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夜襲
一直行到客棧獨院後門,趙杼才放下盧櫟。
彼時雨還未落下,勁風鼓起衣袍,雷聲轟鳴不斷,閃電劃破長空,明熾亮光將彼此表情映的十分清晰。
盧櫟惡狠狠瞪向趙杼。
趙杼衣角翻飛,發絲狂舞,狹長雙眸微凜,氣勢比往日更強更嚇人。
盧櫟一點也不害怕,眸中怒氣猶如實質,好像在用全身的氣勢表達——給我道歉!馬上!
趙杼與他對視片刻,突然眉梢一鬆,眸色微緩,左手叉腰,右手抵住院牆,墨黑瞳眸映著盧櫟的身影,矜傲又霸氣的開口,「喜歡我?」
盧櫟一時沒反應過來,「哈?」
趙杼下巴微抬,長眸微闔,一臉『我這樣出色的男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像漆黑夜裏的螢火蟲一樣鮮明出眾,喜歡我太正常』的理解和憂鬱,不知道跟誰學的,側臉還擺出四十五度角度,非常銷魂,「沒關係,我懂。」
盧櫟:……
能不能要點臉!
你懂什麼,以為我在跟你調情嗎混蛋!
盧櫟深深覺得心累。他非常困惑,自己怎麼會……對這樣的人起那樣心思?是吃錯什麼東西生病了,還是上天在懲罰他!
第一次,盧櫟對前路非常迷茫,非常希望自己錯了,下一秒能扳回來。
他手抵上趙杼胸膛,將其推開,看都不看人一眼,徑直往前走。同時祈禱上天眷顧,讓他睡醒之後發現一切都是夢……
盧櫟此無視舉動,趙杼一點也沒生氣,反倒覺得媳婦越來越有性格,越來越可愛,在自己面前越來越放的開,勾引眼神熱烈又大膽,害羞了也不避著自己只是走開,這說明什麼?說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馬上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趙杼得意挑起眉毛,手負在背後,好心情的吹著口哨,追著盧櫟腳步走去。
掛在屋角的邢左皺著小眉毛,拽了拽洪右袖子,「小右,我怎麼覺得……好像有點不對?」
洪右撫額歎息,何止是不對,再這樣下去,哪天王妃踹了王爺……他完全能理解。
晚飯氣氛倒還不錯。
盧櫟一進門外面雨就落下來了,又急又快,沈萬沙迎上來,滿面欣喜,直道他運氣好,兩人並肩走到正廳,菜也正好上齊。
「要是你再不回來,我得派人給你送傘,菜怕也要熱上幾道,這樣的天氣很不容易呢!」
盧櫟發現不面對趙杼那張臉,心情立刻好了,便與小夥伴聊起天來,一時說天氣,一時說美食,一時說案件,也是不亦樂乎。
趙杼有些不滿,卻也沒生氣,只是目光不離盧櫟,時不時涼涼掃沈萬沙幾下。
沈萬沙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奈何他不知個中細節,為了讓小夥伴高興,索性不去看趙杼。
這樣的時間其實持續並不長,用過晚飯兩刻鐘,盧櫟就與小夥伴告別,起身回房。余老先生說最早一批屍骨明晨就能到,好好睡覺養好精神是正經,旁的事都可以推後。
沈萬沙很支持,反正累了一天,外面又風雨交加沒的玩,早睡早起,沒准還能看到美妙的雨後日出呢!
兩個小傢伙都跑了,趙杼淡定的坐在桌邊,給自己斟了杯酒,慢慢飲著。
半個時辰以後,他捏捏手腕站起來,吹熄燭火,輕手輕腳走向盧櫟房間,到門口方才停住。
側耳靜聽,房間裏呼吸平緩,綿長,人顯然已經睡熟。
趙杼滿意點頭,取出隨身輕薄匕首,插入門縫輕輕將門閂撥開,推開一條縫閃身進去,關門。
一室暗沉,青幔未垂,床上人睡顏溫暖,像個孩子。
趙杼忍不住傾身親了一下,才解開外袍,上床,將人抱住……
盧櫟不滿的咂了下嘴,很快找到合適姿勢,再次睡的極沉。
趙杼更加滿意,低頭吻了吻盧櫟額頭,閉上了眼睛。
外面風急雨驟,懷中軟玉溫香,呼吸間都是這人獨有的味道……平王表示,這才是一個王爺應該過的日子!
