籠絡也很不容易,所以很多人把主意打到了苗紅笑身上,蘭家也是。
懷夫人比苗紅笑大幾歲,卻也是蘭家與苗紅笑年齡最相仿的,理所當然被長輩們派了任務。
「我是家中嫡長女,母親有些溺愛,我雖還算懂事,性子也有些天真執拗,讓我討好一個不知規矩禮數,不知道從哪來的鄉下野丫頭,我是不願意的,所以我只做了待客應該做的事,並沒有對阿笑多有照顧。」
當日小宴很順利,沒有特別的事發生,當然,她也沒能完成長輩們的任務。她以為這件事過去了,誰知她竟頻頻在各種小宴遇到苗紅笑。
她看到過苗紅笑狠揍一個男人,看到過她嚴厲教訓小丫鬟,看到過她穿男裝招搖於市,甚至還粗野的用大大碗公喝酒……
她從未見過如此粗魯不知禮的女人,對苗紅笑觀感更惡。
可是長輩們並沒有放過她,非要讓她同苗紅笑交好。她非常不願意,便想想個什麼辦法,讓苗紅笑知難而退。
比如待客時,特意給她不同的茶,不是精緻的,剛上市的,花大把銀子才能買到的新茶,而是苦澀的大碗茶。苗紅笑眨眨眼,端著碗一飲而盡,喝完還咂咂嘴,滿口懷念道:唉呀好久沒喝到這麼純正的農家茶了,阿馨你真是太貼心了!
之後還朝蘭家長輩鄭重道謝,說蘭馨誠摯可愛,要和她做好朋友!
懷夫人氣的回房就摔了一套茶具。
下次苗紅笑應邀再來蘭家,懷夫人早早準備好,帶苗紅笑去後院菜園玩,特意把她領到一處新挖開的土壤旁,讓她看到一團噁心的,蠕動的蚯蚓,等著她害怕暈倒的樣子。
可苗紅笑卻眼睛放光,感謝她帶她找到好物,這下可以釣魚了!下一瞬,苗紅笑就用樹枝扒開那團噁心的蚯蚓,數了數,笑眯眯招手讓下人準備魚竿,拉著她去河邊釣魚了!
懷夫人發誓,她從小到大,從沒像那天那麼髒過,而且看著那些噁心蟲子,她吐了不止一回!
類似的事,她做過不只一回,可回回都是她自己糟心,苗紅笑好像玩到了最想玩的遊戲一樣,非常享受!
蘭家人樂意看到這樣結果,更加頻頻邀請苗紅笑,懷夫人終於受不了,決定給予苗紅笑最深的打擊,讓她知道她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她請母親哥哥幫忙,辦了一場盛大花宴,請了很多名士,文士,貴族有名的小姐夫人。
她帶著苗紅笑在場中穿梭,將人們指給她看,準備讓她看清楚,她們之間的差距。
她要讓苗紅笑自卑,自此以後不要再纏著她!
就是在那時,苗紅笑第一次遇到盧少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