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太醫們這次用了餘毒較輕的方子,是藥三分毒,更何況給皇上用的方子裡都是猛藥,藥性越烈的藥越會對腸胃造成負擔,只是這次用的方子裡的藥保守了些,皇上的身子沒藥性撐著,也會怠懶些,自己本身承受的也更多些,苦痛來了也只得自己熬著,不能再藥壓著。
這是好是壞也是難以衡量,終歸是找不到兩全之策出來。
齊奚看的仔細,她對藥性大多是懂的,不懂的也會朝自家的大夫頷首,等人過來就指著不懂的給他看,自有齊國公府的大夫為她輕聲解說。
末了,齊奚把方子放到了葉公公的手裡,朝他點了下頭,一屋子的人自皇帝到門口守著的太監皆都鬆了口氣。
這氣鬆得太明顯,一屋子就聽到他們的鬆氣聲了。
齊奚也不露聲色,眼珠慢慢地朝皇帝看去。
平哀帝見了,又是拿拳抵著翹起的嘴低下了頭去,不怎麼敢看她。
怕她挑眉,更怕她了然於心的似笑非笑。
表妹還真不是個一般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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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入了秋之後的天氣涼爽了下來,齊奚這幾天也沒了先前進宮的那份悠閑,減了藥的平哀帝反應很大,沒出一天就高燒了一次,吃什麼就吐什麼,晚上心悸出汗睡不著,白天腦袋昏沉提不起精神,頭兩天皇帝還聯合身邊的人瞞著她,可她天天出現在長樂宮,皇帝就是躲她也躲不了太長時日,沒到三天,齊奚就知道了他是怎麼回事,遂晚上也不回長信宮了,她就守著平哀帝入睡。
有她在身邊坐著哄著,平哀帝也總是能睡過去,一夜與她五指夾纏的手連動都捨不得動一下。
他捨不得,齊奚就更是捨不得了。
自此齊奚日夜顛倒,晚上守著他睡一夜,間或打個盹,等到他起床上朝,她就在偏殿補個眠,又等到他上朝回來用了早膳,再送他去太和殿,這回來又接著入睡補一會眠。
這盡管辛苦,但她適應的好,忙了幾日也不見憔悴,平哀帝看著她還是日日笑靨如花,這眼珠更是挪不開了,每日看著她心口砰砰跳個不停,不用吃什麼藥都能趕走身體裡的那份倦怠。
九月初,平哀帝的身子就好了許多了,臉上褪去了青黑色也多了點肉,他本是俊極清貴的人,即便是病著也是與一般凡夫俗子不同的,如今臉色好了,這光彩自也是非同一般,至少在朝廷中他再似笑非笑地看著臣子時,那些個想跟他唱反調的臣子也不敢嚕嗦個沒完了──長大了幾歲,精神甚好的平哀帝本身的威懾力也與日漸長了,尤在這次的病體初愈後更為明顯。
平哀帝好了起來,齊奚面上是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平哀帝發現私下她看他的眼珠越來越柔和,那種由內向外的溫柔裡藏著的是什麼,他光想想心口就暖。
只是,九月初的日子並沒有因平哀帝的好轉好起來,九月沒過幾日,平哀帝就收到了江南的急報,國公夫人在回京的官船上受了傷,跌入水中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他是第一個得知的,一看信他就心驚肉跳,先急叫人叫齊璞入宮,這廂就立馬把葉公公跟小葉公公,還有于公公的接班人於肆叫了過來,叫他們無論如何也得想法設法把二小姐瞞住,另外,不能讓齊小公子進宮。
齊三公子還好,有事不會讓家姐替他一塊受著,但小公子就不一定了。
如若可行,這事他還想讓齊璞把他的兩個弟弟也一塊瞞了,只怕出了這麼大的事,不需要半月這事就會傳到京中各大臣的耳中,到時候他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齊璞很快就進了宮,一聽到平哀帝所說的母親下落不明的話,當下錯愣地看著平哀帝。
隨後,他舔了舔嘴唇,道,「皇上,此事,此事……」
他說話的時候臉都白了,又撐著龍案,直直地看著平哀帝道,「那我阿父呢?」
「你父在找她。」
「為何出的事?」
「遇上了刺客。」
「呵。」齊璞短促地輕笑了一聲,道,「我家幾百死衛,還有我小舅他……」
「你小舅不在,留在江南。」平哀帝打斷了他,這事他不是應該知道?
這就說上糊塗話來了?
