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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齊人家》第310章
第310章

  六月齊潤生辰之日,平哀帝帶了齊奚回去,當天下午他回時留下了齊奚,讓她在家休息幾日。齊奚微笑著送了他上馬車。

  沒兩天,身體有點不適的齊奚身體便也好了,就準備回宮,她身邊平哀帝放在她身邊的大宮女含蓄勸她再多休息幾日。

  那廂也有母親留她。

  齊奚想了想,便答應了。

  過了幾日,她再提離去,母親又做勸留,齊奚當時有些怔然,怔怔望了母親好一會,坐在母親身邊的她撐著母親的膝蓋,在她腳跟前跪了下去。

  謝慧齊摸著女兒的腦袋,好久都沒說話。

  齊奚亦如此,半晌後,她啞著嗓子道,「您讓我回罷。」

  「這裡也是你的家。」謝慧齊心想,她是她生的,她養的,怎麼就這麼變成了別人家的呢。

  「是啊,」齊奚也覺得做人怎麼這麼難呢,怎麼就要虧欠呢,「只是女兒想,宮裡就他一個人,他阿父阿娘都不在了,疼了也就他自己知道。」

  謝慧齊又是近半晌都未語,齊奚就一直跪著沒動。

  「你要想好了。」謝慧齊最終淡淡道。

  齊奚把頭埋在她的膝蓋裡點了點頭。

  「那你去罷。」謝慧齊最終放了她走。

  齊奚踏出門檻前,回頭望了母親一眼。

  她的母親坐在首位,雙眼不悲不喜,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齊奚也沒有流淚,她朝母親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

  謝慧齊目送了她遠去,只是直等到下邊的人說二小姐走了,她也沒動身。

  一切都平平靜靜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宮裡,太和殿裡的平哀帝知曉二小姐在回宮的路上,執筆的手僵在半空。

  許久,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問,「國公夫人說什麼了?」

  「國公夫人什麼也沒說。」葉公公道。

  「沒送話?」

  「沒送話。」

  平哀帝放下了手中的筆,兩雙搭在桌上,垂著眼瞼,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齊國公在哪?」

  「此時正在內閣的官署。」

  「你去看看。」

  「是。」

  半會後,葉小公公來了,稟道,「國公爺正跟休王,程閣老爾等正在洽言。」

  那就是一時半會不來了。

  「皇上,二小姐快近西門了。」又有內侍來稟。

  平哀帝撐著桌面站了起來,看著門外藍藍的天,慢慢翹起了嘴角。

  「回來了啊。」他唏噓著笑嘆了一聲,心口悶悶地疼,卻又蔓延著無窮無盡的歡喜。

  平哀帝去西門迎了齊家的二小姐。

  齊奚下了馬車就見到他,也沒上輦,挽著他的手與他微笑道,「我們走一走。」

  平哀帝看著她的臉一直沒動,等隨著宮牆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慢慢地點了頭。

  一路走回長樂宮,她出了一身汗,他也出了一身汗,等到她拿帕為他擦臉,他們都對此前之事只字不提。

  平哀帝不提他已實言告知過國公夫人,求她把她留在府裡,讓她壽命與歲月一般綿長,看盡天下風光人間景致;齊奚也不提她什麼事都知道,也不說她願與他同生共死,只是看著他的眼裡全是笑意,沒有淚水也沒有哀淒。

  「你等會歇一會,我批些奏折,等你醒來,我們去亭裡坐一會,你等會想吃桂花藕嗎?」在她擰帕時,平哀帝從背後抱了她,在她耳邊輕問。

  「吃兩片尚可,不過,桂花粥倒是好。」

  「那就再來盅桂花粥。」

  「嗯。

  「你不在的這幾日,我也有好好用藥。」

  「倒是聽話。」有人輕笑了起來。

  「我還給你畫了幾枝花,公公說回頭燒到盆子上,可拿來做花盆。」

  「我看極好,可是畫得好瞧?」

  「等會給你看,你睡醒過來就給你看。」

  「好,要挑好瞧的給我看。」

  「好。」

  彼此喃喃輕聲笑語,長樂宮裡安靜得能聽見花草樹木中那此起彼伏的蟬叫聲。

  **

  這夜齊國公回去,國公夫人拿著他的手放在心口,一半到半夜都未鬆手。

  寢臥裡的燈一直未熄。

  謝慧齊閉了半夜的眼,再睜開時也還是疲倦不已。

  齊國公抱著她本也閉眼在假寐,察覺到她睜眼,他便也睜開了些眼珠,低頭在她臉邊碰了碰。

  「我之前以為到了我這年紀,這一生就是有再大的風雨也安全無虞了,」謝慧齊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一道道坎邁過來,總以為內心安穩就好,哪怕天下分崩離析於眼前我也能付諸一笑。」

