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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齊人家》第256章
第256章

  廢話完,謝慧齊也就好過了些。

  回頭齊君昀見她又說說笑笑,悠悠閑閑,再次覺得他是弄不明白他妻子這種女人的……

  謝慧齊也是不想憋著,憋多了容易生病。

  謝晉慶那已經做好祭祀當天活捉到場官員的準備了,這陣子天清觀的道士也是清完了,之前謝慧齊還一個個等著人露馬腳地清,末了被那些堵路的官員惹得一肚子火,把天清觀的道士所有的道士都送押了起來,還絕了他們的食,誰舉報誰就能出來,讓他們窩裡鬥──人一旦脫去溫情脈脈的外象,誰的樣子都好看不到哪裡去。

  這一狠事情反而簡單得多,謝慧齊雖然也是被逼著走到這步的,卻也覺得她也好,她家國公爺也好,有些事情上還是有些拖泥帶水了,也許這也是江南官員有膽敢反他們的原因。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沒有什麼事是完全無缺沒有漏洞的,上位者要真是殘暴至極,要麼就是有絕對的武力鎮壓,要不還是會被反噬,被人必反無疑。

  江南的官員確也是狠,就好像前段時日那何刺史算計齊國公時,他跟齊國公喝的同一壺裡的酒,他們是捨得下血本,謝慧齊也真不敢小看他們。

  她這些日子也是把各方的人物都打聽好了,一等她家二郎派出去的人馬回來就位,國公爺就開始給他們佈置任務,他們會在官員二十九日來天清觀祭拜的時候把這些官員家中的重要人物活捉回來。

  因著怕出意外,齊奚也被父親拘在了母親身邊。

  二十八日這夜齊君昀沒有回來就寢,謝慧齊抱著女兒躺著屋裡聽著外面的寒風和腳步聲反而斷斷續續睡了不少。

  齊奚卻因興奮一夜未睡,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的時候姑子婆子們捧了衣物進屋來,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眼珠都是亮的。

  迷迷糊糊的謝慧齊躺在床頭看著女兒換衣,直等她換好了,這才出聲,聲音還帶著幾許沙啞,「國公爺還在書房?」

  「是。」紅姑姑過來把茶邊小幾上動過的茶水放到了身後丫鬟的盤子裡,柔聲朝她道,「時候不早了,您起罷,您還要去書房帶他回來呢。」

  也就夫人過去能叫得動男主子。

  謝慧齊點點頭。

  「娘,我幫你。」齊奚拿了母親的禮服過來。

  因有喪事在身,謝慧齊這一次出來帶的禮服是黑袍,黑袍上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是袖角繡的的是大忻特有的一種藍色羽毛的的富貴鳥以彰身份。

  禮服黑如濃墨,襯得她的皮膚更是瓷白,齊奚看母親穿好衣後眼珠也是好半晌都沒有移開。

  她的母親無疑是美的。

  謝慧齊穿好衣裳用了半碗粥,就去書房找人去了,書房門一打開,裡面商議了一整晚的幕僚們看著她都下意識眯了眯眼。

  「時辰還快了,各位大人還是回房梳洗下罷?」離開始的辰時也不過一個時辰了。

  「嗯,你們回。」說著話的齊君昀是第一個站起的,也是第一個出了門的。

  「最終定了?」回去的路上謝慧齊問了一句。

  「定了。」齊君昀牽著她有些發涼的手,心想這南方的冬日還是太冷。

  **

  寶豐四年臘月十九,大忻史上所稱的平南大變其實在當天沒有什麼太大的混亂,至少對於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的齊國公這邊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混亂的,兵衛們收到了非常明確的命令,連哪個人可以先斬後奏都被上面的主子定了下來,任務的明確讓他們省了動腦子的事,只管按命令行事就是。