……
夜至子時,風雨不停,相對巨大的聲響把所有細弱聲音蓋住,往日裏明顯的滴漏聲都聽不到了。
趙杼卻倏的睜開了眼睛。
他眼眸眯起,側耳聽了一瞬,眸光變的冰冷,有鋒利殺氣縈繞。
吻了下懷中人,輕輕鬆開環抱的手,他緩緩起身,拿起衣袍走出房間。
一出房門,他動作立刻變的十分迅速,手一抖穿上衣袍,腳尖同時輕點,整個人箭一般躍出,翻出廡廊,手撐柱,一個漂亮的小翻身,豹子一樣落到了屋頂。
任大雨澆濯,他借由簷角遮擋,定睛遠望。
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人,著夜行衣,面覆黑巾,手執利劍,遠遠朝著這個院落靠近,目標非常明顯!
很快,被邢左洪右攔住了。
趙杼並沒有出手,靜靜坐在盧櫟房頂。
邢左洪右出於他專門訓練的暗衛營,刺殺,保護本領乃是絕活,連大內親衛都能打趴下,一般刺客來個幾撥都不成問題。而且對方來勢洶洶,誰知道還有無其他計畫?
邢左心性像小孩,平日裏對很多事不理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動起手來也像小孩。閃電劈下,清秀的小個子暗衛眉微斂,雙目淩厲耀動嗜血光芒,劍光過處,必有血花!
洪右更是沉穩,面色變都不變,與邢左背靠著背,手中刀光如織,收割的鮮血雨水澆都澆不完!
如此緊張的拼殺時刻,洪右仍然察覺到趙杼所在,轉身間隙暗暗比了個手勢。
趙杼目光瞬間緊縮,這五個人,竟是赤炎堂!
暗衛們接他吩咐,悄悄跟蹤這五人,找出他們目的,打算,摸清一切後將人抓獲,不想他們的目的竟是自己!
不,不對。
趙杼眯了眼。
他的名號外族皆知,若是想對付他,不會只來這幾個人。這幾人與暗衛交手時頗為吃驚,顯然不知道他在這裏,那麼他們為何而來?
目標如此清楚,就是這個院子。院子是客棧獨立小院,安靜,離客棧主體較遠,在這裏住著的,除了他,就是盧櫟和沈萬沙。
那麼這群人……沖著沈萬沙,還是盧櫟?
趙杼手揚起,食指中指併攏往下重重一劃——
不管是沖著誰,都不能留了!
邢左洪右接到命令,招式更加淩厲,刀劍翻飛,似能把雨幕斬斷!
一柱香過後,對方五人不支,捂著傷口對一對眼色,達成共識——撤!
邢左洪右哪會讓他們跑,暗器,繩鏈,各種手段齊出,留不下活人,屍體也可以!
五人組小頭目武功稍微高些,心眼也多,借著同伴們拖住邢左洪右的時機,悄悄退後,往斜刺裏撤。
眼看著戰圈越來越遠,他鬆一口氣,腳步越來越輕鬆。誰成想,馬上走到院牆,能借機會隱於夜色了,頸間一涼——
銀色柳刃帶著冰冷雨珠到達身前,殺氣兇猛!他瞳孔緊縮,用盡力氣轉身,誰知要害躲過了,傷卻沒躲過,那柳刃深深刺入他的肩膀,力道之大,竟穿過身體,將他整個人釘到了牆上!
是誰!如此精准,又悄無聲息,讓他不管怎樣都躲不過去!
他目眥欲裂,瞪向柳刃飛來的方向。
邢左洪右身先士卒與人對戰,命令手下小組不可妄動,以王爺安危為先,遂所有人都隱在趙杼上下左右,嚴防死守。現下見王爺親自動手,有人忍不住擋到趙杼面前,「王爺當心——」
那頭目聽到『王爺』二字,目光頓時一凜!
