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麻煩
趙杼失蹤一天多,回來時帶了一個人,盧櫟在感歎沈萬沙『神預言』的同時,很快猜出了此人身份。
這人一身白衣,隱有暗繡銀紋,甚至還灑了銀粉,腳瘦長,正合前日在梁間找到的線索。
盧櫟清澈雙眸看向趙杼,趙杼手負在身後,淡淡說了兩個字,「小偷。」
盧櫟點頭表示明白,摸著下巴觀察此人。
沈萬沙一頭霧水,「什麼小偷?」
別人還沒來得及應話,白衣人先開口了,「什麼小偷,叫我大盜。」他沖沈萬沙眨眼,「我可和那起子沒品位的小賊不一樣……」
「大盜?」沈萬沙瞪眼,「那不也是偷東西!」
白衣人桃花眼微眯,內裏似有無盡危險,「小子,看在你品位還不錯的份上,我原諒你的無禮。」
沈萬沙看看這人身上白底銀光閃閃的衣服,再看自己身上樣樣都寫著『我很有錢』的衣服配飾,嘴角撇了撇。跟一個小偷衣著口味相似,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盧櫟已經細細打量了白衣人一圈,在這人下衫後側,找到了一條撕扯痕跡,看形狀大小,正與那日在房梁上發現的布條相匹配。
他一邊示意趙杼通知外面僧人去請黃縣令,一邊問白衣人,「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人唇角一彎,風流一笑,「照夜玉美,妙手摘星,世間沒有我想取取不到的東西,江湖人稱摘星手……美人兒,你可以喚我摘星。」
盧櫟一愣,這是在……調戲他?
沈萬沙眉毛立刻就立起來了,「管你是誰,給少爺好生說話!」
「嗯……辣脾氣,我喜歡。」摘星曖昧的伸舌舔了舔唇,「小模樣也長的不錯。」
沈萬沙小臉立刻紅了,指著摘星就罵,「你個變態!」
「舒服……來美人兒,再罵兩句……」摘星表情陶醉,雙目似含了情,好像非常享受。
沈萬沙卡殼了,指著摘星,「不要臉!」
摘星懶洋洋笑了,笑的恣意風流,如沐春風,如果不是他手被綁著,這會兒會有什麼樣的動作……難以想像。
盧櫟懂了,這人很賤。
他上前一步,隱隱把沈萬沙護在身後,靜靜看著摘星,「照夜玉美……你有匹照夜玉獅子?只喜歡玉器?還是覺得夜裏一身白衣有玉中君子之風非常瀟灑?」
摘星眼睛一亮,神態間似有欣賞,深深看著盧櫟,「……你叫什麼?」
盧櫟卻不理他,「妙手摘星……你輕功很好?手指功夫也不錯?能比得上猴子麼?能偷到猴兒酒麼?」
沈萬沙「噗」的一笑,「是啊是啊,你比得過猴子嗎!明明是小偷夜裏偷東西還穿白衣服,腦子被狗啃了嗎!」
摘星雙眸微眯,「你很好……」
他腳步輕移,不著痕跡後退半步,剛想動,卻見趙杼回來了,他眸底閃過一絲思索,站定。
「我想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盧櫟目光一厲,「三日前丑時,你在哪里?」
「丑時啊……我想想,」摘星眼眸半闔,看起來像在回想,暗裏觀察盧櫟三人。
面前這人年紀很輕,不動聲色間就能回轉局面,是個極聰慧沉穩的人。他站在穿著金光閃閃像紈絝少爺前面,隱隱護著少爺,還拉著他的手以示安慰,德行應該不錯,少爺就有點天真了。
再看趙杼,看似冷漠,可自進來之後視線就時不時掃過兩個少年拉著的手,似有不滿之意。
摘星唇角微揚,「丑時……當然是抱著媳婦睡覺,怎麼,你倆手拉手的,夜裏不抱著睡?」
沈萬沙與盧櫟的感情相當純粹,而且沈萬沙心裏對盧櫟還有種特別的尊敬,哪會容許他人汙盧櫟名聲,立刻跳腳,「你這不要臉的變態胡說八道什麼!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齷齪呢!」
盧櫟輕聲安撫他,「別氣,他就是想讓他生氣。」
「可是——」沈萬沙鼓著臉,氣的不行,一時半刻憋不下去。