  所以,當辰時一到,天清觀的大門一關,齊國公甕中捉鱉,而大門外候著的護衛,等著後到的漏網之魚,而沒有來的,暗兵已經出馬,只等一見到人就奪人腦袋。

  等外面的譴兵在午時帶回十來個腦袋,活足了近百口人回天清觀時,天清觀裡也已經死了一批,腦袋供在了長哀帝祭壇前的供桌上,滿了一張桌子。

  第二批腦袋一回來,訓練有素的齊國公護衛迅速抬來了第二張和第三張桌子,那十來個腦袋在八仙桌上一排擺成四個,排成了三排半,還能再放上兩個,與已經擺滿的另一桌湊成兩桌。

  梧州大小衙門這次來了五十八個人,現在死了十幾個,那剩下的三十幾個跪在供桌前連聲音都不敢發了──他們在來之前已經跟都營借了兵,但那些人怕是已經被治服了。

  也有人心裡還在暗暗期盼著那些人能從頭而降,他們不想死在這裡。

  謝慧齊這廂站在不遠處祭壇左側的廊角下,看著她家國公爺在這些人中穿俊,一個個地打量。

  場面血腥,但她不想錯過。

  齊奚也陪在她的身邊,她抬起頭看她母親的臉有些慘白,本有些擔心,但握了她的手見是溫熱的後,她也就放下了心。

  不過,手沒放下就是。

  梧州城今日難得的出了太陽,冰冷的太陽照在已經血液凝固的人頭上樣子其實不難看,只是可怖。

  陽光下,齊奚甚至覺得她那穿著黑袍的父親再高貴英俊不過,與趴伏在他腳下的那些狼狽,透著狠氣的人是那般的截然不同。

  近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了,沈從把人數對好,微眯了下眼珠後朝國公爺走去,「國公爺,還有九個沒到,知衙推官吳進寶,梧州監生熊弄,燕縣縣令蔣之業……」

  「報。」外面又有了聲音。

  「看又來了哪個。」齊君昀溫和地道。

  沈從彎腰,拿著手中的冊子快速地走向了前,兩個拿著筆墨的隨從迅速跟上。

  齊潤跟他三哥站在一邊,左看右看都沒看到他二舅,便小聲地問他三哥,「二舅呢?」

  齊望朝他搖頭,示意他這等場合不要開口。

  「娘那邊也沒有。」齊潤沒管這些,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牙齒打顫的聲音都接連不斷,他說個話又如何?

  「許是有事去了。」見小弟不理會,齊望也有些無奈地開了口。

  「三哥,你怕嗎?」齊潤又轉過頭去朝供桌上的腦袋興致勃勃地探了兩眼,又回過頭來朝他三哥認真地道,「我不怕。」

  「嗯,」齊望摸摸他的頭,淡淡道,「三哥也不怕。」

  要是怕了,現在被放在桌上的人頭就是他們家的了。

  齊君昀那廂也聽到了兩個兒子的說話聲,他朝兩個兒子頷首,等他們跟來叫了父親,他便朝地下跪著的人淡道,「這位是俞先生,說來還是你們俞庸老師的遠房親戚。」

  俞庸跟賈進平站在一起正面對面小聲地對梧州底下的官員名單,聽到這話,俞庸停了嘴裡的話,在隔著三四個人的地方苦笑著打了個揖。

  什麼遠方親戚,可被他害慘了。

  就是他以後還能在國公府當值,可國公爺還會不會重用他還得另說,至於俞家的子弟,哪怕俞家的子弟有真本事還忠心,可接下來國公爺對俞家的打壓怕是不輕,俞家子弟沒個八年十年的,怕是再難爬上來了。

  俞庸打揖,齊君昀也沒住他那邊瞧,嘴裡對兒子們溫和道,「俞先生年少成名,還在定始年間與大學士閣老們訂正了子語一書。」

  子語是童學必學的書經之一。

  齊望聽了多看了這俞先生一眼,這俞先生想來也是個極為雅致之人,齊望離他不遠,能聞到他身上所穿的衣裳的薰香味。

  那味道甚淡,還挺好聞的。

  俞先生品味不俗。

  「先生。」齊望兩手往前一揖,朝跪著的俞先生行了個半禮。

  「俞先生是五子八女罷?」護衛搬了椅子過來,齊君昀坐在了椅子上打算長談。

  年過五旬的俞昊抬起頭來,那就是受了驚嚇也還是氣色不錯的臉上一片苦澀,「齊國公有話直說無妨。」

  說罷,他慘然地看了看左右那些平時與他尋歡作樂,對酒當歌的同僚。

  他只能對不住他們了,他得先行一步了。

  「嗯……」齊君昀溫和地點了下頭,便也直說了,「等會等你的家人全到了,你到時候好好看看。」

  俞昊蠕了蠕嘴,慘然一笑,「齊國公,事已至此,老朽無話可說,您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就是,老朽定會有問必答。」