王爺……
大夏王爺不多,能配這等厲害手下,連他都不能察覺的,恐怕只有一位。
低頭看看肩膀的柳刃,細,薄,本身重量不大,這麼遠的距離,能讓柳刃無聲無息靠近,讓他躲不過,還直接把他釘在牆上……只有那位,才有這手本事。
「平王……趙杼!」
「赤炎堂來我大夏,意欲何為?」茫茫雨幕裏,趙杼聲音不大,卻傳的很遠,字字如炸在耳畔。
頭目一臉驚訝,顯然非常意外趙杼知道他們是誰。
他這一驚訝,趙杼冷嗤出聲,「果然是赤炎堂。」若說先頭還有疑問,現在就是完全確定了。
頭目一臉後悔,知道落在平王手裏逃不了,索性抬頭大笑,笑完喊了一聲,唇落齒闔——
「阻止他們!」趙杼瞳孔一縮,這些人要自盡!
可惜動作還是晚了。頭目一發令,剩下的幾人不管在拼殺裏占上風還是不敵,都立刻咬了齒裏藏的毒藥。
毒藥藥性猛烈,幾人瞬間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身亡。
頭目死的慢些,一雙陰鷙眼睛定定看趙杼,臉上笑容詭異,「大夏……躲不過……你平王……也躲不過……」
臨死前的聲音低弱,很容易被雨聲蓋過去,但在場之人都會武,耳力不一般,自然都聽到了。
現場頓時一靜,氣氛很有些詭異。
邢左性急,直接跑過去揪住頭目領口,「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大夏躲不過,王爺也躲不過!躲不過什麼!」
可惜,頭目已死,回答他的,只有雨水落在地面,濺起的水花聲。
「邢左,放開。」趙杼面色仍然平靜肅穆,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是這般,昂然挺立。
他是大夏的支柱,堅強勇武,永遠,永遠都不會倒!
邢左心頭一熱,是啊,有王爺在,擔心什麼?以往年月不都是這般,數次絕境都難不倒王爺,不過三兩句死前妄言,怕什麼!
暗衛們和邢左一樣,心緒頓時平靜,一些處理屍體,一些排查痕跡後患,平穩有緒的忙了起來。
趙杼見一切恢復,翻身躍下屋頂,回到自己房間換衣服。
燭火跳躍,把人影映的很模糊。
趙杼緩緩眯了眼。
真的不在意麼?不可能。
赤炎堂派到大夏的,肯定不只這一撥。否則不管他們目標是誰,都要事先調查踩點數次,暗衛們跟蹤不可能察覺不到。今日之事,應該是這幾人接到命令,認為資訊足夠不需要踩點,或只稍稍看了一看,就直接過來了,暗衛們才沒察覺……
他必要將這夥人揪出來,查清事實!
大夏是他保衛的疆土,是他放在肩上的責任,由不得他人破壞,敢伸爪子,就該承受他的怒火!
……
大雨沖刷了一切痕跡,連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暗衛們都做了處理,雨夜這一場暗襲,除了參與者外,無人知悉。
許是睡的好,更夫梆子敲過五聲,沈萬沙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床。
雨已經停了,天還暗著,可墨藍星空如洗,星子閃耀,已是雨過天晴。
還真能看日出了!
沈萬沙洗過臉,高興的往外走。起這麼早,只看日出多不划算,關心關心小夥伴,親自準備一份貼心早飯才是正經!
廚房裏廚子一般五更就得起,做各樣吃食,客人沒要求,便一律包子饅頭稀飯鹹菜,有要求,才會有好東西。沈萬沙笑眯眯走出跨院,朝客棧廚房走去。
他們住的小院離客棧主體挺遠,走到近前,各種呼嚕聲入耳,視野也略顯逼仄。沈萬沙覺得還是有錢好,花錢能買到的好東西太多,比如清靜。
少爺就是有眼光啊!
心內誇了自己好幾聲,沈萬沙拐過小徑,目光時不時在漂亮星空流連。小櫟子最喜歡看星星,可惜,今日星光這麼美,自己獨享啦!
正美著,突然一抹極亮銀色劃過視野,他定睛看去,發現是個人。
騷包的顏色,騷包的輕功動作,熟悉的相貌……「摘星!」
天上正在飛的人動作僵了一僵,裝做沒聽見沒看見,頭直直偏著迅速往北飛。
沈萬沙眯眼,這混蛋一定看到自己了!
這樣就當不認識了?還想騙少爺……啊呸!
下次碰到要不打你個滿面桃花開,少爺就一輩子不穿金光閃閃的漂亮衣服!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