盧櫟小聲與他商量,「要不你先出去一會兒?等我們審完他,我再同你講……」
兩人小聲商量,摘星視線一直落在趙杼身上,見在他話落的一瞬間,趙杼拳頭緊握,仿佛比沈萬沙還要生氣,摘星得意笑了。
盧櫟覺得摘星太狡猾,現在氣勢正處在上風,大概問不出什麼,索性讓趙杼把他綁在椅子上,三人退出了房間。
等沈萬沙平靜下來,盧櫟問趙杼,「你怎麼抓到摘星的?」
趙杼眸光微斂,「是個巧合。前晚我聽到異動,起床跟蹤,到一處隱秘之地,內裏機關重重,離開不易。我在那裏遇到了摘星,懷疑他是此前梁上小偷,便將他抓了回來。」
當然這話裏還有很多未盡之言,比如他在秘地看到了很不一般的東西,這個不太好說,關於摘星的部分,倒是可以暢所欲言,趙杼眉眼沉肅,「他說此地附近,有大片屍山。」
「屍、屍山?」沈萬沙嚇了一跳。
盧櫟也眼睛睜圓一臉凝重,「你說的屍山,不是埋葬死人的墳頭群吧……」
趙杼搖了搖頭,「屍骨堆成的山。」
沈萬沙倒抽一口涼氣,「那得是多少死人!」
「摘星不肯說屍山在哪里?」
趙杼搖頭,「不肯。」
「事關重大,我們需得請黃縣令加大偵察範圍!」盧櫟站了起來,眉頭緊皺問趙杼,「你還記得隱秘之地的方位嗎?」
「當時夜黑,我記的不大清楚,只隱約知道是西邊。」
幾人正談著,黃縣令來了,盧櫟簡單迅速的把情況一說,黃縣令也非常重視,立刻讓手下加大範圍,尤其西邊重點,然後帶著王得興去了房間裏審訊摘星。
結果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王得興甩著袖子氣哼哼出來了,「不知所謂!」
顯是氣的狠了。
沈萬沙拉了拉盧櫟的袖子,沖他眨眼:雖然剛剛也被氣著了,但見王大爺被氣的這麼厲害,覺得心裏瞬間平衡了!
很快黃縣令也出來了。他非常懇切地看著盧櫟,「他說只肯對你一個人說話……本官這裏實在忙的脫不開身,案情又緊張複雜,此事能不能全權拜託盧公子,幫本官問出口供?」
盧櫟也覺得摘星這個人很麻煩,但又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突破口,他很想知道摘星看到了什麼……掙扎了一會兒,沒有拒絕黃縣令的請托。
他知道黃縣令在利用他,但心底好奇實在忍不住。
送走黃縣令後,盧櫟歎了口氣,心想有一天他一定會被這份好奇心害死……
與趙杼確認幾個問題後,盧櫟忍著沒去問供,餓了摘星一頓,午後才踏入關著摘星的屋子。
「喲,美人兒們來了。」摘星吹了個口哨,姿態非常輕浮。
沈萬沙沖他呲了呲牙,沒有說話。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問供有意思,跟盧櫟保證不會再生氣失態,也跟著進來了。
摘星不禁多看了他兩眼,「不錯嘛少爺。」
沈萬沙哼了一聲,撇頭不看他。
房間內有一套桌椅,摘星坐在椅子上,手被扣在身後與椅背綁在一起,腳和椅子腿綁在一起,椅子被單獨放到房柱處固定,他這樣的姿勢是非常不舒服的。
盧櫟見他嘴角乾燥略略起皮,慢條斯理的拿起剛剛泡好的熱茶,抬的高高的,讓茶湯緩慢注入茶杯。
清脆動聽的水落在茶杯裏的聲音,微黃清透的顏色,嫋嫋飄著的清香……每個瞬間都勾的人心癢。
尤其是口渴的人。
摘星盡可能的表現出不在意,盧櫟仍然看到了他喉頭微抖,他很想喝水。
盧櫟端起茶盞,慢慢呷了一口,「我知道你三日前來過慈光寺,你只要跟我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我就放了你。」
摘星舔了舔唇,直直看著他,「你叫盧櫟?」
他的聲音微低,帶著暗暗的沙啞,很有些性感,『盧櫟』兩個字說出來,好像在喚情人的名字。
趙杼目光一凜,冰冷的視線移過來,仿佛帶著鋒刃,刮的人生疼。