  說著他朝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只是他磕的太晚了。

  齊君昀看著腳邊的腦袋,臉色依舊溫和。

  「俞先生,」在俞昊抬起頭後,儒雅溫和的齊國公聲音不輕不重地開口道,「你當我還用你?」

  他微微低著頭,微笑看著那抬著頭迎著他的俞昊,「你們啊,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方面,連我都比不上你們。」

  午後,齊君昀走去妻子那呆著的廂房用了點粥就出來了,俞家的人也都帶到了。

  俞昊的五子八女,還有十幾個孫兒們都到了,男丁幼兒跪在前面,女眷跪在後面,一個也沒少。

  齊君昀見到了人,還拿過冊子看了一眼掃了一下人群──冊子是管事的遞上來,他夫人過了目的,上面有她批閱的字跡。

  這作不了假。

  「去讓夫人回去歇息會。」齊君昀開口道,齊大迅速領命而去。

  等到左側那邊一群人擁著她往大門邊去,齊君昀放下了手中俞家的冊子,拿過了封面有何字的冊子到手,等到門口那群人消失,他方才從冊子裡抬起眼,對帶到腳邊的何詠溫和道,「何大人。」

  何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臉色是青的。

  他今日沒來天清觀,是國公府的人剛才把他拖過來的。

  何府滿門現已被人屠了一半。

  何詠恨,但害怕讓他說不出話來。

  「我記得何大人是定始十年的進士……」齊君昀合上了何家的薄冊,放到了宣崖端著的盤子上,與何詠淡道,「在兵部當了十幾年的差,定始二十五年調到江南之前,你在兵部所當之值是員外郎罷?」

  一經他調動,就調到了梧州當刺史。

  當年定始帝必須遷就與他,他把江南的官員都換成了他的人,沉弦當皇帝的時候更是對他信任有加,江南刺史本該五年一調,但何詠是他的人,在這個位置上一座就是快十年。

  十年,換來了何詠與何氏一門對他的背叛。

  「國……國……」何詠開口狠狠地咬了一下哆嗦的牙,額上青筋直爆,「國公爺!」

  齊君昀溫和地看著他,他清貴儒雅,坐在太陽底下的樣子就像坐在花園中與人品茗賞花一樣悠閑自在,讓人看了如沐春風,但在何詠的眼裡,這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鄶子手,比那索命的閻王爺還讓他驚駭。