  結果,也不過是凡人說痴夢,事到臨頭也還是會發現還是會放不開,做不到釋懷,心口也還是會痛。

  果真還是修煉不到家。

  齊君昀沒說話,只是拿嘴唇不斷地輕碰著她蒼白的臉。

  謝慧齊說到這,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兩世都坎坷,失去過很多,但得到的總是更多,天意弄人,她性情也不是個太能取捨得下的,遂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過往的每一段都重要,更何況是肚中的孩子,自懷上到出生,到他們的長大,她付諸的豈止是心血,他們的存在,也構造了她生命的完整。

  失去哪一個,於她都是缺失。

  但孩子長大了,她就是她自己的。

  再捨不得也沒辦法。

  「哥哥啊,」當他的手游移到她腹上後,謝慧齊覆上了手去,笑嘆了口氣,「真的是沒什麼辦法。」

  「不管他們了,」齊君昀開了口,聲音平淡又冷靜,「你也是明白的,你還有我。」

  兒女會長大,他們有他們的天下,他們的歲月,也會有陪伴他們一生走到頭的人。

  而他們這對夫妻,也才是那個能陪對方一輩子,最終誰也不會捨下誰的人。

  「嗯。」謝慧齊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裡。

  老天待她已是不薄了。

  **

  齊璞出蚊凶之事聖上下了令,已成定局,林夫人得知女兒要跟著去,許久不來國公府的人也是來國公府了。

  謝慧齊掌家的這些年,大忻風雲不斷,國公府更是諸事不停,所以即便是國公爺的壽辰,小兒的生辰這些日子也只會邀親近的幾家人過來吃頓便飯,從不大肆鋪張,國公爺雖也難免有應酬,但那也都被她放到了前院去,與後院內眷無甚關系。

  這次齊潤小生辰,謝慧齊也只請了自家的弟弟和谷府兩家,即便是近臣家也沒叫人過來,林府那邊也是沒讓人知會。

  國公府小公子們的生辰素來過得低調,他們出生時連日子都是瞞得緊緊的,外人所知不多,林玲也是到當天才知是小叔子的生辰,林府也是無從得知。

  那天國公府沒請林府的人,林玲也是有點驚訝的,等母親來府,婆母除了受禮,也不會怎麼叫她母親過去與她說話,這也才知婆母對她的好,對林府的好也不是無止境的。

  這也才看得分明,婆母不是心中無數。

  林玲也是就此事沒忍住跟齊璞提了一嘴,道,「我阿娘不太喜歡進府來,阿娘似是心中有數。」

  齊璞聽了也是好笑,敲敲她的頭道,「你這才知?」

  他也不以為然的很。

  他因喜林玲也尊重岳母,但也僅如此了。

  相比尊重岳母,他更尊重他殺敵萬千的老岳父,先帝手下的重將,那是於國於民皆有功之臣,國家因他才安穩,所以大舅子得他的餘蔭也是應當,且大舅子也是驍勇善戰,有勇有謀之輩,有他在,林府就後繼有人,林玲此生也是安妥。

  至於岳母那點心思,跟他阿娘與他所說的一樣,只要起不了大浪,就無須在意,即便是他阿父這樣一生做盡功德之人,背後也多的是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的。

  至於親家之間當面親密無間,背後說道不是,出點事就幸災樂禍的,京城中也不乏其人。

  「阿娘不在意?」

  「又何須在意?」齊璞跟她有話就說,摸著她的耳朵淡道,「不過,也要適可而止才好。」

  林玲點頭,若有所思。

  齊璞七月初就要起程,謝慧齊也沒為他準備什麼,由得長媳去操勞了,麥姑她們卻是有些憂心不已,麥姑與綠姑的女兒已經跟了林玲,她們私底下也是教了女兒們怎麼準備前去蚊凶的什物。

  有些小東西不見得起眼,但皆須是要帶的,到時也省時省力。

  謝慧齊本來還想著這種事就是準備不妥當,吃苦的也是小兒女們,自己釀的苦果還是自己嘗一嘗的好,但轉念一想,準備不好下人也是有責,就乾脆睜只眼閉只眼,由得她們去了。

  她對長子現在還蠻心硬的。

  齊璞那是母親不太管他了,即使是父親那也是十天半月的不叫他去見他,有長子跟沒長子一樣,對底下聰明的書生比對他還好,他原本還有點躲著其父,不想看他那張在他眼裡似笑非笑,有著無盡嘲諷的臉,但等到發現連去請個安都不見得能見到人後,齊璞這心頭就更如被貓抓似的了。

  齊璞連著半個月都沒請到安後,這日乾脆跟了在他父親底下混得極好的書生去見人。

  那書生姓徐本名明觀,是西南大將之子,未跟其父學武反學了文,是這次殿試的狀元,現下興邦苑眾多同學之人皆被外放,他卻還在齊國公門下當個洗筆書生,隨齊國公在內閣官署處置政務……

  齊璞跟著他亦步亦趨,徐書生背著手,一路皆偏頭要笑不笑地看著小國公爺。

  小國公爺被他看得久了,覺著這臉不知為何恁是發熱,在快要到閣署前終忍不住抽扇抽了師弟肩膀一記,「看甚?」

  好的不學,盡學壞的,笑起來跟他父親一樣討厭,讓人想撕了他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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