摘星眉梢微挑,看看趙杼,又看了看盧櫟,突然笑了,「我這人不喜歡麻煩,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便得拿東西來換……」
他下巴指了指趙杼的方向,問盧櫟,「他是你什麼人?」
盧櫟奇怪摘星為什麼問這個,卻也平靜地答了,「保鏢。」
摘星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哈哈笑了,笑完與盧櫟說,「你說的沒錯,三日前,我來過這裏。」
「你看到了什麼?」盧櫟急聲問。
「不要急……」摘星輕嘖兩聲,「美人急起來就不好看了。」
他仍然下巴指著趙杼,問盧櫟,「他的手下也是你的保鏢麼?」
「手下?」盧櫟轉頭狐疑地看趙杼。雖然他不懂為什麼摘星會對趙杼感興趣,但明顯摘星有什麼意圖,他不能讓摘星得懲,可摘星說的話他聽不懂,趙杼有手下?他不是失憶退伍兵麼?
他以眼神詢問趙杼。
趙杼眼梢微垂,搖了搖頭。
無奈盧櫟與他並未心有靈犀,不懂這搖頭含義,只好自己消化理解,這是沒有,不知道,還是摘星在胡說八道?
盧櫟稍稍頓了一下才答話,神態雲淡風輕,「他是我的人,他的手下當然也是我的人。」若趙杼失憶前軍階很高,自然有屬下,按現在的關係來說,的確算是他的人;如果趙杼騙他……趙杼為什麼騙他?他無錢無勢,處境堪憂,實在沒什麼值得別人騙的……
摘星眸光微斂,笑了。
「那夜我看到了什麼啊……我看到了屍體。」他語態輕鬆,「你的保鏢在古墓裏也看到了屍骨,他沒有與你說?哦對了,那附近啊,有一大片屍山,屍骨堆起來的,那些骨頭都是黑的,有的骨頭上掛著肉絲,被野獸們啃著玩,嘖嘖,真可憐啊。」
古墓?趙杼看到了屍骨?為什麼回來沒與他說?盧櫟立刻回頭看趙杼,趙杼正好看過來,墨黑瞳眸深邃,似隱了千山萬水。
盧櫟靜了靜,又問摘星,「三日前你可看到何人行兇?你說的那處屍山又在何處?」
「嘖嘖,」摘星微微笑著,「這樣就不合規矩了……盧櫟,人心隔肚皮,你年紀小,可別給人騙了,你以為的堅強倚仗,或許對你有別樣心思呢……」
盧櫟淡淡看著他,「我的事不勞閣下費心,怎麼,可是累著了,不想回答問題了?」
摘星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態度,「其實讓我開口很簡單,只要你做一件事,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部都說給你聽。」
「什麼事?」
摘星揚了揚下巴,笑容曖昧,「親我。」
沈萬沙還是沒忍住,跳出來狠狠踢了摘星一下,「你個臭流氓!不收拾你你還當自己客人呢!我告訴你,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我們也能破案!小櫟子能找出來誰是兇手,那個什麼屍山若是有,他也能找出來!」
盧櫟並未阻止沈萬沙,指尖敲了敲桌子,「看來你並不想配合。也罷,我們給些時間讓你想想,你若想通了,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我們就放了你,如果等我們查清事實你還未開口——」他笑容燦爛,白白的小虎牙泛著光澤,「閣下怕是不能活著離開這裏了。」
說完他不等摘星反應,拉過沈萬沙,「我們走!」
「這人可真是討厭……」沈萬沙正準備與盧櫟說說這可惡的小偷,回頭時看到盧櫟與趙杼正在默默對視,眼神中似有火花……
想起剛剛摘星說過的話,他敏感的覺得氣氛不對,「那個,我突然想起點事,先走一步,回頭再來找你啊……」縮頭溜了。
盧櫟站在廊下,看著三步之外昂然而立的趙杼,「所以,手下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