  「國公爺,」叫出了第一聲,第二聲便不難出口了,何詠咬著牙狠狠地道,「要殺要刮隨您便,只是還望您給我留個全屍,在我死後把我那兄弟還給我罷!」

  他不能連死了,身下那寶貝都回不來。

  何詠著了魔,連死都不怕,卻要他身下那東西……

  齊君昀嘴角微翹,朝俞家那幾十個被綁了嘴的人淡道,「去罷。」

  何詠朝俞家的人看去,眼珠一片赤紅,他深深地看了俞家那一堆驚恐的人一眼,回過頭朝齊君道,「齊國公,如若我動了手,你就把我兄弟送回來?」

  「不,」齊君昀對著還想有個全屍的何詠溫聲道,「你要是動了手,我會讓你何家的兒子們不至於跟你同一個下場。」

  何詠的牙齒顫抖得更厲害了,不受控制地上下碰個不停,咯咯作響。

  「時候不早了,何大人快一些罷,後面還有人等著。」齊恫在旁淡淡道。

  何詠鼓著血紅的雙目盯著齊君昀,齊君昀神色沒變,還是一派儒雅溫和。

  齊恫身邊的護衛這時候朝何家的人走了過去,手中拿著刀,等他在何詠的長子面前站定後,何詠突然仰頭「啊」了一聲,抽出了齊恫腰間的刀。

  齊恫任由他抽出了刀,但下一刻他就轉了個身,擋在了齊君昀的面前,把何詠踹飛了近一丈,掉在了跪著的俞家人不遠的地方。

  何詠的雙眼更紅了。

  「何大人,要是想動手,那就快一點。」不遠處,那如惡鬼般的人又發出了讓何詠憤怒卻無力的聲音。

  他握著手中的刀柄,扶著地面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了被綁住的俞家人。

  「何大人,你只有半柱香的時辰。」齊恫接過身邊人點好的香,拿手煽煽了起火的清香,插在了他手邊剛剛搬來的香爐柱上。

  「何大人,何大人,不,不,不……」在何詠靠近後,唯一沒被擋住嘴的俞昊的聲音驚恐了起來。

  「啊……」何詠置若罔聞,又是沖天大叫了一聲,在他這聲叫後,跪在俞昊身邊的俞家長子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何詠,你敢!」被那溫熱的飛血打在臉上,俞昊眼珠裡掉出了淚,悲切無比,「爾敢!」

  「何大人,不,求你了,何大人……」當何詠又走向他的另一個兒子後,俞昊大聲叫著,臉上老淚縱橫。

  又一顆人頭掉了地。

  俞家那些被綁住手腳不能動彈的人哭泣的哭泣,磕頭求饒的人磕頭求饒,掙扎的掙扎……

  「不能怪我。」何詠手中的刀一刀刀往前劈去,嘴裡喃喃道。

  這個真的不能怪他,他也不想的。

  他也有兒子要護。

  **

  何詠動了俞家,之後,齊恫把刀遞到了身後一堆死屍的俞昊手裡,解了俞昊手腳上的束縛。

  「齊國公,多行不義必自斃,」俞昊拿到刀後,沒一柱香就像老了十年不止的俞大學士荒謬地笑了起來,「老夫落了這個下場,是老夫的報應,不過,老夫也定信你的下場好不到哪裡去。」

  江南的官員,嘴巴一個比一個還能說。

  眼裡也沒主子了。

  齊君昀臉色依然溫和,他看向俞昊淡道,「看來俞大人是不想動手了?」

  不動手便罷,他朝何家的何斌看去。

  「何總兵,」他朝何斌道,「你與俞家的兒媳蔡氏有首尾罷?」

  長得頭大五粗的何斌陰沉著臉看向齊國公。

  「她定始年間生的三子,是你的兒子罷?」只是剛才被他兄長殺了。

  何斌朝齊國公的方向凶狠地吐出了唾沫。

  護衛擋了那口唾沫,同時手掌抽向了何斌……

  巴掌聲響得又亮又脆。

  齊君昀看了眼頭被打偏的何斌,往後朝宣崖道,「把那青樓女子帶來。」

  「是。」

  那曾被俞昊逼迫與畜牲交媾的青樓女人一被帶來不需誰說話,她一見到俞昊就撲了過去,嘴裡大聲叫著畜牲,拿起手中的刀就往俞昊的肚子刺去,她刺得亂無章法,俞昊直到十幾刀後才咽了氣。

  他咽氣的時候眼珠大張著,眼珠突起,驚恐地看著那萬裡無雲的晴空,他邊上跪著的人被他的死狀嚇得大聲哭泣了起來,連嘴間的綁布都擋不住他們聲音裡的恐懼。

  在場跪著的所有人,即便是那還不動聲色的,也被齊國公的所舉逼的害怕了起來,晌午還沒過,齊國公府的人也沒張嘴問話,一件件他們所做的事都被他們吐了出來。

  他們爭先恐後,唯恐比別人說得慢一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一般。

  齊君昀看著在先帝的祭壇前說著他們自己這些年所幹的污髒得匪夷所思的勾當的官員們,看著他們一張張急切得近乎猙獰的臉,一直挺直的後背慢慢地靠向了椅背。

  這就是他所任的官員,他們大忻朝最有用的有功之臣啊──居然沒幾個乾淨一點的。

  他不得不承認,他做人很失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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