齊璞的腦子現在一片漿糊,他摸著額頭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冷靜了下來,「那我阿父呢?他現在如何?」
「怕是跟你差不多罷……」平哀帝把密信給了他,沉聲道,「朕的人要比你快一點,稍晚些你也該收到你們家的信了。」
齊璞一語不發,拿過信快快地看了起來,信中道他父母遭刺,母親站在船艙窗子處徒手殺了背後刺向父親之人,被刺客一劍刺中胸口,跌入了水中還藏著刺客的河面,半天未找到屍首,自此下落不明。
而他父親已經發狂。
這次刺客埋了五百餘人在河中刺殺他父母。
其中有蚊凶人跟姬英人數百。
御書房內很久都未有人出聲。
齊璞看過信後拿手擋了眼珠沉默了半晌,才放下手把信擱回龍案,啞著聲音道,「我得離京一趟。」
「你不能。」平哀帝淡道。
他大舅已經離京去了東北,表舅在江南,小舅也是,齊國公府的勢力就留他一個人在京中撐著,他不能去。
「皇上,臣得去。」齊璞啞著嗓子道。
「有你父親在。」平哀帝依舊平靜。
「皇上,臣只有一個母親。」
「當年朕也就一個母親,」平哀帝淡道,「但朕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了。」
「皇上……」齊璞眼珠紅了,鼻子也紅了,說話的嘴唇都在顫抖,「那奚兒知道我們阿娘出事了嗎?」
平哀帝慢慢地眯起了眼珠,看著齊璞,「你威脅朕?」
齊璞笑了起來,眼邊流著淚,「表哥,那是我們的母親,我們只有一個母親,您也知道她是怎麼把我們護在手心裡長大的。」
她出了事,他們兄妹幾個心裡誰能好受。
「朕也只有一個表伯母,朕也曾被她親手抱過帶過……」平哀帝淡淡道,「朕的心也是肉長的。」
可是,他要是去了江南,這段時間裡齊國公府的動蕩誰來負責?
他們的以後,他的弟弟妹妹誰來保護?
他是當了孝子,盡了心意,可他們的以後誰來給?
要是表伯母現在在他面前,想來也不會對他說什麼。
可平哀帝也言盡於此,他不會跟表弟多言道什麼,這個齊璞身為齊國公府的長子心裡應該有數。
平哀帝很平靜,良久,齊璞再出聲時聲音也冷靜了下來,「皇上,臣想去見見姬英王。」
平哀帝見他已經冷靜了下來,知道了事情的輕重急緩,便點頭淡道,「你更應該見見悟王和羅夫人,朕不攔著,你自己看著辦,朕也會叫於肆的人跟你配合。」
「嗯。」齊璞點頭,下地給他磕了個頭。
眼看他起身就要走,平哀帝叫住了他,只是這次他沒叫齊璞名字,而是叫了他表弟,抿著嘴直直看著他,「幫朕瞞著你妹妹,可好?」
她會受不了的。
齊璞這次笑了起來,笑容淒涼,「表哥,我要是你就不瞞著她,她是被我祖母她們帶大的,性子有五分像了她們,誰騙了她,她就是不放在心上,也不會跟那個人好的。」
平哀帝的嘴抿得更緊了。
齊璞頓了頓,又走了回去,跟那僵硬著臉的表哥低聲道,「表哥,你別騙她,你是她心上的人,不相干的人騙她她可以不當回事,但你騙了她,那傷心會比我們兄弟騙了她都要更嚴重。」
平哀帝抬目看著他,慢慢地點了頭。
齊璞也就當還了之前他對他的不敬之罪,這次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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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哀帝在御書房內坐了良久,還是在中午回去用過膳後跟齊奚說了此事。
他說的時候,齊奚手中正拿著一本厚厚的史記翻著,聽平哀帝慢慢地道出了她阿娘出了事,下落不明的事後,她當下就抬起了頭來,面無血色。
「我已經找了你兄長說了此事了,」平哀帝淡淡道,他話音平靜,手卻不自覺地在袖內握成了拳,「你若是想回去,朕這就找人送你回去。」
齊奚沒說話,良久後,她「哦」了一聲,把書合了起來擱在了桌上,眼珠無神地盯著桌子,半晌,她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與他道,「哥哥我們出去走一會。」
這是她規定的平哀帝膳後散步的時辰。
平哀帝這次沒等她過來扶他就起了身,走到她面前扶了她起來。
齊奚看著他來扶她的手,嘴角淺淺地翹了一下,再看向他時,那失神的眼珠也回過了眼,不再虛恍了。
等走出門,齊奚把頭靠在了平哀帝的肩上。
平哀帝低頭看她,再也忍不住在她頭髮上小心地,輕輕地觸碰了一小下,隨即,他飛快地抬起了頭來。
齊奚這時候卻低低地嘆了口氣,把平哀帝的心嘆得差點從胸口跳出來。
「真好,」齊奚這時候抬起頭來,眼珠裡泛起了淚,「哥哥讓我先靠一會。」
就讓她靠一會,就一小會就行,等她好起來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